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就中。”
苏雪桢拿着毛巾慢慢擦拭肚子,笑得脸微红。
“两周后再来一次,建档案,到时也能看到胎心胎芽了。”
凌瑶给了她一本养娃指导书,是院里分发下来给第一回 来做孕检的产妇的,“回去让岑警官看看。”
“成,我让他好好看。”
苏雪桢笑着接下了,“到生产为止全拜托你了。”
“客气啥。”
凌瑶摆摆手送走了她。
苏雪桢拿着养娃指导书出来,回儿科的路上翻了几页,内容简洁易懂,很适合新手爸妈,魏娟看她拿着小册子回来,啥都懂了,迈着小步凑上来,以过来人的姿态嘱咐她:“这怀孕啊,头几个月最危险了,要多小心些。”
一旁的吕子月笑了:“苏医生自个就是医生呢,还能不知道这。”
“医生归医生,当妈不是头一遭嘛?”
魏娟大姐姐派头十足,想到自己怀孕到生产的经历,滔滔不绝起来,年纪最小的吕子月听不惯,冲苏雪桢吐了吐舌头,表情狡黠。
苏雪桢点了下她的鼻子,对两人道:“我先回办公室看会儿书,两点后查房。”
魏娟立马噤声,跟吕子月齐齐答了声好。
儿科医院给分了两间病房,一共六张病床,平时多是收治些轻微病症的孩子,其中一间这个月住进了一个患了囊状淋巴管瘤的小病人,叫马宝成,才三岁,因为早先的博来霉素瘤内注射效果不佳,不到半年肿瘤再次复发,诊断后只能选择手术。
手术苏雪桢主刀,囊壁薄,对解剖要求非常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破裂还会伤到临近的血管神经,她必须打起十分精神。
两点一到,苏雪桢戴上口罩和听诊器,跟吕子月去查房,第一间的病人是一个高烧引起肠道感染正在挂药水的女孩,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神态平和。
病床前是她妈妈,看到苏雪桢过来急忙站了起来,“苏医生。”
苏雪桢压低了声音问:“橙橙中午的食欲怎么样?”
“好多了,不吐了,烧也退了。”
女人如释重负,“挂完这瓶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啊?”
苏雪桢点点头,“嗯,没什么问题就能回家了,回去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些。”
“好好好,谢谢苏医生。”
女人含着笑送走了她,苏雪桢前往下一间病房,这间气氛就没那么平和了,年龄小还是肿瘤。
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为了治好他只能更加努力挣钱,下了班才能过来看他,这会儿陪护的是他爷爷奶奶,爷爷不在病房,奶奶正拿着一个木马在陪他玩。
床上摆了一堆玩具,什么花样都有。
小男孩会说简单的短句,听到门声已经先老人一步抬起头来,“医生阿姨!”
苏雪桢笑着走了过去,直接喊人:“王姨,我来查下房。”
“这老头子,偏偏这时候上厕所去了。”
奶奶王翠翠连连点头,还给她和吕子月让出位置来,“你查。”
苏雪桢半蹲在病床前,“宝成今天好好吃饭了没啊?”
“吃了,吃了好多呢。”
马宝成伸手跟她比划自己吃了多少,笑得眉眼弯弯,露出脸颊的酒窝来。
“真棒。”
苏雪桢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阿姨给你检查下身体好不好?”
马宝成乖乖地躺下了,显然已经习惯了做检查的流程,这场景看的王翠翠心又难受了,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受苦。
小孩耐性不足,苏雪桢必须要足够快,在吕子月的帮助下,很快完成了流程,“宝成真厉害呢,一点都不乱动。”
马宝成很喜欢这个医生姐姐,会陪他玩,声音也很温柔,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人见到她都很难受,但潜意识也觉得好像每次见到这个姐姐都会挨痛痛。
检查完,苏雪桢陪小朋友聊了会儿才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时就见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狂风暴雨之下,闷热一扫而空,本以为是场疾雨,谁知道一直不见停。
医院缺人手,今年的分配名额还没批下来,每个科室都留人值夜班不现实,夜班往往都是全科医生值班留两人,单人约莫一周轮到一次,苏雪桢下次夜班是下周三。
双职工家庭不怎么做饭,平时忙不过来,主要还是靠单位食堂,晚饭苏雪桢在食堂吃了碗烩面,热腾腾的,一碗下肚,浑身舒爽,出来的时候,雨势还不见小,她瞧着雨幕,想着骑自行车回去肯定不现实了,只能打伞步行回去。
苏雪桢跟岑柏住明峰区常华街道,相亲的时候俩人都已经工作了,一个医生一个警察,都是国家分配,铁饭碗。
当时想着未来一辈子估计不会换工作了,买的婚房也尽量捡离两人工作单位近的,她平时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家了,步行要半小时。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这边下着雨,天空却亮堂堂的,每隔几秒就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半边天都被照亮了,场景还有些诡异。
苏雪桢抓紧了雨伞,冲进雨中,路上积水严重,裤脚没一会儿就湿了,顶着暴雨总算走到了院门口,大门口门卫老刘瞧见她,大声喊:“苏医生,小心些。”
苏雪桢朝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再抬头却瞧见一束光,照在自己身上一瞬后飞快移到了旁边,而后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来人是平寸头,单眼皮,鼻梁很高,看着有股桀骜不驯的劲,穿着白色短袖,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结实健壮,充满了力量感。
这个大块头铁憨憨可不是就是她丈夫岑柏。
苏雪桢一眼认了出来,激动道:“你怎么来了?”
“顺路。”
岑柏直接接过了她的伞,单手直接把人搂在了怀里护着。
苏雪桢低头看了看,见他穿着拖鞋,心里门清,公安局跟医院正好是反方向,哪来的顺路,何况他这一身,明显是下班回到家换过衣服的。
她也不戳破。
岑柏把人搂过来才发现她肩膀全湿了,眉头皱了起来,越发嫌弃这个伞,“这样打伞太麻烦了,上来,我背你。”
不用蹚水多好的事,苏雪桢接过伞,二话没说就爬到他背上,岑柏双手握住她小腿,轻松背了起来。
背上一小团,仿佛是他的全世界,两人慢慢走回家,一时都没说话,岑柏性子闷,一直以来都不爱说话,苏雪桢心里甜丝丝的,早看透这人本质就是个傲娇,她咳了声,“今天我去做检查了。”
岑柏立马接上:“嗯?怎么说?”
傲娇归傲娇,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能怎么说,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清楚?”
苏雪桢歪在他脖子上,张嘴咬了下。
“真有了?”
“这么快?”
这点疼连挠痒痒都不算,岑柏完全被她怀孕的消息砸晕了,可激动坏了,一向冷静平淡的嗓音也升了调,脚步都虚浮起来:“我要当爹了。”
苏雪桢在他背上,能最直观感受到他又多开心,仿佛胸膛都在震动,眼看他越来越激动,急忙道:“嘶,悠着点。”
岑柏立马老实了,“医生还说了啥?”
“现在还不能看到胎心胎芽,再过一周就能清楚看到了。”
“下回我要一起去,你不要自己在医院工作趁着方便就抽个午饭时间给做完了。”
正好被猜中的苏雪桢眼睛眨了眨,“当然要拉你一起,这孩子我只归生,养是你的责任。”
“你们娘俩都是我的责任。”
岑柏难得说了一回情话。
听着甜丝丝的,顺耳又有点新奇,路上无聊,苏雪桢又跟他说了些孕妇保健的注意事项,因为淋雨,当晚回家俩人都洗了个热水澡,外面暴雨还在下,屋内两人安然酣睡。
半夜,苏雪桢却被岑柏摇醒了,她这时才知道自己身上温度有多高,岑柏吓坏了,急忙下床去找温度计,“是不是发烧了?”
“我去拿温度计。”
苏雪桢意识朦胧,身子软软的,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身上诡异的温度,久高不降。
岑柏拿来温度计放到她腋下测温,焦急地穿衣服准备随时带她去医院。
三分钟后,岑柏把温度计拿出来,结果还没等他看到温度呢,那温度计直接咔一声碎了,再回去看苏雪桢,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着,他一摸,体温又正常起来。
岑柏守了她一夜,生怕这场异常的高温再度卷土重来。
苏雪桢温度骤退,一觉安心睡到天明,醒来才发现睡在床边的岑柏,身上还穿着外套,她惊讶道:“你怎么睡在这?梦游了吗?”
岑柏伸手又摸了摸她额头,没再感觉到昨晚那阵诡异的高温才放下心来,“昨晚你发烧了。”
苏雪桢一脸懵,慢慢从床上下来,怨他:“我以为是你关了风扇热的。”
昨天浸水的毛巾还在床边的桌子上放着呢,怎么都不是一场梦,真怪了,岑柏想不明白,看着地上还没收拾掉的碎温度计渣出神。
“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苏雪桢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额头,想证实自己没发烧。
这一摸不打紧,手触碰到的瞬间,下一秒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行,今天还是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脑子烧糊涂了可能。】
苏雪桢惊得冷汗直起,这是岑柏的声音,可在这一分钟内,她明明没有看到他有张嘴说话。
作者有话说:
囊状淋巴管瘤这段治疗方式参考来自——《临床儿科学》第十二章常见儿童良性肿瘤
下章见宝贝们~
第3章
怎么抓住岑柏的手就突然能听到他心声了,苏雪桢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到了,没等她反应过来,脑海里岑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他的心声:【看来真是发烧烧糊涂了。】
这次俩人面对面看着,苏雪桢眼睛都没眨就盯着他看,非常确定岑柏并没有开口,她犹豫了下,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发烧烧糊涂了?”
岑柏神情微怔,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说出来了?”
苏雪桢似乎摸到了一点苗头,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她居然能听到别人心声?这也太奇怪了。
岑柏看她脸色凝重,不太好看,他心里担心,又催了一遍:“生病不能拖,我们等下在家吃完饭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苏雪桢感觉这技能来得诡异,她也说不准为什么突然就有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缓缓几天再看,匆匆搪塞过去,“我这会儿好好的,真不用去看了,再说了我自己就是医生,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啊?”
“我当然信啊。”
“就是昨晚可把我吓死了。”
岑柏想到昨晚的事情,身旁的苏雪桢仿佛随时会蒸发掉一般,一时惊魂未定,现在神色还是惶惶然的,让他去抓穷凶极恶的歹徒时都没这么害怕。
苏雪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了几句,吩咐他出门买早饭了,她下床换好衣服去刷牙洗脸,水池在屋外,正上方岑柏贴了面镜子。
苏雪桢一面刷牙一面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还在想自己能听到心声这件事,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一声嘹亮的问候声打住了她的胡思乱想,“苏医生,刚起啊?”
大院里一共住了六户人家,说话的是她们家邻居许青青,端着碗米粥正在喂两岁的小闺女于贝妮。
电费那么贵,风扇哪能时时都开,屋里吃饭又嫌闷,大院里大家也就常常自家门口放个饭桌吃饭。
苏雪桢嗯了声,飞快漱了口水,转过头问:“你们刚吃吗?”
“还没呢,先伺候这祖宗吃完。”
许青青用勺子刮干净闺女于贝妮嘴边的米粥,于贝妮扑棱着头不吃,哼哼唧唧的,她眼疾手快趁着小孩嘴张开就喂了一勺进去。
小半碗米粥吃完,许青青才开始吃早饭,咬了一口窝窝头,看苏雪桢洗完脸用拿毛巾擦脸,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随意扎在后面,肤如凝脂,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朦胧感,仿佛蒙了一层水雾,我见犹怜,脸颊就跟那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红,就连手臂都细条条的,漂亮精致的很,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
这福气一般人还真羡慕不来,也难怪人们都说,累死的都是能干的,婚前勤快肯干,婚后也别想闲着,想娇气也娇气不起来。
正想着呢,岑柏拎着早饭回来了,冲她面无表情点了下头,便搂着苏雪桢进屋去了。
许青青寻思,自打这夫妻俩搬来,好像还真没怎么见过俩人做饭,结果她走个神的功夫,于贝妮小手就伸到她凉拌黄瓜上。
许青青嘶了声,忙把小孩座椅拉远了些,对闺女道:“辣,你不能吃。”
于贝妮撇了撇嘴。
岑柏早饭是在旁边的国营饭店买的,今天除了鸡蛋和包子外,把平时的豆浆换成了牛奶,摸到手上还是温温的,“你现在吃的是两人份,要多补充点营养。”
苏雪桢心想还挺上道,一口接一口咬着包子,“怀孕的事,我们什么时候跟爸妈说啊?”
“太早说是不是不吉利啊?”
岑柏饭量大,两口就解决掉一个包子,“我听人说晚点说对孩子好。”
“哪听来的迷信啊?”
“我还想着下个月让我妈给你们娘俩做个赐福香包呢。”
岑柏包括弟弟妹妹都有一个,也不是迷信,时代传下来的,不为别的,求个平安。
“那下回做完超声看到胎心胎芽再说吧。”
这周医院事情还多,太早知道免得长辈大惊小怪,苏雪桢想想就一阵头大,“到时候不知道激动成什么样。”
“别的不说,我妈肯定最夸张,说不定扔下小梅跟我爸要过来照顾你。”
岑柏很快吃完了四个大包子,开始剥鸡蛋,想到自己成长过程中他妈娄桂兰平时对孩子的宠溺劲,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苏雪桢接过他剥好的鸡蛋,也许是怀了孕心思敏感,她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娃出生了,要是知道咱俩厨艺那么差劲,天天靠食堂吃饭,会不会后悔来我们家。”
岑柏喝豆浆的动作停了,舔了舔嘴唇,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看了看他们亮堂堂没用过几次的厨房,焦虑起来,但很快心态又乐观了。
“没事,娃小,吃不出来好坏。”
岑柏昨晚睡前翻了几页她带回来的手册,知道小孩前期主要以乳类为主,一岁以前吃的辅食都是没什么味的,煮熟弄碎了就行,他得意笑了笑,“再大一点,跟着我们一起吃食堂。”
苏雪桢被他这乐观劲逗笑了,吃完饭俩人收拾了下准备上班。
她自行车昨晚留在医院了,今天岑柏送她去医院,俩人关门落上锁,还没出大院,就见一辆淡蓝色的乌龟车缓缓开了进来,东西太多,后备箱都关不住,咣咣当当的。
苏雪桢有些意外:“大院里有人要搬进来了吗?”
“没注意,晚上我下班回来问问。”
岑柏留神多看了几眼那车牌号,拍了下后座,对她道:“先上车,别迟到了。”
苏雪桢也不再管,慢慢坐了上去,搂紧他的腰,岑柏稳稳当当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她送到了医院。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也是主任凌玉荣学习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