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些恶鬼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从没看过的世界，得知的东西，也都是阴暗的。
她又问：“苏大人，做人的滋味怎么样？”
苏闻刚压下去的思绪又一次翻了出来，他语气微沉：“我也许久不做人了。”
北阴大帝轻笑一声，她想起了之前点化苏闻的时候。
苏闻跟妗文和孔凛都不同，那两个鬼神，人界功德很多。
但苏闻却不是，他自有功德，但身上也背负了很多的恶名，是矛盾的化身，功德是他那一生自有，但他身附的那些恶名，却是无数人加之在其身上的。
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会有这么两面的灵魂。
他从血海而来，功德可以让他轮回，下一世投一个好胎，但他背负的骂名，却又将他送到了罗酆山。
他在两地徘徊，即便被自己送走，也停留在忘川，不愿轮回。
那会儿自己也问过他，为何不入轮回，苏闻只答：“不愿。”
“那你愿做鬼神么？审鬼之善恶。”
苏闻沉默半晌，却答：“我以为的善不是善，以为的恶不是恶。”
“我，也不知善恶。”
“恰好，你可借此机会好好看看。”
“你不入轮回，总该要有个归处。”
从那以后，苏闻便成了判官司的掌权鬼神。
北阴大帝收回思绪，道：“不做人，做鬼神也很好。”
她没有再问其他，而是说：“在地府，本帝君问了好多鬼，他们口中的人界，实有万千，本帝君也很好奇。”
苏闻：“帝君以后可以经历。”
“说的也是。”北阴大帝把玩着白纸，“还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你说栖无的名字，是生来自有，可知那是什么意思？”
苏闻默了片刻：“许是，‘天地万魂之栖，无来无去。’”
北阴大帝微微挑眉：“不错。”
“你们名字都不错，本帝君也想要一个不错的名字。”
苏闻：“自然是的。”
北阴大帝将白纸铺在了他面前：“那就劳烦苏大人了。”
苏闻提起笔，原本还欲引经据典，但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之前帝君看小阎王时，说自己的由恶鬼来时的模样。
片刻后，他道：“初至。”
“什么？”
苏闻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世间万物之初，所有事物的开始，是希望，也是期待。”
“帝君觉得如何？”
北阴大帝愣了下，开始笑起来：“本帝君，也能算是希望？”
“嗯。”苏闻缓声道，“帝君本应是。”
北阴大帝看着纸上的两个字，笑了许久，而后拿了起来，漂亮的指尖轻轻划过，含着笑意说：“好，甚好。”
第四十四章
初至这一晚睡得及其不安稳, 明明小崽子就在自己的怀里，她也没有过往那么焦躁，但是她依旧睡不着。
这是人界, 她过去从未好好感受的地方, 如今不仅来了，还有了自己的名字。
“初至…”
挺奇怪的名字, 希望,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希望，但是听起来会让她觉得愉悦, 不管是不是，取悦自己也是好的。
许是听到了声音，怀里的小崽子翻了个身，钻进了她怀里, 初至也从来没有整夜与谁同塌而眠过, 怀里的小孩子温温热热的, 小脸还在她怀里轻蹭，迷迷糊糊地用小手拍着她手臂, 糯糯地说：“帝君好好睡哦…”
可能是梦话，也可能是真的醒了, 初至在她脸上又捏了捏，稀奇地说：“怎么能睡得这么香，是猪吗？”
怀里的小孩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而失眠了一整晚的初至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初至是被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给香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
而这时候, 怀里的小崽子也醒过来了。
小栖无在人界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跟爸爸一起睡过, 现在居然还可以跟帝君一起睡, 眼睛才睁开，就软软地抱住她，小声说：“帝君早上好”
还有人问自己的早上好。
初至心情难得很好：“你也好。”
小栖无转过头，看向屋子里的摄像机，她知道摄像机打开的时候是会亮的，这时候还没亮诶，那就是还没开始直播。
自己是第一次在周末起得这么早诶！
小栖无高兴地坐起来：“今天栖无好棒！”
初至睡得少，也不觉得困倦，还饶有兴致地问：“哪里棒？”
“栖无今天起得早。”小栖无拍拍手，“还没有到八点半哦！”
“你就这么点追求？”
小栖无点头：“老师说，小孩子要多多睡觉，才能长高高。”
初至轻嗤了声，也没有对这个结论表达什么看法，毕竟她自己这么多年来没睡不也好好的。
她也坐了起来：“换衣服，出去看看。”
“好哦。”
因为要来人界，妗文给初至准备了不少的衣物，她过来时一并带来了，按照妗文说的，晚上睡觉穿的跟白天穿的不同，虽然有点麻烦，但她心情好不错，也将衣服找出来了。
人界的衣服，现在也太奇怪了。
初至找了找，才算找出了一套看起来勉强顺眼的穿上。
再回头一看，小崽子自己坐在床上，也在特别熟练地给自己套昨晚就准备在床头的小裙子。
小崽子手短腿也短，动作还有些笨拙，但穿得还很认真，拉着衣领就用力往下扯，嘴里还呼哧呼哧的出声。
初至看戏似的看了半天这才弯下腰帮了她一把，又给她把小外套穿上。
“谢谢帝君”
“不谢。”初至坐在她面前，默了几秒，双手捧起小崽子的脸：“小崽子，本帝君跟你说件事。”
小栖无脸被挤得发声模糊，好奇地问：“什莫事？”
“本帝君有名字了。”
“唔？”
“以后，本帝君叫初至。”初至说，“记住了没？”
小栖无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但是音她记住了，于是点头：“记住啦！初至！”
即便是小崽子直呼自己的名讳，初至也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还挺高兴，揉着她的脸说：“你多叫几遍。”
小栖无乖乖地喊：“初至，初至，初至！”
初至满意了，甚至还觉得听不够：“甚好。”
这时，苏闻在面前敲了敲门：“帝君，大人，你们醒了吗？可以出来吃早饭了。”
初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闻到的那个味道是什么，是了，在人界是要吃一日三餐的：“来了。”
她走得比小栖无还急，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后面有个小短腿，于是又折回去，将床上的小栖无一下子给捞了起来，半抱半提着出去了。
小栖无着急地指着后面：“栖无的鞋子！初至！鞋子！”
初至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吃饭你都不积极？鞋子等会儿再穿！”
小栖无：“可是栖无不能走路了呀！”
“娇气死你了。”嘴上这么说，初至还是回去提着她的小皮鞋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现在已经入了秋，清晨的公园山顶笼罩着淡淡地一层雾气，有阳光透过雾气照下来，落在地面上，初至盯着看了好几秒，直到怀里的小崽子动了动。
“今天栖无穿了小外衣，初至和爸爸也要加衣服哦。”
苏闻端着早餐出来，闻声抬眸，小阎王穿着自己准备的衣服，帝君穿着的应该是妗文准备的，妗文一向细心，许是将需要的衣服都准备齐了。
今天她穿的不是昨天的红裙，而是黑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阔腿长裤，腰间系着花色很复杂的腰带。
他收回视线，心想：帝君格外的适合人界现在的衣服。
放下早餐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小阎王：“大人叫帝君什么？”
小栖无：“初至呀，初至说有名字啦！”
苏闻：“……”
他又看向帝君。
后者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问：“一个称呼罢了，你们又不让她叫我帝君，也不叫姐姐，还能叫什么，叫祖宗？奶奶？这在人界就不奇怪了吗？”
“叫名字，让别人自己去猜吧。”
不得不说，苏闻有几分被说服了。
这时候，负责跟拍的汪洋也到了阎王庙外，今天苏闻和小栖无要去签约，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一来看到院子里昨天那个美女，他惊恐不已。
这么早，这个美女为什么会在这里，要知道这里可是只有一个房间的啊！
难道，这个美女是……
可是，苏闻不是说过，不给栖无找妈妈的吗？
他倒是惊讶了，但似乎院子的三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小栖无还坐在美女怀里给他招手：“汪叔叔早安！”
汪洋：“早，早呀，小栖无。”
初至抬起眼睛看了这个人一眼，有点印象，但不深，应该就是那个什么节目的人。
汪洋被看得有点背脊发凉，下意识说：“您好您好，我是《我和我的崽》负责跟拍苏先生和栖无的摄像，汪洋。”
说完这句话后，汪洋诡异地发现，面前的美女好像高兴了很多。
她点头：“我是初至。”
汪洋：“原来是初至小姐，您好您好。”
初至：“然后呢？”
汪洋懵了：“什么？”
初至：“我这个名字，怎么样？”
苏闻盛粥的动作微微一顿，很明显，帝君对她的名字很看重。
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回答别人的名字怎么样吗？汪洋不懂，但汪洋大为震撼，总感觉初至这么多年了，都没习惯自己的名字似的。
汪洋试着说：“很好，很好听。”、
初至满意点头：“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汪洋：“……”
很好，面前这三个，没有一个是自己能够以正常方式能够应付得来的。
还好接下来这三位并没有再给他什么招架不住的问题了，八点半一到，直播正式开启。
在汪洋的提示下，小栖无面对着镜头：“大家早安哦！今天也要开心。”
【栖无早上好！崽崽给我抱抱，不然我又要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开屏暴击。】
【这三个同框的颜值，真不不愧对我大周末的还一大早爬起来看直播！】
【漂亮姐姐居然还在还在！我以为她跟妗文和孔凛一样待一会儿就走了，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这么早，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是美女去得早，还是昨晚就在啊？】
【应该是去得早吧，衣服都换了，苏闻不是说自己的单身吗？】
【不管那么多了，看到漂亮姐姐我直接尖叫！】
初至视线跟着小栖无移到了摄像机前：“那些人，就是从这儿看到你们的？”
“是呀。”小栖无给她介绍，“这是摄像机，栖无和爸爸在电视上，现在初至也会在哦。”
【初至？什么初至？这是漂亮姐姐的名字吗？】
【好好听的名字，但是栖无居然直接叫她的名字吗？】
【又是上司又是名字的，我晕了。】
初至只是问了一下，但是她现在没有那么多心思在摄像机上，她又垂眼看苏闻给自己和小崽崽盛的粥。
她是见过人界的食物的，但除了上次栖无带的，她倒是没怎么吃过。
小栖无吃饭不让人喂，自己拿着勺子就吃得很乖。
初至学着她的样子，盛了些放在嘴边，
小栖无：“初至吹吹，烫。”
初至不怕这个，但还是想学着人的样子，她将自己的勺子递到了小崽子面前：“你给我吹。”
小栖无就轻轻给她吹了几口：“应该好了哦，初至吃。”
初至笑了下，将粥送进嘴里，而后挑了下眉，抬眸问苏闻：“这是你做的？”
苏闻：“嗯。”
初至觉得意外：“你居然还会这个。”
小栖无小声说：“爸爸，做早餐最好了。”
也只有早餐。
苏闻沉默片刻，倒是很诚实：“是速食，放进去就好。”
初至：“那也不错。”
苏闻无声笑了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说：“过会儿我需要带栖无去昨晚的公司看合同。”
他语音顿了顿才继续道：“初至要待在阎王庙还是？”
“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容易有了名字，又不是来人界发呆的，自然要出去看看。
“好。”
【虽然不对，但是我总觉得一家三口的既视感好强。】
【难道不是说，自己和崽崽要走了，客人应该回家了吗，还要继续待在这里？】
【以后初至不会每天都在的吧。】
【一时不知道这是鬼故事还是神仙故事。】
吃完早餐，苏闻像往常一样准备抱着小阎王下山，但这次却发现，小阎王似乎一直都待在帝君的怀里，包括下山时也是。
想着帝君更需要小阎王，苏闻也没说话。
【我去，栖无再怎么是孩子，一个女孩子抱着也蛮重的吧，初至怎么抱着孩子一点都不吃力啊，还抱着下山了。】
【家人们，你们忘了崽崽的神力了吗？】
【他们单位都不是普通人，老板肯定更不用说吧。】
到了山下，这一次又是打车过去的。
因为多了一个人，出租车的空间好像一下子就小了，苏闻想起来之前苏四宝那个保镖说的话，自己好像确实是应该去考个驾照。
考了驾照，还要买车。
以后或许还有妗文和孔凛，好像又需要不少钱。
要想想办法，挣钱。
原本苏闻是个话不多的，小栖无平时就是自言自语，或者是跟摄像司机说话，现在有了初至，一大一小对什么都好奇，看着窗外一点也不老实。
小栖无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这里可以买奶粉！那边有很多好吃的！”
“小朋友们说，那是游乐园。”
初至问：“你去过吗？”
“没有呀。”小栖无摇头，“栖无要学习。”
初至按着她的头，看向游乐场的方向：“一个小孩子学什么习，去玩！”
“回来我还可以教你打游戏！”
初至一点负担都没有，还道：“学习这种事，让你爸爸去做，再不济还有妗文和孔凛。”
小栖无：“可是……”
“没有可是。”初至说，“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吗？”
“好像是管用的哦。”小栖无认真地说，“但是栖无想帮爸爸叔叔姨姨，也帮初至。”
“还轮不到你。”初至揪着她的小耳朵，“以后需要你的时候多着，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说完后，转头看着苏闻：“你，带我们去玩，知道吗？”
正在盘算着卡里余额的苏闻：“……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