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再细想,只见一张紧急通讯符飞射而来。
捏碎后林卿速速看过,她将手中之物匆匆塞给梅娆:“探查队来消息,灵雅山西麓有紧急情况,你随后带着弟子们跟上,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跃上包子飞行器,回头:“这边就交给你了。”
“行。”梅娆重重点头,便见林卿如弓箭一般掠过带水的密密麻麻的树荫直冲到上空。
“啧,究竟发生了何事?”梅娆望着微微晃动的树冠喃喃自语。
林卿连人带包子一溜烟不见影,她也很想立马跟过去,可惜他们这一队只有她和林卿是金丹,万一有敌袭,没有金丹在恐怕不妙。
谁让林卿的速度比她快呢。
她哀叹一声,下意识抬手,正欲张嘴吃苹果,才意识到不对劲。
下一瞬,树林里山鸟惊、走兽奔,直传出一声怒吼:“林卿,说好的给我削苹果,你给我一圈果皮?!你这个大骗子!”
灵雅山西麓,暴雨中平日里清澈温婉的灵雅泉水不复平静,泉水刮过蜿蜒的河道喧哗而下。
此时在最接近水源处的一个隐蔽村落里,道旁、井边、树下等各处以各种姿势横呈着很多尸体。无情的雨水拍打在那些不再有温度的的肉体上,冲刷着他们狰狞的面目。
村后头靠山位,竖立着几个新垒不久的坟堆,坟堆前插着简陋的木牌。雨水刷过木牌上墨色的字迹,顺着木牌而下,仿佛逝者的眼泪般寒凉地没入黄土。
“如何了?”李泽微皱着眉头走向另一头的矮个儿修士。
蹲着检查的矮个儿筑基修士收回手,起身摇摇头:“也死了。”
第606章 村中人
“全村基本死绝,而且从尸体和周遭可以看出,这些人死前都极度痛苦。这毒……委实厉害。”
村落的诸多房屋土墙上各处有指甲的划痕,农家的各种物事被胡乱打翻,内屋的各处也有斑斑血迹……
另一圆脸筑基修士看着面目狰狞的尸体,接话继续分析:“那几个新坟里估计是最早毒发的人,后面中毒之人太多太快又太痛苦,便顾不上垒墓了。”
他低头俯看被他们挪至屋檐下的人:“看来仅剩这一人还活着,只是这情况也问不出什么话。”
活着的是一位妇人,只见她十指发黑,青筋如墨,脸上因分布了几个毒疮,难以分辨她原本的面貌。
他们刚到的时候,此人正痛苦地翻滚在村口附近不停哀嚎,直至服用了解毒丹才昏了过去。
“究竟是什么毒如此厉害,连我们太华的解毒丹都解不了?”
太华的丹药在山海界首屈一指,按说给普通凡人解毒那是手到擒来,可偏偏这次却失效了。
“我已用丹药为她续着一口气,不知能否支持到林师叔前来。”矮个儿修士再探了探妇人的鼻息。
另一方脸筑基修士道:“林师叔速度远胜我等,若待我等前去与师叔汇合,此人定是无命了。”
同为探查队的另一名高个儿弟子问:“此人一直未见清醒,还因余痛不时抽搐,我们得不到更多信息。诸位还有什么想法?”
方脸修士又细细翻查了一具尸体,越看越怒:“此村周围有阵法的痕迹,极可能是将整村人困在原地无法求援地遭受折磨,而且此毒像似在故意折磨人,让中毒者痛苦万分。”
“对凡人下此等阴邪之毒,手法太过下作,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伙人干的,非提剑剿了不可。”
“而且更为不妙的是,从症状和村里的情况来看,这不像是简单的一次性毒杀,更像是……毒疫!”李泽推测说出这两字,其他人也深知情形十分不妙。
“毒疫?”矮个儿修士微惊,“那我等是否已被传染?我未感到有什么不妥。”
李泽道:“此毒还没厉害到对我们筑基修士造成伤害。”
高个儿修士皱眉:“能伤得了凡人,就已足够让山海界陷入大乱了。”
圆脸修士道:“我再去查查有什么遗漏的。”
所有人皆表情凝重。
“李师弟,你还有没丹药能让她吃了可以暂时清醒?”
李泽见高个儿修士看他便告饶:“师兄师弟,你们别再看我了,我虽出身药园,但实在学艺不精。”
他当年和林卿同出九十九号药园,如今时光飞逝早已造化不同。林卿自不用说,她的人品、丹术、师承等暂且不论,单就在与邪恶妖三道的对战中,元婴之下从无败绩这项恐怖的战力就足以让他叹服仰慕了。
如今山海罹难,明里暗里出手的修士如天上繁星,正邪之间的小对战亦多如牛毛。林卿的战绩别人是不会全注意到,更不会去统计,但他不同。因他与林卿出自同一药园,林卿对他和齐天F等人都十分关照,几乎每一次组队只要他申请,林卿都允许他跟着,所以他尤为清楚。
林卿虽杀的敌数不算多,但她基本都挑最难啃的骨头。他眼见着林卿在战中一场比一场厉害,进步的速度令他咂舌。他私心想,除了秦谦外,恐怕其他的四骄包括凌初华都有可能不是她对手了。
“我们还是待林师叔过来吧。”李泽叹道。
矮个儿修士等人有些出自执法堂,有些出自小华,普通的丹药还能炼制几颗,这未见过的毒,实在是束手无策。
几人又在附近查了查。
“咦?……啧啧。”
圆脸修士追问:“师兄有何发现?”
李泽收起扇子,蹲下身:“为何村里的青壮年都已抵不住毒性而亡,而这妇人能活到最后?”
观她中毒程度,应该与后一批村民差不多时间中毒。
正说话间,噗一声轻响,平躺在地上的妇人猛然一阵痉挛,紧接着喷出一口黑血,因仰躺着,这些血污染在脸上,滴滴渗入领间,让她的面目又模糊了几分。
“不好,她也要坚持不住了!师兄,先别管这个了,当务之急先护住她的性命。”
李泽迅速给妇人塞了颗丹药。可惜这次不仅难以救她的命,连痛苦也无法减弱。
只见她翻转身躯,蜷缩着不停地痛苦呻吟。
修士们却不知妇人虽然无力睁眼,但意识已清醒。
她就要死了。
她听说人临死前,头脑在一瞬间会无比清醒,恰如她现在的思绪。脑海中仿佛某些被她遗忘的、压在她脑底最深处的记忆也正如一颗将要发芽的种子般想要破土而出……正头痛万分间,她听到原本焦急唤她的几位修士,忽然纷纷惊喜地唤道:“林师叔!”
循着声音,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望去。
穿过层层雨水,那高远灰蒙的天空映入眼内,风打雨帘,模糊的视线里,那女子犹如天外之人踏云而来。
她的头更痛了……收起飞行器,林卿朝迎上来的两位弟子微微颔首,边走边问:“查得如何了?”
为首的高个修士立即飞速回答:“禀师叔,村中一百十六口仅余一妇人存活。因妇人中毒很深无法言语,尚未了解其中毒过程的详情。我等已让她服过解毒与养气丹,可惜此毒甚奇,无法解除。”
说着边引路边道:“我等到时,已是毒发后期,经查探这些人先后毒发大约在一月之内。查过全村,尚未发现行踪可疑之人。另,该村水源乃灵雅山的一支活水,未在水源中采集到毒液,村民留下的饮食,已也查过,并无余毒,故现在毒源仍未知。李师弟怀疑,此次村落遭难不是简单毒杀,而是……毒疫。”
林卿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径直向妇人行去。
筑基修士继续道:“小村周遭有困阵的痕迹,现已失效。我等推知正因阵法消失才让我等察觉了此处,为免不知名毒物扩散,我等已在该村各出路口设下屏障。”
“做得很好。”林卿点点头,说话间已至妇人身旁。
她俯身看去,目光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便蹲下身来,开始迅速地给妇人检查身体。
查完之后,她表情凝重,同时取出一颗丹药喂给妇人。
丹药下肚,全身的疼痛与各种莫名的愤懑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她的身体又有了些力气。
妇人听林卿问她:“可方便说话了?”
妇人迎向她的目光轻轻点头。
“何时开始身体不适?”
“……二十余日之前。”
“可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或物?”
……简单而快速的几番问答下来,妇人已快坚持不住。林卿大体知道了中毒过程,她心中隐有推测,过后还得细查其他中毒而亡之人的情况去证实她的推测。
妇人在林卿的丹药加持下,虽然身心不再疼痛,但污血还是时不时流出,李泽等人见状,皆知此人大限将至,刚才之所以能回答,凭得是林卿的丹药提住了一口气。
现在药石难挽,恐怕……然而正当大伙儿觉着妇人就要断气时,却见她猛然抓住了林卿的衣袖。
第607章 那个谁又出现了
林卿扫一眼衣袖,平静的目光对上妇人忽然间执着而激烈地眼神。
“……林卿,是我!你……是否还认的我这故人……?”
她的嘴唇不停颤抖,复杂难言的神色从她脸上连番闪过,最后她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又艰难缓慢地重复:“你还记得我吗?”
筑基修士们听了不由大为惊讶:这平凡妇人怎会和林师叔有交集?还直唤林师叔的名讳?
她到底是谁?!
不过,修仙世界,千帆过尽,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此情此景,作为弟子,他们只暗中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其他自然不会多问。
接着他们见林卿不紧不慢地取出一个陶瓶,坦然而平和地道:“记得,你是陈嫣然。”
妇人的眼神微微清明。
物是人非。
就在这快临死的一刻,往事如水中的涟漪般一圈圈荡开,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当年她在西山树林醒来,四周焦黑一片,像是经过了什么激烈打斗。当时她脑中一片空白,绞尽脑汁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一刻她害怕极了。
好在她为人聪慧,顺着树林往南走,便到了一个大型坊市。坊市内仙凡杂居,她不敢轻举妄动,渐渐打听到不少消息。
后得知此坊市是太华宗所辖,她忘记了姓名忘记了自己的一切,因她醒来的地方有激斗痕迹,再加上她的穿着打扮,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是修士。
可惜在种种查探、多番闹笑话后,证明她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因为她连灵根都没有,更不用说修为。她也没有大多数修士们所带储物袋之类的修仙品。
张哥告诉她,她很可能是某家偷跑出的凡家小姐,路遇仙人斗法被震晕失忆了……张哥是她在临山坊市打听时,遇上的主动帮忙的人。起初,她有些瞧不上他,但彼时自己又十分依赖他,他这人显得有些蠢,对谁都好,似乎永远笑着,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好心和耐心……帮她安置,帮她找修士测仙缘,帮她寻亲……过程中他们离开了临山坊市,为寻亲四处漂泊。多年寻亲无果后,她累极了,也放下了,直至灵雅山脚,张哥深觉此处风景秀致,民风淳朴,他们便安定下来……
转眼已多年过去,她承认这些生活的岁月中,她不像张哥自始自终是个大好人。
她很爱美又时常偷懒,她有些自私又经常心口不一。例如小肚鸡肠、传人是非的事她也干过不少,但她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说实在的,她偶会生出些可怕的歹念,但总会被张哥劝住。
人之将死,一生的深刻片段如走马观花般从头脑中掠过。目视着林卿,陈嫣然想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抬不动。
她苦笑:“我快死了吧。”
“是的。”林卿淡声回她。毒入骨髓,一切太晚。
“若是以前……你这么说,我肯定不信……我定会说你故意不救我。”她的血水滴落到地上,她低咳了几声,“我肯定要……要爬起来抓烂你的脸。”
想起当年祥临门那次不堪回首的互殴……往事幕幕,犹如浮光掠影,多少回忆,皆在一瞬。
林卿的脸色始终平静,她继续用陶瓶收集毒素,只说了声:“都过去了。”
其他修士听的云里雾里,想不到这农妇竟真认识林师叔,听着意思,两人还斗殴过?
难以想象!
接着他们又听妇人爆雷:“我失去记忆,断了仙缘……是……你所为吗?”
林卿动作微顿。
“呵。”
她低笑了一声,目光沉在陈嫣然脸上,声色冷淡:“陈嫣然,若想取我性命,总得付出代价。”
周遭一片寂然。
修士们恨不得自行消失,全体不敢吱声。
怪不得全村就这妇人活得最长,原来曾是修士。
听到这话,陈嫣然立即心虚地垂下了眼,她的双手轻轻抠住了地上的泥土。
她这一生,前十多年为提高修为不择手段,出生与成长的环境充满利用、算计,所以她也习惯捧高踩低,习惯阴谋诡计。
嫉妒、暗恨、阴毒,是修炼之余的主性情。
而她的后大半辈子……由于前情擦除,一切推到重来,她可以变得不一样了。尽管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张哥也待她很好,无疑她的大半生都过得平静而幸福。
她成了平凡妇人,恨吗?若是当年的她,定是恨毒了……然而,活过实实在在的后半辈子,如今的她却是想开了。
修仙之人陨落者十之八九,她当年的修途已证明以她的秉性和资质不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她还在遗憾什么……祥临门中的那些明争与暗害……还有那一夜,林中恶毒的追杀、龌蹉的念头……
说到底,反而是林卿饶了她的性命,打开了她不一样的后半生。
“是啊……是我先开始的……还一而再再而三……”陈嫣然嘴中喃喃,皱纹不停颤动。
“死前能见到故人也无憾了……”她曲了曲双手,缓缓转头看向里屋,混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张哥就在那里。
檐下的空气里微尘浮动,暮春的阳光虽被阴云埋没,但白日的光亮足以让人看清陈嫣然眼底从隐约有怨到愧意的转变。
随着血水再次上涌,陈嫣然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她仰头望向林卿,眼前已开始阵阵发黑,她慌乱的双手摸着方向,再次揪紧了林卿的衣袖。
“林卿、林卿……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林卿静静地看她。
陈嫣然拼命抓住最后一点生命力,最后终于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该死,是我对不住你……”随着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她的目色也终于跟着暗了下来。
小村落人声静寂,只听檐外雨声细碎,山中飞鸟偶鸣。
“咳咳。”李泽清了清嗓音打破沉寂,“师叔,这到底是何毒?”
收起一瞬的心思,林卿抬目起身,微皱着眉头,细细思索后,答:“很麻烦,的确如你所料,这是一种毒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