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口一个俺们,让韦氏想起了遂州最近来的一批难民,因为朝廷打仗,又加上那边好像闹饥荒,京都的确有不少那边的人,口音也大差不差的,韦氏想了想,先朝着大丫喊了声:“大丫,去给你奶说一声,就说你三婶家来人了!”
“诶!”
韦氏这次对她们道:“进来吧,坐。”
“诶诶诶。”
大房这边院子里有石桌,韦氏就让他们坐下了,进屋她是不大愿意的,因为这几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坐她的炕……
不过韦氏的确端了壶茶水过来,那几个人真是渴坏了,狼吞虎咽的,韦氏一直站在一边默默观察。
要真是三弟妹的姨母,那这红桃应该和柳芽差不多大?只是看她瘦的和搓衣板似的,就和十五六岁的差不多。而最让韦氏反感的就是那个什么团结,一进院子就贼眉鼠眼的到处看,韦氏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水喝完了,鲁老太太还真来了。
一进来,那陈氏便朝过看了一眼,女人之间的直觉最准,她眼睛一转,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起身笑着道:“这是亲家母吧?”
鲁老太太一愣:“亲家母
?我可不是你的亲家母。”
陈氏:“悖俺妹子的亲家母可不就是俺的,柳芽是嫁给了你儿子对吧,她娘又走的早,自然算得,算得。”
鲁老太太觉得好笑,在她对面坐下了:“你是芽芽的姨母?”
“对对对,俺姓陈,俺妹子叫陈娟,当初就是嫁到了柳家,生了柳芽。”
“可有什么信物为证吗?”鲁老太太一语切中要害,对方一惊,韦氏心中也是一颤――对啊,怎么那人说是就是了,没信物,谁知道是不是乱攀亲戚的。
“这、这要啥信物啊……你把柳芽叫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俺是她姨母,她还能认得俺?”
鲁老太太笑了:“可是据我所知,芽芽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你嫁的远吧,也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吧,她可能也完全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
陈氏愣了,她和自己儿女对视一眼,红桃忽然咳嗽一声:“娘……不是有那个吗?”
陈氏恍然大悟:“啊对对对,这个!”她忽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块品相不算很好的玉石:“就这个!这个是俺和柳芽她娘一人一块的,柳芽身上应该有的吧!”
鲁老太太接过看了一眼,似乎在回忆。韦氏也走过去瞅了瞅,印象里她好像还真是见柳芽戴过……难道是真的?
鲁老太太笑了笑,把玉佩递了过去:“您这次拖家带口的来京都……是为了?”
终于问到正项上了,那陈氏一听就忍不住泪洒当场:“嫂子啊,不瞒你说,俺家太苦了!俺男人今年夏天的时候被淹死了,这冬天又遇到了饥荒,俺日子过的苦啊……俺赶了一个月的路,饭也没吃几口,你看……”
韦氏想翻白眼了。
方才她问,是要水喝。
现在娘问,是要饭吃。
得,就得好吃好喝的先给供上,然后才肯张嘴说呗。
鲁老太太看了眼韦氏:“大媳妇,你去拿。”
韦氏笑着应了声好,但转身笑意就没了,走到厨房,寻了好半天才寻到前天烙的饼,现在已经梆硬,她勾了勾唇,放在盘子里,又舀了一碗咸菜,端出去了。
第96章 极品
那饼原本是韦氏准备扔了的, 硬的都咬不动,她也不是有意磋磨人家,要真是遂州逃难过来的, 那边别说饼了,怕是连一颗细粮都见不到, 想必也不会在意,韦氏端上去后还不好意思的道了句:“今天你们来的着急, 只有这个招待了,别见怪啊。”
陈氏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
可当三人捧起饼咬了一口时,神色就十分精彩了。
那陈氏还能沉得住气, 一边咬一边默默的灌水,而旁边的那两个, 却已经开始愁眉苦脸了。
“怎么了?是不是太硬了?”韦氏故作惊讶道。
“哎呀, 瞧我,这是锅盔,锅盔自然就是硬点,但这会儿不是饭点,我再给你们添壶水?”
陈氏尴尬的笑了笑:“不必不必。我们是逃荒过来的, 这种粮食咱我们那边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韦氏笑道:“是伐?我想着也是,你们先垫垫啊, 后面再说, 再说。”
陈氏放下了饼, 终于肯说出来意了:“老嫂嫂,柳芽现在在哪里呢?能不能让我见见 ?”
鲁老太太噙着笑:“你还没说你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陈氏一愣,在一边的团结终于看不下去了道:“那我们好歹是亲戚, 大老远的过来, 她总要出面见见的吧?吃住也要安排一下啊。”
鲁老太太脸色一沉, 韦氏忍不住了。
“你知道现在三弟妹是啥身份吗?见你,有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啊。”
团结也不高兴了:“她不就是当了个官太太嘛,他爹最落魄的时候,还靠我家救济了呢!做人要知恩图报才行吧!”
韦氏还想说什么,被鲁老太太拦下了:“大媳妇别说了!”
韦氏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鲁老太太:“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我们鲁家也不是不讲道理和情面的人,只是现在柳芽和我小儿子呢,的确不常回来。这是我大媳妇,住在这院子,我呢,在隔壁的隔壁和二儿子一起住,这中间的两进院落本来是我的,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先住下,至于见柳芽嘛……”
鲁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那陈氏便乐开了花:“行行行!我们就住这这!”
鲁老太太:“……”
韦氏:“……”
“行,那先歇着吧。”鲁老太太不愿再说,直接起身准备走,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韦氏:“大媳妇,好好招待着。”
韦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放心吧娘,我明白。”
陈氏带着儿子女儿欢天喜地的进了隔壁院子,一进去便感叹道:“哎呀呀,这院子可真大!这房子修的,可真气派死了!”
“啧啧,瞧瞧这门,这炕,这桌子……”
鲁老太太的院子也有好些年没住了,只是鲁家人爱干净,芮娘更是偶尔还来打扫,不过最近忙,也到底比不上经常有人住的模样。韦氏扬了扬唇,径直扔了扫把簸箕还有抹布进来。
“哎呀婶婶,真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给我男人送饭,这屋子……就麻烦你自己打扫呗?”
陈氏看了她一眼,也咧开嘴笑:“小事小事,你去忙吧。”
韦氏笑了笑,立马就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那团结才啐了一声:“什么人!瞧她那得意劲儿!娘,我们干嘛要在这看人脸色!”
红桃也道:“就是啊娘……我看他们一家子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陈氏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懂什么!她不过也就是个嫁进来的!来的路上都打听了,那鲁家三个就数大儿子混得最差,你们和她见识什么,眼光要放长远些!瞅瞅人家这院子,还有隔壁的院子和屋子,靠你们两个,我啥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
房子?!看见柳芽婆婆身上那衣服了吗,那都是好料子!”
“那咱们也不可能在这住一辈子啊……”
“糊涂东西!等见到了柳芽和鲁三郎,还没你们的好?鲁家不过做生意就风光成这了,你想想看你表姐过的是啥日子!”
团结眼睛都亮了:“我知道姐夫是当官的,那我和姐夫搞好关系是不是也能当官?”
陈氏笑了:“我的傻儿子,你能不能当官娘不知道,但知道你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你姐嘛,再找个好人……”
陈氏看向红桃,红桃的脸色一红,默默的低下了头。
……
鲁老太太回去之后,几个小崽都忍不住问:“奶,隔壁是谁呀,为什么要住咱们家?”
鲁老太太看向几个大孙子,笑道:“别管,是你们三婶家的亲戚。不过奶可告诉你们,别去和他们多说话,知道吗?”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奶是为你们好!别被人教坏!”
小崽子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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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接到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今日鲁恒在翰林院议事晚归,柳芽急匆匆的雇了辆马车,赶回了柳家。
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鲁越和芮娘。
三人相遇,芮娘还挺惊讶:“芽芽,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柳芽:“二哥二嫂,我家是不是来人了?”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柳芽急道:“是大嫂托人带的信,我听说后也连忙赶过来了。”
“别急,回去看看咋回事。”
芮娘和柳芽一起往回走,正好问了问:“知道是啥人吗?你不是说你家没人了吗?”
柳芽面露难色:“我爹这边早没了,是我娘,我娘有个姐姐,嫁出去好多年了也从来没往来,大嫂托人传口信说是我姨母,那只能是他们了。”
“他们人咋样?”芮娘问。
柳芽:“二嫂……多少年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这次来肯定有目的。”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鲁家院子门口。刚一进去,就听到了一阵陌生的声音。
“哎呀俺的娘!这泡菜咋都这好吃呢!”
“别吃了别吃了,没多少了给我点!”
芮娘和柳芽对视一眼,芮娘小声道:“我先回,你一会儿过来。”
柳芽点点头,推开院子门走了进去。
院里正在狼吞虎咽的三个人见到她,均是一愣,柳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站在当场,陈氏最先反应过来,把手中的筷子一扔就冲了上前:“芽芽?!你是柳芽吧?!”
“我是柳芽……你是……姨母?”
陈氏咧开嘴就笑:“对对对,是我!哎呀芽芽啊,瞧瞧你,如今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哟!”
陈氏一见到柳芽,就忍不住拉起人的手东看西看的,一会摸摸袖子一会儿看看脸蛋,柳芽极其不自然的把手抽了回来:“姨母……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位……”
团结和红桃刚才从柳芽进来时也看愣了,尤其是红桃,一个劲儿的就在柳芽脸上看。虽说柳芽从前也是苦日子出生,但这些年下来,自然是比红桃看上去美一大截。腰是腰胸是胸,皮肤也是水嫩细腻。
陈氏忙介绍道:“这是你表弟团结,表妹红桃!”
两人笑着和柳芽打了个招呼,柳芽也点头喊了声:“表弟,表妹。”
陈氏:“快快快坐下,让姨母好好看看你,我的芽芽哟……姨母真是好些年没见你了……”
陈氏的语气熟络的仿佛多年未见晚辈的长辈,还是十分疼爱的那种,可柳芽心中却十分怪异,跟着笑了
两声后便不说话了,任由陈氏发挥了好半天。
“姨母。”
柳芽在陈氏说了好半天之后才出口打断了她:“您这次来找我,是……”
“芽芽啊。”陈氏一说到这个话题,立马就开始擦眼泪了:“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姨母过的多苦!遂州闹饥荒!我带着你表妹和表弟是一路从遂州逃难过来的,一路上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表妹还生了一场大病!”
“芽芽,你看你现在成了官太太,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千万要记挂着姨母啊!”
柳芽已经大概明白了,和她自己想的也差不多,她叹了口气,道:“姨母,其实我也并没有过的比你们好很多吧,如今朝中打仗,到处都吃紧……不过姨母既然来了,我自然不好视而不见,这样吧,我这里有五十贯,姨母拿去用,这些钱在遂州也够你们重新买房子,租良田了。”
陈氏一愣,刚要开口,柳芽就继续道:“虽说遂州去年是闹了灾荒,可我听说朝中的赈灾粮已经下去了,而且……最近这段日子那边也下大雪,瑞雪兆丰年嘛,明年想必不会闹饥荒了。就万一还是不行的话,到时候姨母一封信我也是能收到的……也就不必大老远过来了。”
柳芽一番话,陈氏算是听懂了。
她看向这小丫头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团结和红桃也听明白了,红桃忽然开口道:“表姐……这娘大老远的过来一趟,你一开口就给钱打发我们,好像不大好吧……”
柳芽惊讶的看向她:“表妹,这怎么能说打发呢?刚才姨母说家中困难,那困难不需要用钱吗?你们如果手上有钱,这一路,不是可以做马车住驿站了?何至于赶路吃不饱也穿不暖呢?”
柳芽的话让红桃无言以对,陈氏眼珠子一转,再一次抓住了柳芽的手:“芽芽,姨母真不能拿你这些钱,家里的地没了,房没了,姨母不要钱……我只想有个家……芽芽,姨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
自从柳芽进院门,韦氏就一直在隔壁听着,越听越想笑,正巧看见芮娘,还招手过来叫她一块儿听,虽说芮娘并不想听墙根,但是那个陈氏哭诉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不想听也能听的见。
韦氏笑了笑,指着那边小声道:“这就是让柳芽给她在京都安家呢。”
芮娘也大概听明白了,沉默了片刻:“怕是不止。”
韦氏:“嗯?”
果然,那边柳芽开口道:“姨母,那您是想在京郊安个家?说实话,您看您现在住的是我婆婆的房子,那我婆婆的房子肯定不能长住的对吧,其实您要是这么想也行,您还是把这五十贯收下,然后呢五十也能在京郊买一个小房子了,只是地就置办不了了,不过我看团结……应该也是个能赚钱的,一家子齐心协力的把日子给过好,也是有奔头的。”
团结愣了愣,皱起眉头:“我赚钱的话……能寻到啥差事啊?”
柳芽:“杂役,工人,都很急缺的!我那天还听说,码头上招一批纤夫呢,表弟要想去的话明天就能报名。”
“啥!纤夫?给人家拉船的?”
柳芽:“嗯!咋了团结表弟,你不乐意啊?”
团结还想说什么,被陈氏拦住了:“愿意!咋能不愿意嘛,哎呀芽芽啊,你对姨母真的是太好了,你说我们以前饭都吃不起,咋可能不愿意去干活的嘛。这样,这五十贯我就先收下了,然后我们明天就去寻觅房子,不过你也知道,在房子寻觅到之前呢,我们也没地方去,你看你能不能和你婆婆说一声……让我们暂住几天啊?就几天。”
柳芽半晌没吭声,那边鲁老太太不知道何时也走到了院墙跟前听着的,韦氏和芮娘见着了,还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