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无所顾忌的小杀疯子,强抢凡女为妾?简直离谱!
长罗风玉来了兴趣,他想了想,问:“蔚碧把东西放哪儿了?他现在在不在?”
长罗乐敏都打听好了:“他直接把东西和人都送镇子里,黑茔山太大了,灵心不止一块,他又带着那些妖魔上山搜剿去了。”
长罗风玉挑眉:“送镇子上去了?还真是宝贝啊。”
“可不是,要不然我为什么特意来找你。”长罗乐敏嘻嘻说:“他好歹是个都督,见过不少好东西,我可不信一块灵心值得他这么藏着掖着,所以了,他是得了个什么样的绝色大美人,大兄你就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长罗风玉瞧她一眼:“美人好说,但那颗灵心,如果不上贡回去,就得见者有份。”
“走吧,去瞧瞧。”
趁着蔚碧不在,长罗风玉进镇子,一路大摇大摆到镇衙前。
这镇子离黑茔山不远,是个偏远地方,这两年越发破败,土路两边的院子多是粗砖瓦石建成,看着灰扑扑,蔚碧直接占了镇衙门,这衙门是青石黄瓦造的,在这破落地方,竟也算个气派了。
“蔚都督啊,听说你讨了好宝贝,我这必须得来找你讨杯酒喝啊。”
长罗风玉说着话,背着手就往里走,守在门口的妖魔看傻了,连忙想要拦:“都督不在,都督不在!”
但它们刚要推搡,就被长罗氏的禁卫制住,长罗风玉跟没看见一样笑眯眯往里走,长罗乐敏兴奋地左顾右盼,往前一指:“那边那边,那边是女子后院。”
长罗风玉瞪她一眼,不过脚下还是往里走,走到后院,远远就看见左右两间对立的门锁紧闭的屋子,右边一间泛着盈盈流光,显然是灵心。
长罗风玉挥了挥手,禁卫们立刻去开锁,长罗乐敏见状,又叫几个人去开左边的锁,她凑到门前窗前探头探脑,边嘻嘻:“哥,你等妹妹给你瞧一瞧,她要是一般好看,我就把她送回家去,她要是特别好看,我就把她送给你做小嫂子,可不给那姓蔚的占便宜。”
“你闭嘴,你一个贵姬娘娘,说的都是什么话。”
长罗风玉没好气地骂她,正好右边的锁已经被禁卫撬开,长罗风玉便先走进去,一进去便看见那座丈高的灵心,被摆在屋正中央,泛发明亮的光华。
自从四百年前秽将人间,十九州无数仙山灵山枯竭,越来越少见这样明华精纯的灵心了。
长罗风玉走过去,摸了摸它细致的外壳,心下感叹片刻,也顾不得暴殄天物,摆摆手:“拿刀来,切下四成,咱们直接带走。”
“是。”
“哥!”
这时候,长罗乐敏突然从后面跑进来,长罗风玉还在看着灵心,心不在焉:“怎么了,打算把人送回去,还是想送我当小嫂子啊。”
“哥!”长罗乐敏却拽住他,神情隐约有几分莫名古怪,又有点兴奋:“哥,我好像真发现个小宝贝。”
长罗风玉瞥她,长罗乐敏先往外跑,长罗风玉左右无事,便也掖袖慢悠悠出去。
“快啊,哥,快点来。”
长罗乐敏推开门,在门边向他招手,长罗风玉溜溜达达走到门边,长罗乐敏拉住他手臂,往里一指:“哥,你看。”
长罗风玉懒洋洋转头,往里一看,看见一个被绑束在椅子上的少女。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颇高,细瘦,她的头发微微枯黄,被挽起一个很简单的女子小髻,露出脸庞和脖颈的皮肤,是一种类似小麦色的被阳光晒过的肤色,但却不让人觉得多健康,细细的青色经脉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让人看见她,会莫名不由想起苍白、虚弱这一类的词眼。
她低垂着头,双眼闭着,不知是累极,还是被用了药,沉沉地昏睡着。
长罗风玉看着她的脸,是一张只能称得上清秀的稚气的脸,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生出古怪的感觉,他又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倏然僵住。
“哥,你看出来没。”长罗乐敏小声说:“这个小女孩,虽然年纪小,长得也不算多好看,但她有三分像赵芸儿。”
第99章
阿朝是被兵戈与怒喝声吵醒的。
“衡明朝,快醒醒,衡明朝…”
她耳边是长生珠压低急促的声音,药效渐渐过去,她的神智逐渐清醒,睁开眼,入目已经不是浊黑荒芜的山林,而是木色简陋的桌椅房梁,对面是一道斑驳的木门,紧紧闭合,只有稀薄的昏光从破旧的纸窗漏进来。
阿朝感觉浑身都在酸疼,那是一种并不尖锐但连绵的痛苦,像把一个大人全身骨头碾碎活活塞进小孩子的躯壳里,她闭了下眼,慢慢找回思绪。
她以黑茔山灵脉的灵心启动以前乾坤仙门留下的旧阵,勉强将那座山头遮掩,带着村民们逃过了山中妖魔的捕杀,那时她已经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想到自己的魂魄居然真的扛了下来,她以为是长生珠给她反哺了力量,但等她睁开眼,却没看见自己盈盈发亮的魂魄,而是清晰的手指,瘦弱的手臂,倒映出一张熟悉的少女的面容。
那是一个真正的身体。
她沉默了很久,感受着胸口破开的血洞慢慢愈合。
长生珠说:“她收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弟子,若日后你活着回昆仑,可以去找她的转世带回身边教养。”
但这一切,都得活着,得昆仑传承不绝、天下太平才行。
阿朝明白长生珠的意思,她点点头,站起来回到李家村民中。
过后不久,黑茔山群山动荡,阿朝看着遥远天边两头巨□□战,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战了不知几天几夜,一头似虎似豹的巨兽被对面的背生双翼的蛇蟒生生绞断头颅,哀嚎着倒下,那头蛇蟒如蛟如龙,庞大的妖躯顶天立地,冰冷俯瞰整片连脉山川。
贼首一死,山中仍有无数妖魔鬼祟群龙无首,必将四处乱窜,阿朝当机立断请李家村的村民在山顶等待,等着朝廷的兵马清剿上山,就算是妖魔也无妨,阿朝已经知道如今的局势,无缘无故,这些妖兵魔将不敢残杀凡人。
又过了几日,终于等到这些妖魔上山,果然如她所料,他们一来就直奔着灵心去,不给她们这些凡人村民多一个眼神,虽有小妖来戏弄吓唬,也没有生命危险,阿朝打起火把,迎送着村中老弱下山,脑中琢磨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臂被从后面猛地抓住。
她被轻易扯着转身,对上一双赤红的妖瞳,少年英俊的面容布满蛛网一样妖异血腥的纹路。
这熟悉的、曾经被她称为师弟的少年,已经全然变成另一个模样。
阿朝不能理解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然后她才发现,他没有认出自己,他死死盯着她,脸孔呈现一种狰狞的惊疑不定,他低吼:“你是谁?!”
电光火石间,阿朝做出判断。
她满脸惊恐,惶惶结巴:“民、民女李…李大丫…”
她举着的火把都在颤抖,手中的柴刀惊慌扔在地上,不远处李家人肝胆俱裂,凄厉道:“大丫——”
她的确是李大丫。
蔚碧的神色一瞬间变了,阿朝都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表情。
然后她感觉脑后重重一击,眼前发黑,昏沉地跌倒下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阿朝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对面是紧闭的房门,门外是激烈的怒喊和尖锐的咆哮。
阿朝:“……”
阿朝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
“那个姓蔚的小子怀疑你了。”长生珠也是纳了闷:“他怎么发现的?你一点出格的事都没显露,李家人都不知道,连身体都换了一个,他怎么一把就抓住你了?!”
阿朝也不知道。
长生珠没琢磨明白,只能先略过这茬儿,又问她:“他以前是你师弟,算半个自己人,你要不干脆认了?”
“不认。”阿朝:“四百年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珠珠。”
长生珠心头微微一沉,从衡明朝的声音中听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金玉劲装的美貌女孩子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中轻手轻脚钻进来。
阿朝瞬间收敛起所有复杂的神色,低着脑袋,显出一点怯懦的安静。
长生珠悄悄给她竖大拇指。
劲装女孩子走到阿朝身边,像看什么稀奇绕着打量她:“天啊,天啊,今天我可算开了眼了…”
阿朝听见她问:“你以前与昭廷都督有旧?”
阿朝估计这‘昭廷都督’就是蔚碧,她摇摇头:“民女不知都督是谁。”
长罗乐敏也不觉得她会认得蔚碧,她已经打听过,这少女叫李大丫,祖宗几代都是凡人,就没离开过益西川府郡,与作为大妖的蔚碧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真是蔚碧对这凡女一见钟情、强取豪夺?!
长罗乐敏仔细看着少女被晒成麦色的脸庞,只能称得上清秀,但偏偏这张脸,有三分像赵芸儿。
赵芸儿备受帝宠,赵氏因此得到泼天富贵荣光,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也许蔚碧想把这凡人少女送进宫中,帮蔚韵婷固宠以图更进一步,但赵芸儿绝色,这少女只是个清秀长相,真的能分得宠爱吗……而且看蔚碧平日的作风,和他姐姐的关系,实在不像做这种事的人。
所以真的是真爱?
长罗乐敏想到外面几乎把刀架在哥哥脖子上的蔚碧,全身抖了一下。
好像不对头,捅到马蜂窝了。
长罗乐敏吞了吞唾沫,想到刚才哥哥低声的嘱咐,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赶紧把手摸向袖口。
阿朝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玉牌。
那是很小很薄的一块玉牌,约莫只有两根手指粗细,泛着一层薄淡的青色。
阿朝看着长罗乐敏把玉牌靠近自己,就在那一刻,长罗乐敏脸色微变,她低头看着毫无变化的玉牌,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长罗乐敏确实有所感。
她感觉到手里原本冰凉的玉牌温度渐渐变暖。
长罗乐敏心砰砰跳。
居然,这凡女真的让玉牌变了温度。
不过这还不够,她还得做最后一次确认。
“你别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长罗乐敏强忍住激动:“我只取你一滴血。”
她说着,像是生怕阿朝跑了一样,根本不松开阿朝,直接拔.出自己发髻的一支簪子,捏起阿朝一根手指头刺破,把血滴在玉牌上。
长罗乐敏紧紧盯着玉牌,几乎是眨眼间,玉牌浅浅的青像被水晕染了加深,变成一种深浓明亮的青褐色。
长罗乐敏突然想起哥哥在阻挡蔚碧之前,暗中把玉牌递给她时说的话。
“你去取她的血,滴在此玉牌上。”不知为什么,哥哥声音格外沙哑晦涩:“无论她长什么模样、性情如何,那都不重要,但凡玉牌变色,蔚碧再不足为虑,我们必当立刻把她送入帝都,献入宫廷。”
长罗乐敏捧着玉牌,看着那一脸茫然的凡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们长罗氏,真捡着个大宝贝了!!
第100章
连绵的山坳荒野间,滚滚尘烟升起,三十六骑快马当先,上百头似驼似马的妖兽拉着十几架勾金画玉的兽车前行,所过之处隆隆的声响,惊得山野间鸟兽远远跑走。
被仪仗车队保护在最中间、最大而华美的兽车上,或坐或跪着五六个侍女,长罗乐敏终于换回属于贵姬规格的宫装,头发簪着流苏金钗,仅着锦袜的脚踩在绵软的厚绒毯里,她却挽起袖子,亲自为旁边被绑缚的少女涂香膏。
长罗乐敏牵起少女的手,从旁边侍女捧着的鎏金盒子里挖出一块深海鲸腹油兑花粉碾成的香脂,按在少女手背,细致地一圈圈涂开。
村头凡女的肌肤,当然不可能像她这些修士贵女皎白娇贵,但没关系,长罗乐敏每天给她泡奶浴涂香膏,把千金一颗的珍珠碾成粉给她敷脸,终于把那一把被烈阳晒成的小麦肤色养成玉石一样柔润的白皙。
对此,村头凡女表示:“……”
“你别看我,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松开你的。”长罗乐敏给她涂着香膏,头也不抬:“谁让你想跑,还居然敢从兽车往外跳,哥哥亲口说把你绑起来的,我可没办法。”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一个凡人,竟敢往外跳,差一点就缺胳膊断腿,要是再倒霉一点,闹不好就被车轮碾成肉酱。”长罗乐敏半是吓唬半是警告,紧接着立刻画起饼来:“当然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家,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血让金雀牌变色了,各州遣飞鸟使以金雀牌择选美人入宫,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今年肃州献出个你,之后十年整个肃州的贡税都可免去,你是有多大的功德,你的父老乡亲能受多大的好处,这还只是入宫前,等入宫后,还有更大造化……”
“你看,看我,我是贵姬,为九嫔,位同公侯,在帝都内外、整片十九州的疆域,都可以算半个横着走。”长罗乐敏为了说服阿朝,是什么都敢说,破罐子破摔道:“我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赵淑妃吧,大名鼎鼎吧,她就是当年从你们肃州送进宫来,如今为正一品四妃,盛宠优渥,权势滔天,连贵妃都要退她一射之地,她自己不说,连她们赵家,一个原本破落的小家族,就因为出了她这么一只金凤凰,现在一举荣升王朝新贵,家族封公封爵者不可计数,直接在帝都横着走,你想想,如果你也能像赵芸儿那样,那真是泼天富贵,唾手可得啊!”
阿朝一脸生无可恋。
她不想要泼天富贵,也不想横着走,她只想解开这一身绳子,再从窗户往外跳。
夭寿啦……
长罗乐敏好说歹说嘚啵好几天,看她还是一脸麻木,终于忍不住急了:“嗳,你这个人,怎么说都不听——”
帘子被掀开,凛凛寒风吹进来,吹得暖炉火炭摇晃,长罗风玉走进来。
车厢里侍女们看见他,连忙都跪下去行礼,长罗乐敏看向他:“哥…”
长罗风玉看了眼被绑在椅子上低着头的阿朝,对长罗乐敏说:“行了,这里我来,你先出去。”
长罗乐敏悄悄瞪阿朝一眼,哼一声往外走。
长罗乐敏带着侍女离开,车厢里只剩长罗风玉和阿朝两个人。
长罗风玉的神色渐渐变了。
他眼神浮现出深沉不测的色彩,定定凝视着少女,当一个惯常嬉皮笑脸的权臣显露出这种神态,就像打盹的豹子突然露出獠牙,是能让人心颤的。
但在他目光中,少女仍然低垂着头,说不清是怯懦的乖顺,还是平静的冷待。
长罗风玉心里像燃着一团火,一团浑浊的火,那火在他很年轻的时候烧出一点点火星,又在烧大之前猝不及防被泼灭,可火的灰烬留存下来,几百年了,仍然泛着隐秘的余温。
长罗风玉想起那个仍然跟在车外的蔚碧,心里忽然发起一声冰冷的嗤笑。
“四百年前,帝都建明月摘星楼,各州始遣飞鸟使,入各郡府、县镇遍寻美人,除绝色美人外,另有一块玉牌,名曰金雀牌,若有女子不论身世、年纪、容貌,但凡能令玉牌变色,便由州府立刻送入宫廷,这些美人,一日入宫阙更易受宠爱,当今的赵淑妃、多年前的佘惠妃,再多年前的几位高位嫔妃,皆是如此。”
“而如今,多了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