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策没词儿了,吃完甜瓜,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草莓。
杨攸坐到她近前,戳了戳她脑门儿,“小兔崽子,的确是招人喜欢。”
林策横了她一眼,然后说:“婶婶炖着八宝肉,你吃过没?那道菜要是做好了,特别特别特别香。”
“废话,当然吃过,好吃。我娘做的骨酥鱼也特别好吃,地地道道的,休沐时你再来,我请她给你做一回。”
“好啊,一定来!”林策笑逐颜开。
杨攸忍不住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小脸儿,“活妖精似的,合着昨儿喝那么多酒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这就羡慕了?你是还没看太后呢,那才是真的妖精。天,那叫一个活蹦乱跳朝气蓬勃啊。”
杨攸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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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尔凡草草用过午膳,出门去了书院。准确来说,是即将成为书院的所在。
太后给了她两万两银子,修缮书院、聘请良师绰绰有余,但她竭尽全力地把每一文钱花到刀刃儿上,该大方的时候无一丝迟疑,该计较的时候便拉下脸跟人磨烦。
在这过程中,她学到了太多东西,领会了太多的人情世故。
也有憋屈愤懑的时候,但是一想到这件事的根本目的是太后对自己对天下女子的指望,便能当即看开,风轻云淡了。她真正憋屈愤懑而无处申冤的时候都能熬过来,眼下这些小小的磕磕绊绊又算得了什么?
及笄之龄而已,太后却予以重任,定然是品行中有值得如此的地方,那么,她维持本心坚持本有的原则就好了,其他的能调整则调整,能转变则转变,不失本我而适世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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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休养了这么久,总算缓过来了。
太妃自边知语那件事之后,算是被太后夺了主事之权,不想消停也得消停。
楚王没事就过来串门,说说朝堂内外的事,燕王能帮到裴行昭的,派王府詹事、管事去办,其余的时间,全用来梳理整合搜集到的各路消息——关于付云桥的。
燕王把圈子弄得很大,从付云桥本人到他的亲友,为官时的上峰同僚,甚至去青楼找的哪位名妓作陪。都是多年前的人了,名字不难查出,找到人了解现状却属实不易,不然,他也不用拉上林策。
林策那个小滑头,前前后后敲他三次竹杠了,第一次就不用说了,之后两次是要他提前备出支应乔尔凡书院的银子,一次五千两,他不想银子经她的手,她就说要不然再跪你一回?磕几个也成。
简直比裴行昭还混蛋。
好在她和她爹消息路子多,送到他手里的东西,有不少很有价值。
目前,他已经把付云桥的人际圈子摸清楚了:
付云桥被先帝逐出官场之后,又被家族除名,这些年了,付云桥从未回过祖籍;
付云桥在官场内外的友人,从出事后再也没跟他来往过,就算有心,也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
林策那边的人查到了一名青楼女子,名叫倩芜,付云桥去青楼都是找她。付云桥被降罪后,倩芜给自己赎了身,其后亦是不知所踪。
最难能可贵的是,林策居然找到了倩芜的一张画像。
说起来,这女子应该是没什么分量,但燕王就是很感兴趣,隐隐觉得深挖关于她的一切,对从侧面了解付云桥会有很大的帮助。
而凭他和林策,能力到底有限,不如知会裴行昭,先听听她怎么说。
燕王去了宫里。
“还以为你爬不起来了呢。”裴行昭跟他开玩笑。
燕王把那幅画像递给阿蛮,说了原委。
裴行昭铺开那张画像,一愣,“这女子,我怎么瞧着眼熟?”
燕王扬了扬眉,“怎么会?算算年岁,她是上一辈人了。”
“所以我才奇怪。”裴行昭让他落座,“皇后送来一些密云龙,要不要尝尝?”
燕王也不客气,“要是能赏臣一些,就更好了。”
“给燕王半斤。”裴行昭吩咐阿妩,随后揶揄他,“怎么跟林郡主一个毛病?到我这儿就想顺走些东西。”
“就是跟她学的。”燕王笑道。
裴行昭也笑,再端详了一阵画像,忽然双眼一亮,“想起来了,这女子跟我处置过的一个人有六七分相像。”
“有这种事?处置过的人是谁?男的女的?”燕王自问自答,“当然是男的,要是女的,也早就记起来了。”
“嗯,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儿吧,准确说是个少年郎,看起来也就十五六。”
燕王大感兴趣,“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处置的?”
“落草为寇的,叫辛鹏,不知道名字是真是假。”裴行昭笑笑的,“处置的法子么,知道陆成的死法么?”
“被箭钉在墙上了。”燕王望住她,“辛鹏也是那么死的?”
“差不多,我把他钉在十字木桩子上了。”
燕王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他干什么了,至于这么折磨他?”
“我们那时从倭寇手里救下了几十名被强掳的女子,派了三百军兵送她们回家,结果那厮来了一招调虎离山,把那些女子掳到了山上。”裴行昭的眸子雪亮,视线如刀锋一般,“几十个女子,被他们糟蹋了,无一幸免。我本想把他一刀刀剁了,但是先帝总警告我,杀人不要总用瘆人的法子,只好收敛些。”
燕王没撑住,笑出来。就这还是收敛了,要是不收敛,得是什么样儿?怕是妥妥的活阎王。
“你说,辛鹏有没有可能是倩芜的儿子?”裴行昭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笔芯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这么相像的话, 很有可能是母子。”燕王收敛起懒散的模样,板板正正地坐好, 脊背挺得笔直, “辛鹏的父亲,兴许就是付云桥,对不对?”
“要是这样, 就说得通了。”裴行昭道,“他们不会认为辛鹏罪大恶极, 而只会认定我用残酷的法子折磨死了他,恨极了我, 变着法子给我添堵。付云桥被我另行安置了,你早就猜到了吧?”
燕王颔首, “您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找不到付云桥就绝不可能罢手。”
裴行昭一笑, “他是没出路了, 却也早就铺好了后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显得很有把握。”
“有个屁的把握,自以为是罢了。”
裴行昭横了他一眼。
燕王理亏地笑, “我这不也是生气么,这还死劲儿板着呢。”
“不管怎么说, 你这次立了一大功,原本我都要把那些人晾起来不搭理了。”
“别啊,且不说我和林郡主,就是张阁老、乔阁老,也都想方设法地帮着找头绪呢, 只是张阁老日理万机, 实在腾不出手, 乔阁老还方便些,查案时就能捎带着探究付云桥的事儿。”
裴行昭凝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燕王一乐,“我没少派亲信跟乔阁老搭话,乔阁老竟也是个捡漏占便宜不手软的,没告诉我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把我手里不少消息白拿走了。”
裴行昭笑出来,“该,你就长了张让人占便宜的脸。”
燕王哈哈地笑,“横竖都是您的人,吃点儿亏心里也舒坦。乔阁老那边,拿到了一份廖云奇写的东西,等他看完,要是有用的话,就会送到宫里。”
“你们一出手就有斩获,我忙了那么久,也没忙出个什么来。”裴行昭悻悻的。
“付云桥不是您抓到的么?他要是不显形,我们也是狗拿刺猬,没处下爪。再说了,您又得偷摸儿地去皇陵,又得改律法取缔那些风月场所,哪儿能顾得过来啊。”
裴行昭以茶代酒,“总之,谢了。”
“回头让那位小郡主少敲我几次竹杠,就什么都有了,那兔崽子忒流氓。”
“哪个小郡主?林策?”
“除了她还有谁?我现在一见她就肝儿颤,担心自己的小金库。”
裴行昭忍俊不禁,“活该,你上赶着跟人找茬的,她不找补回来,也就不是林总督的女儿了。”
燕王斜了她一眼,没辙。
“再说了,不就是要了你一万两么?放心,钱在我这儿存着呢,等尔凡忙出眉目了,我就把钱送到书院。”
“她没黑下就成。”
“德行。”裴行昭嘴角一牵,“打量我们林郡主瞧得上你那仨瓜俩枣儿的?你开个好头,她才好跟别人伸手。女子书院又不是开一间就完事儿了,要是顺利的话,往后遍地开花。”
燕王就好奇了,“还有谁当了冤大头?”
裴行昭瞪了他一眼,“什么冤大头?你这张嘴是真欠,干了好事儿也难叫人说你好。”
燕王又一次哈哈地笑。小太后不跟他拿架子的时候,还挺有人的鲜活气儿的,以前对着他,要不就硬邦邦说场面话,要不就当他不存在,害得他浑身不自在。
笑过之后,他问起皇帝:“皇上打算什么什么时候回宫?”
“不知道啊,走之前不是说两三个月么,那时候我都拧不过他,人在外头,我就更说什么不是什么了。”
燕王莞尔,“您那大儿子,不定在哪个道观猫着修炼呢。还出巡,骗鬼去吧。”
裴行昭笑笑的不接话。
“大皇子的课业,您得看紧些,过个十年八年的,就得指望他监国了,他爹除了对您言听计从,什么都指望不上。”
这倒是实话,皇帝对修道的痴迷程度,跟她热衷军事政务一样,要不先帝怎么说那就是一头帝王行当里的瘸驴呢——除了心善爱民,要什么没什么。
裴行昭笑道:“大皇子资质不错,先帝就挺喜欢那孩子。文武课业都学得很扎实,我过一两年再多提点着吧,眼下也教不了什么,我就不是教人的材料。”
“那您家韩琳是怎么学成的?她不是总说您是她师父么?”
“她是天生的习武奇才,我哪儿教过她什么啊,多给了她一些剑谱刀法而已,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看一两次学会的。”裴行昭说着,想到一事,“你和楚王没事儿倒是可以多陪陪大皇子,他总跟老学究、颜大统领和后宫的人待着,性子容易被影响的不够开朗,和你们这些不着调的叔叔伯伯多来往着比较好,而且你们也不吃亏,对吧?”
虽说是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可皇帝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往后后妃要是不守活寡才是奇事,所以,大皇子的皇帝命是注定的,谁跟他亲近谁有后福。燕王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轻重,满口应下,“回头就跟楚王说说,每隔一两日陪着大皇子练练骑射背背书扯扯闲篇儿。”
“不准说我和皇上皇后太皇太后的坏话。”
“把我看成碎嘴子了?”燕王没好气。
裴行昭倒笑了。
“您跟我交个底行不行?带韩琳的时候,最严苛的时候到了什么程度?”
裴行昭想了想,目光变得很柔和,“我在山里待过几年,韩杨跟她住的离我不太远,一个月能有几天凑一块儿撒欢儿。她认识我第一年,有半年练拔剑,有半年练拉弓,每日子时睡,寅时起。”
燕王倒吸一口冷气,“既然是习武奇才,怎么还这么练?”
“越是好苗子,越得打好根基,要把兵器练到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裴行昭眼中闪烁着迫人的光彩,“其实什么都是有灵性的,兵器用久了,能跟人心意相通,有的时候摸到兵器,就能感应到当日的吉凶。”顿了顿,失笑道,“说多了,你才不会相信这些,就像我不相信神佛一样。”
“不,我信,好的兵器无一不是能工巧匠集天地日月精华打造而成,本就有灵气。而天地万物的一些情形,也本就是玄之又玄,譬如三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相隔六十年一百二十年闹一次大天灾的记录不少。”燕王摸了摸下巴,“我也说多了,一说的多就想琢磨,一琢磨就得把自个儿绕进去。”
裴行昭一乐,手指微动,“照这么算,眼下这一两年能风调雨顺,闹大灾的年头还有不少年,我运道好的话,兴许等不到那一年就下去见阎王了。”
燕王扫兴不已,“以前是说着说着就把别人说死了,现在没人可说了,跟自己招呼上了?”
裴行昭哈哈地笑。
没心没肺的。燕王睨了她一眼,起身道辞:“我回府接茬躺尸去,太医让我过了端午再照常走动。”
“行啊,别忘了带上茶。”
燕王溜溜达达地走了。
裴行昭看着案上的画像,起身去了里面的小书房,画了一张辛鹏的画像。
阿妩、阿蛮在一旁服侍笔墨,待画像做成,不由啧啧称奇:“真的很像呢。”
“沈帮主也见过辛鹏,阿妩帮我把这一幅和倩芜的画像各临摹一幅,送去什刹海。”
“是。”
沈居墨查付云桥以前的行踪总没进展,心里特别不痛快,较上劲了,裴行昭可不想他窝火久了发飙。
这哥哥抽疯的时候,可比她瘆人。
转过天来的午后,乔景和专程进宫,把廖云奇写下的那份回忆录交给裴行昭,“臣看过了,并没犯忌讳的言辞,而且言之有物,太后娘娘看看,即便无甚所得,也能消磨片刻光景。说起来,廖云奇的文采很好。”
“又一个值得惋惜的人,对吧?”
“对。”乔景和苦笑。他是文人,却没有文武相轻的意识,而且最钦佩的便是文韬武略之人。廖云奇年纪轻轻,文武双全,若没被那些烂帐缠缚住……
裴行昭请他坐,一面询问乔尔凡、乔夫人的近况,一面看那份东西。
她留意到了一个细节:付云桥曾与廖云奇针对舐犊情深说了不少,廖云奇是站在儿子的立场,付云桥言语之间,所处立场分明是父亲。而廖云奇在回忆起这一节的时候,分明也有所猜测,特意注释:当时付云桥神色中闪过浓烈的爱恨之情,似有过失去儿女的经历,缅怀儿女,恨毒了害死儿女的人。
“这就对上了。”裴行昭把倩芜、辛鹏的画像拿给乔景和看,说了原委。
乔景和释然,“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完全说得通了?”
“嗯,就算仅凭这些,也说得通了。”裴行昭唤李江海,“把燕王请过来,跟哀家和阁老说说话。”
两个人不声不响地为了她的心病忙活,她以前所掌握的种种都可对他们摊开来说。
停了停,她又补充道:“还有杨郡主、林郡主、许大人。”
林策在裴行昭面前就是个小混蛋、吃货、酒鬼,却深谙用人之道,这一段和下属齐心协力,令内务府的运转越来越好。
她闲得不得了,常亲自到这家那家送宫里的赏赐,谁家请内务府打造个什么物件儿,她也不含糊,开的都是最公道的价。
如今京城官场里要说谁人缘儿好,即便是宋阁老,都不敢与林策争第一。
杨攸在骁骑卫也做得有声有色,跟一帮大小伙子混成了铁哥们儿,操练过了最觉辛苦的阶段,骁骑卫简直成了禁军中的标杆,他们也找到了训练的乐趣,如今已是自动自发。
精气神儿十足,办差自然更得力,颜学开明里暗里地夸赞奖励,惹得出去锦衣卫之外的皇家亲卫也暗暗较上了劲,苦于没有最奏效的章法,不得不变着法子讨好杨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