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身后响起达哲的声音。
明玉懒得跟舔狗讲道理,迎上达哲问怎么了,达哲亮出手里的令牌:“我跟多铎说了,多铎说他想办法拖住豪格,让我拿着令牌回府带上侍卫去豪格家抢人。”
是多铎的土匪作风没错,可明玉觉得不妥,问达哲:“你去过豪格府上吗?知道诺敏住在哪里吗?”
达哲一噎,摇头。
因为豪格最初的订婚对象是达哲,嫁过来之后诺敏一直防着她,从来没邀请她去府中做过客。
不过盛京的贝勒府都大同小异,诺敏是豪格的嫡福晋,不住后院正房还能住到厢房去吗?
再说她是去抢人的,豪格府邸并不大,随便搜一搜找出个把人来并不难。
达哲说了自己的想法,明玉还是不同意:“诺敏情况不明,这时候不宜打草惊蛇。”
达哲急得眼睛都红了:“长姐,那你说怎么办?”
明玉看了多尔衮一眼,走到达哲身边,附耳说了两句。
达哲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说完转身自去安排了。
明玉看向多尔衮:“刚才你说愿意借人给我,可还作数?”
多尔衮望着达哲匆匆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多铎府上的侍卫身手不错,对付豪格那边的人足够,确定还要借我的人?”
明玉挑眉:“那就是不作数了?”
多尔衮闲闲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你要借多少人?”
明玉伸出一根手指,同时动了动耳朵,巴特玛和娜木钟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多尔衮转身欲走,被明玉扯住了袖子。
今日有宫宴,汗王宫四处点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巴特玛和娜木钟提前离席不想被人撞见便走了平时不常走的小路,谁知就跟多尔衮偶遇上了。
只是多尔衮身边还有一个明玉,看着碍眼。
“哎呦呦,这黑灯瞎火的,可吓死我了!”娜木钟有意臊明玉的脸,想让她赶紧离开腾地方,“我当是谁,原来是墨尔根代青跟明玉在这儿谈情说爱呢!贝勒府还不够折腾的,弄得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瞧着都吓人。”
说完咯咯直笑。
巴特玛立刻明白了娜木钟的用意,也笑着臊明玉:“谁年轻的时候不爱刺激,这里背风又少有人走动,正合适。”
见明玉脸不红心不跳,盈盈上前行礼,娜木钟和巴特玛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脸皮天下第一厚。
时间紧迫,明玉也没藏着掖着,把诺敏的事说了,两人齐齐变色。
巴特玛当时逞一时之快,当着大福晋的面说了豪格与布木布泰私下来往的事,她知道肯定会连累诺敏,却没想到会要了诺敏的命。
要知道诺敏嫁给豪格是联姻,是科尔沁和大金的联姻,只要科尔沁对大金还有价值,豪格就不敢对诺敏怎样。
正是深知这一层关系,巴特玛才敢有恃无恐地把话和盘托出。
谁知……
“有什么我能帮到的,你尽管说。”巴特玛也是个爽快人。
明玉没想到巴特玛这般上道儿,早知如此就放多尔衮先走了,省得留下碍手碍脚。
“我需要福晋借给我一个身边服侍的嬷嬷,即刻陪大格格回家接她额娘,说福晋这边有事,召诺敏进宫问话。”
明玉说完,巴特玛指了跟在身边的老嬷嬷:“辛嬷嬷是我的乳母,最有体面,就让她陪着大格格回府吧。”
明玉道谢,巴特玛惭愧地摆摆手:“前因后果你都知道,是我对不住诺敏。”
又转头叮嘱辛嬷嬷:“该怎么说,嬷嬷知道吧。”
辛嬷嬷正色点头:“福晋放心,老奴心里有数。”
巴特玛和娜木钟走后,达哲领着大格格走过来。
大格格今年十岁,是豪格的一个侍妾所生,由于生母死得早,从出生便养在诺敏身边。
诺敏对其他庶子女并不好,唯独疼惜大格格这个没娘的孩子,大格格也当诺敏是亲额娘,日日侍奉在侧,十分贴心。
路上达哲已经跟大格格说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格格见到明玉“噗通”跪下:“今日若能救出额娘,慧心愿当牛做马报答福晋大恩。”
明玉扶她起来,简单问了诺敏的情况。
果然如豪格所言,诺敏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早早被移去别院居住,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
大格格还小,明玉没问与人私通的事,转而问起别院的位置。
这个大格格也知道,哭着说:“我花了银子买通家中管事,得知额娘就住在隔壁的别院,只恨我是个女儿身,出不得府去。”
大格格哭得伤心,明玉并不为所动,冷声提醒她:“你今日要做的这一切,等于背叛你阿玛,诺敏不是你的亲额娘,豪格确是你的亲阿玛,你真的想好了吗?”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男人是天,女人是男人的财产,跟着阿玛可比跟着额娘靠谱多了。
关键诺敏这个额娘还不是亲的。
大格格想都没想,抽噎着说:“没有额娘,我早死了,没有额娘,阿玛恐怕都记不得还有我这个长女。命是额娘给的,大格格的尊荣也是额娘给的,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明玉早听达哲说起过这个养在诺敏身边的大格格,夸她懂事孝顺,诺敏对她也非常满意。
“刚刚你是怎么出来的?”到底是个孩子,明玉还是有点不放心。
大格格抹了把眼泪:“阿玛去别桌敬酒的时候,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跑来找我,说福晋您要见我,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宫女走后,我装肚子疼,窈窕和婀娜专心照顾大阿哥,根本不管我,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明玉猜窈窕和婀娜是豪格那两个美貌侍妾。
宴席上,豪格在的时候,她们伺候豪格,豪格不在的时候,她们就装模作样地照顾大阿哥,确实很少理睬大格格。
“好孩子。”
明玉拍了拍大格格的肩膀,给她介绍辛嬷嬷:“辛嬷嬷是汗王宫巴特玛福晋身边最有体面的嬷嬷,巴特玛福晋有要事召你额娘进宫,你阿玛怕辛嬷嬷找不到别院,特意指了你陪同辛嬷嬷一起去接你额娘,听明白了吗?”
大格格很机灵,一听就明白了:“是,我这就带着辛嬷嬷去别院接我额娘进宫。”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别院守卫见到辛嬷嬷还有点迟疑,可大格格是跟着贝勒爷进宫赴宴的。
大格格平日老实本分,她说奉贝勒爷之命过来接人,多半不会有假。况且那位老嬷嬷还亮出了贵人出宫的令牌,由不得他们不信。
贝勒爷还没回来,福晋虽然病着还是福晋,这时候宫里要召见,谁敢阻拦。
于是大格格接上人,按明玉说的,直接送去了十四贝勒府。
人送到以后,明玉赏了辛嬷嬷一荷包金豆子:“多谢嬷嬷相助。”
辛嬷嬷大喜,谢赏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明玉命人去请巫医,这才到暖阁看诺敏。
诺敏此时按品大妆,两把头梳得整整齐齐,一耳三钳,花钿、项链、手镯、长护甲一样不少,每样都精致名贵,却难掩一脸死气。
穿越之前,明玉在孤儿院长大,见过许多因重病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有些能顺利长大,有些被送来孤儿院没多久就死了,临死前脸上都会弥漫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息,看起来精神很好,可你就是知道这个人快要死了。
见得多了,明玉管这种特殊气息叫死气。
长大她才知道,死气原来有名字,被人们称为回光返照。
明玉支开大格格,问诺敏:“豪格在宫宴上揭发你与人通奸,还怀了孩子,可有此事?”
“与人通奸的明明是他!他怎么敢倒打一耙!”诺敏气得胸膛起伏。
明玉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好,我知道了,等巫医把过脉,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ᴶˢᴳᴮᴮ”
若是真的,她也得请巫医帮忙做伪。
总之不会让豪格得逞。
诺敏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闻着香,喝起来没有味道:“我快死了,看在你给我伸冤的份儿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玉抬眸:“你说。”
诺敏又呷了一口没滋没味的茶水:“豪格是不是利用我威胁你,想让你把魏循借给他?”
明玉点头,诺敏冷笑:“别借,借了魏循就回不来了。”
不等明玉做出反应,诺敏倾身过来:“有人想要魏循的命。”
明玉垂眼看她:“是宫里那位不得宠的侧福晋?”
诺敏一怔:“你猜到了!”
明玉勾唇:“其实不难猜。”
诺敏放下茶碗,眸光复杂:“我还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墨尔根代青,你要不要听?”
“多尔衮心里有人,那个人与想杀魏循的人是同一个,是这个秘密吗?”明玉接话。
诺敏睁大眼睛:“这个你也知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是听巴特玛偶然说起,巴特玛还让她帮忙保密,说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明玉看向窗外:“饿不饿?”
诺敏躺平:“饿,我想喝科尔沁的奶茶,用砖茶多加盐巴,吃烤羊腿,少放佐料,少放盐。我还想吃羊油饼,炸得脆脆的。我额赫最会炸羊油饼,阿布每天都要吃上两张。”
阿布和额赫就是父亲母亲的意思,明玉知道诺敏这是想家了。
明玉吩咐下去,熬奶茶,用她从科尔沁带来的砖茶多加盐巴,烤羊腿,少放佐料,少放盐,炸脆脆的羊油饼。
巫医过来的时候,诺敏正在喝奶茶吃羊油饼,眼巴巴等着羊腿烤熟。
诊过脉,明玉把巫医让到外间,巫医摇头叹息。
明玉问可有怀孕,巫医一脸无语:“这么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最近可有小产过?”明玉又问。
巫医也看出来了,大半夜明玉把诺敏接到自己家中,多半是与豪格彻底闹翻了,于是不再隐瞒:“三年怀孕两次,两次被打到小产,其中一次血崩,不可能再做母亲了。”
送走巫医,羊腿烤熟了,诺敏却没吃上。
暖阁里传出大格格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达哲一边安慰一边抽泣的声音,明玉攥紧了拳头。
这时娜塔慌忙跑进来说:“福晋不好了!豪格贝勒打上门来要人了!”
他还敢来!
明玉吩咐抬上诺敏心心念念的那一整只烤羊腿去了前院书房,书房里灯火通明,却极安静,安静到有点压抑。
多尔衮在书案后写信,豪格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两人都不看彼此,也不说话,空气中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明玉先走进来,豪格看向她,兴师问罪:“长姐不声不响把诺敏接走是几个意思?她是我的福晋,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明玉假笑:“饿不饿?”
豪格怔了怔,多尔衮也抬起头来看明玉。
不等豪格回答,明玉已经让人把烤得喷香的羊腿搬了进来,她拿匕首划下最好的那一块,插着递给豪格。
豪格以为明玉此举是在向他赔礼。
宫宴的饭菜端上桌凉了一大半,豪格都没怎么吃,现在闻着焦香的烤羊腿还真有点饿了。
接匕首的时候,豪格特意侧身挡住了多尔衮的视线,手指伸得老长,交接时居然没忍住想要摸明玉的手。
明玉笑着扔下匕首,豪格酥了半边身子,差点把匕首都塞进嘴里,呵呵笑道:“香!真香!还是长姐疼我!”
话音未落,书案后有人咳了一声,豪格立刻敛笑,示威似的握着匕首连切了几片羊腿肉,吃得满嘴流油。
干掉小半个羊腿,豪格打了个一个饱嗝,笑着问明玉:“诺敏呢?”
明玉轻声说:“她死了,死前嚷着要吃烤羊腿结果没吃上,我就想啊,这么好的羊腿不吃浪费了,就让你替她吃了吧。”
她注视着豪格的眼睛,认真问:“怎么样?好吃吗?”
豪格先是震惊,震惊于诺敏的死讯,然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吐了出来。
明玉嫌弃地躲到书案后,用帕子捂住口鼻,还不忘刺激豪格:“巫医来看过了,说诺敏没有怀孕,上次被你打到小产血崩之后,她便再也没办法做母亲了,何来与人私通有孕之说?”
刚刚吃下的羊腿肉吐了一地。
明玉恶心得不行,身上找不到任何带香味的东西,一把抓起多尔衮的手腕抬起来放在鼻畔,淡淡的烟草香弥漫开:“巫医的脉案在我手上,你欺骗大汗,论罪当诛!”
羊腿肉吐完,开始吐酒。
明玉紧紧抓着多尔衮的手腕:“你应该知道,诺敏嫁给你,是科尔沁与大金的联姻,如今她被你凌虐致死,科尔沁怎会坐视不理!”
胃液胆汁,红的绿的白的混在一起,豪格半跪在地上,垂着头,满身狼藉。
之后很多年,直到豪格被多尔衮弄死,他再没吃过一口羊肉,不管是涮的,烤的,还是红烧的,清炖的。
从此以后,看见羊肉都犯恶心。
偏皇太极最爱吃羊肉,多尔衮本来对羊肉没什么感觉,后来也爱吃起来,多铎更是羊肉发烧友,每顿必吃。
只要有这些人在,豪格就没吃过一顿舒心饭。
明玉不知道的是,多尔衮送豪格上西天的那顿断头饭,只有一样——烤羊腿。
佐料放得很少,盐也很少,外焦里嫩,特别香。
那天豪格空着肚子上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豪格吐到胆汁都不剩的时候,才腾出嘴来跟明玉谈条件:“诺敏已死,死无对证,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没必要搞得两败俱伤。”
明玉同意。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男人是天,女人是男人的财产,可以随意辱骂殴打,甚至当成礼物送人,闹出人命也没人管。
诺敏死了,皇太极不会因此让豪格偿命,科尔沁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得罪大金。
一来得罪不起,二来犯不着。
如果豪格愿意,几个月后科尔沁能再送来一个小美人给豪格当继福晋。
一个人与整个世道对抗,让明玉感觉深深的无力。
借着多尔衮的权势,凭着巫医的脉案,她能为诺敏争取的,只有一个风光大葬而已。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重要,明玉亲自给科尔沁郡王写了一封信,把诺敏惨死的事说了,请求科尔沁郡王出面,为大格格在科尔沁寻一门好亲事,并且照拂她。
科尔沁那边很快有了回音,前后送来两封信。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福晋是个狠人!
明玉:没完。
布木布泰&豪格:还想做什么,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第46章 反杀
第一封信语气严厉, 让明玉不要管大格格的事。
即便大格格的额娘死了,诺敏也死了,她还有阿玛。大格格是豪格的长女, 亲事理应由豪格做主。就算豪格不肯为她做主,豪格上头还有大汗,轮也轮不到明玉这个叔祖母插手。
信的末尾,严命明玉把大格格送回豪格府,不许胡闹。
明玉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心里还是堵得慌。
大格格坏了豪格的好事, 若她依言把大格格送回去,以豪格睚眦必报的狠毒性子,还能有命在吗?
兴味阑珊地拆开第二封回信,画风突变。
科尔沁郡王告诉明玉第一封信不作数, 原因是他收到了多尔衮的亲笔信, 内容与明玉那封信基本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