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平步青云是靠牺牲别人达成的,那他真的可以睡得踏实吗?
她不知道,反正她睡不踏实。
好在,现在她有了这份手刃鬼子的功劳,应该可以适当的“邀功”一下,争取一个去县城营救周中擎的机会。
转身的时候,她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临渊想扶她,却被她嫌弃地推开了。
她没再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招待所,找苏继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立功,联名推荐信
晕血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所以苏继善很快就醒了。
他的话说得很好听,说什么信任周中擎的能力,但也必须保护安六合的生命安全。
抛开华丽的辞藻和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核心意思就一句话:等, 等周中擎传消息回来。
换言之: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让周中擎自求多福。
这让安六合特别的失望, 她想不通, 利益得失的算计真的比一个团长的性命更重要吗?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不能是真心换真心吗?就必须明码标价,必须计较得失吗?
她站了起来, 出去找孔庆详,张临渊追了上来, 劝道:“嫂, 你何必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个道理你也懂的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狼窝?”安六合冷笑, 这人看着人五人六的, 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连救人的胆气都没有, 倒是很擅长说风凉话。
张临渊被她怼得没口开,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另外一头。
他知道, 她去找孔庆详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大概会成为他们人生的分水岭。
而他,选择了站在苏继善这边, 隔岸观火。
也许很久以后他会后悔, 可是当下, 他似乎也没得选了。
屋里传来苏继善的声音,张临渊咬咬牙,还是回到了苏继善跟前:“苏秘书,有什么吩咐?”
“也许你听过三姓家奴的故事?”苏继善面带微笑,可这笑,却让张临渊如履薄冰。
他赶紧表态:“苏秘书放心,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苏继善满意地靠在了枕头上,让他去找勤务兵,把发报机搬过来,开荒指挥部也要一起搬到隔壁去,方便他指挥。
张临渊赶紧去办事。
回来的时候,看到安六合身边跟了个姓别的营长,这人是周中擎的心腹,叫别轲,荆轲的那个轲。
他也没少听人说起过这个营长,据说也是得过表彰的,虽然只是三等功,比不上周中擎的含金量高,但他可是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厮杀过来的,特别的凶悍勇猛,眼睛上的刺刀伤疤和下巴上流弹擦过的痕迹是最好的证明。
擦肩而过的时候,别轲礼貌地跟他行了个军礼。
作为平级,他也回了个军礼,想跟安六合打招呼,却发现安六合的视线直视前方,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
他站在原地,直到身后的人走远了,才回头默默地看了眼。
天气变暖了,表嫂换上了薄棉的衣服,窈窕的身段儿从臃肿的老棉袄里解放了出来,走路带着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口上。
酥酥的,麻麻的。
他握紧了双拳,收回了视线,深吸一口气,往招待所去了。
*
安六合这次总算没找错人,孔庆详到底是军人出身,比苏继善更爱惜武将。
所以他直接让别轲带了队官兵,陪安六合一起去营救周中擎。
不过孔庆详也提醒过她:“之所以安排别轲去,是因为苏继善已经拉拢了张临渊,我不得不安排周中擎的亲信跟你过去。可相对应的,他们是隔壁军区的,而你们去的是连城的县城,陆地上是不归他们管的,所以到了地面上,估计还是要靠你自己。你千万小心,不要蛮干。”
除此之外,孔庆详还把小刀安排了过来,近身保护安六合的安全。
安六合没有拒绝,其实小刀的身手是比不过她的,不过她也知道,孔庆详大概就是图个安心,万一真有什么事,最起码他不至于太被动。
一行人上了巡逻艇,乘风破浪,在海面留下翻滚的水花。
此时的周中擎,正被绑在柱子上严刑拷打。
英招刚刚从外面回来,他见不得周中擎受罪,早已隐去了身形,瘦弱的小奶马却有着大大的力量。
翅膀一扇,便把那个凶神恶煞的行刑者拍晕在地。
英招赶紧关上门,现出身形,跑过去找到钥匙,解开了周中擎身上的锁链:“爸,你没事吧,那些人全都被我扇晕了,我都调查清楚了,我还把他们跟鬼子联络的纸面文书都找出来了,就是有些字我看不懂,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啊。”
毕竟周中擎的级别不容小觑,对方很是兴奋,居然直接把上线都出动了。
周中擎总算没有白挨一顿打,虽然浑身是伤,却精神奕奕。
他把锁链踩在脚下,他接过那些文书看了看:“是摩斯电码,英招,你可真行,有这些东西,还愁定不了他们的罪吗?上次那个马主任也逃不掉了。走,我去警察局报案,你赶紧把自己藏起来。”
英招听话隐去了身形,可就在周中擎准备出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周中擎赶紧把文件往身后一扔,被英招稳稳接住,随后迅速回到行刑的柱子那里,捡起地上的锁链胡乱绕在了身上,手别在身后,ᴶˢᴳᴮᴮ脑袋垂下,装死。
脚步声很快在门口停下,一个尖锐的嗓音吩咐道:“准备好了,小心里面有埋伏!”
紧接着哐当一声,囚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群陌生人闯了进来。
一看,虽然没有埋伏,可地上却躺着他们的人。
带头的那个蹲在地上拍了拍这人的嘴巴,却怎么也拍不醒他,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周中擎身上。
一个眼神示意,他的手下便提起旁边的水桶,要往周中擎身上泼。
英招很是恼火,这群人是魔鬼吗?没看到他爸身上全是伤口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吗?
他不客气地又扇了一下翅膀,这下好了,全都晕了。
英招琢磨着这样也不是办法,走过去关上门,问道:“爸,要不我们等天黑再出去吧,我把门从里面锁上。”
“不行,要是等会他们醒过来,那就不好办了。”周中擎还是打算现在就出去报案,只等他翻看文件确认一下核心的人物就走。
可他这一看,愣住了,忽然意识到,报案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因为有人已经打入了内部,报案无疑于自投罗网。
正思考着对策,就听英招说道:“不会啊,我这翅膀扇的风刚猛无比,他们想醒过来,起码要等上一两天的。咱们就在这里头等天黑吧。”
既然这样,那就等吧。
可外面那些晕倒的人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呢?
到时候还是陷入被动。
周中擎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离开:“英招,你能把这些人全都做上标记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让普通人也能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可以啊。”英招现出身形,乖巧地匍匐在周中擎面前,“拔下我的鬃毛,藏到他们头发里面,这会让他们一脸凶相,很吓人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如此,周中擎便依着英招的法子,拔下鬃毛,给他们做了标记。
随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把自己的外套交给了英招保管。
英招再次隐去身形跟在周中擎身侧,周中擎则打开了囚室的门,出去了。
他把所有被英招拍晕的人都做了标记,随后快速往海边赶来。
没想到,马主任正好过来找他的上线汇报海岛那边的情况,一来就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跑了出去。
马主任本来没在意,可等他看到屋里躺着的人,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调头追了出去。
一边追赶,一边让他的手下去报案,就说是有人入室抢窃,往海边去了。
不一会,周中擎身后就响起了子弹破空的声音。
英招来不及多想,翅膀一扇就把子弹弹了回去,可等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上次那个伤害他的东西,他忽然就慌了。
半个多月血流不止的经历就像是噩梦,让年幼的小英招瞬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二发子弹呼啸着飞来,英招绝望地抱住了脑袋,呜呜地哭着,周中擎赶紧回头去保护他,子弹擦过,只是打坏了他的外套。
紧接着,第三发子弹不期而至。
周中擎来不及回避,被子弹击穿了手臂,踉跄着扑到了前面冰冷的海水里。
那马主任见周中擎中了弹,便赶紧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巡逻艇鸣笛的声音,甲板上的女人拿着望远镜,正在提醒旁边的男人:“别营长,快,周团长中弹了!”
“可是向岸上开炮需要上头特批,不然容易误伤百姓。”别轲不能违背规定,便干脆想了个别的法子,拔抢出鞘,对准了那个男人的脚下,鸣枪警告。
安六合也在想办法,虽然她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山露水,可船上有扩音喇叭!
她转身进了驾驶舱找来喇叭,对着海岸上的人喊道:“这里是中国海巡33号,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否则我们会将你击毙!”
马主任被落在脚边的子弹吓了一跳,掉头就跑。
周中擎因此躲过一劫,可马主任半路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大跟头,导致巡逻艇一靠岸,别轲就领着手下赶了过来,将马主任押上了船。
安六合直接跳到水里,四处寻找着沉下去的周中擎。
一番扑腾,却一无所获,别轲带来的人也纷纷加入了救援行动。
安六合举目四望,只看到风中起伏的海面,和一个个焦急呼喊的军人。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了水面,来不及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她得赶紧唤醒周围的海藻,获取视野。
就在她准备画符结印的时候,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摁住。
男人静静地靠了过来,在水中阻止了她的行动。
海水很冷,彻骨的冷,可男人的体温却是滚烫的,这是伤口发炎的征兆。
是周中擎!
安六合赶紧搂住了他的腰身,面对面贴紧了,往水面游去。
混乱中,她能感受到一双手落在了自己腰上,滚烫的掌心,烫得她险些被水草缠腿。
还好她水性极佳,及时踹开了水草。
挣扎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眼下的姿势有多亲密,以至于抬头上浮的动作一出来,就直接从男人的脸上蹭了过去。
只是简单的面部肌肤相触,不算什么,安六合猛地蹬腿,破开了水面,拼尽全力,把周中擎往别轲身边托举过去。
自己却又沉了下去,只来得及喘了口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口气,让她有了挣扎的力量,短暂的失踪之后,重新浮上了水面。
别轲吓得不轻,赶紧让人去帮安六合。
安六合回到船上检查了一下周中擎的伤口,还好击中的是手臂外侧,堪堪避开了动脉,腹部、胸口以及两肩都是鞭伤,下巴那里也有一道,不过都没有伤到要害,送他回岛上救治也是来得及的。
这样她就放心了,可她还不能回去,英招还在岸上,不知道怎么了,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赶紧去了岸上。
别轲在身后喊她:“安同志,你做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我妹妹结婚,我正好去喝杯喜酒,晚点就回去。”安六合找了个借口,看准了英招的位置,一路飞奔过去。
众人视线里,安六合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她蹲在地上,好像抱起来了个什么东西,可她转身说话的时候,怀里是空无一物的。
不过救周中擎要紧,别轲还是返航了,怕安六合有危险,便让小刀跟了上去,还留了几个将士在岸边等着。
安六合一路抱着英招,找到附近的渔民家中,借了个茅厕上上。
到了茅厕里,安六合检查了一遍英招的身体,终于松了口气:“招招,你怕什么呢?怎么蜷在那里不动呢?”
英招回到了主人的身边,那种心慌如麻的感觉才一点点淡退了。
他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来:“我又看到那个东西了,嘭的一下,好吓人,呜呜呜。”
安六合恍然,原来是怕枪啊,可怜的家伙,被子弹折磨了半个多月,也难怪有阴影了。
她哄了好一会,英招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琢磨着反正都上岸了,索性就去七星家里喝杯喜酒吧。
她身上还有钱,找老乡租借了一辆驴车,趁着天还没黑赶了过去。
小刀也坐在车上,他狐疑地盯着安六合,总觉得她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还时不时低头看看,嘴角噙着怜爱的笑。
挺诡异的。
不过他也没敢问。
七星嫁去了民安公社,虽然这年头农村的条件普遍艰苦,但婚礼寒碜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
男方只是请了些亲戚吃席,至于吹拉弹唱的那些,则一个都没有。
这导致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冷清。
八荒正在安慰她:“七姐,别难过了,马上都要拜堂了。”
“婚礼寒碜我可以忍,可六姐不来,我心里难受。”七星委屈得很。
八荒本就话少,只得尽量宽慰她:“六姐得空了肯定会来的。”
“可是,别人家妹妹结婚姐姐都来的啊。三姐在新疆赶不回来我不会说什么,可六姐离得也不远,她不来,我真的好难过。是不是我不肯陪她去海岛开荒她生气了?”七星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今天婆家下了她的面子,她已经委屈死了。
没想到七姐也不来,她伤透心了。
八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一个劲地给她抹泪。
正说着话呢,便听院子里传来扰攘的声音。
不一会,七星的丈夫陈满楼笑着进来喊她:“别哭了,你姐来了!”
“真的?”安七星忽然两眼放光,“哪个姐,三姐吗?不会吧,大老远的她赶得回来吗?”
“你六姐,身上湿乎乎的,都打喷嚏了。说是在岸上正好看到有人落水了,便好心把人救了上来。”陈满楼跟安六合不熟,但也听说过她的事情。
知道她是个寡妇。
这年头,办喜事的人家一般是不欢迎寡妇和鳏夫过来的,所以一开始听说安六合不来,陈家的人真是松了口气。
没想ᴶˢᴳᴮᴮ到安六合还是来了,陈满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可他爸妈却已经臭了个脸,嘀咕道:“礼钱到了不就行了,这马上要开席了又跑过来了,真会添乱。”
安七星出来的时候正好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她本就一肚子憋屈,又听人埋汰她姐姐,便恶狠狠地瞪了她婆婆一眼:“你说什么呢?谁稀罕吃你家的酒席啊?你看看连个硬菜都没有,你可真不嫌害臊!”
“哎你个白眼狼,要不是你彩礼要了一百块,我家至于拿不出钱办酒席吗?怎么,你还有理了?既然不稀罕那别来,我省下来喂狗都不要给个寡妇吃!”这老妖婆一脸的尖酸刻薄,想着反正快拜堂了,这到手的儿媳妇还能飞了不成,便干脆给七星一个下马威。
偏偏七星是个烈火一样的脾气,当即摘了盖头,摔在地上:“你这么侮辱我姐,那干脆这婚别结了!”
七星气鼓鼓的,搡开这个咄咄逼人的恶婆婆,跑出去找自家姐姐去了。
老远就看到她姐浑身湿答答的站在门口,被这臭妖婆的小儿子拦着不让进来。
她冲过去给了那混账一脚,随后扑到安六合怀里,也不管姐姐的衣服是湿的,一个劲地撒娇:“呜呜,姐你好坏,骗我你不来了,害我伤心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