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
北阴大帝侧过头，现在的她比那日刚从幽冥门出来时要体面得多，身上的压迫感让寻常鬼神都有些惧怕。
但此时，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好像孤身站在那里，难以触及，无边孤寂。
这时，北阴大帝踢了脚边的石头一下，一如既往的骂了一声，却在以后突然道：“你们说的话老娘一句也听不懂。”
“一千年，怎么就这么快。”
妗文微愣，但下一瞬帝君又听到哪里有鬼叫，骂骂咧咧又出去了，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而此时的人界这边，苏闻觉得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但小阎王现在该吃饭了，不论怎么说，都不能让小阎王受饿。
所以准备先带着小阎王走。
但林丁奇说什么都说要请他们吃顿饭：“大人，你们初到北城，一定还有许多不熟悉的，我也可以慢慢跟你们介绍，我知道北城有什么好吃的，阎王大人一定喜欢。”
好吃的！居然有比零食更好吃的东西吗？
对比普通人，苏闻更能接受玄门弟子给他们的供奉，毕竟鬼神是玄门弟子的信仰。
而且小阎王看起来很想去，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多看看也是好的，总比应一窍不通的好。
林丁奇叫上了单位里的许多在岗同事，对外阎王大人的身份保密，但要空降单位的判官大人，却是不用保密的，所以这次就当是团建了。
原本大家还有些害怕苏闻，毕竟真正的老祖宗就坐在这里，谁也不敢造次。
但小栖无却很自然，抱着老祖宗说这说那，还主动给大家分糖果和零食，所以很快气氛就变得很融洽。
大家是包酒楼的一整层，酒楼老板特别会看人，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两个长相优越的父女，所以吃饭时特别上道的就开始联网正在直播的《我和我的崽》，还特意切到了栖无的直播间里。
所以所有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狗在给香客鞠躬。
林丁奇稳了稳心态，悄悄问：“大人，那这只狗是…”
小栖无也悄悄说：“是谛听呀。”
林丁奇：“……”
要是广大人名群众知道，是谁在直播，是谁在供桌前，那岂不是，全国人民连夜烧香跪拜了。
小栖无胃口不大，吃完饭后就被一些先吃完饭的工作人员们带到了窗边看市中心的灯光秀。
她趴在窗户上，惊艳得一声声地“哇”！
她问：“这是什么做的呀？”
“灯呀。”一旁的工作人员争相恐后给她解释，“五颜六色的灯光。”
小栖无问：“灯放在那里就会发光吗？”
判官说栖无不是他的孩子，所以工作人员们都把她只当做是地府一起过来的某个小鬼神，也得到了处长说过要好好照顾，万分小心对待的指令，所以对她很好很耐心，指着所有亮起来的地方说：“要通电呀，人间生活的地方，没有电的话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了。”
“电？”
“对，这些灯，电器，车，还有你们的直播电视，都需要电的。”
那一定很重要！
小栖无抱着奶瓶很认真地听着，想了想，又问：“那地府有电了，鬼是不是可以看到栖无在电视里了呀？”
工作人员们被这个问题问到了，一边怀疑为什么地府还没通电，一边迟疑着说：“应该可以，但也要有网络吧？”
如果没有通电通网，那过去有些人烧给亲人的电视机电冰箱等等家电，以及手机平板都没用了？
好家伙。
小栖无问：“网络也很重要吗？”
“当然了。”
小栖无立刻支愣起来，跑回了判官爸爸的身边，踮着脚努力够过桌面眼看他。
苏闻于是把她抱了起来：“嗯？”
“判官爸爸。”小栖无说，“地府可不可以有电有网呀？”
苏闻嗯了声，转头看向林丁奇：“你们在鬼牢之中的那些设施，都是用特殊方法做出来，可以给鬼用的是吗？”
林丁奇点头：“没错。”
苏闻微微抬眼：“既然如此，人界的这些通用设施，比如电，网，地府是不是同样可以用。”
因为要达成合作关系，这时候林丁奇已经大概知道了地府的一些情况，闻言放下了筷子。
他恍然：“按您这么说，理论上是可以的。”
“既然阎…我是说既然栖无大人身份特殊，可以作为两界媒介，那么我们其实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在地府收到网络和电。”
林丁奇指指天上：“毕竟我们卫星已经覆盖了全球，连深山老林南北极都没能通电，没道理地府不可以。”
小栖无高兴地看着他：“那鬼就可以看栖无放松了啦！”
林丁奇有点疑惑：“可是，这些也是需要基础设施的，设备倒是好办，人员怎么弄呢？人总不能到地府的，人力很难办。”
小栖无疑惑地问：“人力是什么？”
苏闻：“是可以做相关工作的人。”
他想起之前帝君骂的那些话，缓缓说：“这个不用担心。”
当晚，判官司管辖下的阴律司连夜收到了上司的命令，赶出了一份文书。
次日的地府，鬼差们便拿着招聘启事游走在闲鬼中间。
“招聘啦招聘啦！地府招鬼啦招鬼啦，各位有才有能不急着投胎尚未排队投胎的鬼都过来看一看！岗位多福利争取多！各鬼同心，一起发展地府再就业！”
第十九章
鬼差们昨天可是辛辛苦苦整理了一晚上地府目前需要的各项人才, 但因为地府之前就没有招鬼的先例，现在没有可以供给工作鬼员的住宿条件，所以只是先找出了几个最重要的岗位, 跟鬼差挤挤, 主要就是跟人界那边配合着，先把地府的基础设施搞起来。
瘫在忘川河畔的鬼们听到这个消息各个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什么东西啊？什么招聘？现在阴间也开始搞起诈骗来了吗？公职人员不干人事啊。”
一个发传单的鬼差回头：“呸呸呸, 胡说什么呢, 我们是正儿八经得到判官司允许的。”
一个鬼嘟囔着：“吃饭住宿都成问题，还搞招聘, 我们给你们打白工吗？”
“让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不会是招管鬼的保安吧？”
“招聘电网基建管理员，要求：有一定的专业知识, 有人界工作经验优先, （实在没有, 地府会统一安排学习培训），包吃包住, 朝九晚五，月薪：面议。”
除了近时代的鬼, 其他鬼根本听不懂说这是在说什么。
有些老鬼问：“什么是电网基建管理员？什么是朝九晚五？”
“就是现代一些基础建设的专业工作人员。”有鬼解释说，“如果有了电和网，地府就会灯火通明，还能有很多娱乐方式，甚至生活都会方便很多, 比如说你在忘川这头, 我在那头, 原本说话听不见, 但是有了这些，我们随时都可以聊天。”
“这么神奇吗？”
“当然了……”现代鬼们说完以后猛然反应过来，震惊地问鬼差，“地府这是要通电通网了吗？！”
“是啊。”鬼差这会儿也高兴着呢，“阎王大人和判官大人已经在人界那边沟通好了！”
这话一出，鬼群里就躁动起来了，通电通网是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包吃包住。
“我去，真的能通电通网啊。”
“包吃包住是怎么回事？我桥洞都要挤破头了，这还包吃包住？”
“我死之前让家里人给我烧大宅子都没收到，这让我们去住哪里？能不能先把这个解决了先！”
鬼差无奈：“解释了多少遍了，房子这种不动产是不能烧到阴间的，你们鬼魂都是凭骸而居。”
以前还好，再怎么没钱的人家都会有一个坟包，这些坟包都会相应的分布在地府广袤无垠的空间之中，有钱人可以给自己弄一个陵墓，那就是豪宅了，更富贵者就不用说。
而大部分鬼来到地府，只要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的，都能很快投胎，地府滞留的鬼少。
但自从千年前地府大乱，地府除了中间的王城之外，外面被毁得都差不多了，就连王城也基本上是什么都不剩，一片潦倒。
再加上现在的这些鬼，死了就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所以根本就没法住。
阎王大人未诞生时，这些地方根本就抵挡不住日渐寒冷刺骨的阴风。
就连鬼差有时候都是缩在一隅之地。
不过…
鬼差清清嗓子：“大家稍安勿躁，阎王大人已经在跟人界沟通，会在我们王城之外开始新建楼房，保证每一个没有投胎的鬼都能有地方可以住！”
“在那之前，你们看看有谁想要来应聘吗？”
有老鬼叹息：“我们这些陈年旧鬼肯定是没希望了，听都没听过。”
但是其他的年轻鬼却说：“活着就是辛辛苦苦的社畜，死了以后还要做社畜？我才不去！”
“对啊，工作多辛苦啊！谁想工作啊。”
这时，妗文走了过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妗文可能是整个地府脾气最好的鬼神了，长得也好看，一般鬼见了她都会老实很多。
妗文说：“你们说得有道理，这本不应该是你们的责任，是我们地府的失误。”
她温声说：“但千年前，地府经历了一场浩劫，这千年来逐步衰败，我们鬼神一直在努力，希望每一个鬼都能顺利投胎，直到现在阎王大人和判官大人去了人间，我们才开始有了解决的办法。”
“其实，地府本应该先着力于解决大家投胎滞留的问题，这是我们的本职。”她顿了顿，神色柔和了一些，“但阎王大人希望你们能够在我们鬼神努力的这段时间里，能够过得好一些。”
“阎王大人现在年纪小，她懂的不多，但已经在很努力的想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带给大家了。”
她说，“大人希望你们在每次因为阴风痛苦时，因为投胎的无边等待而烦躁没有希望时，能够有缓解的空间。”
“用她的话来说，做人时，你们可以通过电和网络得以在空闲时间喘口气，那么她也希望在地府的你们同样也可以，这是我们做电网建设的初衷。”
“当然，后续我们更加会利用电网的便利，结合人间的发展，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好处。”
妗文说完后，看着一片乌泱泱的鬼，轻轻叹了口气：“但地府落后太久，如今有了阎王大人才有好转，我们并不能很快的实现这一点，这才希望，能够借助大家的力量。”
她诚恳地说：“我们会尽可能的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们，香火供奉，不会让你们很辛苦的。”
“也希望有才能的鬼，能够帮我们地府一把，我们感激不尽。”
她说完后，特别认真地站在原地，给所有的鬼鞠了一躬。
空气有些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慢慢冒出来：“可是，我们整天躺在这里无所事事，这个时候如果有点事做好像更好，可惜了，生前只是个开摩托的，什么时候地府也给我这种鬼一个工作机会？我太想念骑车的感觉了。”
“说的也是，我闲得都要抑郁了，你们缺志愿者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想找点事情做。”
说不想工作的，都是刚死的一些鬼。
但在地府待了很多年的那些鬼，整日都在这儿空洞又漫无目的地坐着，这时候能有点事情做，真是求之不得的，至少不会度日如年了。
这时，有一个鬼走出来：“我去。”
这个鬼穿着简单洗得泛白的陈旧T恤，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有些清瘦，皮肤有点黑，他站出来以后，所有的鬼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我生前就是做这一行的。”那个鬼扶了扶眼镜，看着此时阴风阵阵，远处漆黑的地府，说，“我们队伍去过的地方，也跟地府一样，不通电，没有网，打电话需要走很远，才能有信号，晚上只有点点的烛光。”
他轻轻笑了一下：“我死了挺多年了，但是一直都忘不了，那些村庄通电的时候，人们脸上幸福的表情，我喜欢做有意义的工作。”
“孟婆大人，我来应聘。”男人坚定地说，“我叫王鼎忠。”
“我带队去过很多地方，虽然死了很多年了，可能技术上会有些落后，但如果经过培训的话，我想我是可以的。”
他说完后，很多鬼都没有再出声，直到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王队长…”
王鼎忠回过头，寻声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鬼群：“你是王队长是不是？”
王鼎忠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老人哽咽着说：“我是杨猛啊，杨猛，是您下乡带去藏区第一支队伍里的人。”
“杨猛？！”王鼎忠双眸微微瞪大，“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在这张脸的轮廓中，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谁，王鼎忠记得这个人，当时是自己队伍里最小的，也是最年轻气盛的，开始下乡时天天抱怨环境恶劣，吃得不好。
后来完成第一个任务时，也是他哭得最凶，跟当地的人抱着哭成一团，拉都拉不住，被队伍里的人笑了很久。
王鼎忠怔怔地看着他：“你不是，被分到西南山区去带队了吗？”
杨猛点头：“是啊，我光荣退休了。”
“王队长…”杨猛拉住他的手，颤声说，“我在西南听到您的噩耗时，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您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我以为您无所不能，怎么，怎么能牺牲在那场雪灾里呢？您是无所不能的队长啊…”
王鼎忠笑道：“哪有什么无所不能，我也是人。”
杨猛说：“队长，现在家家户户都通电了，亮得很，亮得很啊。”
王鼎忠眼里有光闪着：“那就好那就好。”
有个年轻人小声问身边的同时代的鬼：“王鼎忠，是不是写在素质教材里那个下乡的机电工程师啊？因为在雪灾里救人牺牲的那个。”
“好像有点印象了，卧槽，同框了，我有点激动。”
妗文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并未打断这对时隔多年重新相聚的老友叙旧。
杨猛说：“王队长，别看我老，但是也有技术，可以给你们指导的，我也去我也去！”
虽然年纪大，王鼎忠却依旧从这个头发花白的人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年轻的样子，永远热忱。
王鼎忠问：“你身体受得了吗？”
杨猛笑着：“再怎么也死不了了啊，已经是个老鬼了，还能跟着队长一起走，挺好。”
“老了好。”王鼎忠看着他的皱纹，“老了好，说明你一生平安。”
杨猛把头歪到一边，明明看着队长是永远年轻的样子，可是他却不忍再看。
队长把年轻的自己，永远的留在了雪山里。
怕自己失态，杨猛对妗文道：“孟婆大人，我叫杨猛，我也报名！”
妗文适时点头说：“对于老龄鬼，我们地府会有更厚重的报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