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诸葛鸣走了,只能把翻身的希望放在了她妹妹华念君身上。
她原以为自己为了妹妹这么费心费力, 妹妹起码也要维护一下自己, 可她妹妹在干什么?
居然瞧着情形不对, 抱着葛丽的脑袋在那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装无辜:“丽丽,丽丽你醒醒,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出去串门,你就不会出事了。丽丽你听话,你马上就要当姐姐了,你不能就这么抛下父母兄弟不管了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妈,你看看妈妈啊。”
这一通哭诉,直接把华东筝听傻了。
她妹子到底在干什么?看似在自责,实际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用怀孕来装可怜,想提醒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要牵连于她是吗?
真没看出来啊,她这妹子的聪明劲儿都用在自保上头了。
平时跟葛丽葛强吵架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嘴脸,现在挤出那几滴猫尿也不知道能骗得了谁。
更可气的是,这都半天了,她这妹子是一句争辩的话没替她说过,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替她想过。
好像她做的这一切跟她这个最大受益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华东筝的一颗心,慢慢地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再从失望跌到冰冷的谷底。
尤其是警察过来的那一瞬间,华念君居然直接哭晕过去了,一看就是装的,可她架不住葛长征愿意信啊。
毕竟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只要给他留点体面,他怎么着不能跟她床头吵架床位和呢?
于是他把华念君抱去了屋里,关上门,只留下华东筝独自面对警察的到来。
葛强和张银凤都做了证人,刘冬妮的供词也是跟刚开始的分毫不差,现在就等她妹子多芬过来,等葛丽醒来。
警察敲响了房门,要进去勘察现场。
葛长征非常配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华东筝来了之后一直对他们的生活指手画脚,他女人是家里的老幺,没有主见,加上怀了孕更是上吐下泻,所以她对今天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彭飞点点头,去对门的邹宁那里确认了一下华念君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案件了解得差不多了,彭飞瞧着太阳也快下山了,决定先带华东筝回岛西的拘留所。
华东筝原本还维持着一份体面,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可等到彭飞挽着她的胳膊准备把她押走时,她来劲了。
她眼中带泪,怨恨地看着西边半掩的房门,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安六合说的那句“等会警察来了,带走的也是你不是她”。
是啊,带走的是她,她的妹妹早已经龟缩在男人的怀抱里,当了个纯洁无辜的小可怜。
而她,则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狰狞可怕,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刻,华东筝彻底明白了华长征为什么连拍了三个电报阻止她来看妹妹了。
是的,正如大哥说的那样,不值得。
她这个妹妹,不值得她这么豁出去脸面,放下做人的底线和尊严,这么恶形恶状地去为她争取什么。
她根本不需要哥哥姐姐,她可以在男人面前及时示弱,利用自己最大的优势来获得庇护。
真好,她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哪怕她死了,想必妹妹也可以活得不错吧。
妹妹在电报里的哭诉,也许真的只是一种发泄,一个种宣泄,仅此而已。
她太高估了姐妹情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买卖是划不来的。
她猛地搡开了彭飞,眼中跳跃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呵斥道:“别碰我!我丈夫是广市军区第42军126师装甲旅的旅长吴国雄,请周旅长现在就给他拍电报,让他来接我回去!”
说着,她直接把葛丽抢到怀里抱着,不肯交给其他任何人。
周中擎见状,冲彭飞抬了抬手:“彭队等一下,我去联络看看。”
周中擎离开之前,特地把安六合扶着送到了屋里,随后招呼了一声九州:“照顾好你姐,我去去就回。”
说完,周中擎就招呼着别轲,一起往巡逻艇去了。
至于大院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吕国豪把控了。
周中擎刚跨上摩托,张临渊就追了出来:“旅长,等等我。”
周中擎应声回头,热到晃眼的阳光下,这位细皮嫩肉的张营长,第一次给了他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勾了勾嘴角:“要给那个人拍电报?”
张临渊笑笑:“嗯,他想弥补我,只要我说是我报的警,他会尽量帮忙平息事态的,你不反对就好。你放心,我结婚了,我只是不想海岛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因为这里也是我的家园。”
周中擎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知道,张临渊把户口迁过来了,彻底放弃了老家的社会关系和家产。
也算是个有魄力的人了。
他点点头:“上来吧。”
摩托疾驰在海岸线上,迎着海风,留下蜿蜒的车印。
晚霞铺满天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周中擎看着一院子等候的将士们,把发言的机会留给了张临渊。
张临渊条理清晰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因为广市离得太远,正常拍电报要十个小时左右才到,所以我采用了迂回的战术。电报拍给了秦司令,由他帮忙,向广市军区致电说明情况。那边很快给了回复,吴国雄旅长将在三天后出发,约莫十天到半个月后抵达。这段时间,华东筝同志交由彭队长代为管理。虽然我方决定息事宁人,但鉴于华东筝同志的行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初步决定对其进行以下劝诫性处罚:在等待吴国雄同志的这段时间里,限制她每天的活动范围,从岛西的一号试验田,到一百零九号试验田中间,期间,请彭队长监督华东筝同志进行保质保量的生产劳动,否则,我方将追究华东筝同志的刑事责任。好了,我说完了,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众人交头接耳,都觉得这个处罚已经狠狠地扇了华东筝一个耳光。
说是劝诫性处罚,其实就是拘留了,只是不留案底,维持场面上的体面而已。
至于吴国雄会不会受到牵连,以后的升迁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那谁也不好说。
总而言之,鉴于吴国雄的妻子有这么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起码的军队内部通报和处罚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就看广市的司令是徇私舞弊,还是深明大义了。
这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众人意见一致后,齐齐看向了华东筝。
这个女人从三点多开始就自发转移到了阴凉的地方,这会儿却依旧蔫巴巴的,像是被暴晒过的茄子,失去了光泽。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眼安六合家的方向,在等一个结果。
就在周中擎等人去拍电报的时候,安六合出来把葛丽要走了。
原本华东筝还想把葛丽强行留在身边自保,不想,安六合直接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把她扇懵了。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安六合把孩子抱走,带回屋里治疗去了。
九州冷笑着提醒了华东筝一句:“你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呢?葛丽要是死了,你就完蛋了,你还不让我姐救人,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被你妹妹气糊涂了吧?还是你哥聪明,及时回头,没被你妹妹坑太惨。你啊,好好想想吧。”
华东筝这一想就是几个小时。
现在,她想明白了,葛丽确实不能死。
不然的话,不光是她完蛋了,她男人也完蛋了。
部队不同于普通的组织机构和单位,军官的家属也需要有良好的口碑和风评,不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葛丽千万要活过来啊!
可这都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连多芬都来了又走了,安六合到底行不行啊?
就在她急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九州推门出来了,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姐今天实在是虚弱得厉害,无能为力,只是帮忙阻止了淤血压迫孩子的脑神经,其他的,还是得靠脑科专家亲自会诊了。葛副旅长,我现在就给你开孩子的病危通知书,你找诸葛政委请假,赶紧把孩子送去大医院抢救吧。”
什么?
葛长征彻底傻眼了,他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只能先找在场的将士们凑一凑。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回去拿钱的时候,张临渊阻止了大家:“都别去了,我手里ᴶˢᴳᴮᴮ有钱。”
他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两千块。
葛长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握着张临渊的手,拍了拍张临渊的肩膀:“好兄弟,谢了!”
等葛长征带着葛丽连夜赶赴南市的大医院时,众人也都散了。
华东筝像个提线木偶,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和得意,虽然还是不让彭飞扭送自己,却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了彭飞身后,往岛西拘留所去了。
高高在上的旅长夫人,一朝沦为阶下囚,其实满讽刺的。
派出所目前都是男警察,彭飞为了方便一点,特地找了两个女同志过来帮忙。
一个给华东筝送饭,一个留在拘留所,近距离看着华东筝,免得她跟男警察同处一室,瓜田李下。
夜里躺在床上,安六合翻来覆去睡不着:“你说丽丽会不会有事?”
“别想了,你尽力了,身体虚弱也是没办法的事。”周中擎抱着她,很是安慰了一会。
安六合钻进他怀里,明明气温高得可怕,心中却一片寒凉。
人性的恶,她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之前在周中擎老家,听他说那些陈年往事,她只能靠想象来还原周中擎四面楚歌的境地,但那跟她自身的经历不符合,毕竟她父母□□爱了,哥哥姐姐也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很难有具体的切身的感受,可是现在,她有了。
她很同情葛丽的遭遇,要是换了是她,遇到这些恶人该怎么办呢?
只能把自己武装起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如果当下的实力不允许,那就只能先隐藏锋芒,卧薪尝胆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周中擎遍布胡茬的下巴:“我总觉得我的身体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来例假的时候都能修为大减,那怀孕的时候估计也会受到影响的。要是到时候再有葛丽这样的突发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办?”
“放心,我在。”大不了他休假,休大长假,天天盯着她和三个孩子,他宁可这辈子都只是小小的旅长,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母子几个出事。
安六合在他的宽慰下,终于不再悲观。
她想起别轲走之前说的什么喜事,好奇问了问。
周中擎笑了,低头啄了一口她的额头:“五嫂怀孕了,七星也怀孕了,对了,刘冬妮也怀了。明年这会儿估计要人仰马翻了。”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喜事啊。
安六合有些懊恼:“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当时忙着救葛丽,别轲没好意思打扰你。”等葛丽被葛长征带走了,安六合又红着眼睛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别轲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便没有跟她说那两桩喜事,只是把周中擎叫出去,叮嘱他抽空提醒一下安六合。
七星那边没有表示无所谓,毕竟是亲姐妹,可五嫂那边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自古以来姑嫂的相处就跟婆媳的相处一样充满了高深莫测的学问,虽然别轲不太擅长这些,但是礼多人不怪的古话总归是没错的。
周中擎也是这么想的,便打算等安六合情绪稳定一点了跟她商量看看,给五嫂送点什么。
这会儿正好问问。
安六合思考了一会儿,从五哥的上百封信件里归纳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五嫂喜欢花。
越是红艳硕大越是芬芳的越喜欢。
安六合知道该送什么了,她又往周中擎怀里贴了贴,抱着他的胳膊睡了:“牡丹,浓香牡丹,五嫂一定喜欢。”
这天晚上,张临渊也睡得很晚。
他给秦瀚写了一封信,内容很长,很长,很长。
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几页纸。
写完困意全无便爬上了屋顶看星星。
他在信中把华东筝的所作所为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并附上了对应的日期和目击证人。
他还在信里提到,孩子宁可认安六合做干妈,也不认她的后妈。
他还提到,报警是他安排的,他已经在岛上落户了,他成家了,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能纵容这种女人带坏了岛上的风气,教坏小孩子。
他又在最后提到,谢谢秦瀚送他的两千块新婚贺礼,他把钱拿给葛长征去救葛丽了,跟秦瀚算是两清了。
要是秦瀚想要回这笔钱,记得去找他外甥葛长征。
总之,电报里说不清楚的,他全都在信里说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就等天一亮,让李兴邦开快艇送过去,免得秦瀚情报滞后,影响了判断。
他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见他迟迟不肯下来睡觉,沈芒种也爬了上来:“你干嘛呢?喂蚊子呢?”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张临渊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很是客气。
更让他刮目相看的是,他回来找沈芒种要那两千块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钱拿了出来。
连问都没问。
这要是换了是个算计心重的女人,早就把钱藏起来了。
可她没有。
她身上还是有优点的,难怪路峰说她像安六合。
确实是有点像,性格上起码有六分像吧。
但是,她毕竟不是安六合。
张临渊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星辰和月海。
沈芒种没听他的,在他旁边坐下后,抱着膝盖也盯着天空发呆:“你说,秦司令到底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呢?你跟他是亲戚吗?”
“不是。”张临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脸上那层随和淡然的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坐直了身体,转身盯着沈芒种:“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察觉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语气,沈芒种愣怔了片刻,随即笑笑:“好,不问。你慢慢看,我睡觉去了。”
等沈芒种走了,张临渊那浑身紧绷的状态才松弛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女人掀开门帘进屋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对她没有感情,这些天都是各睡各的。
他的内心世界有道门,闲人勿入。
他重新打量起这片天空,决定找个机会跟沈芒种好好谈谈。
他们是利用关系,不是婚姻关系,他希望她明白。
如果她看上了别人,他可以放手离婚,他已经落户了,婚姻关系保持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以补偿她,只要他给得起。
第二天一早,沈芒种顶着黑眼圈去找安六合。
她有些苦恼,这场婚是她自己要结的,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就是担心张临渊,他总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屋顶上待着,他不会是想不开要自杀吧?
她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安六合正端着九州熬好的药,一脸的抗拒。
等她看到周中擎走了过来准备抢她的药碗,她才赶紧别过身去,一口闷了。
刚把碗放下,嘴里就多了一颗蜜枣。
唔,好甜,来势汹汹的甜,很快就把那满嘴弥漫的苦涩给压了下去。
安六合感激不已,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就是一口,看得沈芒种目瞪口呆,赶紧转过身去,嘀咕道:“妈呀,周旅长好幸福啊。”
周中擎哈哈笑着,起身把药碗拿去井台上洗了。
洗完回来,发现沈芒种还在念叨张临渊:“他上次休假我就觉得他受到什么刺激了,没想到是他爸爸在外面欠了风流债,他爸妈整天斗死闹活的,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吧?姐,你说我怎么帮帮他才好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寻短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