章恪文:「这个想法真的很好!不过如果真的想要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做这个直播,旅游局、宣传部、景区管理局、卫健部门,包括五陵区政府,这些肯定都是要提前打好招呼的,我先跟我们单位领导汇报下这个想法,等下第一时间回复你!」
向野:「好,向里是在忙吗?」
章恪文:「她单位这几天比较忙,估计一时半会儿没空看手机。」
向野:「好,我等你消息。」
尤欢:「向总,需要我干点什么?」
向野:「尤欢大师,要麻烦你结合上庸几大著名的景点,尽快出一波手绘插画,我们需要加急定制一批文创口罩,如果这次直播确定可以执行,直播的时候主播们也会戴上这批定制款口罩,所以留给你的创作时间比较紧张。」
尤欢:「放心,马上动笔!」
没有等很久,章恪文就发来了领导的回复,市委宣传部领导对这个思路表示了肯定。
向里稍晚一点,也发来了旅游局领导的意见:可行。
景区管理局和卫健部门的工作人员则表示,只要直播人员遵守疫情防控规章,接下来连续 7 天核酸检测呈阴性,就可以在疫情防控人员的陪同下,特批进入景区进行直播。
五陵区政府的领导也对这个想法表达了支持,并表示会尽可能提供协助。
一天之内,向野等来了所有相关部门为这次直播点亮的绿灯,这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顺利。
“成成,让大家都去会议室。”向野走到夏成成的办公室门口,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叫上小绒。”
被迫停工了几天,“无所事事”的一群人突然又聚到了会议室,小绒也坐在其中,有些不明所以。
向野看着各位怏怏散散的伙伴:“不知道五陵这一封要封多久,但是接下来,我们马上又要忙起来了。”
“向总你赶紧给我们找点事做吧!以前忙的时候总想闲下来,真闲下来了反而浑身不舒服。”小晴积极响应。
“向总,我们现在能干点啥?”阿北也是两眼放光。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跟你们的老本行相关的事。”向野看着主播们,想着怎么可以说得更直白。
“老本行?做导游?现在景区都关了,我们也出不去啊。”提子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我们这次是要去景区做直播,你们以前做导游的经验,又可以派上用场了。相关单位已经给我们开了绿灯,当然我们这次直播也不会有什么直接收益,但是如果做成功了,后续不管是对上庸疫情后的旅游业重振,还是对我们樾野文化自身的品牌影响力提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向野把于公于私的考虑,都摆在了台面上。
“什么时候开始?”阿北就是个急性子。
“大概一周后,我们要连续 7 天核酸检测呈阴性,才能出门。”向野并不觉得一周的准备时间很充分:“这一次我们面向的是全国网友,所以我们的直播策划必须考虑得更全面,怎么样把景点解说得更引人入胜,怎么样融入上庸的地方文化,怎么样让网友更有参与感,这都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还有,这次直播的服装,需要麻烦‘绒锦’的各位伙伴了,我们不需要做任何樾野文化的 LOGO 释出,到时候每个主播会有自己负责的景区和景点,主播直播时的整套装备,从口罩到服装到配饰,都需要围绕这个景点来做衍生创意,我是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让更多人‘云游上庸’的同时,也能让‘绒锦’的西兰卡普文创产品,被更多人看到,这是一个很好的传播机会。”
小绒终于明白了向野让自己参会的用意,向野要做的这次直播,也并不是完全不“带货”。
接下来的一周,樾野文化的员工全情投入到了“云游上庸”的直播准备中。
先是针对各个景点完成了话术打磨,毕竟都是导游出身,基本功也都没丢,只需要在直播讲述过程中增加一些趣味性和互动性的描述,话术文稿很快就定了稿。
接着大家针对直播互动内容的设计,进行了几轮头脑风暴,提出了很多提升网友参与热情的建议,比如评论区互动答题送景区门票、不定时抽奖送“绒锦”文创产品,与上庸吃、喝、游、乐、住、购等各行业优质商家合作,送出“云游上庸”直播专属优惠券……
其间向野也见缝插针地和小绒团队的成员一起,确定了几个可快速执行的文创创意,让西兰卡普织品可以更有新意地为主播的穿戴用品加分。
大家群策群力地想做好这场直播,想借此一战再振樾野文化的声威,也想借此机会,提振更多人在疫情后到上庸旅游、消费的热情。
我们时常被意外偷袭,幸运的时候,可以在危机里找到转机,不幸的时候,根本无力反击。
就在向野和夏成成带着公司一众人,在五陵的那栋吊脚楼里,为“云游上庸”的直播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向里被送进了上庸中心医院。
第77章 深沉如山海,爱总有无奈
在夏瑜收到自己的大学通知时之前,章恪文先收到了向里的病危情况告知书。
从婚前就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的向里,在五陵城区封控后的第五天,被送进了上庸中心医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也知道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她似乎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一天的来临。
看到章恪文一直在努力找新的肾源,她也没有告诉章恪文,医生在很早之前就建议过她,不要冒险做二次肾移植,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再加上并发症,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样的风险。
向里安静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等着做下一次透析,她只感受到了身体的病痛,却没有临死的悲痛。
她从来不会拿什么临床数据自己吓自己,也不会盲目地自我安慰。这么多年,她的病友列表里,有些人的头像再也没重新亮起过。她懂得同样的病会因人而异的道理,也不奢望有什么生命奇迹,她早就对自己做好了足够充分的死亡教育。
不过,她会拿着那些生命力超越了临床数据的病友案例,反复在家人面前讲述,她会把自己每次体检的结果说得格外乐观,应对着向野和父母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问询。
她成功地安抚了家人,也给他们制造了错觉,让他们觉得,她还可以活很久。
这副不健康的躯壳,就像一幅沉重的枷锁,从年少时就把她向往自由的灵魂狠狠地束缚住。她当然也留恋世界美好,舍不得家人,爱人,可是如果真的到了和他们作别的那天,她希望自己可以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更乐观一些。
她不是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只是没有那么怕死。
就在向野和夏成成为了“云游上庸”的直播,忙得昼夜颠倒的时候,向里看着自己生命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地掉落下去。
向野和夏成成为“云游上庸”首次直播远超期待的效果,开心得击掌的时候,章恪文正握着向里的手,听向里回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向野紧张地看着主播走进景区,准备开始下一场直播的时候,向里被推进了血液透析室。
吊脚楼里的繁忙和病房里的匆乱,不断攀高的直播数据和心电监护仪的数据,在不同的时空里一幕幕重叠。
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胡乱休息的向野,和躺在病床上的向里,是气色相近的脸。
章恪文在病床前,帮向里擦拭着浮肿的双腿,他眼里是红血丝一片,眼眶深陷。
向万林和夏青竹来了,他们带来了白发人将送黑发人的无望恸哭,他们看着再次被病痛重锤的小女儿,无力回天。
十多年前,他们都做过配型检查,匹配的只有向野。
两个舅舅和舅妈也来了,夏瑜抱着她刚画完的那本《姐姐的婚礼》,坐在病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鹤鸣打电话通知夏瑜到学校去领录取通知书时,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带着哭声的嘈杂,才知道向里住进了医院。
大家显示着核酸检测的结果,扫着手机的绿码过检,陆续走进了上庸中心医院的这间病房。因为疫情期间,住院部非必要不探视的规定,除了陪护的章恪文,其他人并不能时时来探望,也不能久留,见这一面,已经千难万难。
陈雁飞来住院部约朋友一起去吃午饭,看到站在那间病房里的王鹤鸣,然后她又看到了跟她呛声过的夏瑜,意识到病房里躺着的应该是向野的亲人,她匆匆走过,并不想探询或围观。在医院里工作了这么久,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她看得太多了。
来看望向里的人,此刻全都坐在、站在她的病床前,尹红擦着眼泪带着哭腔:“不行,要告诉小野和成成,让他们想办法来看看你。”
大家突然从悲痛中意识到,被汹汹疫情困在五陵的向野和夏成成,对向里的目前的病况还毫不知情。
“舅妈,不要打电话!”向里大声喊停正准备打电话的尹红。
“五陵虽然封城了,你和恪文都在政府上班,想想办法找找人,他们也是能出来的啊。”尹红以为向里担心的是疫情防控的问题。
向里猛地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尹红:“你让我姐来,想让她把剩下的那个肾也给我吗?”
这句话像是给了在场所有人当头一棒,病房里突然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王鹤鸣转身面朝窗外,不忍卒听。
如果让向野来,她必然要承受的煎熬是,自己身上有可以再救向里一次的肾,却没有办法拿出来再救她一次,那也许就是向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去世,对向野来说,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总要让你姐姐看看你啊,不然她会恨死我们的啊。”尹红并没有听懂向里那句话里的深意。
向里脸上带着不常见的厉色:“你们让她来的话,我会恨死你们的。”
章恪文轻拍着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不让她来,我们不让她来。”
“你回去帮我把那本日记拿过来。”向里看向章恪文,她知道他听得懂。
“好,我马上就去拿。”章恪文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章恪文回家去拿的,是向野高中时写的那本厚厚的日记。
向里和章恪文在高二的时候,决定要一起发奋学习。当时向里是在向野的那一箱高中书籍和学习资料里,翻找她姐姐的学习笔记时,不小心翻出了那本日记。
高二的向里,哭着翻完了那本日记,她怕这本日记被爸妈不小心当成废品处理掉,也怕爸妈哪天也不小心看到日记里的内容会徒增伤心,从那天起,那本日记就一直被她保管着。
那本记录了向野灰暗三年的日记,记录了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讨厌体育课,为什么吃什么都觉得难受,为什么每天晚上要去跳绳,为什么疯狂地学习,为什么偶尔开心了几秒都有重重的犯罪感……所有近乎自虐式的自我精神折磨,都是因为向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向里接过章恪文递来的那本日记,她没有打开,也没打算把向野的隐私公开。但是,王鹤鸣是她能想到的,这本日记最好的接收人。
她也是在拍姐妹婚纱照的时候,偶然听向野说起,才知道那本日记里曾经提到过的那个跑步的男同学,竟然就是王鹤鸣。
向野那本日记里,所有被提及的人,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向里,然后就是父母和血缘亲人,王鹤鸣是唯一的例外。
陈雁飞吃完午饭,从楼下看到站在那间病房窗前的王鹤鸣,别人家的生老病死她的确不想关心,但是她很想知道,病床上的那个人到底和向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王鹤鸣看起来那么悲伤,她的步子不自觉又朝住院部大门的方向迈了过去。
“姐夫,我姐下次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不要不理她啊。”向里笑着把日记递向王鹤鸣。
整个病房里,只有王鹤鸣听懂了向里在说什么,他对着向里点了点头,走到向里的病床边,他们沉默地交接了向野高中三年的那一部分记忆。
“我跟姐姐不用见最后一面,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高中那三年里,就是因为老是想到我生病的事,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如果你们现在让她来看我,她往后几年,也可能是好多年,只要一想到我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样子,她只会更难过。你们如果想让她以后过得轻松一点,就不要去惊扰她。”向里恳挚地看着身边的亲人。
所有人都没有应声,他们当然了解向里的良苦用心,也了解向野对向里的千钧重情。
“你们也不要一直哭啦,我还没死呢。”向里看着悲哭一团的亲人,笑着开解他们:“也不要当我是要死了,爸,妈,你们就当我是插个队,先去找爷爷奶奶了,他们两老在那边也需要人照顾呀是不是?”
“都替我开心一下吧,想想我马上可以不用再吃药了,那个药好难吃啊,我早就受不了了。不要一个个苦哈哈的,再过几十年,你们也会排队去报道的,啊……我不是想诅咒你们的意思哦,都不要伤心啦,我是先去帮大家在那边占个好位置,到时候我建一栋大房子,我们大家全都住在一起,不过就是几十年后,再换个地方团圆嘛。
向里一句句抚慰着眼前的亲人,用未来终将会到来的“重逢”,缓缓抹去死别即将带来的巨痛。
大家似乎也都一句句听进去了,是啊,说到底,我们都会死的,与其花时间在这里悲哭,不如让向里的最后一程,走得放心一些,宽心一点。
看着一张张愁云密布的脸上,努力撕扯出的一缕缕阳光,向里的病容上,满是欣慰。
陈雁飞站在病房门口,却忍不住眼泛泪光,原来向野高中时,并不是假装“高冷”,是一直在为自己生病的妹妹难过。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发现自己那些为了博取王鹤鸣的关注,而费尽心思的意气用事,在她们姐妹的生离死别面前,那么无聊又那么无足轻重。
病房里沉重的压抑慢慢散去,夏瑜在向里床前一页页翻着自己画的画,重述着那天婚礼的场景。夏青竹和尹红去了章恪文和向里的房子,在厨房里洗切蒸炒,做着向里小时候最爱吃的菜。向万林躬着身子,收拾着病房里的那些杂物。
章恪文和王鹤鸣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边。
“她姐姐肯定会怪我们吧。”章恪文望着远方,声音沙哑。
“嗯。”王鹤鸣紧紧握着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日记。
“向里刚刚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她好像特别确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甚至连去那边跟我接头的暗号,都想好了。”章恪文苦笑。
王鹤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最近我感觉我脑子都快裂了,想让她再做一次手术,盼着她再多活一些时间,又不想看她再受一次苦,再冒那样的风险。”章恪文诉说着内心的纠结。
“她真走了的话,我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她可能也想到了,怕我会过得乱七八糟,给我安排得好好的,什么时候升一级主任科员,什么时候买大房子,什么时候升副处,什么时候光荣退休,什么时候去找她,时间全给我列得清清楚楚。”章恪文说到这里一时哽结。
他当然明白,向里之所以为他列出了一项项工作和生活的目标,就是想给他的人生加上一程接一程的动力。
王鹤鸣手放到章恪文肩上,也早就红了眼眶。
病房里的向里,拒绝了向野的视频通话,对着夏瑜笑道:“好险,是你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