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敏感物品，都被搬了上来，不用担心被发现什么秘密。
于折竹也去洗澡了，折腾了一晚上，他是最脏的那一个。
小黑猫胆子很大，刚到天空庄园，小秦和于折竹还在和管家与指挥官见面，他就第一时间窜了出去，去探索这个新家。
之前据秦怀归说，老太太为了让小秦觉得舒服，直接把整个主宅重新翻修了一遍，并且增加了全套智能系统。
不仅能让秦雪重觉得这是一个崭新的礼物，还能轻松使用。
不得不说，第五家的那位老太太，在待人接物这方面，无可挑剔。
现在，还剩下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雪重就回了一趟老房子，打开了一个秘密隔间，得知公寓里藏着一个地址。
她甚至都还没到家，一支战斗力夸张的神秘部队，就杀到了她的家门口。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打开床底的隔间，看到那段大脑的视频时，触发了什么信息，导致了暴露。
第二，这只是一个巧合。在她刚刚发现那个隔间的时候，那个给原主留下纸条的合作者，暴露了自己，透露出了这个信息。
秦雪重很希望是第一种可能。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说明，那个合作者多半已经落入到了敌人的手中，自己想要继续探查，很难，而且危险。
她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把嘴巴也埋到了水下。
水温稍微有点烫，她只吐了两个泡泡，就重新浮了上来。
浴池表面反射的星星，随着水波来回晃动。
就像是今晚，她原本只是想悄悄去探查一个秘密，却像是碰到了一张笼罩世界的蜘蛛网，触发了一直藏在暗处的捕食者。
之前不想说出去，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天上有两个月亮。
小秦猜想，这里的人的意识中，可能都被植入了某种可怕的记忆或者想法，让他们终其一生，都被欺骗着。
她不是数据专家或者神经学专家，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才能造成这样夸张的效果。
她决定，先问问于折竹。
小于同学好歹也是个研究员，哪怕不是这个专业，多半也能略知一二。
最重要的是，于折竹早就和她绑在了一条船上。
---
小秦换好衣服，走到主宅客厅的时候，于折竹已经在那里了。
他穿了一身没有简章、也没有徽记的军装，笔挺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星空。
秦雪重还愣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于折竹穿成这样。
刚把小于带回来的时候，他一直穿的是战斗装甲配套的内衬。
在家里的时候，他基本上是一身休闲装，外面再套个围裙。
直到现在，秦雪重好像才真正意识到，于折竹真的是个联邦军官。那副模样，像是随时都在等待战场的召唤。
她只愣了一下，然后问：“在想什么呢？”
于折竹转过头，嘴角憋着一丝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刚才在想，这么大个房子，每天得打扫多久啊？”
小秦刚刚拿起一杯水，还没喝进去，差点喷出来。
——小于同学这是给自己当保姆当魔怔了？
“这里都有管家和机器人打扫的，不用担心。”她毫不在意地说。
听见这句话，于折竹反而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秦雪重有些忽略了，于折竹早就把在家里做饭打扫，当成了新生活的重要部分。
就在一夜之间，他经营已久的新家彻底消失。
做的饭没了，照顾的植物没了，每天的日常彻底被打破。
让这个一辈子活在命令和别人的操控里、刚刚拥有了一个新开始的人，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所以，在来到天空庄园的第一时间，他不是去想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自己失去了什么。
正因如此，他第一个下意识考虑到的问题，就是打扫这个豪宅。
因为对于他来说，在离开主脑的这段时间，做家务，就是他经历的最好的时光。
小秦也感到了于折竹的低落。
但是她其实没太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有猜测，于折竹在家里花了很多心思，现在什么都毁了，还受了惊吓，自然是不太高兴的。
她想了想说：“刚才在浴室里准备的甜点，没有你做的好吃。”
小秦的想法很单纯，夸夸嘛，人听了夸奖，多半会高兴一点。
没想到，于折竹的眼睛都亮了一下，明显压着一点情绪里的急促，说：“那我去给你做点。”
小秦：……
看来，于折竹是真的当保姆当魔怔了。
她压了压手，“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然后她的声音都轻了一些，“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于折竹立刻回答：“好。”
小秦没有说话，反而走上前去，用手按住了于折竹的脖子。
她通过物理连接，直接给于折竹传递了想说的话。
“在我们的装备里，找最强力的信号屏蔽器，和最安全的数据线，我们这样来沟通，我担心……出问题。”
于折竹脸色一肃，“我马上去办。”
---
天空庄园的花园里，秦雪重和于折竹并排坐着。
两人坐在一条木质长椅上，前面不远，就是一层无形的能量防护罩，在外面，就是夜空。
两人的脖子之间，连着一条数据线。
像极了年轻的小情侣，在进行芯片直连，直接分享心中的情绪。
如果有人看到，多半会觉得有些浪漫。
可实际上，秦雪重的意识虚空正在发散，压制住了区域内的所有信号。
于折竹感觉到，自己完全在小秦的掌握之中。
同时，在椅子下面，一台大功率的信号干扰器正在运行。
两重保护之下，就连主脑，都不一定能侵入进来。
即便这样，她还是用最安全的数据直连方式，和于折竹进行沟通。
“有没有可能，天上的黑月是假的，是某个人或者机器或者组织，强加给所有人类的幻觉？”小秦开门见山地问。
于折竹听见这个问题，神情有点迷惑。
还没等他回答，秦雪重脸色狂变。
因为她的问题，直接通过芯片，传输到了于折竹的意识当中。
她的意识虚空感应到，小于的意识空间里面，有什么东西，被这个问题触发了。
于折竹用一种完全不是自己的语调的声音说：“我们的家被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我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不如去死……”
说着，他站了起来，径直朝花园的边缘、也就是天空庄园的边缘走了过去。
看那架势，就是想要直接跳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小秦愣了一下，她立刻按住了于折竹。
再让他往前走，两人连接的数据线都要断了。
她像之前那样，再次深入了于折竹的意识光团和记忆深处，找到了导致这个诡异行为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段……奇怪又可怕的程序——是无数像头发丝那样的红色，如果不是仔细看，很有可能错过。
恐怖的是，这些红色，像人的毛细血管，缠绕在于折竹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和认知当中。
对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只是会因为特定条件触发。
比如……发现黑月是虚假的时候，就会给这个人找一个完美的理由，让他出意外，或者自杀。
小秦看着昏过去的于折竹，挠了挠头。
出意外就出意外，自杀就自杀，怎么原因还有自己呢……
这一下，给小秦整不会了。
等下醒了，要怎么说啊？
第七十四章
于折竹醒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光是震惊，还有掩饰内心的紧张。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反倒是小秦，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脑袋里的东西, 我已经帮你压制住了, 但是……不能清除, 因为那东西和你过往的经历、记忆什么的，全都有关，强行清除的话, 可能会出问题。”
小于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过去。
他带着心有余悸的恐惧，看了一眼天上。
银月和黑月, 如同书上说的一样, 几十亿年来，都这样挂在夜空中。
按照秦雪重的说法……黑月居然有问题？
为什么一旦思考到这个问题，就会触发死亡？
也难怪秦雪重这么郑重其事, 这简直是一个能够动摇世界存在根基的问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正是因为彗星撞击了银月, 形成了黑月, 改变了银月原本巨大的潮汐力, 这颗星球上才会诞生生命……
要是黑月是假的, 那么，人类是怎么来的？！
一瞬间, 于折竹已经想到了人类的起源。
他定了定神, 回到了秦雪重最初问的问题。
——先不考虑“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这种终极哲学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考虑黑月是个大规模脑控形成的幻觉, 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 先说：“谢谢。”
然后他坐了下来, 看着天上，缓缓地说：“要对所有人类植入这样一个幻觉，理论上是有可能的。而且，有脑后芯片作为接口，也许不难。”
小秦有点吃惊。
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居然不难？
她虽然不懂这背后的原理，但是，她立刻就能想到一些漏洞。
比如，在东洲联邦内部，脑后芯片确实很普及，但是，在联邦之外，像新大陆这种蛮荒地区，很多人其实是没有植入芯片的。
没有植入芯片，自然不会遭到直接的脑控，无法植入一个“天上有两个月亮”这样的概念。
这样一来，不是随时都可能露馅吗？
可是，秦雪重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就连新大陆原始部落的神话里，都有着银月跟黑月的故事。
“要说理论的话，其实很简单。”
于折竹在小秦的眼前共享了一幅画面。
画面上，是无数个黑色小点。
他一挥手，几乎所有的小圆点，都变成了红色，只剩下最中间的一个，还保持着黑色。
“我们设想这样一个场景，现在，世界上一共就一万个人。”
“其中9999个人呢，突然看到，天上的一个月亮，变成了两个。”
“他们会聚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围绕着这个事情编织故事与神话，把多出来的月亮，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习惯和语言当中。”
“久而久之，他们眼睛所看到的，嘴里所描绘的第二个月亮，会慢慢影响剩下的那个人。他虽然实际看不到，但是，他的大脑，会根据整个族群的文化，构建出一个新的月亮，让他看到。”
小秦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是传染病吗？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这9999个人说月亮不存在，难道剩下的那个人，就看不到天上挂着那么大一个发光的月亮了吗？”
于折竹苦笑了一下，“这只是心理学领域的一个理论，叫集体潜意识，而且，从来没有得到过证实。”
“就是说一个种族内部，有很多对世界和文化的基础认知，都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天上有一个太阳和两个月亮，比如白胡子的老人，一般都代表着智慧和指引等等……这种认知，还会遗传给下一代，形成一种这个族群独有的文化特征。”
于折竹解释了一些概念，听起来，有些绕。
甚至还能遗传？
秦雪重怎么听，依然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好，那我们假定，在某个时候，某个组织或者存在，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植入了双月的幻觉，并且同时篡改了所有的历史资料，还要修改所有人的记忆……”
说到这里，秦雪重停顿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光是说出口，就很离谱。
比如在修改记忆之前，有一对恋人，曾经在银月之下，互相表白——这是两人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现在，天上多了一轮黑月，是不是要把这两个人的记忆都改一改呢？
光是联邦的几十亿人口，就要篡改多少记忆？
真的有可能吗？
又是为了什么？
小秦继续说：“我想，多半有人发现过不正常，也有的人……意识会产生排异反应，这些还保有正常认知的‘异类’，会不会被大规模清理？”
秦雪重越说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如果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么联邦历史上，一定有什么时候，出现过某个大规模死亡事件。”
于折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没错！人会犯错误，程序也有bug，这样一个大规模的脑控阴谋，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瑕疵。这些没有被篡改成功的人，很有可能死了……”
“芯片植入已经有100年历史了，在过去的100年里，最大的事件……”
于折竹没有说出来，而是领着秦雪重的意识，进入了他的记忆深处。
时间一点一点倒退。
秦雪重仿佛在一条记忆的河流中，不断逆流而上。
于折竹一生中的无数个瞬间，不断从两人身边掠过，让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下一秒，却有被新的记忆冲走。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到初上战场的特种部队成员，最后，定格在了一间实验室中。
年轻的于折竹穿着一身军礼服，从一个微笑着老头手中，接过一张精美肃穆的金属板。
上面写着一行字：
[东洲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博士学位证书]
年轻的于折竹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只不过，那种面无表情，并不是如今的淡定，而是一种年轻人用来掩饰内心紧张的刻意冷漠。
老头笑着说：“小于，好好干！”
“谢谢教授！”于折竹啪的一下立正，敬了一个礼。
“好了好了，”老头哈哈笑着，“别老这么绷着，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接着，老头回头，看向背后的大屏幕，上面的投影，正是一篇论文的标题。
[用于治疗由义肢改造引起的神经数据紊乱的靶向信号干扰方法]
“你的这个研究啊，已经让上百名受伤的老兵得到了康复，李院长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怕我不夸你。哈哈哈哈。”
于折竹目视前方，认真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教授摆了摆手，“小声点，我又不是听不见。现在，有三家公司都找到了我们实验室，想要用你的技术聊聊商业合作……”
带领小秦进入记忆的于折竹，在这里暂停了画面，走到了投影画面前。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画面下方的一段话。
秦雪重看过去。
[2937年，东洲保卫战结束。据不完全统计，联邦军队及公民有重度残疾伤员100万人以上，轻度残疾伤员400万人以上。其中大部分，都安装了义肢。]
[如今，义肢机械信号对脑神经造成的干扰，依然困扰着许多军人。本实验旨在……]
看到这里，秦雪重明白了于折竹的意思。
还有什么比战争更能造成大规模死亡的事件呢？
不过她有点奇怪，这场战争，她查资料的时候见过，而且印象很深刻——这是东洲联邦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作战，死伤不计其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