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波眺望前方攒动的人头,心底升起疑惑。宣王开府不过十年,已经连续施米五年。宣王当皇帝是不是百姓之福不知道,但她知道宣王的兜兜里银子挺多。王爷那点俸禄可经不住如此施舍,不知他做什么买卖赚钱。
江清波放下车帘,抱住暖手炉呆坐着。这是回西城的必经之路,只能慢慢等了。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穿过人群继续前行。车帘被风雪吹起,绝美的侧颜一晃而逝。
站在米堆前的宣王恰巧看到这一幕,一时看呆住。感觉得衣袖被拉扯才回过神,偏头看向戴着幕篱的陈舒,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陆三夫人的脸似乎好了。”
“年纪轻就是好,恢复得真快。”陈舒轻笑。“年后妾身就给陆三夫人下帖子,那时府里的桃花正好开了。”
“这次不会再有乞丐出现吧?”赵逊想到先前两次被放鸽子,眼底浮起恼色。
“王爷放心,这次再没人会妨碍陆三夫人进府。”
“当真。”
“之前是翌阳那丫头整江夫人。她们之前有点嫌隙。如今已经被家里人禁足。”陈舒握住赵逊的手。“妾身保证,这次一定成。”
赵逊眉梢染上愉悦。“那就有劳王妃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年关当口京都发生了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大事。鲁王勾结齐王之子被废下狱。
众人都觉得鲁王的脑子有毛病, 王爷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勾搭齐王之子,那可是太上皇最痛恨的人。
江清波也想不通。鲁王亲爹是太上皇, 如今靠抓阄上位的第三位皇帝眼看就要被练废了。这位鲁王没准还有机会过一把皇帝瘾,为啥要想不开勾搭齐王之子。
她想起之前陆明洲的伤势。又是中毒,又是外伤。八成就是鲁王怕事发, 所以半路截杀。难怪男人回来养伤都要悄悄地, 还要她注意外面的动静。
上次鲁王府被盗, 府兵们四处找人, 怕也是为了防范身受重伤的陆明洲回京, 想要暗中将人直接解决。
鲁王, 好狠的心思!
“小姐,奴婢好像听见有人在哭。”绿衣说。
江清波回神, 侧耳倾听, 果然听到细微的啼哭声。“的确是有人哭。”
“马上要过年了,谁这会哭啊?”绿衣面露不满。
江清波环顾花园,发现哭声是从前方的假山传来。带着人刚刚走近,里面的哭声忽然停了。一道粉色的倩影从假山的洞里钻出来。
“三……三婶婶。你们怎么在这里?”单漪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僵着脸挤出个笑容来。
“你……出了什么事?”江清波看她红红的眼眶, 下意识问出口。
“没事,三婶婶多虑了。”单漪垂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清波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一道粉色的残影从身旁跑过。没多会, 那道身影就消失在前方。无语地扯了扯唇角,这欲盖弥彰的行为, 没事就怪了!
“二房最近又开始折腾了?”江清波看向绿衣。
“没有, 最近侯府各房都挺平静的。”
“那单漪哭什么?”
“奴婢也不知呢!”
江清波看向单漪离去的方向, 眉梢不由得皱起。“单家也在京都吧, 她过年也不回去?”
“鬼知道二房又在打什么主意。”绿衣撇嘴。
“雪大了,小姐我们先回去吧。”绿梅上前两步,撑起油纸伞。
江清波也感受到风越来越大,勾起颊边的发丝压在耳后,抱着暖手炉往回走。
秋水苑一反出门前的热闹,变得非常安静。院子里扫雪的丫头动作轻手轻脚,似乎怕惊动什么。
“陆明洲回来了?”江清波询问迎上来的绿松。
“姑爷回来好一会了,该是在浴房沐浴。”
“他吃饭了没?”
绿松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声音都弱了几分。“今天姑爷回来时气势太吓人。奴婢们没敢上前询问。”
“瞧瞧你们这出息。”江清波指头戳了戳绿松的脑门。“让小厨房下碗臊子面。”
“奴婢这就去。”
江清波看着像风一样跑走的绿松,悠悠叹口气。陆明洲哪里吓人了?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同?
“奴婢先去忙了,不打扰小姐和姑爷亲亲我我了。”
“奴婢先去忙了,不打扰小姐和姑爷单独相处。”
绿衣绿梅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样,也不等江清波出声,转身就跑进小厨房。
“……”
陆明洲真的有那么可怕?
不就是陪她进个门,好像是要去赴死一样。
绿梅绿衣and绿松:您对姑爷的气场一无所知。比起面对姑爷,她们更宁愿赴死。
江清波想不通,摇摇头走进寝房。这才过了七天,陆明洲怎么又回来了?恰好男人穿着里衣从浴房走出来。
“出去散步了?”陆明洲先开了口。
“吃太撑,出去走两步。”江清波露出微笑。“吃饭了没?”
“还没。”
“我已经交代了小厨房做臊子面,天气冷,吃口热乎的汤面暖和。”江清波走近几步,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绿松她们说您今天气势过于英武,令人不敢靠近。妾身瞧着——气势强不强不知道,但夫君好像瘦了些。一会可要多吃些。”
“还是夫人观察入微。”陆明洲摸摸脸,失笑摇头。
“对了——”江清波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赏赐的物件已经放进私库了,钥匙还你。”
“你收着吧。”陆明洲看都没看钥匙,拿起外袍穿上。
“这……夫君这是你私库的钥匙。”
江清波怔住。虽然陆明洲的私库里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是御赐之物,精美漂亮,但不能拿出去兑换。
不过他们这样的门第,哪家的男女主子不是各自有一个私库?就算二房那对出了名的老夫老妻,陆明钧也有自己的私库,拥有自己的私房钱。财务极其自由。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望夫人不要嫌弃,没事的时候帮忙打理打理。”
“真的给我?”江清波盯着手中的钥匙,不确定地又问一次。
“真的。”
陆明洲的私库的确没什么东西。江清波想想也不觉有什么,把钥匙又放回袖袋。上前一步,踮着脚尖替男人扣上衣襟盘扣。
“马上过年了,给你做了几套新衣放在衣柜里。要不给你装进包袱带去拱卫司,等过年那天穿上。”
“不用。”
陆明洲偏头看向另外一边,屏住呼吸,努力控制住那股甜丝丝的暖香钻进鼻腔。
“不用?”江清波扣好扣子,退后两步抬头看向陆明洲。“外祖母说过年就要穿新衣服,这是习俗。”
“没娶你前,没人跟我说有这种习俗。”
“……”
陆明洲在侯府到底有多不受重视?
江清波在心里替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又见男人坚持,也不在劝。反正衣服在衣柜,他想穿自己可以拿。
她回头看到绿松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走过去接过托盘。
“夫君吃面了。”
过了五天,陆明洲又回来了。江清波只当要过年了陆明洲才开始回家勤奋打卡。
经历过男人养伤。她已经习惯床上多一个人。也没有多排斥,只当晚上多了个暖床的,别说挺暖和。
过年那日清晨。江清波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闭着眼开口。
“怎么了?”
“衣柜里有五套新衣,穿哪一套好?”陆明洲问。
“???”男人还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闭着眼想也没想开口。“蓝色,衬你。”
“好。”陆明洲换上蓝色衣袍,瞧了瞧也觉不错。“今晚我会回家吃晚饭。”
话落不见人回应,回头发现江清波已经躺回床上睡着了。陆明洲失笑摇头。灭了烛火,拿起长刀出了门。
江清波醒来已经中午,早忘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今日过年,各房要去明镜堂吃年夜饭。她到时,各房已经到齐。不知道聊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三弟妹来得这么晚?”单慧君看到江清波进门立刻投去关心的眼神,偏头朝她后面看去,放大声音问道。“三弟还没回来?”
“可能拱卫司今天比较忙。”江清波莫名其妙看她。“之前他没回来,你不也吃得下饭?”
“……”
江清波说话果然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单慧君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恢复如常。“这好歹是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嘛。他一个人不回来……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家人?”
“我听说夫君去年年末在宫里过的,前年在拱卫司,大前年……”江清波坐到单慧君的对面,抿了口茶。“是不是不把你们当家人,二嫂之前没亲自问过?”
“……”这张嘴真是令人厌恶。单慧君捏紧绣帕,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失态。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火。“从前三弟的确忙。可今年是三弟妹嫁过来第一年,三弟怎么说都该回家陪着一起过年。”
“有公爹婆母,还有大嫂二嫂……侄子侄媳陪着一起过年,我觉得没差。”
“我们怎么能和三弟比呢?”单慧君得意一笑。“三弟妹还是要多多关心三弟才好。起码让三弟常常回家……”
江清波听出来了,单慧君嘲讽她不得丈夫喜爱,被冷落。她不是很理解地瞥对方一眼。她有钱有闲,陆明洲的产业现在还捏在她手里,有没有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的——”
“二嫂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
低沉的男生打断江清波的话。她转头果然看见陆明洲走进花厅,等到男人在身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回头对单慧君露出灿烂的笑容。
“二嫂,我夫君回来了。”
“……”
“回来就好,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侯爷转头看向身旁的丫头。“上菜。”
丫鬟退下。不多会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长桌。过年是喜庆日子,梁宜静也不再站在一旁布菜,坐到了陆子宁身旁与大家一起吃饭。
陆明辰小朋友一早盯上了盘子里的乳鸽。刚伸筷子,另一双筷子更快一步夹走了。怒气冲冲抬头,猛然怔住。对上陆明洲冰冷的眸光,脸色一白。怒火就像气球,泄的干干净净。看到那乳鸽最后落到江清波碗中,气的嘟起嘴。
其他人看到陆明洲夹菜的动作,神情各异。侯爷眼底浮现欣慰。侯夫人等人为江清波高兴。二房等人撇嘴、嘲讽,要么就是如梁宜静一般垂着头当做没看见。
江清波看看自己的碗里的乳鸽,又看看敢怒不敢言的陆明辰,高兴的咬了一口。
“这抢来的乳鸽就是好吃。”
陆明辰气红了眼,转头可怜巴巴看向武安侯。张嘴正要说话,被亲娘温静塞了一嘴青菜。
“好好吃饭。”
“听你娘的话。”武安侯附和道。
陆明辰:……
受伤的人为什么总是他?
小插曲让饭桌上的氛围热络不少。江清波看着陆明辰小朋友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丫鬟们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武安侯的目光扫过下方其他人,率先站起身离开。
“明均,明洲还有子宁跟我来一趟。”
陆明钧带着陆子宁立刻跟上去。陆明洲手拿长刀缀在最后面。
男人们一走,屋里的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的趣事。江清波听得直打哈欠。今晚还要守岁,这样坐下去还不得原地睡过去?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一直坐着聊天也无聊,我们不如玩马吊牌?”
温静和裴淑娴对视一眼,三人一拍即合。江清波看向独自喝茶的单慧君。“三缺一,二嫂和侄媳谁来?”
单慧君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二嫂不会是怕了吧?”
“怕你?”单慧君冷哼。“来。”
四人坐到四方桌。江清波运气不错,前三局都赢了。其他人也轮着赢了一两次。只有单慧君一人一直输。
后来陆子宁和陆明钧回来了。站在单慧君后面指导。拍桌上的战局立刻变了。单慧君开始赢,其他人轮着输。
不多会,武安侯也回来了。温静后方有了人,局势再次变化。起初是裴淑娴和江清波轮流输。前者运气不错,每次摸的牌都很好。最后只有江清波一直输。
江清波打马吊属于人菜瘾大,今晚运气也不好,摸的牌乱七八糟。新的一轮牌局,她看着手上的牌直接叹气。这把又要完。余光恰好瞥见陆明洲回来,欢喜的招手。
“夫君快来,他们联手想要掏光我们的钱袋子 。”
陆明洲挑了挑眉稍,走到江清波身后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扫了一眼牌,“打这张。”
“确定?”江清波盯着牌面,头也不回开口。“夫君,再输一把你下个月就没银子花了。”
“不会输。”
“行吧,听你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却不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武安侯不动声色撇了眼,唇角越来越翘。
一把结束,江清波果然赢了。有了陆明洲之后,运气之神似乎终于看到了她。后面基本没输过。江清波望着拍桌上的赢的银子,笑弯了眼。
“不打了,不打了。”
“我也不打了。”
裴淑娴和温静接连开口。
“我才刚开始赢,你们就要走。不公平吧。”江清波刚赢了几局,兴致正高。“刚才我输了那么多钱都没有跑。”
“什么刚赢,你们夫妻联手差点把我体己钱都掏光了。”温静说。
“我可还要给莹姐儿攒嫁妆,三弟妹行行好,手下留情。”
说话间,外面的更声响起。
“看看这都子时了,你还说赢了一会。快歇一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温静说着起身向站在门口的丫鬟做了个手势。
没多会,丫鬟端着五颜六色的汤圆上桌。
江清波正好饿了,给自己盛了一碗。正准备吃被一只大手抢走。江清波看向抢碗的陆明洲。看在他帮自己赢钱份上,大方的没计较。从善如流拿过空碗给自己盛了一碗。不甜不腻,明镜堂的甜点做得真不错。
“趁着大家都在,为父宣布一件事。”武安侯放下碗。
众人停下动作,放下碗,看向上首。
“世子位空悬多年。如今为父已经有了人选。”
单慧君唇角扬起,眉眼间带着得意之色。
江清波嫁进武安侯府已有一年,对武安侯中意的世子人选早看出了端倪。看看二房那般欺压大房,做的事情如此令人心寒,依然管着侯府的中馈就能窥探一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