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上大队长家去问，人家可是明璃的亲大伯，不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得着我姑娘打听个什么劲儿？这是欺负她年纪小、面皮嫩呢！”
巧婶子是长辈，宋铃不好回嘴，但是宋婶子可没这个顾虑，当场就狠狠地怼了回去。
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又一手养大了两儿一女，泼辣的性子在整个大队都是出了名的。
好端端的，哪怕是向来碎嘴皮子的巧婶子都不敢去招惹她。
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不占理。
宋婶子也提醒了她，明璃背后可是有靠山的。
家里一连串的兄弟姐妹，大伯又是他们第三大队的生产队长。
要是瞎传流言出去，不光明家人饶不了他，还得吃大队长的挂落。
哪怕是到了现在，大队长在生产大队里的权力还是很大的。
明大伯是七-八年前才当选的生产队长，本人是难得的高中学历，识文断字，正值壮年，能力又强。
几乎是年年在公社里评优秀，大队里的人也都服他，眼瞅着是肯定要继续连任的。
她可不能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得罪了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宋婶子你这就夸张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我这不是心里头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巧婶子一脸讪讪地笑。
是！你就是这样的人！
宋铃在心里狠狠地点了点头，看巧婶子这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十分解气。
宋婶子则不冷不热道：“那再好不过！”
“还有一点儿我要和你强调一下，我家铃铃和明家可不是换亲，他们都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只是恰巧是一家罢了。”
宋婶子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宋剑，二女儿宋铃，还有小儿子宋钢。
当时是明大哥明瑞先和宋铃两个谈的恋爱。
没想两家人见面的时候，从部队回来的宋剑一眼就看上了明珍。
那时候明珍长得漂亮，又是出了名的勤劳肯干，被不少人私底下称作队花。
而宋剑呢，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年纪轻轻就当了兵。
听说还立了不少的功劳，很快就提了干，月月都能把津贴寄回家。
两个人说是郎才女貌一点不为过，一等一的般配，见上几面后便很快定了下来，刚好是亲上加亲。
不过，正因如此，那段时间大队里倒是经常传出明家和宋家换亲的流言。
被宋婶子和徐枝联手怼了一通，又有大队长明大伯在上面镇着，才勉勉强强压了下去。
都是乡里乡亲的，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选择换亲的那都是什么人？
大多是家庭条件不好或是自个儿身上有瑕疵的，年纪一大把了还找不着媳妇儿，打着光棍。
无奈之下，才会把自家妹妹拿出来换亲，说出去并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儿。
可明家和宋家是什么情况？
明家原来条件不好，但后来慢慢缓过来了。
大伯是大队长，明父明老二是踏实肯干的老庄稼把式，地里拿的都是满工分。
明大哥明瑞自个儿呢？继承了明家的好样貌，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虽然因为在地里干活皮肤挺糙，但是浓眉大眼的一瞧就是个好小伙子。
家庭关系融洽，后头的弟弟妹妹都是眼瞅着有出息，大队里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在心里头偷偷暗恋他。
宋家的宋剑就更不用说了，在整个第三大队都能说是头一份。
哪怕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一年到头不着家，仍然是婶子和老太太们心里头最好的女婿/孙女婿人选。
这样优秀的两个大小伙子，还都年纪不大，怎么可能选择去换亲？
自然都是真正地自个儿看中了，于是凑成了亲上加亲的成双好事儿。
“唉，你瞧我这脑子！”
巧婶子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脑门，一脸歉意地赔笑：“上了年纪了，记性不行了。该打！该打！”
“是该好好长长记性，前几年我和明家婶子在大队里强调了多少遍，大队长还为此开了会。”
“这才几年过去了，巧婶子您连这个都记不清了？”宋婶子可不惯着她，当即就怼了回去。
巧婶子就是那种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人，宋婶子的态度越强硬，她反而表现得越好说话。
“唉，宋婶子你说得对，下次一定在耳朵上牵根线，肯定不会再忘了！”
“那就好。”宋婶子也不是太过咄咄逼人的性子，见好就收，听了她的话便也露了笑脸。
“那巧婶子你忙，我找我家铃铃说会儿话。”
“好嘞，你们快去吧，不用管我。”
巧婶子笑着摆了摆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除杂草去了。
宋婶子则拽着宋铃到了地头的大树下，在阴凉处站定。
“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宋铃有些不解。
“还不是为了你们家明璃的事儿。”
宋婶子没好气地点了点宋铃的额头，又压低了声音问：“明璃当年究竟是怎么丢的，现在又是怎么回来的，你心里有数不？”
宋铃顿了顿，一脸无奈：“妈，你刚刚才把巧婶子给怼了回去，这会儿怎么自个儿也八卦起来了？”
这完全不像她啊！
“你当我想？”宋婶子叹了口气，又隐秘地瞧了眼地里的徐枝她们，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大队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巧婶子，你们家明璃十年没回来，一回来就是坐的大汽车，搞出这么大轰动来，大队里的流言不知道传得怎么沸沸扬扬。”
好的有，坏的也不少。
更是有一些特别离谱的，荒诞得不行，偏偏传流言的人还都说得信誓旦旦的。
“我们还一点没听说。”宋铃皱眉。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
“都知道自己说得过分，怎么敢直接在你们面前乱讲，都私下里背着明家呢。”
宋婶子解释道：“要不是因为老大是和明璃一起回来的，有人打听消息打听到我这边来了，我也还被蒙在鼓里。”
这不，她一得到消息，就过来寻宋铃了。
因为亲上加亲的缘故，宋婶子和徐枝又都是大队里难得一见的好婆婆，宋家和明家的关系处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宋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麻烦之处，为难道：“那可怎么办？”
明璃还是个大姑娘呢，总不能让她的名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里被败坏了。
“没事儿，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宋婶子给她支招。
“你就直接把流言跟你家婆婆说了，再让徐家婶子带着明璃在大队里转上一圈就成！”
乡里乡亲的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下意识地八卦。
然后人云亦云，一传十、十传百，导致流言越来越离谱。
堵不如疏，明家人藏藏掖掖的反而不好，不如把事情摆到明面上，给个官方的解释出来。
“嗯，谢谢妈，我待会儿回去就和我婆婆说。”宋铃听话地点头。
对自家妈的智慧，她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说完了这事儿，她又顺口关心起自家兄弟：“大哥那边一切还顺利吧，还有钢子，他这几天听话不？”
“放心，家里面一切都好……”宋婶子耐心地一句句应了，神色柔和了许多。
……
等宋婶子走了，宋铃转身回地里便去寻了婆婆徐枝，告诉了她这件事。
“真是太过分了！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我现在就扛着扁担去敲他家大门！问问他是不是对咱们明家有什么不满的！”
徐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呢，明大哥明瑞已经气得面红脖子粗，下意识拎起了地上的扁担。
明父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道愤怒的褶子。
这哪里只是在针对明璃，这是在剜他们明家人的心啊！
“停下！”徐枝的脸一连变了好几种颜色，见明瑞提脚准备走便立马板着脸喊住了他。
“妈！”明瑞顿下脚步。
他涨红着脸十分的愤愤不平，显然是不明白自家妈为什么要拦住自己。
徐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什么呢？你还真打算扛着扁担就上门？”
“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知道不？哪家在里面添油加醋你知道不？傻乎乎地扛着扁担，你准备敲谁家的门？”
明瑞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懊恼地垂下了头。
“行了，我知道你是心疼自家妹子。你心ᴶˢᴳᴮᴮ疼，我难道就不心疼了？”
徐枝也不是真责怪他，很快便放软了声音。
“这件事儿宋婶子说的是对的，咱们不能硬着来，那不是显得咱家心虚？更不能态度太软，那显得咱家太好欺负。”
得从中间取个不软不硬的态度，带着明璃在大队里转上一圈。
当年为了遮掩明璃和明黎偷渡的事情，关于被拐卖的老流言他们都知道，也都选择放任了。
现在明璃回来了，是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事儿。
徐枝心里有了打算，将地头的事儿交给了明父和明大哥，自个儿则带着明大嫂往家的方向走。
“老大家的，这次是真的要多谢你了，还有宋婶子。”徐枝在路上不忘真心实意地对着宋铃道谢。
像这种流言，肯定是越早知道越早行动才好。
不然等时间久了一发酵，那就是大罗神仙都挽救不回来了。
“妈，您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宋铃连忙摆手推拒。
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徐枝这个婆婆这些年对她怎么样，她心里都明白。
宋铃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长辈，把明家当成自己家，把明瑞的弟弟妹妹当成自己的亲弟妹。
自家的妹妹出了事儿，她这个做姐姐的出手帮忙，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哪里当得起一个谢字？
“老大家的，明瑞当年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是咱们整个明家的福气！”
徐枝抓住宋铃的手，感动不已。
宋铃耳朵也有点红，轻声道：“妈，能嫁进来明家也是我的福分。”
“唉，好！好！”徐枝连连点头，眼睛都红了一圈。
经过这番对话，徐枝和宋铃两个的婆媳情分倒是更深了些。
直到进了堂屋的门，两个人抓在一块的手才分开了。
堂屋里还热闹着呢，红木桌上摆着拆开的糕点和罐头。
明亮、宋欢、宋喜三个小豆丁凑在一起，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吃好吃的。
小明月开心地站在栅栏里，手里抓着一块变了形的梅花蛋糕，“啊啊啊”、“嗷嗷嗷”得手舞足蹈。
另一边，则是坐在长条凳子上的明璃、明二姐明珍。
还有难得关系好的明五妹明珊、明小妹明九月，正把一块枣泥酥掰成两份一人一半，吃得津津有味。
徐枝、明大嫂宋铃：“？？？”
徐枝、明大嫂宋铃：“！！！”
她们两个震惊地站在了原地，甚至产生了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的冲动。
瞧瞧红木桌上的都是些什么！瞧瞧孩子们手里的都是些什么！
这真的是她们明家吗？这真的是她们明家的孩子们吗？
第一眼发现她们的是明璃。
一看见自家妈和大嫂一起回来，明璃便笑盈盈地迎了过去，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
“妈，大嫂，你们回来了。一上午干活辛苦了，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明璃往她们怀里一人塞了一瓶撬开了的罐头，勺子就搁在瓶口。
罐头冰冰凉凉的，还泛着一股清甜诱人的水果香。
徐枝手里的那瓶是梨子罐头，明大嫂宋铃手里的那瓶是黄桃罐头。
两人大脑还晕乎乎的，就在明璃如画的笑颜中，糊里糊涂的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塞。
罐头里的果肉新鲜可口，一入口便是滋润的甜美，一切的烦恼和疲惫好似都被瞬间抹平了。
徐枝下意识就想要再舀第二勺，勺子碰到玻璃瓶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才猛地回过了神来。
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是回来和明璃商量流言的事儿的吗？
她不是该问桌子上的糕点和罐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吃上了！
“妈，罐头好吃吗？”明璃亲密地挨着徐枝坐下，挽着她的一边胳膊。
“好吃！”徐枝下意识点头。
能不好吃吗？
这可是稀罕的水果罐头，公社那边的供销社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偶尔来了一次货，刚上货架便被公社的人给抢光了。
她们这些乡下人消息不灵通，那是压根赶不上趟。
“好吃就好，那你多吃点，桌子上还有。”
明璃笑着又塞了块豌豆黄给徐枝，还不忘记招呼宋铃一起吃糕点。
“大嫂，你喜欢吃哪个口味的，山楂糕可以吗？酸酸甜甜的开胃。枣泥酥更甜点，而且外面的皮儿是酥脆的。”
“可以，都行！”明璃十分热情，宋铃压根招架不住，没一会儿便又左手罐头、右手山楂糕的吃上了。
徐枝也差不多，嘴里一直就没能停下来，连说会儿话的功夫都没有。
只能说，糖衣炮弹的威力实在太过巨大，打得徐枝和宋铃两个人是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
明珊本来还担心，她们不年不节的拆了这么多好东西，怕是要被妈狠狠骂上一顿。
一瞧妈自个儿也吃上了，她心头舒了一口气，又强忍住喉咙里的笑意，悄悄地对着自家三姐竖起了大拇指。
嗯，还是三姐有本事！知道该怎么对付妈！
等徐枝和宋铃回过神来，手里的罐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嘴巴也咬上了第三块糕点。
一想起自己吃的那些好东西，徐枝那叫一个心疼。
可过了最开始那会儿，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一脸无奈地对着明璃叹气。
“这么些个好东西，你们吃就吃了，还给我干什么，这不是糟蹋了吗？”
“给妈吃那怎么能叫糟蹋了？”明璃义正严词地反驳：“能进妈的肚子，那是这些糕点和罐头的大福气！”
“油嘴滑舌的，我说不过你。”
徐枝努力板着脸想要做出严肃的样子，可是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平不下去。
明璃瞧出了她的色厉内荏，面上笑容灿烂，面颊两侧璇出两个小梨涡。
宋铃就坐在徐枝的另一边，手里写着“黄桃糖水”的胖玻璃瓶已经空了。
香甜的黄桃果肉全进了肚子里，只剩下一点儿糖水底，被她小口小口地仔细品味着。
砸吧着嘴儿，感受着里面充盈的香甜和黄桃香，她的眉头都是快活地舒展的。
不怪水果罐头一上供销社的货架就被抢空了，这东西可是真好吃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吃上！
她控制不住地往明璃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脏深处酸酸涩涩的，又甜甜蜜蜜的。
真要说起来，她和明璃其实是关系最远的那个，之前没打过任何交道。
水果罐头和糕点这样的稀罕玩意儿，明璃本来直接给妈拿些就好，偏偏还没忘记她这个嫂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明璃是真心地把她当成一家人，心里惦记着她呢！
明璃对她这么好，她这个做嫂子的又怎么能对她差了？
“妈，外面传的事儿……”宋铃把彻底空了的罐头瓶搁在桌上，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哦，对了，她回家来要说的正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