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口齿清晰地解释。
尽管和家里父亲、爷爷的关系都异常僵硬，但是去过军营的事是真的，不妨碍他拿出来扯大旗。
果不其然，听完他的解释，几位公安对他的好感更深了。
这个时候，还提倡军警不分家，联系十分紧密。
没想宋余竟然是军人出身，那不就像是他们的后辈那样，第一印象便好了不少。
对江大志的瞎话，自然更加不怎么相信。
“公安大哥，请问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位……”宋余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被擒住的江大志，不解地问。
其中一位公安摆了摆手：“说来也新鲜，这位胆子可不小，竟然诈骗到外商身上了。这不，外商报了案，直接抓了个人赃并获。”
另一位公安啧啧感慨，补充道：“可不是，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瞧见那位外商手里的吉祥如意结了吗？就这么个小东西，他竟然卖了五百美元，真是黑心到姥姥家了。”
五百美金的赃款还在他们手里拿着呢，完全没有辩驳的空间。
那可是五百美金，想想公安都忍不住心惊。
换算成人民币得好几千元了，相当于他们辛辛苦苦干十几年的工资。
那几位公安心惊，听到这个数字的徐斌他们何尝不是震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实在是太多了！
就连宋余，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他早猜到江大志迟早会自食恶果，但是江大志应该还没愚蠢到这个地步，怎么敢出这么夸张的价格，除非……
他眼神微动，不着痕迹地拧眉，看向了那位外商的方向。
艾伦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坦然地和他对视，甚至弯唇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宋余回笑，心下却将警惕程度提到了最高，重新面向了几位公安。
他率先拱了拱手，苦笑道：“几位大哥，说起来，这件事情确实和我有些关系，我曾经的确和江大志交好过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只要江大志坚持自己的口风不变，公安肯定要在周边调查。
前段时间，他和江大志经常聚集在一起，江大志的大部分货物也都来自于他。
随便在酒店大堂里指个人出来，怕是都能说上个一二三四。
不过，表达的措辞还是很重要的，宋余面上无奈，眼底却是隐藏得极好的冷静。
虽然不明白宋余此话意思，觉得他是脑子里进了水，但是慌到了极点的江大志可没心思想太多，连忙扯着嗓子尖声嘶吼。
“公安同志，您听他都承认了！都是他的错，你们快把他抓起来，我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说到最后，江大志已经破了音，五官狰狞扭曲。
“安静点！”抓着他的公安被他的挣扎弄得不耐烦，加重了手腕上的力道。
江大志立马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眼神狼狈无力，充满了畏惧感。
但那位公安对江大志是厌恶不耐，对着宋余的态度却好了很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宋余这模样，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感谢大哥明察秋毫！”宋余感激地朝着公安道谢，眼睛里好像都亮着崇拜信任的光。
公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对宋余的好感更高了：“没事，你尽管说，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宋余言简意赅地解释。
“为了尽地主之谊，我们想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提供最贴心周到的服务，所以提前在各处收集了一些小东西作为礼物，供他们挑选，看看他们是否喜欢。”
宋余说得冠冕堂皇，但也有聪明的人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做小买卖吗？
“但这价格……”公安皱眉。
因为改革开放的缘故，深城这边已经试探性迈开了发展的步伐，做小买卖的个体户也不少。
虽然有正经岗位的公安们瞧不上这些个体户，但上面一次次提着耳朵再三叮嘱，他们也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定价也不能ᴶˢᴳᴮᴮ过分到这种程度，就像这报案的外商说的这样，这已经是诈骗了。
“我也没想到，江大志他们竟然会黑心到这个程度。”宋余深深地叹息。
“我早就知道他不老实，所以今天早上便和他分道扬镳了，您看，这是他的离开证明书。”
“除此以外，我们也是真的把客人们当成朋友，给的价格都是最公道的，这是我的商品定价表格。”
“每个人在这里拿了多少的货，卖出了什么样的价格，每晚我们都会登记签字。”
几位公安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那一叠纸张。
他们都是识字的，自然认得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每一天每一个人的销售情况，后头要么跟着签字，要么跟着红色的手指印，写得清清楚楚的。
像是外商说的卖了十美金的那个华国结，上面登记的就只有一元，单位还是人民币。
合着，这个叫江大志的，还是宋余、外商两头骗？
行了，这下是一切真相大白了。
江大志彻底地瘫软了下去，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恐慌。
他也明白，有了这一份份他的亲手签名，他再怎么掰扯，也没办法牵扯到宋余的身上。
配合上艾伦的控告，只会让他的罪名更深一层，他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公安将纸页还给了宋余，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机灵。”
不然，这空口白牙喷的一大盆脏水，还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只是这种投机取巧的生意还是少做点好。
看宋余这模样，年纪也不算太大，怎么想不开干了这门勾当？
宋余接过纸页，苦笑道：“哪是什么机灵，我压根就没想到还会碰上这样的麻烦。”
“就是在军营里的那段时间，习惯了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下意识顺手做了个档案，没想现在还真是帮了我大忙。”
说完，瞧见公安眼神里的不赞同，宋余神色微动，又故意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以后我是不敢了。唉，还不是一时冲动和爷爷放了大话，说是要赚大钱、做出一番事业给爷爷看看，这才从京市带着一帮兄弟跑到了深城。”
宋余无奈地摇了摇头，懊恼之色不加掩饰。
也是，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让长辈看见自己的能力和成就。
几位公安瞧着宋余他们，都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算算和他们的儿子差不多大，心肠都软了三分。
“能理解，不过这到底不是什么正道，还是早点抽身的好。”其中一位公安开口鼓励道：
“我们领导也说了，深城发展机遇多着呢。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深城第三分所找咱们，我叫朱刚。”
“谢谢朱刚大哥，真是麻烦你了。”宋余顺着杆子往上爬，嘴巴放得很甜。
“客气啥，都是同志。”朱刚哈哈大笑，一副对待自己人的亲热模样。
其他几个公安也纷纷做了自我介绍，一一招呼过才开口道别。
他们还得把江大志这一行诈骗犯带回警局，具体怎么处理，需要等领导们商议决定。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因为其中杵着个身份不低的外商艾伦，所以要格外慎重对待。
等便服公安们走了，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了，艾伦才笑着对宋余道：“你是个聪明人。”
宋余回笑，客气地说：“您过誉了，艾伦先生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两人眼神对视中，藏着只有对方才能看得懂的意味。
艾伦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艾伦先生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曾经做过一笔很小的生意，我听你的同伴是这样称呼你的。”
宋余道：“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耽误艾伦先生的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好的，再见。”艾伦点头。
他虽然学了一段时间的中文，但也只是学了个表面皮毛。
不知道中文里博大精深的隐含意义，比如说敷衍的“下次有机会”，很多时候都意味着遥遥无期。
至少在此刻的宋余心里，是绝对不想再和艾伦有任何更深的交集。
像艾伦这种人，既然无仇无怨，还是远远地避开为好，否则很多时候你被他坑了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俗话说，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不外与此。
只是事实总是和想法背道而驰。
此时的宋余怎么也想不到，阴差阳错之下，有一天他竟然会和艾伦成为变相的同事关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艾伦还在看着宋余的背影发呆，便听见了一个含笑的声音：“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他循声回看，明璃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视线也看向了宋余的方向。
“BOSS。”艾伦恭敬地说：“只是发现，华国有一些蠢人存在，但更多的还是聪明人，比如说这位年轻的宋余先生。”
“当然，这一点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清楚地明白了，只是现在又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毕竟智慧无匹的BOSS您，不就是华国出身？”
艾伦不忘吹了个小小的彩虹屁。
明璃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了吹捧的那一套？”
“哦，上帝可以为我作证，我字字句句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虚言。”艾伦语气夸张，甚至做出了祷告的姿态。
明璃无奈地摆了摆手：“你知道我不在意这套空的，说回宋余，你也觉得他不错？”
艾伦认同道：“他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无论是开始时的预见，还是应对几位公安时的态度和言辞，都堪称完美。
一旦得到了足够的培养，汲取了充分的养料和阳光，不难想象，迟早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简单接触下来，眼光、手段他都不缺，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我也觉得，他十分优秀。”明璃颔首，面上笑意更深。
艾伦试探性问：“BOSS，您很看好他？想要精心培养这位宋余先生？需要我帮忙安排吗？”
“不必了，这件事情我亲自来处理。”明璃摇头：“他本就是我的朋友。”
至于是邀请他进商场还是房地产行业，需要再一步的观察和斟酌。
再说，还得看宋余本人的想法，不急于一时。
艾伦感叹了一声：“哦，上帝，这真是宋余的荣幸。”
看外表，这位宋余先生恐怕还不到二十岁。
但是既然是BOSS的朋友，又得到了BOSS的赏识，未来的成功之路基本上就定了一半了。
张五妹听着他们的对话，先是惊讶不已。
听明女士和这位外国人艾伦的口气，似乎是打算重用刚刚的那个宋余，最多十七-八岁的那个？
这也太小了些，顶多才刚刚成年。
不过转念一想，张五妹又不觉得奇怪了。
顾首长之前和她们说过，明女士本人也才二十岁，就已经创造了不菲的身家。
这样算来，明女士在宋余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成就。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压根不能用普通人的年龄标准去衡量明女士一样的天才。
张五妹情不自禁地感叹。
*
和宋余的商议还需推后，明璃收到了来自王副市长的邀请。
“明女士，请问您这几天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市长想约您见一面。”华秘书彬彬有礼地问。
明璃沉吟道：“明天就可以，上午、下午我都有时间。”
于是，和王副市长的饭局约在了第二日的上午。
华秘书安排餐饭地点的时候还有些为难，毕竟一般的饭桌上酒是少不了的。
可明女士是女性，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很多地点是不太好安排的，菜色的预定也得更加仔细。
华秘书想了想，还是将几个备选方案都呈现给了明璃，让她亲自来定结果。
最终，选的是一家名声不是特别大、但是口碑非常不错的老字号餐馆，定的是普通的包间。
这家餐馆的老师傅以制作深城特色美食而出名。
使用独特的秘方腌制后的乳鸽，油炸至外表皮酥脆，内里的乳鸽肉软嫩多汁，紧而不柴。
金黄鲜亮的公明烧鹅，脆嫩可口，鲜嫩爆汁的鹅肉中还糅合了秘制酱香。
新鲜的元贝清蒸，上面均匀地铺上一层粉丝和蒜蓉，中间点缀着碧绿的葱丝和兔状的红辣椒。
丰富鲜美的汤汁浸润其中，蒜蓉和元贝的口感完美地融入了粉丝中，鲜美可口。
一道道香喷喷的地道深城菜端上来，令人食指大动。
饭桌上，王副市长并未急着聊起具体投资的话题，而是说起了华国的经济形式。
他本就主管深城的经济方向。
对于上面领导人的政策，以及深城的具体落地实施，有着诸多的想法，也存着诸多的困惑。
“领导说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甚至军队都要咬牙大幅度缩减开支，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国家的经济建设当中。”
“要让人民富起来，能住得上房子，吃得饱肚子，有衣服穿，兜里有钱……”
明璃没喝酒，ᴶˢᴳᴮᴮ王副市长却是点了酒的。
一喝了酒，他便止不住自己的说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忙碌和收到的诸多指示。
“但是搞经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人民没钱，咱们政府也没钱，都穷，什么都缺。缺物资，缺外汇，缺生产资料……”
“而且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哪能跑得那么快？但领导在看着我们，全国人民都在看着我们，我们怎么能不做出表率？”
王副市长深深地叹了口气，话音一转才问：“明女士，听说你有来咱们深城投资的意向，不知道打算以怎样的形式投资？”
前面那些都是铺垫，后面这一句才是重点。
明璃轻笑了一声：“有多大的能力，就得要担负起多大的责任，王市长您一心为深城谋发展，为人民谋福祉，自然是要辛苦些的。”
“我刚从漂亮国回来，对华国的很多情况都不太了解，打算投资，自然是从我最熟悉的购物商场入手。”
“但是，购物商场要在哪里建，建成怎样的形式，肯定还得和您这边协商。”
“我这儿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地段推荐。”王副市长看了眼华秘书。
华秘书心领神会，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
对现在的深城政府而言，最不值钱的就要数地皮了。
一圈就是一大块，空在那儿也是浪费，不如卖出去获得一些收益。
明璃接过文件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王副市长是真心想要和明璃合作的。
现在政府虽然意数与外商合作，但还是会顾忌他们身份的敏感性，不敢完全放开了来。
像是明璃这样，得到了京市大领导的认可，身上几乎被盖了安全红戳的有钱外商，正是各大经济特区都无比欢迎的投资人。
既有庞大的外汇，又无后顾之忧。
所以，王副市长一共挑选的这二十来块地皮，都处于十分不错的位置，而且价格也非常的公道。
明璃心中有数，合上资料抬头笑道：“王市长，有几点我可能想要先明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