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波也不推迟,走到大夫人身旁坐下。对面是笑的很假的单慧君。她没搭理,一心拿着筷子干饭。不愧是武安侯喜欢的大厨,手艺真的很棒。
饭间没人说话。只听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一刻钟后,陆续有人放下筷子。不多会只剩下江清波和武安侯夫妻还在吃。前者头也不抬认真干饭,后者两夫妻拿着筷子看着江清波吃。
“昨晚厨房没给你送饭?”武安侯使了个眼神,旁边的丫鬟把远处的菜肴推到江清波面前。
“送了,但我想等夫君回来一起吃,结果菜凉了。”
武安侯冷哼一声。“以后不必等他。”
“会不会不好?夫君日理万机——”
“他是个大忙人,忙起来也不知道回……”武安侯停住话头,想起不爱回家的儿子也闹心。撇了眼江清波,干咳一声,看向其他地方。“反正不必管他。”
“听公爹的!”
陆明洲亲爹发话,嘿嘿,以后就不用顾忌那些个规矩。
早餐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
江清波无视单慧君投来的冷光,悠哉哉缀在后面。刚走到门口被武安侯叫住。
“你身体不好,以后请安就免了,好好将养着。”
“儿媳省的。”
江清波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退出明镜堂。
这一趟走的值。
“阿娘,三哥娶得媳妇好丑,又能吃。我不喜——”
童稚的声音刚想起,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刚走出院门口的江清波:???
我现在不好看,我承认。
但能吃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尊重厨师好不好!
“小姐消消气,小女子报仇一年不晚。”绿衣好似怕江清波冲回去,拉着对方胳膊往外拖。
呵呵,陆明辰小胖砸我记住你了。
秋水苑。
绿梅等人正在收拾她的嫁妆。江清波躺在贵妃榻上,没多会便觉得困倦。转身准备换个姿势睡觉,对上一双幽怨的目光。
“绿衣,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您嫁进武安侯府第一天就得罪了二夫人!”
“有什么问题?”江清波茫然眨眨眼。
“问题大了。二夫人……她掌管侯府中馈。你得罪她,以后给我们小鞋穿怎么办?”绿衣垮下脸,眼底幽怨更深。
“她不敢。”绿衣一脸不信和崩溃。江清波沉默片刻,坐起身。“我和陆子宁之前有婚约,二房还用那么下作的手段退婚。你还想我和她做一对友好的妯娌?”
“大家日后住在一个屋檐下。奴婢怕您吃亏。”
“我和二房闹僵才是最好的选择。”说话间。一旁收拾嫁妆的婢女们也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江清波知道大家都担心。认真解释。
“我和陆子宁之前有婚约。若是和二夫人保持友好关系,其他人怎么想?放不下?若是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可是大麻烦。现在闹翻划清界限才是上策。”
“奴婢看二夫人不是个善茬,奴婢还是担心。”绿意脸色好一些,但眼底的忧虑仍在。
“你有时间和侯府的下人多接触,摸摸底。最好和看门的熟悉,日后我被欺负,你也能最快的给我爹报信。”
“奴婢明白。”
绿衣眼底仍有少许忧虑,脸上露出个安心的笑容。带着绿梅等人继续整理嫁妆。
江清波躺下,惬意闭上眼。
这样的婚后日子,比她预想中的好!
第三天回门。江清波坐上马车,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取出画卷。
“今天回门,姑爷不会又不出现吧?”绿衣蹲坐在马车门前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该出现的人影。等了一会,悻悻放下车帘。
“他可能在为国尽忠。”江清波把画往绿衣面前晃了晃。“颜大佬的真迹。我爹之前想买可惜被人提前买走。我拿回去他肯定高兴。”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着画。”
“姑爷从新婚那天离开就没回来过。府里的下人都传——”绿衣撇了眼江清波,继续嘀咕。“都说您长得丑,姑爷故意躲着不回来。”
“这不是挺好。”江清波小心翼翼收起画,珍重地放回盒子里。笑的像偷吃糖的小女孩。“看看这画被精心收藏,可见公爹真喜欢。但今天他送来给我当回门礼。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儿债父还。”
敬茶礼当天她也收到了武安侯夫妻送来的名贵药材。其中还有一副黑白玉做成的围棋子。都是给她的补偿。
“希望我那夫君能少回来,最好一直不回来。这样我就能快乐当个单身,还能一直收礼物。神仙日子啊!”江清波双眼发亮,一脸的向往。
绿衣:……
她不理解!
“哎哟。”
马车停住,江清波身体不受控的前倾,额头撞到车壁上。“怎么会回——”
车内多出个蓝衣男人。江清波合上嘴,眼珠转动,看向男人手中的长刀。车窗帘随风翻动,阳光照进来,刀上的鲜血泛起红光。她从容收回目光,露出个微笑。长得俊朗,为何要在违法边缘横跳?
“兄台瞧着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有什么事不如歇一歇再说。”江清波倚靠在车壁,慵懒的拨弄小几上的香炉。
男人眉梢微挑,眼底闪过讶异。
“你——”男人手中的刀砰的一声掉落。深邃的双眼惊诧直视江清波。
“神仙醉。”江清波俏皮眨眨眼。“神仙闻了都要醉的迷药哦。惊不惊喜。”
男人靠着车壁闭上眼,没法回答。江清波拿出解药分给绿衣,蹲在男人身旁仔细检查,发现对方真的昏过去。
这药是左大夫为她量身制造,从江南回来的路上没用上,没成想在京城却上用了。效果不错。
“小姐,要不要找条绳子捆着?”
“三少爷,回门礼买好了。”
两道声音同时在车内车外响起。江清波茫然眨眨眼,掀开帘子。
“三夫人。”车外的灰衣小厮恭敬弯腰行李。
江清波:???
她合上车帘,盯着面前昏迷的男人。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六章
“他是怎么回事?”
江源拍了拍陆明洲肩膀,后者双眼紧闭靠在车壁,没有动静。他沉默一瞬,转头看像江清波。
“他最近忙于公务没有时间休息,只是睡着了。”
江清波心虚的厉害,目光游移,避开亲爹的目光。
“???睡着?”
“是呀。”
顶着亲爹亲哥谴责的目光。江清波挤出个灿烂的笑容。小半个时辰前就喂了解药,但陆明洲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也茫然。左大夫给药的时候,明明说喂解药后就能醒来。难道是药量太重?
“他想睡就让他睡呗。我带回来一件宝贝,爹看了保证爱不释手。”她拉着江源往里走,路过江清泽面前又说。“哥,陆明洲交给你。记得好好照顾。”
“……???死丫头,他是你夫君,凭什么让我照顾。”他话没说话,江清波父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前。江清泽深吸一口气,无语的看向身旁的沈祈云。“你看她。”
“好了好了。”沈祈云打量昏迷不醒的陆明洲也是头大,无奈叹息一声。“先把人弄进去。”
——
江清波把名画挂在书房的墙上。邀功般看向江源。“颜倾的画,就问你喜不喜欢。”
江源双眼发亮,推开碍眼的江清波,走到名画跟前细细打量。“居然是真迹。”
“武安侯的藏品,假不了。”
江源爱不释手欣赏一刻钟,终于分出一丝心神打量自家闺女。面色红润,神采依旧,和出嫁前没两样。
“那不要脸的老东西最喜欢颜倾的画,舍得给你当回门礼,可见你在武安侯府过得还不错。”
“公爹和您说的不一样。和蔼好说话,挺好相处的。”
“哼,他好不好相处我心里清楚。”江源冷哼一声。“我听说陆明洲从成亲那天就离开侯府。”
“您都听说了?侯府下人的嘴真碎。”江清波啧了一声,她院里的事情能传出来,很可能有人推波助澜。
谁这么闲?只有二房的人!
“你们虽是太上皇赐婚,陆明洲若对你不好,大可以回来住。”江源抿了抿唇,眼底滑过心疼。“别怕,万事有我和你哥哥在。”
“爹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
江清波从书房离开已经临近响午。经过回廊,看向身旁的绿衣。“陆明洲怎么样了?”
“还没醒。”
“???不应该啊。”江清波眨眨眼,眼底带着丝不确定。“他不会是被药出问题吧?”
“已经让府医看过,说是太累。”
行吧。这就和她没关系了!
午饭都是她爱吃的菜,江清波吃撑了。慢悠悠走回小院,路上想起自己的床上躺着陆明洲。想到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她就想挖个洞钻进去。她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个男人。脚尖一转去了侄女的小院。
嗯,香软软的小侄女,我来啦。
“他醒了没?”
“没有。”
主仆两这样的对话,一个下午出现不下十次。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江清波哀嚎一声,仰躺在床上。
怎么还不醒?难道要扛着昏迷的陆明洲回侯府?到时候公爹询问,难道要说自己把陆明洲当成贼人药倒了?
新嫁娘不认识自家夫君,可还行?
“小姐好消息。姑爷醒了。”绿衣面露喜意。
“那他有没有表示工作很忙,现在要离开?”江清波双眼期待。
“……没有。”
江清波:……
她不介意陆明洲现在就去工作!
傍晚,天边印照着红色的晚霞。江清波撇了眼和大哥相谈甚欢的陆明洲。收回迈出大门的脚,对亲爹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爹,你要我留下来住两天?好——”
“我没说。”
江清波:……
父女间的默契呢?
旁边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江清波看过去对上一双满含兴味的双眼,男人唇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江清波眼皮跳了跳,她刚刚是不是被男人嘲笑了?
站在马车前,江清波尤不死心。期待的看向亲爹。
“您有没有话交代?”快让我留下来,快让我留下来。江清波心底呐喊。
“时间不早,早点启程回去了。”
江清波:……
呵,亲情!
一只大手横在眼前,江清波抿了抿唇,伸手握住那只大手登上马车。挺直腰背,正襟危坐。马车内没人说话,只听见车轱辘滚动和哒哒哒的马蹄声。
江清波眼珠转动,悄悄看向斜对面,发现陆明洲也在看自己。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陆明洲失笑,慵懒靠着车壁,不在说话。江清波被盯的脊背发凉,干咳一声率先打破沉寂。
“迷药的事情,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新婚当天新郎跑了,两人都没有见过一面,这真的不能怪她不识人。
“是我的错。”陆明洲轻笑。“你做的很对,配的药也不错。以后多备一些放在身边。”
“???”
江清波挑眉。打量男人的神色,发现他神情真诚,是真的夸奖。眼皮跳了跳,心底有个不好的猜测,难道陆明洲还是个受虐狂?
“我有很多仇人。”陆明洲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开口解释。
“……”
得,武安侯府三夫人还是个高危职业!
“我前几天赶去抓一名跟踪一年的嫌疑人。并不是故意离开。”陆明洲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搭在茶几上,左脚屈起,右脚伸直,姿态比刚才更慵懒。
“公事重要,无碍的。”
“我爹藏品不错吧。”
“……”
果然,她和绿衣说的话都被听见了。这就很尴尬了。江清波耳朵尖泛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没有听见。
“我爹手上宝物多。放心拿,不用替他心疼。”
儿子坑爹不过如此。
陆明洲闭上眼,靠着车壁假寐。
江清波悄悄打量。她没想到男人会特意解释离开的原因;面对她肿成馒头的脸神色也没波澜,好似他天天见到已经成了习惯。
陆明洲似乎也没那么差劲。
陆明洲微微侧身,右肩着车壁。没多会又换成左肩。不过一刻钟反复来回好几次。
这人莫不是有多动症?
回秋水苑的路上,江清波随意一瞥,发现陆明洲走路怪异,仔细一看左腿有点瘸。新上任夫君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多!
江清波解下披风交给绿衣,转身愣住。陆明洲手执长刀挡住准备近身服侍解衣的绿梅,单手解下黑色披风。
“我不喜欢脂粉气染上衣服。”陆明洲皱起眉,放下刀,转身进了左边的浴间。
“……”
“小姐,我今天没有擦胭脂。”绿梅红了眼眶。
江清波深吸两口,闻到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气味极淡。这种味道是绿松平日爱用的胭脂。可能是一起整理嫁妆的时候染上了。她拍拍绿梅的手安抚。
“你先下去换身衣服,顺便让绿竹先别过来。”
“是。”
浴间服侍的两名婢女快步走出来,脸上满是忐忑。
江清波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容。“怎么了?”
“姑爷说不喜欢洗澡有人盯着,把奴婢们赶出来了。”
江清波:……
这男人真是事多。看两眼能少块肉?
江清波进了右边的浴间,洗去一身疲惫。出来的时候,陆明洲已经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盯着手上的书。
看到江清波出现,陆明洲坐起身,轻拍身旁的床铺。
“过来坐。”
绿衣唇角微扬,偷偷给江清波比了个手势。带着其他婢女匆匆离开卧室,顺手替两人拉上门。
“……”
绿衣脸长得漂亮,就是脑子不好。就自己现在这张脸,是个正常男人都下不去手。当然禽兽除外。对方可能是有什么正事要谈,譬如相敬如宾的话题。江清波坐下,神色清明的看向陆明洲。
“夫君,有何事?”
“上药会吗?”
“啊?”
江清波被塞了四五个白色瓷瓶。抬眼瞥见陆明洲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外翻,结痂的伤口裂开,血丝沿着背脊往下流。难怪今天陆明洲在马车里像个多动症,走路也怪怪的,吃了神仙醉的解药也不见醒来。原来是有伤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