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定下来受食客欢迎的品种后,我们会直接跟你们下单。”
“行。”
于是,雇用余氏父女给陈家酒楼干活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在签了为期三个月的契书后,陈念莞作为东道主,请父女俩在陈家酒楼的雅座吃了一顿。
瞧着推车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父女俩也大开眼界。
他们余家糕点主做的都是干制点心,从没见过种类如此丰富,还特别用小蒸笼蒸熟的点心,不止是常见的发糕,包子,煎饺,还有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肉食,竟然也能称为点心,甚至一些没见过叫不上名儿来的小吃食,件件精致小巧,既好看又好吃。
在陈家酒楼吃过一次后,余氏父女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陈东家开的酒楼能让京城里头如此多世家贵族的娘子们趋之若鹜了。
“爹,我也学了不少侯府里的糕点,等我做几件拿手的,让那陈东家瞧瞧,我们余家糕点也是跟陈家的点心一样,可以大受欢迎。”余兰儿竞争意识上来了,这般跟父亲说到。
“兰儿能这般想,就好了!”余老伯乐呵呵的。
不是陈家酒楼的附庸,余家糕点可以登堂入室在酒楼里卖与那些食客,真是极好的!
当然,在试水过后,发现余家糕点确实也有市场后,余氏父女签了长约,继续与陈家酒楼达成这种友好的合作模式。
在随后,随着丁大厨也加入到陈家酒楼的厨师班子中后,陈家酒后的后厨初代班子就此稳定下来。
*
这边厢陈念莞给陈家酒楼开拓了新系列,招揽了余氏父女,那边厢,张二郎也在贡院,不仅跟考卷苦战,还要应付不时冲自己飘过来的考官的视线。
张二郎在考第一场时,就已经感受过这种来自考官的热情。
初时就跟在复试时邓尚书瞅自己的反应一般,惶恐,不安,等见他们也不过是多瞧多瞥两眼,并未有发难或是质疑的举动,于是才渐渐放轻松下来。
虽然一度导致第一场考试速度慢了下来,但如今第二场,再对上这等视线,张二郎已经能处之泰然了。
没有纰漏!
要是有纰漏,他们早将自己赶出考场了!
不对,原本,就该没有纰漏才对的。
张二郎放下心理包袱,专注做题,笔下挥毫,第二场结束,成为了第一批走出考场的人。
到第三场时,亦是从容作案,全然没了第一场时的惊慌惴惴。
甚而在答卷之前,冲泡完了带来的椰粉,美美喝完后,顺利誊抄完策论,早早地离开了贡院。
曾四则是这日夜色黑了,才回到香桂街的。
据说,他是最后一批出来贡院的考生。
两位举人老爷考完后就跟先前一般,梳洗过后,到头便睡。
听说有身体不好的举子,有三场没考完就受寒患病中途退出的,有坚持到最后一场,走到贡院门口就倒下的。
比起这些,张二郎跟曾四倒是显得走运多了。
不过是不是真的走远,还是得等三月初会考成绩出来才有最终定论!
而会做出这定论的,是贡院内的考官们。
收上来的考生墨卷,都会由外帘官糊名,而后送到负责誊录的官员处。
这是防止考场舞弊徇私。
考生中自然少不了朝中重臣或是考官们自身门系的学子,为免他们从字迹中辨别出各自的学子,进而徇私给高名,均会由誊录官将这些糊名的考生的墨卷重新誊录一遍。
誊录官亦会在监考官的坐镇下完成工作的,期间不得随意走动,亦不能擅改考生答案,誊录完后还会有专门的对卷官将誊录卷与考生墨卷确认一致,甚至连原墨卷出错的地方也得一样才会放行通过。
之后,掌卷所编号后,墨卷会被封存起来,誊录卷则会送到内帘官手中,各房考官这才开始阅卷。
考卷分十等一份,而后抽签决定先看哪一份。
查阅考卷的,除了各位考官们,还有辅助考官的阅卷官,他们会率先筛选出一批不通过的考卷,譬如卷面不洁,字迹潦草不清,答案文理不通,错词漏字频出,以及犯忌触讳的,等等,余下,才是考官们过目审阅的考卷。
此次会试参考举子近四千,取三百以内,便是剔除了部分不入的考卷,余下要审阅的考卷亦不在小数,所以审阅书卷的过程,非一日能完成。
而主持这届春闱的考官们自然只能住在贡院里,同吃同住,直到将三百名进士考卷挑选出来。
接下来便是更难的排榜。
一科三百进士,成绩总有高低,尤其是前十名,直接关系到殿试排位。
这个时候,关于首甲跟排名,诸位考官们都会有自己的见解,冲突最甚,吵得最激烈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毕竟虽然是糊名,但自家学子的破题,解题,以及行赋做诗的风格还是改不掉的,一见着熟悉的卷纸,为着可能性拼一拼,各家考官都据理力争,力图让自家门生博个好排名,指不定殿试时就夺下魁首了。
经过几番争执,平息异议后,最终,十份考卷脱颖而出。
接着便是又一番碰撞,最后,将十份考卷从大多数认可的优异程度,从首甲的位置排序,确定了前十位进士的排名。
至于这前十位进士是谁?自然等听榜时公布了。
第140章
命运已经被决定的考生们,这些日子在京城里的不要太快活。
尤其是难得来一次京城,手里又有余钱的学子们,既然已经应试结束,自然要到皇都各处转一转的。
所以,这段时间,整个京城是热闹非凡,读书人们的诗会,酒会络绎不绝,各个酒楼茶馆都生意爆满,陈家酒楼,也是如此。
陈家酒楼原本名声在鼎,再有亲自下场来尝试过各样点心的学子绝口称赞,带动了一波又一波学子客潮到陈家酒楼里。
虽说是酒楼,但早中晚都会供应推车点心,若只是斋吃点心,却是用热茶相佐。
点心精致,茶水清雅,闲来慢慢品尝,谈古论今、读诗做赋均可,正符合读书人的身份。
所以,陈家酒楼很快成为学子们交际的主要场所,那三楼,原本女客最多的,如今见京城里读书人众多,京城人家拘着女眷不让出门,少了夫人姑娘们,却多了凭风眺望的读书人,便是租出去给各地来的读书人开诗会,也日日订满。
这可乐坏了陈东家。
人多,代表银子多啊!
奈斯!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仅陈东家每日都笑盈盈地,那诸位合伙人看着满座的学子们,心里也在乐呵。
啊,陈家酒楼,真是聚宝盆呐!
幸亏当初有远见,跟敬爱的陈东家合伙开了这酒楼。
不然,哪里有今日的财源滚滚呢!
曾经是颓废大叔的施存祈每日在家在酒楼都满脸堆笑,开朗极了。
什么月满楼,施大东家,都抛脑后去了,一心一意为陈家酒楼鞠躬尽瘁,就差没死而后已了。
沧莫南心里高兴是高兴,却是惋惜居多。
啊!当初为什么自己不促成沧家跟陈娘子合伙开酒楼?
啊!当初为什么自己不大胆一些跟陈娘子多买一成?
啊!为什么陈娘子偏偏已为人妇!
至于柳风,则已经是日日乐得嘿嘿嘿,沉浸在自己这个月又要多个千两银子的喜悦当中了。
而来帮衬陈家酒楼的熟人中,当然也有江公子的身影的。
自从带二叔跟二婶来吃了一顿后,一家子都成了这里的常客,二叔时不时就带同僚来叹茶吃饭,堂哥也会带相熟的朋友来这里吃点心,二婶最夸张,居然时不时约上三五知己就要来陈家酒楼享受推车服务。
眼看着陈家酒楼从开业,到如今一跃成为京城的大热门酒楼,食客盈门,江禹心里想起来当初陈娘ᴶˢᴳᴮᴮ子找自己入伙,就隐隐有些后悔。
不过一想到父亲的叮嘱,又勉强自己将这丝后悔撇去。
堂堂读书人,怎能为这点蝇头小利所吸引?
如今这酒楼看着是旺盛,谁知晓这陈娘子背后是依仗了谁人的势才造成这般好局面的?
若为她所利用的是江家……
江禹想到宫里的姑姑,登时神清气爽!
罢了罢了,读书人,还是学业要紧!
这次会试魁首,他可是势在必得的。
三月初二,贡院放榜,参与这一次会试的学子们与家眷们,早早地就将贡院围得水泄不通,一眼瞧过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比陈念莞在楚州府等待乡试结果的人翻了四倍不止。
十年寒窗,等的便是天下知的这一刻,没有学子能安心坐在府上家里客栈,都想来现场听榜等待最终结果的,甚至是亲眼确认自己榜上有名。
而京城人士如今的目光,也全都等着今日的揭榜。
跟乡试不一样,捷报是从头报起的,所以官衙张榜后,第一个报的,将是这次会试的会元郎,至于是不是状元,还得等五日后殿试上由圣上钦点。
“捷报,顺弘二十九年,会试正首第一名,会元郎,楚州府,江禹,江老爷!”
众声哗然!有贺喜的有起哄的!
官吏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人群里一起来听榜的陈念莞不由得握紧了张二郎的手。
江禹居然是第一!
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曾四跟陈念蹇都咽了一下唾沫,眼里羡嫉。
张二郎瞥了陈念莞一眼,忍不住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啧,虽然进士楼不错,可还是状元楼最好啊!
那报喜的舞狮跟铜锣声消下去的时候,报子开始念第二名。
“捷报!顺弘二十九年,会试第二名,楚州府,张玉郎,张老爷!”
陈念莞听得夫君的名字,愣了。
连陈念蹇跟曾四也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吧?张玉郎?是不是叫错名儿了?
张玉郎乡试可是才五十二名,比他们两个排名还低,怎么可能会考第二名,仅仅屈居会元之下?
陈念蹇跟曾四忍不住都转头去看张玉郎。
张玉郎握着拳头放在嘴边笑得灿烂,“莞莞,第二!”
陈念莞也笑着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
夫君运气可好了!
第二,那就是有可能进殿试前三甲,夺取状元有希望了!
啊,自己嫁的夫君居然真是大学霸级别的!
陈念莞觉得自己运气也好极了,一颗小心脏砰砰砰地跳。
不得了,一直盼着要张二做状元郎的美梦,就要实现了吗?
“怎么回事?两个楚州府的考生考中第一第二?”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张老爷,张老爷在何处?”报喜的人在人群里喊。
“在这,在这呢!”小佑跟四丫没等陈念莞喊,就乐滋滋地叫开了。
呀,陈东家的夫君是进士第二啊,他们这些做伙计的多又面子的!
人群里早开了一条路,让报子过来,将捷报复念了一遍。
跟着一起过来的两大猛兽早跟旁边的人家一起叫喊开来,进士啊!
乖乖,还是名列第二的进士,那就是说,自家老爷是读书人里头第二厉害的人了!
陈念莞跟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差点都忘了给喜钱。
在贡院附近的茶馆里,被众人拥簇着恭喜的江禹,听到张玉郎的名字,也是一怔。
第二,居然是张玉郎,陈娘子的夫君!
太出人意表了。
那陈念蹇与曾四亦是同样的心理,见着张玉郎接受众人恭贺,甚至都没了听捷报的兴致,直到四丫喊:“东家,陈三公子也考中了!”
陈念蹇跟曾四这才一回神。
“排多少名儿?”
“二十一名!”
堪堪缀在二甲末尾!
原本,考中了进士,应该高兴的,但在张玉郎夺得一甲第二的赫赫成绩下,陈念蹇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同样心情有点微妙的,还有曾四。
他考取的名次比两位同门都要低,竟然排在了二百三十四名,差不多三百进士末尾了,心里自然是颇不是滋味的,再想想自己备考期间的混账事,追悔莫及。
若是当初心志再强一些,怎会连张二都考不过呢?
但无论名次高低,既然过了会试这一关,妥妥一个进士功名是跑不掉了,这么一想,曾四便又高兴起来。
*
而回到陈家酒楼后,陈东家马上叫施大掌柜将这个喜讯传了下去,要跟诸多主顾众乐乐。
“今儿到陈家酒楼光顾的客人,都只收半价,让他们都知道一下,陈东家的夫君是天底下第二厉害的读书人!”
陈念莞看着跟着自己第一次来陈家酒楼的张二郎,笑得合不拢口。
张二郎亦不怵了。
他在进士里头总算排上了号,是时候,让抚宁县海礁村的张玉郎活在世人面前。
若要拿下一甲前三,就必须在会试里名列前茅,就不可避免地会声名远扬。
既然瞒不下去了,那就干脆从幕后走到台前,让京城里头的人发现,他张玉郎的真实模样。
而越多人知晓张玉郎的存在,那他便越安全。
就算事情暴露,永昌侯府不饶过自己,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动手,他便是死,也不会死得悄无声息了。
“恭喜恭喜,陈东家!”
施存祈并非第一次见张二郎,他在陈家酒楼改建期间,便去过香桂街拜访过陈念莞,只是那时候张二郎多在苦读,如今竟然拿下会试第二,前途简直不可估量啊!
沧莫南亦没想到,自己在路途上随随便便认识的两人举人老爷,竟然都中了进士,其中一个还得了第二名。
若无意外,这张二大概一甲前三没跑了!
沧莫南看着张玉郎钦佩不已,而听闻这事的沧老爷,亦笑呵呵地特意来酒楼恭贺张玉郎。
很快,陈家酒楼里的食客知道了陈东家的夫君考中会试第二的喜讯,都来道贺,顺便跟新科进士喝个小茶,品个小酒,沾点喜气。
张二郎来者不拒,均一一笑纳。
一时,陈家酒楼里喧哗热闹,喜庆不已。
楼上无论是包厢还是大堂的夫人姑娘们,也站到廊道远远地看热闹,本是好奇陈东家的夫君长啥模样,再见他长得清风朗朗,又是进士第二,都觉得该是能拿探花了。
“张公子俊是俊,你们觉不觉得他好像一个人?”
“谁?”
窃窃私语登时低低响起。
而温宁今日也跟几位闺中好友在雅座吃茶,听得人夸陈娘子的夫君,也好奇地微微探出了头,只瞥了一眼,脸色便变了。
“宁宁!”
陈娘子的夫君,原来就是那日在大佛寺与祖母见着的公子?
那,那字,为何跟三哥写得那般相似?温宁惊疑。
再看楼下,早有人在求张玉郎笔墨,那张玉郎一改低调作风,欣然应下。
于是,摆开案桌,铺上白纸,磨墨,提笔,一句佳句一气呵成,博得满堂喝彩。
温宁再看那字,与陈家酒楼的笔迹风骨,截然不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也失落不已。
张玉郎浑然不知楼上有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写了一轮后,便与陈念莞到楼上包厢,与众人庆贺考中去了。
而喜洋洋的陈家酒楼外头,对于这个进士第二的读书郎的好奇,盖过了会元郎。
会元郎是谁?一查便知晓了,贤妃娘娘娘家江家的大公子。
世家公子自小有名师教诲,又是国子监监生,拿下会元,并不奇怪。
倒是这个张玉郎,从来没听过哪家书馆提起过,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反而爆了个冷门,所以会试结果出来后,打听张玉郎的人多了起来。
真跟会元郎都是出自楚州府的。
但不在一个地儿,张玉郎是小县里头一个渔村的人。
不过一直成绩都不显,府试,乡试,名次都不高,难怪籍籍无名。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拿下前二,极大可能晋升三甲,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