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都是您跟柳小娘子做的吃食太好吃了,害得我们现在都吃不惯寻常人做的菜了。”
陈念莞哭笑不得,这是怪她啰?
但柳云跟厨子们可不会再主要给香桂街的人下厨的,他们毕竟是有正经活计要干的——陈家酒楼最重要的伙计就是他们了。
而陈念莞更不会呆在家里头下厨了,她这位大东家要干的活儿可不少啊,没法子日日呆在香桂街专门干活。
于是,陶伯再一次站出来:“陈东家,您如今开的酒楼,是原来春风里的地儿,您是晓得的吧?”
“对啊,陶伯是有甚么建议吗?”
“哎,是这样,奴婢瞧见您都招揽春风里的厨子学徒干活了,不知道原来春风里的大厨子,陈东家您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了。
陈念莞当即叫陶伯给介绍介绍。
陶伯为难。
“那丁厨子,还在牢里呐,要不,陈东家您去瞧一眼,要合适,也给把人买回来?”
原来,安顺侯那事发生后,不仅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遭殃,在春风里干活计的,但凡属于侯府家奴的人,都给收监了,而后按照牵连程度,入罪的入罪,发卖的发卖,那春风里伙房的厨子都是安顺侯家的奴婢,所以所有厨子都给关进牢里了。
家里头有钱银的奴婢,自有家人来官衙花钱银赎出去,要没人来赎的,基本上都会由官府卖给权贵家里头,或者转卖给牙行。
陈念莞前头之所以能买到那两个学徒,也就是官府发卖的缘故。
至于这个丁大厨,脾气硬得很,一被收监进去就跟刑狱里的官爷顶撞争吵,结果被砸得头破血流,病了好几个月,却是硬生生拖着没死。
瞧他这命也硬的模样,怕是得罪的官爷气不顺,人就一直关在牢房里头,最近陶伯才去瞧过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陶伯之所以知道这位丁大厨,还是因为年轻时候,陶伯跟他是同样走南到京城里头讨生活的老乡,都是家里人都没了的苦命人,来到人生路不熟的京城,唯一的出路,也就是将自个儿贱卖了。
做奴婢,能讨得一口饭吃活下来ᴶˢᴳᴮᴮ,他们就知足了。
在丁大厨被卖进安顺侯府之前,两人因着同乡之谊见过两次面。
春风里开得还好好的时候,陶伯还挺为这位同乡自豪的。
据说春风里头光大厨就有十个,安顺侯出事后,这些大厨都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给买走了,要不是丁大厨脾气倔得罪了官爷被蓄意折磨,怕如今也跟了新主子。
所以,陶伯的意思,是要自己到官衙里头捞人?
碰上陈念莞质疑的视线,陶伯就躲躲闪闪了。
可不,他就想着,到底也是条人命啊,也都是同一个地儿的人,要陈东家不是做酒楼营生的,要不也盘了春风里那地,又买了春风里的两个学徒,他也不会打这个主意。
一个冬日受冻受饿,就只剩下一口气,有再怎么硬的脊梁骨也没用啊!
小命要紧!
要陈东家愿意买下这丁大厨,一来能救回一条人命,二来给她多找了个厨艺高超的帮手,不也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陶伯于是斗胆就把丁大厨给引荐给陈念莞了。
能给自己酒楼里多添一个得力助手,那自然是要得的,何况这人还曾经是春风里这么高档的酒楼的厨子之一。
问题是,她要到官衙里头捞人呐,得花多少钱银?
“我跟那官衙里头的人打听过了,如今要赎丁大厨,那些官爷指定是会放人的,至于赎身银子,五十两左右,怕也够了。”
五十两买一个厨子?对比之前自己买来的打工人,忒贵的。
不过想到用五十两买一个水准高的大厨,那也是一条性命,陈念莞就释怀了。
“陶伯,你确定,我把人买回来了,这丁大厨愿意给我干活?”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陶伯给这位陈东家做活这么久了,如今也眼红那些从牙行买回来的奴婢,签契十年就能得到放奴书跟卖身契,做良民了,哪像他的卖身契在沧家,想等到恢复自由身那一日,难呐!
那丁大厨当年为了活命,不也将自己卖给了牙行么?
便是安顺侯出事,他关进牢里这么久,受伤还缺吃缺喝的,也活了这么久,可不就是还想着要活吗?
要现下有个人愿意帮他脱离苦海,做牛做马,有算得了什么?
于是陈念莞带着银子就跟陶伯一起到了京兆府的刑狱处,等得牢狱处的官爷说明缘由,那官爷冷嗤一声,接过陈念莞给的五两好处银子,收了五十两的银票,便给他们办理丁大厨地卖身官契去了。
等官契盖了红印,便有两个狱监把一个黑乎乎的人给拉了出来。
陶伯一见着丁大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即便老泪纵横。
陈念莞把驴车给拉过来,叫狱监直接把人给搬上了驴车,回香桂街后,人就交给陶伯照料了,有病看病,没病休养。
让七木看着缺啥添啥。
这丁大厨还真是命硬的,好汤好肉养了五六天后,那人就整个儿活过来了,感恩陈念莞救了自己一命,精神稍稍好点儿了,就主动到伙房干活了,那杜鹃跟丁香就给他打下手,倒是一点倔气的模样也没有,不知道是收敛了,还是因为这差不多一年多的牢狱生活,让人把傲气给全削了。
能让侯府人家瞧上的厨艺,那做出来的吃食自然是不差的。
如今念着他身子还不算好,所以暂且在香桂街里做膳食,等休养好了,始终得放到酒楼后厨去,给柳云多加一个帮手,那酒楼的后厨班子就更稳妥了。
“可要是丁大厨又给放到酒楼里,我们吃啥呢?”
四丫发出了灵魂质问。
可不是,难得来了个跟东家手艺差不多好的厨子在家里头做饭,要丁大厨又走了,东家又不下厨,那他们吃啥?
陈念莞第一次知晓养叼了嘴巴的四丫这般难缠。
可不是,一开始只要吃饱就行的丫头,如今吃多了好吃的,也很难降下标准来了。
所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那,回头问问酒楼的厨子,谁要愿意调回家里头来的,再给调一个回来呗!”
四丫想了想,点点头。
也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这日大伙儿都很珍惜在家里头能尝到丁大厨做的吃食的日子,毕竟,要丁大厨转头回酒楼了,再想吃丁大厨做的菜,就得去酒楼才有机会尝到了。
一伙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用餐呢,外头陶伯咬着筷箸在垂花门那头喊:“张公子,陈东家,七木管事!有客到,说是徐家大爷!”
“哟,徐大爷来啦?”四丫第一个放下了碗著,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136章
徐大爷跟其余三位护卫是后来施存祈到镖局里雇用的短期工,期限便是年节期间,昨儿十五一过,他们便算是完成活计了。
因为如今眼看着开春,他们得赶路回南方去,于是临走前过来香桂街拜访陈东家,也见见四丫。
“徐大爷,您真不考虑给咱东家做活啊?留在京城多好的!”四丫有点不舍。
徐大爷滞留京城期间,她跟他们一同建造冰窖,去酒楼都能常见着熟人,如今见徐大爷要走了,自然心中不舍。
徐大爷回头瞧见两个徒弟一脸不舍的表情,干咳一声:“便是要留京城里头,也得回去神风镖局,跟大老爷二老爷说一声。”
四丫登时便惊喜了:“徐大爷您您考虑留京城里头帮咱们东家啦?”
那大弟子跟二弟子闻言,也喜出望外:“师傅,我们真的可以留京城里头啦?”
“就不知道,陈东家的意思?”
“徐大爷要愿意给我做活,我自然是愿意的。”不管是留香桂街还是酒楼,多三个护卫,绝对是好事啊!
毕竟,如今她钱银也阔绰起来啦,多雇几个护卫,不在话下的。
那徐大爷还没表示感谢呢,那大弟子二弟子马上走到陈念莞跟前自我介绍:“陈东家,咱们……”
而后就被徐大爷给挡了回去:“没规没矩就叫陈东家,得先跟神风镖局那头说好了再说。”
“没事没事。”陈念莞得知徐大爷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启程,是因为镖局里恰好有一趟镖走南边的,于是他们顺路押镖跟回乡,知道会经过抚宁县,打算稍迟马上写了家信托徐大爷带回去,四丫也有东西要托徐大爷他们带回乡的。
这些事儿办完还需时间,陈念莞自然就请徐大爷师徒三人也到厅堂来一起用膳了。
这么凑巧在饭点寻上门的,徐大爷等人的心思,可不就是冲陈东家的一手好厨艺来的嘛!
陈家酒楼那种类繁多的点心,在开业之前,厨子们跟跑堂们演练的时候,这店里头的护卫也有幸作为顾客吃过一趟,那感受,啧啧,徐大爷是不佩服不行啊!
所以厚着脸皮到香桂街蹭吃蹭喝的来了。
等三个人又被引荐给了在席上的各位,等陈念莞介绍到席上的段爷爷时,徐大爷原本还微微笑着,视线落到段爷爷手里用筷箸一直敲着的瓷碗时,那笑意迅速敛去,似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用餐期间被人打断,段爷爷生气得很呐!
“这位老人家是?”
“段爷爷!”
“我爷爷!”
四丫跟小佑异口同声。
徐大爷惊疑地看着小佑,似想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你爷爷?”
小佑点点头,看着徐大爷一脸戒备。
“你也姓段?”
“没错。”
陈念莞看出了不对劲,“徐大爷,怎么回事?”
“没事,这位段爷爷,颇似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徐大爷唏嘘道,看着满脸沧桑的段爷爷,眼神里全是叹惋。
等用完膳后,四丫追问下,徐大爷才道出,自己是年轻小伙时,闯南走北,偶然遇见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奇人,那奇人是名剑客,便是那位剑客师傅教会了他一身高强的武艺跟剑术。
“我那位师傅,姓段。”
所以,段爷爷也曾经是武艺高强的剑客?
可惜如今年岁上来了,再怎么武艺高强,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了!
岁月不饶人啊!
徐大爷感慨!
想当初自己还是个意气纷发的小伙儿,转眼就成大四十的爷了,而当初正当壮年的段师傅,如今也成为了孱孱老头子,连自己曾经教授过的弟子也不认识了。
徐大爷其实也差点没认出段爷爷,不过是瞧见了段爷爷常用的那个瓷碗,才敢确认身份的。
“那瓷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
“那可不是瓷碗,那是玉石做的玉碗,据说是段师傅当年救了一位贵人,所以才被赏赐了一只玉碗的,那之后,段师傅就只用这只玉碗用膳。”徐大爷道,“那玉碗缘儿上铭刻着段师傅的名字,我也是瞅见了才敢确定他就是段师傅的。”
陈念莞呆了,四丫也呆了。
那那那,那段爷爷的一只碗,怎么看都像不值钱的破烂瓷碗,原来是玉做的?岂不是价值千金?
“对了,陈娘子怎么会认识段师傅的?”
“就抚宁县认识的呗!”陈念莞不知道段爷爷那么好的ᴶˢᴳᴮᴮ武艺,怎么会最后落魄到跟小佑一起流亡到抚宁县的,还差点做了乞儿的头领,但看当时的情形,想必是境遇堪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是段家遭遇了啥走下坡路了吧?
“当年我可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子女,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孙子来了?”徐大爷唏嘘完,又问。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是看小佑人品可靠,又勤快能干才招揽他的。”
至于段爷爷,那是顺带的。
但若段爷爷不是小佑亲爷爷,小佑也不会对他这么孝顺吧?
这爷孙俩看着感情甚深呐!
在柳家村的时候,是段爷爷硬是要自己带上到府城见孙子的,而上京城,身为护卫的小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说服自己一起带着段爷爷回京的。
小佑对段爷爷,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了。
不过也难怪,那小佑身为他孙子,一身高强的武艺哪来的也就明白了。
等聊完世事无常后,大伙儿就开始干正事了,除了委托徐大爷带家信回抚宁县,在他们回京时,陈念莞还托他们走一趟镖。
如今酒楼将将开业,要用的新酱料势必是要补充的,所以她重金聘请徐大爷到抚宁县联系柳氏,而后将最新一批的酱料押送到京城里来。
有生意上门,徐大爷自然是答应的。
而四丫则掏出自己攒下的银子跟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家信。
“唷,四丫行啊,还会认字写信了。”徐大爷惊奇。
“那可不是。陈东家的秀才表哥教的呢!”
秀才表哥柳青听闻徐大爷捎带信件的事后,在徐大爷临走时,又写了厚厚的几十张家信托他们带回去给自家阿娘跟大伯。
徐大爷临走前,看着糊糊涂涂的段爷爷,唤了几句师傅,得不到回应,重重地叹息着,摇摇头又唏嘘着离开了。
小佑得知徐大爷是自家爷爷曾经教过的弟子后,小脸就一直冷着,抿着小嘴,等徐大爷走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回头,正对上陈念莞瞧过来的视线,一怔。
陈念莞冲他笑笑,回了屋子。
再怎么厉害的人哪,都逃不开会年老的一天,还是得趁年轻好好努力,赚多点钱银,等自己将来老了,也能吃好喝好,还能请许多打工人来照顾自己。
所以这日夜里头,瞅着天色暗下来了,陈念莞还是忍不住,带着小佑跟四丫去了素川路。
没道理自家的酒楼,开业第一、二日都不到场看看甚么情况的不是?
因为今日恢复了宵禁,自然得在规定的时辰打烊,那柳云等人才好早点出内城,所以今日的陈家酒楼比昨儿早打烊关店。
陈念莞进去找人的时候,酒楼里的伙计已经在收尾了,问施掌柜在何处,答曰在账房,于是陈念莞就直奔后院厢房去了。
“陈娘子!”
账房里头,施掌柜与方五郎正快速地盘算着今日的盈利。
见到陈念莞,赶紧起身招呼,陈念莞摆摆手,装出大东家淡定的气度,让他们别管自己,继续盘账。
其实心里怦怦直跳,非常想知道两日一共盈利了多少钱银?
案桌上的百两银票一拨,五十两银票一拨,二十两银票一拨,十两银票也一拨,接着是用托盘放着的银锭子,银角子,亦是装得满满的,看得陈念莞眼馋不已。
“姐夫,今日营收一共一千八百六十四两银子!”
呵!陈念莞忍不住捂住了嘴,就怕自己过于兴奋叫出声来。
啧啧!在月满楼当过东家的施存祈却是失声叫了起来:“当真?没算错?”
“姐夫,确实就是这么多。”方五郎脸色通红,似也非常激动。
虽然已经预料到,今日会比昨儿没有宵禁少赚银子,居然超过了二千两,便是因为新店开张,来尝鲜的食客也未免太多了。
便是月满楼,平时年节期间,也赚不到如此多盈利。
“陈东家!”施存祈钦佩地看着陈念莞。
食客来陈家酒楼为的是什么?
新鲜。
陈家酒楼供应的主打点心,种类繁多,还大都是别处没有的,并且无论点心还是菜品,许多都是用陈东家自家秘制的酱料做的,不仅美味可口,而且风味十足。
新奇。
主要用小蒸笼蒸熟的糕点,用推车送餐的奇特方式,还有最后用竹筹算账的方式,均是京中独此一家,食客们领略过这等酒楼服务后,大多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