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心情不好吗?”
王子孚今天穿了一身官袍, 黑极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只比平常多了一丝庄重,相比于冷戾的冰块表哥,他简直如春风般和煦。
“没有,只是踢着好玩, 天色不早,王大人块回去吧。”她不打算和王子孚多说什么。
王子孚有些失望, 落寞地看着她疏离的背影, 看了好一阵。
乔宁回到建章宫, 意外发现表哥正躺在她床上,神色冷寒,像谁欠了他的银两。
将要爆发的火山还是离远点,她正准备去侧屋,袖摆一紧,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四肢被钳住,身上覆了个灼热的高大男人,男人静静地看了她良久,突然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建章宫。”
“为什么?”乔宁惊讶,难道宫里又有什么事?
男人却没回答,又吩咐侍女们紧围在她身边,不要让郡主和些不怀好意的人接触,特别是某些男人。
乔宁这下懂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背对着她的男人。
“表哥是指王公子?可我们就说了一句话!”
表哥太过分了,乔宁气愤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晚了,呆呆地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橘黄的床帐。
表哥来了她也不搭理,两人冷战了三天,镇国长公主的生辰到了,两人出宫庆贺,趁着男人被众大臣围着的时刻,她把母亲拉到一边,大倒苦水。
“王上也太霸道了些。”镇国长公主皱眉。
宁宁是未来的王后,不是一般的嫔妃,怎么能如此软禁,到时候怎么服众?
“他根本不让他的嫔妃见我。”乔宁委屈巴巴道。
表哥后宫共五个妃子,这些天都来拜见过她,可连建章宫的门槛都没能进。
镇国长公主眉头皱得更深,准备好好问问王上,正巧齐国公府的人上门道贺,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齐国公府就是华夫人的娘家,乔画的外家,和乔家不同,华家非常低调,王上的亲生母亲便是华家家主的庶妹。
虽然那位红颜薄命,王上这些年也没对华家有什么优待,到底关系在这,与备受打压的乔家相比,华家的境遇好了不少。
王上在这,他们来道贺,她不得不迎。
乔宁跟在母亲身后,小手突然被一只手拉住,她抬头,正对上一张温和秀美的脸。
和华夫人颇为相似。
乔宁颇为外貌歧视地把对方拉入坏蛋行列,学着母亲假笑地抽回手:
“华小姐,我们好像不熟。”
对方的表情十分自然:“我听画妹妹提起过郡主,郡主果然生的非常漂亮,难怪画妹妹心声妒意,走了邪路。”
对方凑的太近,乔宁问到一股香味,表面是脂粉的味道,里面却含着淡淡的涩。
乔宁警觉地向后退了退。
华小姐不以为意,也向后退了退,朝乔宁无辜地笑了笑。
乔宁一向不会把人想得太坏,也不会把坏人想得太好,简单和母亲说了一声,便准备回院子里换套衣服。
不远处的江域看了她一眼,见她往院子里走,便没阻拦。
乔宁的院子里宴会有些远,她走得有些快,额头上又冒了些汗珠,花香味飘散在风中,墙角处一个身影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跑去。
“母亲,你的方法真的管用吗?”公主府外的马车内,乔画蒙着脸,怀疑地看向华夫人。
她受了四十杖,若不是乔家倾尽所有找来了一位神医,这条命就没了。
即使如此,她也落下了残疾,此生都站不起来了。
华夫人淡然地点了点她的手:“画儿,你道王上为何纳雅歌公主为妃?”
“周朝国祚数百年,如今皇室虽然没落,底蕴却还在,雅歌是天子的嫡长女,她手中的力量不可小觑。”
“王上想利用她顺藤摸瓜查出天子隐藏的势力,她也想获得王上的支持光复皇室,两人若是合作,江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笑容多了一丝轻蔑:“可惜王上是个重情的,居然要立乔宁为后,你身后好歹还有我们这些世家,镇国长公主自己都依靠着王上,她女儿能给他什么支持?”
乔画不甘心:“那我们和雅歌合作不是与虎谋皮?”
华夫人意味深长道:“虎在森林才是王,困在笼中指甲都被砍掉的虎,顶多当个观赏的宠物罢了。”
乔宁觉得身上有些热。
骨头缝中都有些酥麻,四肢无力,她摆了摆头,试图清醒些,凝香带着人守在外面,她敲了敲桌子,试图叫人进来。
手却被一只大掌紧紧抓住。
紧接着又被松开,来人急匆匆地后退几步,清朗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
“郡主快离开这里,有刺客。”
王子孚脸颊绯红,急急推动衣柜,乔宁才发现他身后竟然有个暗道,就在她床铺旁!
宴会上的郡主依旧美丽地惊人,乖乖巧巧地被王上拉着手,两人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精致美丽,就像一对璧人,王子孚心中苦涩,躺在花园中喝酒,却意外见到一群刺客掀开了花园中的暗道。
他立刻察觉到不对,趁着那些人不妨解决了几人,顺着暗道向前,竟然来到了郡主的房间!
镇国长公主有一段恋爱脑的时刻。
生下乔宁后,她不满华夫人和夫君琴瑟和鸣,要求他和自己搬回公主府,乔家主答应了。
他在公主府住了十年,刚开始还备受撤掣肘,后来镇国长公主渐渐放松了警惕,他在府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趁着翻修院子的契机,他在府中挖了数条暗道。两人和离后,院子重修,大部分暗道被发现,长公主震怒,带着人去乔府打了他一顿,挥剑断情。
然后搬到宫中,把全府上下细细检查完才搬了回来,乔宁这间屋子是重点检查过的,没想到还是有暗道没被检查出来。
她血缘上的父亲真是个人才。
乔宁热得全身都是汗,盈盈花香冲入王子孚的鼻腔,隐隐带着一股陌生而奇怪的涩味。
他本就灼热的身子越发麻痒,几乎要克制不住抱住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绝对不行,郡主一定是被下药了,连他也中了招。
他摔碎一个茶盏,捡起一块碎片狠狠往手上一划,鲜血如注般下落,脑袋清醒了些,心思全渐渐下沉。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按理郡主的侍女早该冲进来了,外面却没人进来。
门外传来一阵刀兵相接之声,衣柜后被撞的砰砰作响,显然暗道里的刺客也追上来了。
凝香陷入了麻烦。
王上给郡主配的侍女个个身怀武功,还有数十暗卫在暗处保护,但今天这些刺客特别不同,像是世家暗地里养的那些死士。
她们奋力抵抗,还是伤亡惨重,只能死守着房门。
房间内,衣柜被撞倒,几个刺客从暗道中钻出,提着剑朝乔宁冲去,乔宁浑身无力,只能看着剑离她越来越近。
一把椅子飞过来将剑打歪,王子孚飞身而上,和刺客缠斗起来,他此刻浑身无力,完全不是刺客的对手,只能用身子挡在乔宁跟前。
乔宁见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往日清朗如玉的公子变成了个血人,急得眼泪直往下落。
“你快离开,他们要抓的是我。”
公子坚定地摇头,刺客的剑就要划破他喉咙的时刻,门被大力踹开,黑袍男人满脸煞气,一剑将刺客捅了个对穿。
男主是本书的武力值天花板,乔宁立刻松了一口气,见他三两下解决了刺客,立刻道:“快带王公子去看医师,他伤得很严重!”
男人抿着唇一把将她抱起走出房间,门外尸横遍野,整座府邸都漫着血腥气,乔宁怕地把脑袋紧紧埋进表哥怀中。
两人坐到马车上,乔宁注意到衣袍下摆正滴着血,血的颜色浓稠暗沉,不知是多少人身上的。
她立刻想到院子里的尸体,怕地把脑袋紧紧埋进膝盖,想到身受重伤的王公子,又抬头:“表哥,御医……”
“已经派去了。”江域面无表情道。
那就好。了却一桩心事,重新把脑袋埋进膝盖,没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晦暗。
江域摸了摸手指,几乎要克制不住杀意。
对刺客的,对此次策划的世家的,对可能参与的天子嫡公主的,最深最浓的,居然是保护了宁宁的王子孚。
他来时,王子孚英雄一样挡在宁宁身前,女子总会对救过自己性命的男子产生好感,若这男子再生得好些,这份好感很容易转变为爱情。
他母亲就是因为如此抛弃了他和父亲。
他又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
他也受伤了,宁宁却半点没注意到,几次三番让他救王子孚,她爱上他了?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的暴虐在回宫后乔宁拒绝了他的搀扶后达到了顶峰。
乔宁急着去洗澡,身上粘粘的,血腥气和她身上的花香结合在一起,让她有些想吐。
想来表哥也是一样的想法。
在她心中,表哥无所不能,所以压根没注意到他敏感的少男心思,洗刷完,见他正躺在床上念书,又想到王子孚,担心道:
“王公子伤得那么重,也不知有没有性命危险。”
踌躇片刻,还是吩咐凝香去打听情况,见表哥没反对,便觉得他也是关心忠臣的,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正要坐到表哥身旁,却发现床上有一大滩血迹。
她卷起表哥的袖口,看见上面血肉模糊的伤口,惊叫道:“表哥你也受伤了,快叫御医!”
她还是关心自己,江域心情了些,想到王子孚心中还是有些堵。
他不经意道:“宁宁会喜欢上救你的人吗?”
乔宁的心思全在他的伤口上,随口道:“当然,谁会不喜欢呢。”
算上这次,表哥已经救了她两次,加上平日里的保护,即使知道他后来可能会爱上女主,她也不愿意再逃避。
她要从女主手中彻底把表哥夺过来。
听到这个回答,江域的心沉到谷底,乔宁看不到的那只手狠狠掐进肉中。
不行,宁宁是他的,他决不允许她离开她。
借着宁宁去外间给他拿点心的时间,他看向御医,淡淡道:“你可有能让人失去记忆却不伤身的药?”
见御医惶恐地跪到地上,他神色越发平淡:“孤只要肯定的回答。”
第46章 王上表哥
御医手上确实有药。
他家族世代行医, 往上几辈甚至做过周朝的太医,因天子昏庸才逃难到江国,手上有不少秘药, 其中一种就是让人失去记忆的药。
御医斟酌道:“王上, 这种药虽然有效,但时效却说不准,可能会立刻想起来,也可能永远不会想起, 到时候郡主知道真相……”
王上这样做完全是饮鸩止渴,就算能得到郡主三个月的爱,郡主想起来后不得加倍不喜王上?
郡主是王上的心尖尖,两人闹别扭, 他掺和进去, 绝对会成为炮灰。
江域静默片刻, 那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沁人的花香仿佛萦绕在鼻尖, 他颔首, 示意御医去准备。
御医无奈地退下, 乔宁兴冲冲地给表哥端来一盘子枣泥糕,考虑到他胳膊有伤,还贴心地喂到他嘴边,江域冲她微微一笑,美男子的笑容总是格外赏心悦目, 乔宁被这笑迷得神魂颠倒。
等到表哥去早朝,她难得没有看周朝史, 而是拿起画笔, 回忆昨晚的情景, 画了一副表哥的画像。
画上的男子虽然有些大小眼,嘴唇比略厚,耳朵向外招展,没有现实中的表哥万分之一的英俊,但以她的水平已经算是不错,何况里面凝结了她的心意,表哥一定会喜欢的。
她捧了捧红得冒烟的小脸,在花香右下角画了一朵合欢,合欢旁是一座小桥,暗喻自己和表哥百年好合。
为了表示英武,乔宁特意给表哥画了一副铠甲,眉毛涂黑,一副神武过人的形象。
把画卷起来放到画筒中,决定去给外祖母请安,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住,凝香劝她等王上回来一起去,乔宁只好无聊地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周朝史。
表哥这个朝上得有些久,午时还没回来,乔宁准备去睡个午觉,却见他身边的大太监端着一碗药进门,言笑晏晏道:
“郡主昨天受惊了,这是王上让人给您准备的安神汤,请您趁热喝。”
昨天不是喝过了吗?乔宁疑惑,表哥做事总有道理,他身边的大太监也不可能被人买通,于是忍着不情愿,把这碗苦得出乎寻常的药吞了下去。
药的安神效果确实明显,乔宁睡意瞬间变浓,钻到床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感受着上面表哥残留下来的清冽气息,慢慢睡了过去。
……
乔宁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很懵,眼前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床铺纱帐家具乃至各个摆设都是她会喜欢的模样,但记忆却一片模糊,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她惊慌地蹦下床,无头苍蝇似地在屋子中乱转,突然胳膊给一只大手抓住,整个人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宁宁,怎么了?”来人生得很是英俊,剑眉星目,气质看上去有些冷凝,对上她时却温柔又小心翼翼。
乔宁愣愣地看向他,男人似乎觉得不对劲,高声叫御医进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乔宁终于弄清了现在的状况。
她失忆了。
她是江国王上的未婚妻,两人青梅竹马,恩爱非常。虽然还未正式成婚,但已经住到了一起,三天后就是他们的婚礼。
前天出宫去给她母亲也就是镇国长公主贺寿,却遭遇刺客,惊吓过度,以至于记忆出了些问题。
“宁宁别怕,刺客和他们背后指使者已经被我处置了。”
乔宁依旧很懵,她觉得这件事很熟悉,却又有些说不清的违和感。
王上表哥脾气很好,让所有人撤了出去,抱着她细细给她讲述两人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乔宁窝在他怀中,那清冽的味道让她感觉十分安心,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江域走出房间,镇国长公主和太后正在主殿等待,看见他出来,急忙迎过来:“王上,宁宁没事吧?”
“记忆出了些问题,”男人忧心忡忡道,“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镇国长公主惊慌又担忧地抓住母亲的手,愧疚地几乎喘不过气来:“都是我不好,让乔固那家伙钻了空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宁宁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太后拍了拍女儿,安慰道:“那畜生就是个没人性的,又颇会伪装,你当时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又问道:“御医怎么说?”
江域:“御医说随时可能想起来,也可能永远想不起来,最好不要刺激她,让她自然而然地恢复,否则很可能让病情更严重。”
太后点点头,提议道:“宁宁这个情况也不好举行婚礼,我看就暂时将婚礼推迟,等宁宁好了再说。”
镇国长公主赞同,宁宁本来就天真单纯,现在又失去了记忆,就如一只刚出生的懵懂的羊羔,还不任由后宫那群女人揉搓?
最好是让她教个三年五载,若王上息了立后的念头,她便能为宁宁招个上门的赘婿,此后两夫妻常住在她跟前,谅那赘婿也不敢欺负她女儿,她再把孙子孙女接到身边教养,宁宁以后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经历了这次刺杀,镇国长公主让女儿当王后的念头彻底打消,开始想法子让女儿离开王上。
江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长公主的想法了然于胸,轻声道:“孤已经告诉她,我们二人青梅竹马,还请长公主和太后帮忙遮掩一二。”
“王上!”镇国长公主不意料他竟会如此行事,忍不住起身想和他理论,被母亲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