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
天晴叹了口气:“总之,还是多亏了你,不然的话,那些人还整天给他气受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安六合笑笑,叫天晴赶紧把红包收了,“去苏联的路上多跟两位老前辈虚心请教,要是能顺道学个俄语什么的,就多学学,趁着年轻,趁着没成家。等成了家,精力就跟不上了。”
“嗯,我带了单词本,我会努力的,嫂你歇着吧,我走了。”天晴把红包拿上,满是唏嘘地离开了办公室。
初夏的傍晚,晚霞像是多情呢喃的姑娘,让他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
他知道的,天朗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其他人。
要不然,他妈还得折腾,他嫂还得被他妈埋怨,要不是天朗率先走出这一步,说不定就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妥协,娶妻生子,放弃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天晴就觉得愧对天朗,更是愧对那个九泉之下的大哥。
是他没用,没能留住嫂子,是他没用,没能让他妈消停,最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天朗走了这么一招烂棋。
可他不能沉湎于既定事实的无奈,他要振作起来,他要努力做个有用的人,做个不论何时,都可以让在乎的人依靠的人。
他要做那大山,气势磅礴,安静守护。
他深吸一口气,披着漫天的晚霞,踏上了征程。
来来回回在东北和苏联往返了五六次,终于把北大荒丰收的仙女果全部卖出去了。
天晴回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他小心地搀扶着竺间月从飞机上下来,又站在下面等着步履蹒跚的史中正。
把两个老人家都安顿好了,他才兴冲冲地来找安六合。
安六合今天不上班,正在院子里乘凉,她躺在藤椅上,双目微合,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给孩子读到一半,睡着了。
这会儿刘冬妮正帮她照看着几个孩子,满是嫌弃地让华念君走开点。
可华念君不听,拿了把蒲扇,正一下一下给安六合扇着风,眼睛却追随着满地乱爬的子琰,一刻也不敢移开。
而在大院的角落里,被冷落的葛倩刚刚摔了一跤,满是委屈地看着自己妈妈,指望她来扶自己一把,可她妈妈眼里根本没有她,气得葛倩直接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天晴进来的时候,恨不得捂住耳朵,天哪这孩子也太能哭了,比飞机的引擎还吵。
他找到声音的来源,把葛倩抱了起来:“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唔……”葛倩刚一岁出头,说话不利索,只管指着那边沉迷拍马屁的妈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晴笑笑,抱着她往华念君那走去:“好了,去找妈妈吧。”
结果华念君就跟没看到似的,依旧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热情,黏在安六合跟前讨好卖乖。
安六合被葛倩这么一嚎,已经醒了,她看着身边不听劝的华念君,很是无奈:“你别这样,真的,我没指望你报答我什么,你看好自己孩子就行。去吧。”
华念君现在有眼力见儿了,知道安六合要谈事情,便抱着葛倩去了旁边,试图跟安六合家的几个孩子玩。
结果葛倩一到子琰面前,就听啪的一声,又开始嚎哭起来。
安六合一猜就知道是子琰在欺负人,头疼得不行,干脆又躺下了。
天晴见她这么心大,还挺好奇,走过去一看,葛倩脸上鼓了座五指山在那里,看那手掌印的大小,似乎是子琰打的,一巴掌就打得葛倩跟要断气了似的。
她妈也不管,还骂她不长眼,要不是她踩到了子琰的袖子,子琰也不会打她。
天晴从没见过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妈,更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劲儿,折回安六合身边后问道:“子琰打人你知道吗?”
“知道。”安六合不想管了,回头周中擎又要跟她吵。
倒也不是真的吵,反正就是胡搅蛮缠,说他闺女这叫虎父无犬女,从小就有当将军的范儿,偏偏安六合又怀着孩子,动不得气,久而久之,便懒得管了。
于是对上天晴不解的目光,她只得陈述了一个事实:“别看我,我管不了。”
“是旅长不让管吗?”天晴猜到了,周中擎三十多岁才有了一个自己的亲骨肉,估计护犊子护得厉害。
其实不用看子琰,看小杰和ᴶˢᴳᴮᴮ蕾蕾就知道了,这两个小东西现在在学校那边也都是没人敢惹的大哥大和大姐大,天晴之前听对门那家埋怨过,说是小杰现在一呼百应,他家儿子跟小杰玩不来,想发展一个自己的小团体,结果一个理他的都没有。
气得他回来找他老子哭。
他老子还以为小杰欺负他了,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小杰不欺负人,只是同学都怕他老子周旅长,自发地巴结他,上赶着黏着他。
后来那孩子的老子教了他一个妙招:加入小杰他们。
现在好像也玩得挺不错,每天回来会叽叽喳喳的,说的每件事情基本上都跟小杰有关。
天晴哭笑不得,既然是周中擎护犊子,那嫂子确实管不了,她还得养胎呢,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便也不管了,把这次的收获跟安六合汇报了一下。
安六合听罢,很是开心:“真的?快把清单给我看看。”
晚上周中擎回来,她便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交换过来的东西——
“这次还是以物易物,竺间月阿姨可厉害了,抓住了赫鲁晓夫下台,新上来的领导班子还没站稳的时机,在那边搞了点手段,狠狠敲了一笔竹杠。那新上来的勃列日涅夫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要跟美国拼军工,这就压制了其他工业的生存环境,导致很多基础工业纷纷倒闭。这不,这次接手了一整个流水线的食品加工车间,一个印刷厂,一个纺织厂,一整套的蒸汽锅炉设备,还有几辆淘汰下来的电车。最后就是两家飞机下游的零配件厂商,因为搞价格战大打出手,损耗严重,也被竺间月阿姨哄得一愣一愣的,直接把一些技术文件卖了还钱救厂子呢,你看——”
周中擎把文件接过来看了眼,虽然他不是很懂飞机零配件的门道,但他看那标注得细致认真的图纸,以及连带着的好几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一口料定这是个好东西:“竺间月阿姨是识货的,这些东西多少钱买来的?”
“她用三吨仙女果换的,据说仙女果现在在苏联是抢手货,一个半斤的仙女果,可以卖一千卢布呢!”安六合算了算汇率,“相当于咱国家一百多块钱吧。”
周中擎笑着把文件收好:“直接送大哥那去吧,我明天让别轲走一趟,这可是好东西,走邮局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多航空的一手资料都是俄语的,我学的飞机设计
所以图纸这段不算瞎掰啊,沈飞和601所真的没少讹苏联的资料
第208章 盼他平安归(二更)
北大荒的仙女果成功完成了这一季度的使命, 微山湖等其他内河流域的,则一个都没有出口。
这次全部销往了全国各地的中心城市,依旧是分三个档次, 最低档的价格亲民, 中档的给城镇职工撑撑门面,最好的那一档, 价高者得。
因为苏继善这小老头前期做了不少舆论上的工作, 报刊杂志已经造了一年多的势,所以这些仙女果一经上市,家有余钱的百姓便排着队把供销社挤得水泄不通。
最终整个销售季节结束, 苏继善叫寇仲海统计了一下收益,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卖给乡亲们定价亲民, 可架不住量大啊, 还是给咱岛上争取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的。这么一来, 我决定给电厂那边再投入部分资金, 再多请一些施工队过来, 尽量把工期压短, 早点让咱岛上通电。”
可这年头,国内的火电厂技术有限, 工期漫长并不只是资金和人力的问题,更大的瓶颈在于技术。
于是, 苏继善跑了趟省里,到处拿他这张老脸刷人情,最后愣是疏通了关系,从旅顺, 沈阳和大连挖了一批技术骨干过来。
国内第一家火电厂就建在了旅顺, 沈阳是东北的工业重心, 大连濒临海港,对于海岛上的电厂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门儿清。
这三家凑在一起,绝对顶得上好几个诸葛亮了。
加上何贵阳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老头,思维的火光一经碰撞,很多原以为不可能完成的施工难题,都逐一迎刃而解。
安六合也努力了一把,去水下催了几吨仙女果出来,又让天晴领着竺间月和史中正跑了趟俄罗斯,愣是挖了两个专家过来。
于是这天中午,电厂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最核心的机组问题解决了,最早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开春,岛上就可以通电了!
日化厂再也不用紧着小型发电机抠抠搜搜的生产那么一点点东西了,军工厂也可以卷起袖子大力生产了。
一切,都因为一个电字而等待着井喷式的发展。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安六合能做的都做了,便安安心心养胎。
六月,完成了夏粮收获和统计的南方双季水稻产区传来了喜报,隆安一号巨型杂交水稻,亩产一千六百五十斤!
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
以往一亩水稻可能有个五六百斤就不错了,可现在,种一亩地顶过去三亩地了。
可相对应的,对化肥的需求也与日俱增,岛上没有化肥厂,全靠海岛自身的一整套循环——土地种粮食蔬菜,人吃粮食蔬菜,排便,沤肥,浇灌粮食蔬菜,倒也获得了跟使用化肥不相上下的效果。
完成了夏收的海岛,统计出来的数字居然比南方产区还高了一些,亩产足足一千七百斤!
一时间,袁大哥坐不住了,说要来岛上亲自看看。
安六合这天早早起来了,换了身神清气爽的白衬衫藏青长裤,把子琰交给了周中擎,随后领着小杰和蕾蕾在码头这里等着。
两人好久不见,亲切地握了握手,随后安六合领着他在岛上到处转了转:“化肥起效虽然快,但我个人觉得,长期以往不见得是好事。一是化肥持久性差,养分单一,虽然见效快,但很容易让土壤板结,破坏里面原本的土壤环境,二是可能会影响作物的品质,第三个我觉得最关键,化肥要花钱啊,农民在地里刨食,为了增产不得不购买化肥。现在化肥是国营的还好,可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市场乱象了,农民对化肥产生了依赖,再也回不去那个沉下心来好好沤肥反哺大地的时代了,到时候化肥就是卡主农民咽喉的刽子手。买,成本太高,不买,粮食产量提不上去,一年到头全部白忙。”
袁大哥也有同感:“岛上环境真不错啊,你们居然安排了专门的粪便收集和处理中队,这一点是值得大力提倡的。”
“是啊,咱现在是集体经济,集体种植,少不得有人偷奸耍滑的,但凡逮到那样的,就让他到粪便中队来,熏他个几天就不敢了。所以你看,我也不怕这个中队招不到人,因为每个生产队都是有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三层监督和考核的,不达标的直接转到粪便中队来,谁求情也不好使。”这套法子其实是安六合跟纪娉他们一起想出来的。
不过这会儿纪娉不在,安六合也没有冒领功劳,特地提了下纪娉这个人:“我那个纪娉老姐姐今天不在,要是在的话,她那还有不少听着不讲人情,但用起来很不错的管理法子,等会我发个电报给她,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过纪娉到底是没能赶回来,那年她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也逐渐消沉,这次她又回去奔丧了。
直到袁大哥走了,她都还在老家那边。
等她回来的时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安六合笑着把这段实地考察的事跟她说了。
纪娉听着大为遗憾:“哎呀,难得他来,我居然没赶上。要不你下次去湖南出差的时候把我带上吧,不是说这个杂交水稻还能进一步提升产量吗,咱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搞到两千上去。”
“行,下次我去的话跟你说。”安六合笑着收拾东西,下班了。
最近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都有了动作,周中擎守在岛上待命,半分不敢懈怠,所以孩子都是安六合和四嫂照顾的。
但四哥前几天在工地上摔骨折了,四嫂回去照顾他养伤,这几天都不在。
所以安六合只能自力更生。
她从抚养中心把子琰接走,到了大院那边的时候,正好葛丽葛强领着小杰和蕾蕾回来了。
“干妈,干爹刚刚回来了,说他今晚有行动,让你不要做他的晚饭了,还叫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找他,保护好弟弟妹妹们最重要。”葛丽说着,把周中擎留下的便条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接过来一看,眼睛直接红了。
什么意思嘛,出个任务搞得跟诀别似的。
她直接把信收起来,沉默地去厨房忙碌起来。
葛丽知道她担心干爹,关上大院的门,叮嘱她哥看着点小杰他们,便跟进了厨房:“干妈,你别怕,我干爹说了,他就是远远地跟着震慑小鬼子和南ᴶˢᴳᴮᴮ朝鲜不要插手的,他的主要zhanchan去最前线的可能性很小,叫你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
“你听他放屁!”安六合说话很少这么冲,她知道肯定有危险,不然他留个便条干什么?
搞得像遗书似的,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一把掏出那便条,想扔进火里烧了,可她又舍不得,这个坏男人,居然在落款那里画了个微笑的娃娃脸,她看在眼里,心里又酸又甜,百感交集。
葛丽知道她怀孕了容易多思多虑,走过来抱了抱她:“干妈,你要是想哭就哭嘛,你的事我爸也提过一点,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干爹,他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安六合埋在葛丽怀里,闷声呜呜地哭。
最讨厌在这种脆弱的时候男人不在身边了,最讨厌满心欢喜期待小生命的时候那边却要奔赴前线,生死未卜。
她不想再来一次了,饭也做不下去了,躲到竹楼上把自己闷在毯子里,不声也不响。
三个孩子看得妈妈情绪反常,全都跑到了竹楼上来,子琰不会走路,是小杰抱着的,吭哧吭哧到了楼上,全都脱了鞋子扑到了妈妈身边,搂着她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安六合才缓过劲儿来,背上压着的小子琰正搂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妈妈,蕾蕾则趴在她腿上,搂着她的腰说妈妈不哭,小杰坐在最边上,看到妈妈哭,自己也红了眼睛,却还是强撑着心里的忐忑,劝妈妈不要怕,爸爸肯定不会有事的。
安六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要孩子来哄自己。
吸了吸气,振作起来:“嗯,爸爸不会有事的,走,我们下去做饭饭,吃得饱饱的,等爸爸回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偶尔会有人从门口经过,会议论两句——
“这次真打啊,台湾太过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收回来。”
“收回来估计不容易,美国在背后搞鬼呢,咱们国家现在的力量,军备上是不足以跟美国硬杠到底的。”
“就是啊,八年抗战四年内战,又抗美援朝了两年,国家早就千疮百孔了,好不容易花了十几年时间休养生息,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折腾,我看估计就是挥挥拳头,吓唬吓唬美国那边,真打是不可能的。”
“哎,别说了,我昨晚做梦梦到我男人死了,给我吓哭了,后半夜一直睁着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我也做梦了,不过我梦到我男人凯旋了,还拿了军功,晋升了呢。”
“那你们梦到周旅长了吗?他是死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