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念君这次过来, 本来就是两手准备, 还都是她身边这个军官教她的——
“先用哨兵对你不轨这事进行道德上的谴责,如果这样的桃色事件没办法让周中擎伤筋动骨,那就甩出跃进号护航的事情来。”
“毕竟, 那次护航,周中擎虽然打了个漂亮仗, 却没能顾及你父亲华江山的安危。好好的一个少将, 居然撞船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只要揪住这一点, 挑周中擎军事指挥上的错处, 就一定可以动摇他所谓的“杰出军官”的形象。”
“到时候就算上头依旧让他做个风光的大校, 那他也是做不踏实的。”
“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以后只要周中擎稍有不慎,就可以借题发挥, 小题大做。”
华念君茅塞顿开,是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爸好歹是个少将呢,就这么出事了,不得追究周中擎的责任吗?
所以这会儿她是火力全开, 就指着这件事拉周中擎下马了。
可周中擎的回答无懈可击,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只好血口喷人:“你少在这里假正经,你分明就是跟小鬼子里应外合,不然你怎么知道小鬼子有埋伏?上次护航是这样,这次台风又是这样!每一次机会都给你了,你怎么这么幸运呢?你难不成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天塌下来都有玉皇大帝给你撑腰?”
周中擎原本还是挺生气的,这会见她开始乱咬人了,忽然就笑了:“我跟小鬼子里应外合?我要是真跟他们里应外合,你还能在这里上窜下跳大放厥词?”
“可不是吗?把你和你老子留在小鬼子那里当人质不是更好吗?何必要回来受你这个闲气!”一旁的别轲看不下去了,也不管自己级别高低,怎么着也要帮周中擎说句公道话。
华念君一听,更来劲了:“好啊,你们还想拿我和我爸做人质?看来这才是你们ᴶˢᴳᴮᴮ最初的计划吧?只是没想到后来惊动了东海舰队的人,你们奸计败露,只好临时改变计策,让我爸沉船!”
“你神经病吧!你知不知道是我们自己联系的东海舰队啊?你脑子没进水吧?”别轲气死了要,这什么人啊,怎么总喜欢颠倒黑白呢?
这葛长征也真是的,半天了都不放个屁!
别轲非常光火,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葛长征:“葛副旅长,贵夫人怕不是得了你的授意,故意搅合我们旅长的好事吧?我说句难听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葛副旅长可别被带阴沟里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关我男人什么事?这事跟他没关系!是我想给我爸讨个说法!”华念君义正言辞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呢。
别轲冷笑一声:“没关系?谁信啊,怎么你在岛上的时候从来没有质问过我们周旅长,反倒是嫁人之后胆子肥了,敢跟大校大呼小叫了?肯定是你背后有人指使!”
“你!”华念君被戳到了痛处,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别轲一击得手,继续揭她的伤疤,他嘴巴也有不留情面的时候,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在座的首长们听说过衰夫命没有?”
邵政委摇摇头看向叶添荣,两人交换了眼神,道:“只听说过旺夫命啊。”
“是啊首长,原本我也以为只有旺夫命的,没想到还有衰夫命的呢。这倒霉蛋就是我们岛上的张临渊张营长,之前好好地做他的政委,怎么忽然之间又给降回去了呢?我啊,就找人算了一卦,你们猜怎么着?那算卦的说了,哎呀,这是张营长沾上了有衰夫命的女人,等分开了就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官发财。”别轲自从跟七星定了婚事,最近没少接触八荒,所以学了不少神叨叨的那一套。
他这一说,葛长征立马黑下脸来:“别营长,你少在这里怪力乱神,我们是社会主义新中国,破四旧的时候难道把你落下了吗?”
“我落没落下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人端着社会主义国家的饭,还想做封建大老爷三妻四妾呢。”别轲这嘴,怼得葛长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而一旁的华念君也明白过来了,别轲这是在说张临渊的事怪她呢。
她冤枉死了,明明是那个蠢货自己不想当政委了,关她什么事?
她哭哭啼啼的,又跟别轲撕扯了起来。
就在这时,安六合过来了。
她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她找门口站岗的士官了解了一下情况,又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现在,她已经搞清楚来龙去脉,只觉得这华念君怕是失心疯了。
撤了寄居心草对她的控制她就飘起来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她也不急着甩脸子,而是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呦,这么热闹呢,这是在排什么节目吗?又是哭又是笑的。”
周中擎看到他媳妇,宛如看到了救星,赶紧往她这边走来。
华念君见状想拦着,却被周中擎将她搡到了葛长征怀里,随后周中擎大步流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安六合跟前。
别的不论,先解解相思再说。
安六合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华念君张牙舞爪的个人秀场,越是这样,周中擎越是觉得他媳妇难能可贵。
在外可以雷厉风行处理微山湖的械斗,说句铁腕巾帼都不为过,对内,那是小意柔情,温柔似水。
正经场合撑得住,突发情况不露怯,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媳妇。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他有事,立马就赶过来了。
在她心里,他一定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很感动,搂着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老婆,你来得倒巧,华少将的千金给大家讲了个笑话,你来听听可不可笑。”
安六合反搂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甜:“那我还挺有面子的嘛,居然能劳驾少将千金讲笑话呢。”
她把视线从周中擎脸上移开,她的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过还是要把这糟心事先处理了再说。
她跟叶添荣和邵政委都打了声招呼,随后跟着周中擎往里走:“都坐下说话啊,站着多累啊。”
华念君本来想跟她当面对质的,可葛长征还是扯住了她,让她跟着一起坐下了。
邵政委扫视一圈,瞧着跟这件事有关的只差个张临渊了,便叫别轲去请上一请:“去看看张营长身体好点没,刚刚开会也不来,再这么下去,他这个营长怕是也不想当了。”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可里头的分量却相当沉重。
别轲知道那人跟周中擎不对付,自然巴不得他趁早滚蛋,不过他还是奉命请人去了。
别轲一走,华念君又哭了起来:“长征,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葛长征心里正膈应呢,本来新婚那晚没见血他就怀疑华念君不是个雏了,而别轲的话也正好提醒了他,华念君在他之前可是跟张临渊定了亲事的,难不成……
可她在床上手足无措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搞得他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替她出什么头,满脑子想的就是,等会张临渊来了,要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奸情。
所以葛长征一言不发,正色地看向了安六合,那眼神再明显不过,让华念君冤有头债有主,找安六合撕吧去。
华念君恍然大悟,随即把矛头对准了安六合:“你笑什么?看我笑话是吗?”
“对啊,不是说你在讲笑话吗?”安六合正在试图跟华念君身上的寄居心草联系,遗憾的是,联系不上了。
在她修为透支到底的时候,这些靠灵力幻化的奇花异草就消失了。
所以她只能重新给她种一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所以先听听她放什么屁当个乐子也行。
于是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华念君:“讲啊,我这么远赶过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华念君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她只好又从头开始,一一控诉。
安六合见招拆招,把所谓的听笑话搞得跟辩论赛似的——
华念君:“你家周旅长管束不好手下,对我动手动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旅长?”
安六合:“你有证据吗?”
华念君:“我是受害者,我不是证据?”
安六合:“那我说你偷了我一千块钱,我也是受害者,我是不是证据?”
华念君:“你胡说什么?我没事偷你的钱干什么?”
安六合:“对啊,那哨兵没事闲的对你动手动脚做什么?”
华念君:“他馋我身子,他下贱!”
安六合:“你馋我钱财,你卑鄙!”
华念君:“喂,你讲不讲道理啊,你含血喷人!”
安六合:“喂,你倒是提供证据啊,你怎么证明我是含血喷人呢?”
华念君:“证据?有啊,你看我这胳膊,被他攥红了都!”
安六合:“这也叫证据,你怎么证明这印子是他攥的不是你身边那个军官攥的?再说,我也有证据,你身上有钱吧?那是我的,除非你能证明那不是我的。”
华念君:“你你你,你胡搅蛮缠,你栽赃陷害,谁差你那点钱!”
安六合:“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你无事生非,岛上女人那么多,就你好看,就你值得惦记?你谁啊?天仙啊?那你男人怎么没跟你一起成仙呢?”
第80章 好事多磨(二更)
安六合这招叫以牙还牙, 用不讲理打败不讲理。
给华念君气得语无伦次了起来,最后实在说不过她,指着她鼻子骂:“别以为我爸昏迷了我就没人撑腰了, 我可以给我姐给我哥发电报, 让他们来主持公道!”
“那你去发吧,我恭候大驾。”安六合不再跟华念君耍嘴皮子, 而是笑着看向葛长征, “不过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你家葛副旅长那么疼爱你,你怎么好说没人帮你撑腰呢?”
这话把矛头指向了葛长征, 他的脸早就黑如锅底了,几次想带华念君离开, 可这两个女人唇枪舌剑的, 他根本插不上话。
现在好了, 安六合点了他的名,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口了。
他那极力忍耐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假笑, 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今天这事闹的, 我看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说起来,也怪我, 岳丈的生日快倒了,路上就提了一嘴, 问问念君要不要准备点什么,谁想到她就记在心里了。想来她是思念岳丈思念得厉害,这才情绪上头,说了些不像样的糊涂话, 让各位见笑了。”
说着, 葛长征站起来, 想把华念君送出去。
安六合却拦住了他:“葛副旅长且慢。人的情绪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总得有因才有果。我看这事还是要澄清一下,再做个全面的调查。“
“澄清什么?都是她的一时气话,做不得数的,不劳你费心了。”葛长征琢磨着,再这ᴶˢᴳᴮᴮ么闹下去怕是要坏事,还是想把这疯女人先带回去再说。
安六合却不依不饶:“当然是澄清跃进号护航的全过程,毕竟出发前我就提醒过,航道上有暗礁,可华少将无视我的警告,继续让周中擎他们走原定的航道,这里头有什么用意,很值得深思啊。啊,对了,在这之前,我家中擎好像刚刚跟他闹了不愉快,听说是拒婚来着,是吧中擎?”
周中擎起身,手搭在她肩上,应道:“没错,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华少将还说要我好看,这事大家都知道的嘛。”
“所以了,跃进号护航,他是故意让你走我预警过的航道,然后自己走了另外一条道。只是没想到半路还是打了起来,撤退的时候遇上了另外一处暗礁。这叫什么?这叫害人终害己呀。”安六合说完,静静地看着葛长征。
她就不信了,这话都说出来了,他葛长征还能再纵容华念君闹下去。
果然,葛长征彻底绷不住了,见华念君还在那嘀嘀咕咕的,反手一巴掌打了上去:“你闭嘴吧!”
华念君什么时候挨过这么狠的一巴掌,脸颊顿时肿得老高,面子上彻底挂不住了,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葛长征本不想追,又怕她回头拿孩子出气,只好追了上去。
这两口子一走,接待大厅里的气氛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因为华念君这事闹得大,所以邵政委还是提议,走流程,让孔庆详带着人来重新审核一遍当时的全过程,免得以后旧事重提,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来打压周中擎。
张临渊也来了,需要他的场合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只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安六合在那个男人怀里小鸟依人,他看着他们夫妻俩时不时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他看着他们面对孔庆详,邵政委,以及叶添荣三个人的审问却依然可以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他忽然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了。
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趁着没人注意到他,躲到门口吹吹夜风。
已经是阳历七月了,又一个农历十五要来了,月亮即将走向圆满,静静地挂在天空,窥探着大地。
温柔的光洒下来,在他脸上涂上了一层灰心丧气的光晕。
他决定了,收手吧。
不能一错再错了。
她很依赖他,他也很眷恋她,他们眼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他,张临渊,还想做个体面的人,做个让她刮目相看的人。
哪怕不能拥有,不能厮守,也要在以后,让她听到他这个名字的时候,夸一句:“张临渊啊,是个人物!”
他默默地把泪水逼退,平复了心情,又回到了这场临时审查的现场。
他提供了一个举足轻重的消息:“我可以证明,华少将确实想打压周中擎,抬举我做他的女婿,我一开始也是同意了的,后来我反悔了。如果需要我作证,我随时可以到场。”
安六合震惊地看着张临渊,没想到,他居然会出来作证,给周中擎的无辜作证。
这一刻,她是欣慰的,也是感激的。
她与张临渊相视一笑,以后再见,起码还是个点头之交的朋友。
审查一直持续到了半夜,饭都没吃成。
后来还是诸葛鸣带着他老婆孩子,给大家张罗了一桌子饭菜。
“凑合吃吃吧,我和我媳妇手艺都不怎么样。”诸葛鸣有点难为情。
他媳妇倒是挺坦然的:“手艺不好怎么了,你也没被我饿死啊。”
诸葛鸣哈哈大笑:“对对对,煮熟了就行,能吃就行!”
孔庆详光是看了眼就没胃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跑了:“我回去整理今天的材料,赶在天明之前把报告交上去,不然得耽误你们的表彰大会了。”
邵政委没拦着,反倒是催促道:“也好,你回去赶紧加班加点,写完了直接拍电报。”
“其实没那么严重,也就是小姑娘闹脾气,胡乱中伤了一气,相信组织上是会做出公正的判断的。”叶添荣安慰了一下周中擎。
周中擎的心思却根本不在升迁上头,他笑着点点头,帮着发筷子,转身叮嘱诸葛鸣再拿一套筷子过来。
诸葛鸣还纳闷呢:“够了啊,拿那么多做什么?”
“用公筷夹菜,卫生。公筷可以两三个人合用一双,所以你再去拿十双也就够了。”周中擎可不想为难自己媳妇,所以这个坏人还是他来做。
诸葛鸣听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你小子,还讲究起来了,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