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上面喜欢的。”
一看就是很了解这群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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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萧暄在梅县待了三日便待不下去了,被催促着送东西是主要原因,其根本原因是受不了这对夫妻无时无刻的强制撒狗粮。
秦萧暄一走,舟舟便让人安排起来,开始制作蓝莓酱、蓝莓糖和蓝莓果茶。
东西肯定是能走的,但到底能走多少却让人摸不着底,这种忐忑直到半个月后有人千里迢迢前来梅县收购蓝莓衍生品后才彻底打消。
原来当时秦萧暄将东西带回京便马不停蹄的进宫献给皇帝,所谓来得好不如来的巧,彼时皇帝正在御书房与众臣论政,赵王原打算等人走了再进去,怎知陛下听闻赵王归来又知道他刚刚看完亲姐,思女心切便直接召了秦萧暄进去。
陛下东问西问想了解爱女现状,秦萧暄事无巨细,顺便献上玉华帝姬亲自准备的梅县特产,皇帝一看是女儿特地给他准备的,自然开心的不行,当场尝了尝,深觉不愧是他女儿,做什么都好吃!
吃着吃着又瞧见一旁眨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臣子,作为领导终于反应过来吃独食着实不好,便勉为其难的分享给各位,各位得了赏赐的大臣自然诚惶诚恐,知晓这可是玉华帝姬亲手所制,一回家便让全家整整齐齐的行了一番注目礼,最后小心翼翼的分享给家人。
甜食总是格外让女人小儿喜欢,贵妇们喜欢蓝莓果酱和蓝莓茶,而小儿们则喜欢蓝莓味的糖,但赏赐的东西少,总有吃完之日,那些家里宠孩子的看着因为没糖而闹腾的小儿颇感头痛,但这毕竟是御赐之物,总不能向皇帝要吧。
本来是头疼的不行,后来不知谁说这东西是梅县特产,那边盛产蓝莓制品,于是喜出望外的让下人去梅县多多买些回来!
而京城的商人嗅觉总是格外敏锐,在有人询问这蓝莓时便觉其中商机,又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东西最初是皇帝御赐众臣,一时在京城贵妇圈颇受各位夫人喜爱,再知这东西产自青州梅县,于是当日便有商人开始派人去梅县收购。
要知道贵人的钱有时候十分好赚。
知道来龙去脉的舟舟有些咂舌,她本意只想让梅县蓝莓先到陛下那镀个金,也知道镀金的东西必是遭京城人喜欢的,到时候把东西运到京城去卖也不愁销路。
然而到此刻才知道秦萧暄当初所说的‘趋之若鹜’是何等盛况。
有钱赚就有人干,商人当然首当其冲,率先找到产地开始大批收购蓝莓制品准备带回京城赚差价。
而京城那边大约问的人很多,且那边的人向来不是差钱的主儿,所以收购蓝莓的商人也不抠搜,以每斤十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蓝莓糖,要知道普通的糖一两才十钱,比起普通的糖来,这蓝莓糖俨然算得上天价,且这还是批发价,若是零售。
舟舟:不敢想。
她本以为卖的好的会是蓝莓果酱,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蓝莓糖,这下连运到京城的路费都省了。
不过这也有原因,如今这时代还没有水果糖的概念,所以吃第一只螃蟹的梅县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一时她开始想要不要开展卖果糖的副业,想着便举笔开始作企划书,先测试梅县能种哪些水果,届时可以尝试做多种口味的果糖,梅县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谢砚知道后愧觉自己不如夫人,但舟舟却同他说。
“你是梅县父母官,你能让全县人吃饱穿暖自给自足已然是大大的本事了,我做这一切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比起你来我才是自愧不如,我何来那么大的本事喂饱全县呢?”
时间过的很快,八月中旬时稻鱼长大了,梅县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捕鱼行动,舟舟对捕鱼这种行为带着谜之热情,所以即便天气热也拉着云杉一道看热闹去了。
田间地头的人来人往,大家一筐筐的把鱼运出去,舟舟看了咋舌,没想到小小一块田地能养出那么多的鱼儿来!
——哗啦!
一阵水花闪过,舟舟低头看去,她脚下田埂旁的一处积水潭中有一条稻鱼不停游动,似乎发觉自己命运的终点即将来临,十分躁动不安。
“云杉!”
舟舟一把抓住云杉指着那条鱼,与其难掩激动。
“快!快把它捉了,今儿个回去炖汤喝!”
云杉应了一声便打算下去捕鱼,舟舟表情犹豫,看了看周围,偷偷道,“云杉,我也想抓。”
云杉一听自家夫人想要亲自抓鱼,瞬间头发竖起,那哪成!
不说水中污浊,便是殿下万金之躯,赤脚下水被人看去了怎么办!那是万万不成的!
云杉表情严肃,“不行的殿下,你不能下水,这鱼便让奴婢来抓吧。”
舟舟听了难掩失望,‘哦’了一声蹲在田埂边看云杉捉鱼,只是没想到小小的一处积水潭藏着的并非一条鱼,云杉捉了一条又一条,舟舟只能跑去向别人借了篮子才能装下,最后那小篮子也被装满了。
舟舟看着一篮子鱼儿,开始盘算着做些啥,炸鱼、烤鱼、酸菜鱼……
想法很美好,但她没忘记这筐鱼是从别人田里捉的,便让云杉找主人家买下,只是那主人家知道买鱼的是知县夫人后,死活也不肯收钱,只道夫人拿去便好。
最后舟舟到底没给出钱,白女票了一筐鱼,心情甚是复杂,于是回家就做了一大桌全鱼宴,看的回来的谢砚一愣一愣的,心想夫人最近是爱吃鱼了?
舟舟看到谢砚连忙招呼,“郎君回来啦!快坐下尝尝。”
谢砚被夫人拉着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舟舟也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甚觉自己这碗鱼汤乃全鱼宴就中翘楚,集鱼肉之精华于汤之中,鲜而不腥,滋味甚美!
只是舟舟喝着喝着忽然觉得这鲜美的鱼汤回过味来怎么有点发腥,她不信邪又喝了一口,发觉不是自己的幻觉,这腥味甚至让她隐隐有些作呕,于是默默放下汤扒拉了一口饭压下不适。
好端端的吃着饭,要是她吃吐了实在扫兴!
那碗鱼汤便被她放在一旁再未动过,待谢砚喝完汤看到一旁直挺挺坐着的夫人时,心中略感疑惑。
“夫人怎么不用?可是不喜?”
舟舟不想说她被自己做的汤恶心到了,于是她强笑着再次端起汤喝了一口,那鲜腥的味道直冲脑门让她神魂荡漾!而刚刚被一口饭压下去的不适瞬间拔高数倍,她再也忍不下去,啪的放下碗侧头干呕。
边吐边欲哭无泪,她居然真的被自己做的汤恶心吐了。
谢砚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她,显然他也被舟舟吓到了,可依然强撑着精神转头对门口的下人道:
“快去请大夫!”
下人慌忙离去。
“夫人?夫人,夫人……”
唤到最后他声音止不住发颤,脸色也愈加苍白。
舟舟呕的难受,但她更气恼,她居然被自己做的鱼汤恶心吐了!
这是什么绝世打脸现场!
可更让人绝望的她居然停不下来,呕的眼眶都红了,最后不的不妥协的指着那碗鱼汤哽咽道。
“快,快拿走,我……呕!”
谢砚连忙让人把汤端走,这萦绕的味道终于消失,舟舟总算缓过神来,许是刚刚用了太多力,全身绵软无力,身子止不住往下滑,谢砚连忙揽住她让舟舟的靠在自己身上,舟舟抖着手用帕子擦了擦脸欲哭无泪。
她丢了好大一个脸!
“郎君……”
谢砚看舟舟红着眼泫然欲泣的模样,虽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但还是柔声安慰她。
“无事的,大约这汤做的不好,你不喜欢而已,我也觉得不好喝。”
——这汤做的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喝。
舟舟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舟舟:谢邀,并没有被安慰到。
谢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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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等舟舟再睁眼时还有些迷茫,她下意识想要起身。
“夫人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砚小心翼翼的扶她,活像她是个易碎的物品,此时的谢砚不光动作轻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小心谨慎,舟舟观察的仔细,心里不由一咯噔。
谢砚虽平日里温柔君子,但绝没有如今这般对她的一举一动带着十足的慎重,舟舟心里一沉,心想自己莫不是生病了,但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听云杉喜悦道。
“夫人!您已有妊两月了!”
舟舟有些懵,原来她不是生了重病,是……
怀孕了?
她下意识低头,很难想象如此平坦的地方居然能孕育出一个全新的,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依靠她而生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新奇,新奇到让她觉得神奇,她从来知道人类的繁衍是靠父母的结合与母亲的孕育,这种繁衍方式对于靠着执念而生的书灵来说很难理解,却又因为生而知之而司空见惯,正如她穿越伊始明知这具身体有父母却又无法理解这种关系一样。
现在的她对于这个可能还没生出意识,却迟早会长大的生命也带着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这不仅仅是她与谢砚的孩子,这更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靠她而生长的生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
一个从来不理解血脉相连的灵魂,却在孕育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一个灵魂。
这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令她感到快乐,反而让她有些恐惧,可她又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于是她问他。
“那你开心吗?”
如果谢砚开心,那她便开心。
谢砚听到她的话一愣,她语气过于平淡,平淡到他的心也不由跟着下沉。
谢砚斟酌良久,轻轻问她,“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微不可闻,生怕惊扰了她。
舟舟闻言一愣,她开不开心?
想了想,她看向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这里面有个生命。”
谢砚低低‘嗯’了一声,“你和我的。”
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又想要告诉她什么。
舟舟抚上肚子,表情迷茫,“我以后会是母亲,你以后会是父亲,我……”
她好像有点害怕,她看向谢砚,缓缓露出一个快哭的表情,她似乎真的要哭了,“……我有点害怕。”
她看向谢砚,“我做不了一个母亲的,谢砚,我不是一个母亲……”
她迷茫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她在害怕,在退缩,却又在寻找一个答案。
谢砚伸手握住她,云杉极有眼色的拉着下人退出寝室,心里不由有些担忧如今殿下的状态,她本以为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应该是开心的,只是事情好像并非她所想,可殿下那么喜欢谢砚,她又怎么会……
云杉叹了一口气。
寝室内,谢砚将妻子揽入怀中,他抱着她才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不安,他安抚的抚过她的发丝,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柔和,乃至温柔到极致的抚慰。
“舟舟……”
他总是将她的名字唤的那般温柔,让舟舟稍微平静了一点,她低低‘嗯’了一声,“谢砚。”
谢砚叹了一口气,“你没做过母亲,我亦没做过父亲,我与你一样,对他……”
他垂眸,“不知所措。”
舟舟抬首看他,谢砚把她抱在怀里,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相比于初见,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他好像沉浸在思绪里,感受她的动作下意识的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间。
“没有人生来便能做父母,如你,如我,如果他没来,或许我们这辈子也学不会如何当好父亲母亲。”
“可是……”
谢砚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他来了,选择成为谢砚与秦舟的孩子,他相信我们可疑做好才会选择我们。”
他像冬夜里无声飘落的雪花,轻柔到不可思议,又是那般剔透晶莹。
“舟舟不要害怕,他只是想来这个世界看一看,正如你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也只是想来看一看,只是没长大之前他需要我们的保护,需要我们的照顾,直到他长大,直到他选择去看更多的风景。”
所以不要害怕,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他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舟舟沉默良久,谢砚便抱了她良久,直到她缓缓伸手回抱他,眸中闪过璀璨星光,“那,我要和你一起照顾他。”
“好。”谢砚轻抚她柔软发丝,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他与妻,即将迎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一个他血脉相连,此生难以割舍的存在。
他曾肩负起家族的责任,也曾担负起无数人的未来,可当他知道自己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子嗣时,这些重担与希望忽然就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即将拥有新的责任与使命,一个名为父亲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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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田间稻子成熟,金黄的稻浪掀起阵阵稻香,梅县进入了新的丰收季,今年的风调雨顺足以让大家过个好年,所有人喜气洋洋。
舟舟直到坐稳三月才提笔写下两封家书叙述近日的情况,以及自己怀孕的消息,一封送到谢家,一份送到皇宫。
先回的是贵妃的信,附带上陛下的问候以及一堆补品,贵妃叮嘱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还特意派了熟悉照顾孕妇的嬷嬷,嬷嬷千里迢迢赶来便在知县府住下了。
后来到的是谢家的信,谢家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毕竟谢砚作为谢家未来的支柱,能早早拥有自己的嫡子无论哪种程度都是天大的好事。
谢夫人也差人送了些东西,有适宜孩子穿戴的绵软布料,补气佳品,算是尽了婆母之义,也看得出他们十分重视此胎。
舟舟看完便收了起来,她依然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只是谢砚多了一项内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说胎随母教,他作为父亲也不能不教,所以每日雷打不动的给她念书,可每次他念完她总会睡着。
今日也是如此,舟舟一躺到榻上就忍不住开始打盹,谢砚搬了一个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翻开一本书开始讲。
“……日为众阳之宗,月为太阴之象。虹名螮蝀……”①
谢砚读的不急不缓,声音柔和且低沉,而舟舟听的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谢砚终于念完今日所念,复抬首不出意外的看到早已沉睡过去的妻子,放下书熟练的抱起她安置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他动作很轻,似乎生怕惊扰了谁,过了一小会儿才收回手起身往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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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过的格外快,很快便入了冬,梅县的第一场雪是在夜里下的,舟舟早上一醒来推开窗便看到满院子的雪,忽然感到一股喜悦,这是她何谢砚在一起后看的第一场雪。
谢砚早已拿来斗篷为舟舟细细系上,浅声叮嘱,“雪冷地滑,小心身子。”
舟舟摸着显怀的肚子,她已有孕六月,这个孩子注定会出生在他父亲所赴任的地方,这里水寒江静,满目青山,天朗气清,沁人心脾,实乃好山好水好养人的地方。
舟舟掰着手数日子,“后日就是除夕了,时间过的真快。”
“砚亦觉的。”谢砚看向远山,轻叹道。
而后除夕那天舟舟与水杉神神秘秘不知在搞些什么,谢砚猜不到真相,但依然有些好奇,直到晚上舟舟才拉着谢砚给他看自己精心准备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