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子,谢砚心知如今她唯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救她,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丝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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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
秦萧暄刚侍疾回来,不知为何今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缘由,只能靠在椅上不停揉眉,正在他昏昏欲眠时,忽然听到廊下有人疾行,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咚咚咚
赵福手持拂尘焦急的敲了敲门。
“殿下!宫里头出事了!”
秦萧暄豁然起身衣服也没穿戴整齐就推门而出,他面色沉郁,“出了什么事!”
赵福也是刚得消息一路跑过来,本就身材肥硕真难为他喘着粗气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的清楚。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惊醒,让殿下赶紧入宫,陛下也恩准了!”
秦萧暄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去,赵福见其外衫也不穿一件急得直跺脚,转头冲进屋拿了件就追上了上去。
“殿下!殿下!衣服!您先穿好衣服!”
赵福边跑边举着衣服,秦萧暄腿长走的快,赵福又胖又矮,这一路追来委实辛苦。
秦萧暄一言不发的接过衣服草草穿上,赵福见着还要帮他整理,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马了吗。”
赵福:“备了备了!”
秦萧暄走出王府一跃上马,直奔宫城,一路上他心口沉沉,母妃在他与太医的照看下逐渐稳妥下来,倒底出了什么事要大半夜急昭他入宫。
一路飞驰到宫门口,秦萧暄一下马便直奔朝阳宫,此时朝阳宫灯火通明,宫娥内侍面露战兢,秦萧暄心下微沉,他刚到便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萧贵妃身边的云梧便请他进去。
“殿下,陛下也在。”云梧低声提醒。
秦萧暄一顿,“本王知晓了。”
刚一进殿,秦萧暄就看到靠这陛下的母妃。
许是听到了动静,萧贵妃起身看向门口,待看清楚是秦萧暄后眼眶一红,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萧暄。”
她本便虚弱,今日他走时母妃面色看上去尚好,如今再见竟与当初病发时一般无二,看的秦萧暄心惊胆战。
“母妃!”
秦萧暄快步上前握住萧贵妃的手,满眼担忧,“母妃……”
萧贵妃紧紧握住秦萧暄,她哭的实在伤心,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陛下见了也不忍心疼。
“萧暄到了,你说吧。”
萧贵妃强忍着伤痛哽咽道,“舟舟出事……萧暄,舟舟出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秦萧暄闻言一惊,他与陛下对视一眼,陛下无声的搂住萧贵妃,秦萧暄只得安抚道,“母妃为什么这么说?”
萧贵妃一直待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俨然知之甚少,尤其是秦舟的事,她的消息是远远不及秦萧暄的,如今秦萧暄并未收到从青州那边传来的任何讯息,那贵妃所说之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萧贵妃急促的喘着呼吸,她死死看向秦萧暄,低声喃喃,“我在梦里看到舟舟了,她说她好痛,好痛,她在喊母妃,喊父皇,她让我们救救她,她不想离开我们……”
萧贵妃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又或者魔怔了,她一直说着她的女儿在喊救命,她的女儿在受天大的苦楚,她的女儿危在旦夕。
秦萧暄连忙安慰,“姐姐不会出事,她身边有您安排的人,还有谢砚,还有云杉,她怎么会出事呢?”
萧贵妃情绪很激动,听到秦萧暄的质疑她厉声反驳,“我没有看错!是舟舟!她在哭!陛下,萧暄,她在哭啊……”
秦萧暄连忙安抚,“母妃且放下心来,姐姐如今在青州很好,您便等着抱孙子……”
秦萧暄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他蓦的抬头看向父皇。
孩子……
他怎么忘了,秦舟如今怀有身孕,哪怕出了一点事,也绝非小事!
“来人!”秦帝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低呵一声,掌印太监刘德全连忙上前。
“陛下,奴婢在。”
秦帝看了一眼萧贵妃,欲抬步往外走,萧贵妃却喊住他。
“陛下……”她恳求的看向他。
秦帝与她对视,终于叹了一口气,相携二十载,他又怎忍心瞒她,可如今她身子不好,他又哪里忍她担惊受怕。
“……父皇,你若不说,母妃更会胡思乱想。”秦萧暄适时开口。
秦帝瞪了一眼他,此事他们爷俩皆有猜测,但秦萧暄却说的好像只有他知道,臭小子连老子都算计。
无奈秦帝道,“朕亲自派人去青州看看,不然你我心难安,沉樱,你如今唯有养好身子才好为舟儿做主。”
萧贵妃含泪点头,“臣妾知晓了。”
等安抚萧贵妃入眠,秦萧暄才同秦帝安静离开大殿。
大殿廊下,秦萧暄在萧贵妃面前一直沉静的面容终于变了,他紧握双手看向秦帝。
“父皇,青州……”
秦帝倒底做了二十多年皇帝,遇事首先想的自然是如何解决。
“朕已派杨崇之连夜赶去青州,但愿是朕与你多想了。”
如今京中局势暗涛汹涌,但不管是谁都不敢贸然出手,此次贵妃之事虽怎么查都是陈疾复发,但缘何会突然复发秦萧暄不知,难道秦帝也能不知吗?
正是如此,他对秦帝的感情愈加复杂,为何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轻放过,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父皇,谢砚与姐姐为何远离京城,你我难道不知吗?秦萧旼一而再再而三,当初是母妃,如今……”
秦萧暄没有说,而是执着的看向秦帝,“若青州那边真的出了事,您还要轻轻放过吗?”
被儿子咄咄质问,即便心中亏欠,但作为帝王的秦帝显然更加恼怒,可当他对上秦萧暄那双充满怒火与失望的眼睛时,那些怒火又忽然溃散,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暄,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
即便三子并非在他期待中出生,但倒底是在他眼下长大的。
秦萧暄双目赤红,“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不想放过我们!母妃何错?!姐姐又何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儿臣与他即便不和,也从未伤害过他的母妃,父皇,儿臣只愿母妃与姐姐平平安安,他若想要便给他去吧,儿臣什么都不争。”
秦帝蓦然看向秦萧暄,压抑着怒气道,“什么争不争!争什么?朕的皇位?秦萧暄,朕还没死呢!”
秦萧暄跪下缓缓俯身磕头。
“儿臣只想母妃与姐姐平安,即便这点愿望您也不愿成全吗。”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俨然伤痛至极,极尽死灰。
秦帝抖着手指着儿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秦萧暄依然静静趴着,过了一会儿又有脚步声传来,秦帝看向一动不动的儿子,气的抬脚便是一踹。
“你母妃之事,是朕疏忽,等青州那边杨崇之回来,我便,朕便给你讨回个公道!这下你满意了!”
秦萧暄声音平静,“谢陛下为儿臣讨回公道,儿臣感激不尽。”
秦帝一听,又是一哽。
好一个感激不尽!
如今老子给儿子讨公道还要儿子感激不尽,秦萧暄好样的!
秦帝气的转身就走,这次是真的走了。
秦萧暄良久才起身静静起身。
天家父子,哪有纯粹的感情,一举一动皆算得失,他如此,陛下亦是如此。
近日秦萧旼动作频繁让秦帝厌烦,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有点慢,下章计划回京,我要加快啦!准备好了嘛!嘟嘟嘟——
第十四章
这几日京中发生了不少事,三王爷于蜀州治水时,强征百姓徭役,私下受贿,包庇贪官污吏,使蜀州百姓苦不堪言,被朝中御史弹劾,经陛下与众臣商定,夺其户部职位,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
此决议一下,瞬间在京中炸开,众人议论纷纷,三王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这不就是变相的圈禁吗。
且不说三王如何恼了陛下,便说此事一出,三王一系大受打击,便是往常在朝中倾向三王的臣子如今也不得不安静如鸡。
只有少数聪明人能窥见其中真相,若只是受贿包庇,夺其职位倒也说得过去,但禁足非诏不得出,便是直折其羽翼,隐有弃子之意,实属过了些。
其中必有常人不得知的事情,但正所谓天家之事,岂容他人窥探,大家议论归议论,不该说的自然也当作不知道,只是总有些人喜欢追根到底,便渐渐传出此事怕与赵王有关。
三王与赵王之事事关夺嫡,自不便多言,此时三王败落,赵王自然顺势而起,两者向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东风压倒西风。
京中之事暂不管,转看青州梅县,当日谢砚连夜奔袭,却半路遇到杨崇之等人,方知陛下下旨让其赴青州看顾玉华帝姬,谢砚闻之也不由心叹父母爱子心有灵犀,恐知爱女有难,彻夜安排,就中辛苦,不必多说。
一行人知晓玉华帝姬正遭难产,也不容多言,便马不停蹄前往青州,本是五个时辰的路程因为各种安排,硬生生只用了两个时辰。
府中夫人被周大夫安排着还算无恙,但却已然快到极致,索性杨御医到的及时,其医术妙手回春,玉华帝姬于万般苦难中诞下一儿一女,母子平安,也算苦尽甘来。
时间过的很快,因为难产加双生,便坐了双月,除了身子虚弱些倒也调理的当,再过一年半载便能养回来了。
此时初入立夏,春意未散,还算凉爽,园中芍药盛开,舟舟便身着青衣赏园中小景,怡然自得。
“夫人。”
一道清朗声传来,舟舟乍然回神,侧目望去,只见廊下君子纤尘不染,见她回眸,浅笑吟吟。
当日之事令谢砚不愿回忆,有时他也不得不叹时也命也,若非京中贵妃与陛下……
想到此,谢砚抬步上前握了握舟舟的手,感觉手心微凉,不由蹙眉。
“虽已夏至,但初晨雾气未散,多穿件衣服更好些。”
他从不会和她说什么是错的,他只会告诉她,怎么做才能更好。
舟舟摸了摸衣服,确实薄了些,便温言细语道,“我初醒时只想着芍药开了,倒忘了加件衣裳,郎君你瞧,那丛芍药开的可美?”
她转移话题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谢砚知她心虚,又不愿听他絮叨,所以才如此。
谢砚只得顺着她意看去,却见园中本就花团锦簇,只是就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株胭色余容,确实妩媚弄春情。
“美则美矣。”他见园中诸花,转头看向舟舟,“却哪能比得夫人半分国色。”
谢砚话音一落,舟舟便红了脸,伸手轻斥,“正经些!”
谢砚笑了笑,“夫人教我赏花,我却想花有甚好赏?不如赏夫人更美。”
越说越不正经!
舟舟气的将手中帕子丢向谢砚,谢砚伸手接住,她却翻了个白眼,心想谢砚是从哪学来的浪荡公子作风,实在可恶!
但她亦不示弱,看向谢砚,眸光一转,计上心头,“便是我狭隘了,比起赏花,不如赏郎君实在些!郎君玉面朱唇,飘然若仙,此等姝色,妾自比不如!”
谢砚并不在意被别人夸赞,只是被夫人夸美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谢砚轻抚手中薄帕,垂眸低笑。
“那夫人可喜欢砚之颜色?”
舟舟老脸一红,想到当初琼林宴惊鸿一瞥,木樨树下才子折桂,好不恣意,便是如此才让她一见钟情吧。
只是着实不好意思说自己最初始于颜值,便想狡辩一番。
“我……”
“夫人夫人!”云杉忽然快步走了进来,面露焦急,“姑娘和小公子不知为何哭闹不止,奶娘在一旁哄着也不管用,夫人快去看看吧!”
舟舟与谢砚对视一眼,起身快步走去。
说不上什么感觉,或许是身为母亲的焦虑吧,但舟舟更多的是无措,自从诞下他们以来她见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甫一出月子粗略看过几眼,剩下的时间有一堆丫鬟婆子看顾,她连作为母亲应该做什么也不太知道。
乍闻孩子哭泣不止,她除了担忧,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她该去看看。
俩人还没走到便远远听到孩子哭声,谢砚显然比舟舟担忧的多,她做月子那几个月,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看顾。
常言道抱孙不抱子,谢砚出身大家应当也循此条,但他如今却丝毫不在意的抱起孩子轻哄,其熟练的姿态俨然不止一两次了。
只是抱了这个就要抱那个,谢砚也有些忙乱,他看向舟舟呼唤。
“舟舟快过来。”
舟舟犹豫了一下,上前走到他身边,谢砚将手里的孩子递到她怀里,她僵硬的抱住,虽然能感觉到孩子的绵软,但这么小小一只在怀里,舟舟深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
谢砚耐心的调整她的手势,轻声细语的指导。
“右手轻轻托着他的头,这样他比较舒服。”
舟舟僵硬的用右手托着孩子的头,无措的看向谢砚,谢砚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
“做的很好,比我第一次好很多,舟舟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唔……
舟舟左手抱着右手托着,看着怀里哭的哇哇叫的孩子,实在想象不出嗓门这么大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可恶,一点都不像她!
但……
舟舟想到这孩子身上流淌着她和谢砚的血,虽然心里很嫌弃,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哄,想到贵妃小时候常唱的江南小调,舟舟回忆了一下轻轻哼了起来,声音柔柔地,像春日的湖水,夏日的荷花,秋日的晚风,冬日的朝阳,只让人感到无限温柔。
谢砚听着,心口软成了一滩水,她与他初为父母,有诸多不习惯,也心知她只比自己更无措,可他依然相信她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只要给她一点安抚,给她一点信任,给她一点期待,她就能成功。
他说过,会永远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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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两年一晃而逝,如今的梅县以盛产水果山栗出名,有些甚至被特指为贡品,每年上贡所得之金也是一大款项。
如今山中种了果树栗树,平地养了水稻田鱼,城中开了集市商铺,来往之路也修的整整齐齐,不少商客前来,先不说梅县诸多特产,便是那修的公主庙也让人流连忘返。
那公主庙本是观音庙,是舟舟与谢砚为家中父母祈福所建,只是不知从何处传出谢少府之妻乃当今玉华帝姬,帝姬不畏艰苦与谢少府一同赴任,谢少府为官清正廉明,为梅县鞠躬尽瘁,帝姬亦为梅县诸多妇女寻求出路,提高女子地位,不光与少府一同办了私塾,也提议建了女学,为女子多学手艺,日后也有一项技艺傍身。
夫妻二人恩爱非常,鹣鲽情深,育有一子一女,众人羡慕中也希望自己日后也能如他们二人一般,相互信任,互相扶持。
于是那观音庙不光有公主庙之称,亦有夫妻庙的别名,只是日后此地怕是要常闻玉华帝姬与谢少府的故事了。
谢砚三年任期已满,政绩评优,京中传来旨意,限其月内回京,如今一家只得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谢遇!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