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又抿了一口茶,明玉没见过凤林大君,凤林大君为什么要冒险救她?
目光重新落在明玉精致的脸蛋上,多尔衮仿佛找到了答案:“昨天灾民闹事的时候,你可看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让他这么一说,明玉立刻想起了那个长身而立朝她咧嘴笑的俊朗男子,长得帅算不同寻常吗?
明玉觉得算,毕竟那人通身的气派在灾民里特别扎眼,于是斟酌措辞:“倒是有一个人长得比较高,皮肤很白,长眉凤眼,单眼皮,……”
“他看见你了吗?”多尔衮打断明玉的话。
明玉一噎:“……好像看见了。”
那就是见色起意了,多尔衮忽然很后悔没早点回来问明玉,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放凤林大君一行人走。
他放凤林大君,一则想让对方轻敌,然后在战场上正面交锋打败朝鲜水师,打掉朝鲜最后的王牌和最后的傲气,让他们甘愿向大清俯首称臣,再不敢左右摇摆。
二则多尔衮用兵讲究师出有名,出兵朝鲜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不是一时意气杀掉凤林大君落人口实。
三则朝鲜王宠凤林大君比昭显世子更甚,若此时杀了凤林大君,恐怕会激怒朝鲜王庭,激怒朝鲜军队,让对方众志成城,到时候只怕更难打。
留着凤林大君,让他跟昭显世子斗,王室兄弟阋墙你杀我我杀你,假以时日朝鲜自己就亡了。
可凤林大君觊觎明玉,就该死,多尔衮眼中杀意汹涌,差点控制不住带兵去追。
多尔衮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凌厉,明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这三米八的气场委实吓人。
“你、你怎么了?”明玉小声问。
这时娜塔带人端菜进来,人还没走,就见自家王爷看向福晋,非常严肃地问:“我好看,还是那个人好看?”
明玉喷了茶水,娜塔几个差点没笑出声,跟人比美,王爷这是怎么了?
要问她们,当然是王爷美,满蒙第一美男子是随便叫的?
明玉无语,用眼神暗示多尔衮,还有别人在呢,等人走了再说,多尔衮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执拗地在等她的答案。
明玉捂脸:“你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多尔衮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
夸了一句好看的结果就是,被狠狠疼爱到后半夜,明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洗的,反正翌日醒来身上是干净的,枕边人已经离开。
又过了几天,魏循来找明玉,说多尔衮派人把温泉山附近的灾民驱赶到一起,逐个搜身,但凡身上有兵器的,全都带走了,说是充军。
“剩下那些灾民都是穷苦百姓,我瞧着实在可怜,你看看能不能摆几个粥棚接济一下。”魏循自己是汉人,见不得汉人受苦,“买粮食的银子,我出。”
搭粥棚的事明玉想过,可救急救不了穷。
镶白旗搭了粥棚,其他旗搭不搭,万一皇上觉着好,让八旗各自搭粥棚接济穷人,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谁也说不好。
当初推均田闹出多少事来。
“不是银子的事,搭粥棚行不通。”明玉想了想说,“不如把剩下的人做一个区分,农户收进田庄种地,手工匠人收到山庄干活,将来搭暖棚、搭粮仓、锻造新农具都用得上。”
与其搭粥棚,让灾民养成白吃白喝的乞丐心理,倒不如给他们找点活干,用劳动换饭吃。
托多尔衮的福,灾民里的危险人物和不安定因素已经被剔除干净,剩下的是真正的穷苦百姓,都收下她也有这个能力。
而且整个八旗只有她一个人的山庄在赚钱,不具备推广条件,就算皇上觉着好,也没法在其他旗推广,省去很多麻烦和怨怼。
还能解决镶白旗的流民问题,维护旗内稳定,简直一举多得。
这回换成魏循犹豫:“可剩下的人不算少,田庄、山庄加起来也不需要那么人干活,没活干的人就白白养着吗?”
是他见不得汉人受苦被奴役,他可以拿银子支粥棚接济,可明玉不是汉人,没必为他的同情买单。
魏循时刻记得自己是明玉雇佣的山庄田庄大总管,他拿了酬劳和分红,必须对山庄田庄负责,对明玉负责。
哪里也不能养闲人。
明玉一眼看穿了魏循心中所想,笑着说:“你不会以为,我的田庄永远只有这么大吧。以现在的人手,土地再扩大两倍,农户就不够用了。两白旗是出了名的地多人少,到时候人手不够,你去哪儿临时划拉人去?”
魏循还有顾虑:“那也不能白养闲人啊。”
这么多人工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你是东家我是东家?”明玉放弃跟他讲道理,直接以权压人,“人手多就倒班干,积累经验,等我的地再多就可以直接上手了,也省得浪费时间去教。”
明玉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明玉对自己有信心,在魏循眼中就是明玉在迁就他,在为他做出牺牲。
而且这种牺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为他的关系,不管是田庄还是山庄,农户大多数都是汉人,少有旗人。
管事、副管事、工头也是在汉人和旗人之间择优选拔,全凭本事,旗人并没有身份优势。
在其他旗,汉人还不如牲畜,跟旗人没法比。
这自然引起了旗人的不满,有人托关系找到吉兰,求吉兰禀报明玉。
吉兰对明玉极忠心,肯定告诉了明玉,明玉却一次也没找他。
更有那手眼通天的居然托家里当兵的亲戚,把这事捅到了多尔衮那里,也不知明玉是怎么跟多尔衮解释的,反正多尔衮也没找他。
得到两位主子的默认支持,那帮旗人眼见无望才没闹起来,如今倒是听话得很。
这中间明玉承受了太多,明玉对他太好了,好到魏循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
唯有更加兢兢业业地工作,事事以田庄山庄为重,以明玉为先,才能报答万一吧。
“自然你是东家。”魏循红了眼圈,“我都听你的。”
与此同时,多尔衮那边也到了关于蒙古“细作”的消息。
据斥候禀报,那几个蒙古“细作”取道正蓝旗逃往蒙古,狂奔两天两夜,忽然掉头往回跑,专捡小路走,昼伏夜出,在今天凌晨悄悄潜入城外一个山庄。
经查这个山庄荒废已久,是肃亲王府的产业。
对方足够小心谨慎,跟踪的人要不是军中训练有素的斥候,换成普通侍卫恐怕早跟丢了。
又是豪格。
这回学聪明了,算计不了他转头算计明玉。
连女人都不放过。
本来多尔衮以为豪格只是愚蠢,现在看来又蠢又毒,还没下限。
于是多尔衮写了一封亲笔信,让暗卫即刻送出。
在立秋那天,豪格忽然被皇上委以重任,让他带兵进关策应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攻明,牵制明朝兵力。
豪格跪地谢恩,心里却在破口大骂,这他妈都是什么烂差事!
眼看要对朝鲜用兵,这时候派他入关协助李自成?
李自成那伙儿乌合之众要是一路高歌猛进,他只是策应,捞不到什么军功。
可李自成要是大败,没有成功牵制住明军,让明军有暇援助朝鲜,给皇上那边增加压力,他这罪过可就大了。
等于成了没有功劳,稍微出一点差池就是大罪。
兵部由他主理,李自成要东进攻明他怎么一点不知道?
带着疑问去查,一查不要紧,这个联合李自成牵制明军的馊主意出自多尔衮。
豪格气到骂娘,他主理兵部,必须留守后方调度,已经失去了随御驾亲征朝鲜的机会,多尔衮为什么还要踩他?
亲王没有封号他忍了,把户部这个大肥缺让给多铎他也忍了,他最近夹着尾巴做人并没招惹多尔衮,多尔衮操练ᴶˢᴳᴮᴮ水师那么忙,怎么忽然就跟他杠上了?
豪格回到府中,屁股还没作热呢,就见郭尔罗斯氏匆匆忙忙来找他,说她带来的几个仆从被多尔衮抓走了,求豪格帮忙解救。
豪格没好气地问:“多尔衮吃饱了撑的,抓你的仆从做什么?”
“我派人拉拢魏循,许诺千金买他来为我所用,可连魏循的面都见不到。”
郭尔罗斯氏恨得咬牙:“后来听说魏循钟情明玉,甘愿为她当牛做马,我便派人去盯着明玉,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万一是,就当场捉奸,拿了魏循的把柄让他给我当牛做马。”
“谁知、谁知出了点小意外。”
有个仆从见人撒钱动了杀人劫财的心思,结果实力不济反被杀,郭尔罗斯氏觉得丢人便含糊过去,直接说结果:“引起了灾民暴动,打草惊蛇,他们怕被发现连夜逃往蒙古,到了蒙古又折回来,可还是被多尔衮发现抓了起来。”
“王爷,那几个人都跟着我从蒙古带来的,求王爷……”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截断了郭尔罗斯氏的话,她下意识捂脸,吃惊地看向豪格,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豪格为什么要打她?
很快郭尔罗斯氏便得到了答案,豪格此时的怒气已经冲到头顶,张嘴就是吼:“你以为就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豪格气到抖:“种暖棚赚钱谁不知道,想拉拢魏循的人多了去了!”
他指着自己:“我也这么干过!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郭尔罗斯氏当然知道魏循不好挖,她不是想出办法来了吗,只不过在执行的过程中出了点小纰漏,也值得他动手打她?
察哈尔部战败,大汗额哲投降满清获封亲王,改娶皇太极嫡次女为嫡福晋,无情将她扔在盛京不管不问。
她是多尔衮带兵俘虏来的,按照满清的规矩,她和额哲后宫的一众女眷应该由多尔衮先挑,他挑完才能轮到其他旗主。
郭尔罗斯氏一心想嫁多尔衮,做个侧福晋或者侍妾她也愿意,谁知多尔衮根本不给她机会。
后来皇后召见她,说豪格的嫡福晋没了,想让她给豪格做续弦。
眼见再嫁多尔衮无望,豪格虽不及多尔衮,到底是皇上的长子,将来总不会差,于是郭尔罗斯氏勉强点了头。
嫁过来才知道,豪格跟多尔衮那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后院乌烟瘴气,那些侧福晋和侍妾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唯一的嫡女虽然才三岁,浑身都是心眼,明里装可怜扮柔弱,暗中给人使绊子,仗着年纪小又刚没了亲额娘,在她和豪格之间各种挑事。
郭尔罗斯氏能把额哲后宫理得风调雨顺,就能理豪格的后院,可等她把所有糟心事都料理清楚了,豪格对她的冷淡才凸显出来。
没成亲之前,豪格有事没事总爱到她的屋子里厮混,成亲之后,豪格就像换了一个人,很少来正屋,偶尔过来也只是吃顿饭,从不在她这儿过夜。
她是他的嫡福晋,没有儿子的嫡福晋将来会有多惨,郭尔罗斯氏再清楚不过了。
饶是满清的皇后哲哲给皇太极生了三个女儿,一把年纪还在寻医问药想要老树开花生个儿子出来,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她旁敲侧击问过豪格,豪格直白地告诉她,他腻了,现在只喜欢更年轻更新鲜的,还催她赶紧给他纳妾,最好去南边买。
果然家花没有野花香,郭尔罗斯氏为了留住豪格的心,决定在别的方面想办法,比如效仿中宫皇后哲哲,成为豪格事业上的左膀右臂。
那么她第一个对付的就应该是多尔衮。
多尔衮城府深,不按常理出牌,打死郭尔罗斯氏也不敢跟他正面刚,于是便把目光落到了明玉身上。
她真的没想把明玉怎样,只想学她赚钱的本事。
可明玉平时不爱出来走动,除了进宫给皇后请安,去关雎宫看望宸妃和八阿哥,基本都待在睿亲王府。
宫里不方便做什么,那次郭尔罗斯氏叫住明玉想把肃亲王府的山庄租给她。其实租山庄是个幌子,郭尔罗斯氏真正想做的,是在山庄里安插几个亲信,把魏循打理暖棚的秘诀偷出来。
有了秘诀,谁都能照葫芦画瓢。
等她把日进斗金的暖棚经营起来,还怕留不住豪格的心?
当初多尔衮有多厌恶明玉,整个蒙古都知道,现在明玉这么得宠,郭尔罗斯氏猜多半与暖棚有关。
毕竟谁不爱钱,谁不爱能赚钱的女人呢?
谁知才说到租金,就被明玉打断,然后两人不欢而散。
偷不成秘诀,干脆把魏循挖过来。
郭尔罗斯氏知道魏循不好挖,所以才想到要抓魏循的把柄,逼他就范。
这才有了温泉山跟踪明玉的事。
长生天作证,她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住豪格的心,现在只是出了一点小纰漏,豪格居然动手打她!
郭尔罗斯氏怒瞪豪格,豪格再次扬手,却被郭尔罗斯氏攥住手腕,威胁:“再打死一个福晋,下一次你恐怕要娶个寡妇回来了。”
诺敏是被豪格活活打死的,这是郭尔罗斯氏理顺后院之时听几个不得宠的侍妾说的。
她不是诺敏,也并非出身科尔沁部,她的母族没有跟满清通婚的习惯,她没必要为了维护两族的联盟而委屈自己,甚至搭上性命。
豪格一怔,果然收回手,反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再娶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回来。
诺敏那点小聪明都用在斗嘴扯头花上了,顶多恶心恶心人,给别人找点不痛快。
他面前这位可是个干大事的,不声不响叫人跟踪明玉,然后来一个拦路抢劫,直接激怒了多尔衮。
关键人还被活捉了。
对多尔衮的性格,豪格还是有些了解的,多尔衮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他刚还琢磨呢,他最近乖得很都没跟多尔衮作对,多尔衮抽了哪门子邪风,忽然跑到皇上面前阴他。
敢情是他的嫡福晋替他招惹多尔衮去了。
真是个贤内助啊!
嫌他过得太顺,嫌他最近太闲,想帮他谋个差事。
现在差事有了,多尔衮那边抓了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闹不好等他带兵一走,还能在背后插刀。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的味道,明明洞察一切,却无力回天。
豪格没被郭尔罗斯氏的威胁吓到,倒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无力感给整没脾气了。
他甚至朝郭尔罗斯氏笑了笑:“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去善后,别指望我。我要出征了,帮不上你。”
豪格要出征了,不是说去不成朝鲜了吗,怎么忽然就有了转机。
肯定是长生天听到了她诚心的祈祷,又给了豪格一次机会。
只要豪格能把握机会再建军功,还怕皇上不重用他吗。
豪格得到重用,她也能在婶子妯娌们面前抬起头了。
毕竟有封号的亲王福晋和没有封号的亲王福晋,虽然只差了“和硕”两个字,俸禄、仪仗和在宫里能享受的礼遇,是全然不同的。
她不指望能像明玉那样享亲王俸禄、食邑和仪仗,出入皇宫可以坐软轿,不必自己走路,至少也不能比达哲差吧。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郭尔罗斯氏立刻转怒为喜,再不提让豪格帮忙救人的事。
跟军功比起来,那几个仆从算什么,反正他们也不会出卖自己。
这时候必须让豪格心无旁骛备战,跟多尔衮在战场上抢军功,而不是为了几个仆从打嘴仗,她自己也得赶紧给豪格收拾行装,做好福晋该做的事。
豪格瞧着郭尔罗斯氏绽开的笑脸,只觉得讽刺:“不是去朝鲜,你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