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金岫【完结】
时间:2022-12-15 18:12:09


  一起来玩的同班坏笑着让陈鹤征从托盘里随便挑一个,约过来坐坐,找乐子么。
  陈鹤征没说话,夺过同班咬在嘴上的烟,按进手边的杯子里,起身的同时推开了酒保递来的托盘。
  同伴嚷嚷着让他留下来多玩一会儿,陈鹤征头都不回地摆了摆手,他说困了,回家睡觉。
  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高举着手臂疯狂摇摆,陈鹤征越过那些,往夜店出口的方向走。
  他越是不近人情,越显得勾人,耀眼,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也容易引来飞蛾扑火。
  伍洇洇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样一个人,野性、桀骜、凉薄而冷漠,却出奇得干净。
  很难不对他动心,更难的是,不去试图得到他。
  仿佛有什么情绪在伍洇洇心底被点燃,转瞬之间焚遍旷野。
  伍洇洇一面回忆起这段往事,一面注意着陈鹤征此刻的表情。
  他背对着那个女孩子,神情不是惯有的冷漠,而是压抑,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这两个人是认识的,伍洇洇万分笃定地想,而且关系不一般。
  不一般的关系,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等伍洇洇想出头绪,陈鹤征声音很淡地说:“歉意我收下,医药费就不必了。”
  不必了。
  “你说不必了,道不同就此作别。”
  多应景的一句歌词。
  温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已经这样明确地拒绝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陈鹤征再未停留,抱着伍洇洇离开球场,看方向,是往停车的地方走。
  直到两人走远,连背影都看不见,温鲤才踉跄了一下。她在看台的椅子上坐下,折起长及脚踝的裙摆,露出被遮挡住的膝盖和小腿。
  有个散步的女生在这时走到温鲤身边,惊呼:“天,你是摔跟头了吗?”
  小腿和膝盖都破了皮,严重的地方有些渗血。
  温鲤一面拿出手机打给傅染宁,一面对那个女生解释:“没留神,被绊了一下。”
  “我送你去医务室吧,”女生将拎在手里的小挎包背在肩上,“伤口挺大的,得上点药,不然容易感染。”
  傅染宁的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温鲤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女生说:“给你添麻烦了。我本来想叫我朋友,但是她在上课,走不开。”
  “帮个忙而已,”女生挥了下手,“没什么麻烦的。”
  医务室的位置有点偏,温鲤进去时,有个女生正躺在病床上挂水。
  温鲤对送她来的女生道过谢,女生说了句不客气就离开了。
  校医看了眼温鲤的伤口,转身打开药柜拿消毒水,温鲤坐在病床上,听见挂水的女生跟陪诊的同伴聊天,“那个‘好想和陈鹤征谈恋爱’的陈年老帖怎么又被顶上来了?”
  女生单手拿着手机,拇指点击屏幕快速滑了几下,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一脸激动地撞了撞同伴的肩膀,“我天,陈鹤征今天回校了,去了静园球场,还公主抱了一个脚踝扭伤的女生去医院!偶像剧竟在我身边,就是情节有点土!”
  两个女生围在一起轻声讨论,校医端着医用托盘走了过来,对温鲤说:“伤口沾了灰,得用生理盐水洗一洗,有点疼,你忍忍。”
  温鲤天生冷白皮,晒不黑似的,此刻她双唇泛白,有种脆弱的易碎感,表情却倔强,说:“我不怕疼。”
  校医带着口罩,看不清五官,从发型和内搭的衬衫来看,是个气质不错的年轻男人。
  闻言,校医弯了弯眼睛,像是笑了一下。
  冰凉的液体碰到伤口,与此同时,温鲤听见旁边两个女孩子的聊天声:
  “扭伤脚踝被抱走的居然是文院的伍洇洇,大美女哎!论坛上都在猜陈鹤征和伍洇洇会不会是男女朋友,这群吃瓜上瘾的家伙居然还搞了个投票!”
  “我听说陈鹤征在桐大读书时有个初恋,谈得可高调了,恨不得把人宠上天。”
  “初恋就是小孩子的家家酒,闹着玩罢了。早分晚分,早晚得分,躲不开的bad end。”
  “我也更看好陈鹤征和伍洇洇这一对,多般配啊,你把投票贴的链接给我,我去看看。”
  ……
  痛感骤然尖锐,却不是从腿上传来的,而是心口,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
  温鲤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她用牙齿咬住嘴唇,低垂着眸,睫毛在皮肤投出倒影,似一片小小的雨林。
  校医蹲在旁边帮温鲤上药,注意到小姑娘在细微地发着抖,笑着逗了她一句,“实在太疼的话,你可以哭出来,我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说出去。”
  温鲤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哭呢!”
  话音一处,医务室里仅有的几个人都愣了。
  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委屈到不行。
  校医愕然,“真哭了啊?”
  温鲤转过头,垂落的长发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很瘦,肩膀单薄,那种脆弱的感觉愈发明显。
  校医拿着医用棉球,有点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劝了一句,“你别哭了。”
  温鲤,别哭了。
  印象里,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姐姐温祁刚嫁入江家,她是跟在姐姐身后的拖油瓶,江应霖看她不顺眼,不停地找她麻烦,欺负她。
  陈鹤征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温鲤,别哭了。”
  “我在呢。”
  曾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的人,如今,已和她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她要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不能在他生病的时候去探望,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其他人,保护其他人。
  酸楚累积太多,崩溃只在刹那。
  那一秒。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无声无息,亦无法停止。
  她带给陈鹤征的那些伤害,就是烙印在她身上的罪。
  她必须背负,必须忏悔。
  不可以因为时间过去五年,就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宽恕自己。
  也走不出那些沉甸甸的梦魇。
  可陈鹤征,是她没办法不去喜欢的人。
  即便背负着罪,她依然无法停止喜欢他。
  只不过,没资格再说给他听了。
  他身边有伍洇洇,有郑嘉珣,有很多比她更好的人。
  她不该再连累他。
  可是,真的好喜欢他啊。
  那么那么喜欢。

第15章 
  陈鹤征会来桐大,是因为他做了个梦。
  梦到他和温鲤在一起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他们还在读本科,是恋人关系,两个人狠狠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早就记不清了,陈鹤征只记得他很生气,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疯狂刷高数题,不出门,也不理人。
  来电不接,微信不回,拧得厉害。
  当手机铃声第十七次响起,温鲤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时,陈鹤征拿起手机就往墙壁上砸,嘭的一声,碎得七零八落。
  同寝的三个室友不敢多问,也不敢劝,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让这位爷烦上加烦。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暗下去,风也刮了起来,看样子要下暴雨。
  室友去关窗子,顺便朝楼下看了一眼,一怔。
  “阿征,”室友小心翼翼的,“你,你过来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
  话没说完,陈鹤征已经快步走过来。
  他起身时动作太急,把椅子带倒,椅背砸到地面,又是嘭的一声。
  陈鹤征宿舍的窗子正对着宿舍楼外的一条人行路,下课时间,小路上人来人往,只有一道纤瘦的影子是静止的。
  她安静地站在那,像是在等什么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等了多久。瘦瘦小小的模样,莫名惹人心怜。
  *
  要下雨了,温度略低,风吹过温鲤的衬衫和裙摆,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是从学校的舞蹈室赶过来的,好在舞蹈学院和桐大离得不远。手上提着打包袋,提手那里拧成细细的一股,勒得手指有些难受。温鲤低头去弄袋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急,两三步就越过熙攘的人群。
  温鲤怔愣着抬头,树荫投落的光影下,她看见陈鹤征站在她面前,薄唇紧抿,脸色不算太好看,跟谁赌气似的。
  他穿着黑T恤,工装裤配运动鞋,很寻常的打扮,让瘦高的身形一衬,显得格外贵气,还有一种少见的洁净感,桀骜而恣意。
  两人有身高差,近距离的情况下,温鲤的视线先扫到他的下颚。
  冷白调的皮肤,线条紧削,弧度分明,好看到无可挑剔。
  温鲤有点脸红,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才慢慢改变抬头的幅度,去看他的眼睛。
  无论近距离地看过陈鹤征多少次,温鲤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值得被偏爱的家伙。
  无论是桐大还是温鲤就读的舞蹈学院,两所学校里,好看的男生都不少,可陈鹤征就是陈鹤征,独一无二,瞩目而耀眼。他身上有一种矜贵气息,亦冷亦傲,疏离之中透出带有神秘感的野性。
  怨不得整个学校的女孩子都认识他,都关注他,前仆后继地想试试被陈鹤征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尤其他还生了双漂亮的眼睛,纯黑似夜幕下的海域,波涛里有揉碎的月光,没人能在他的注视下保持心如止水。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不心动。
  温鲤觉得心跳在变快,不受控制似的,她正要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陈鹤征抢先一步,蹙眉问她:“在楼下等多久了?”
  语气很凶,好像不太耐烦。
  温鲤被他凶得愣了愣,答非所问:“你还在生气啊?”
  “我问你等多久了?”陈鹤征的语气依旧不善。
  专门给他打包的外卖还沉甸甸地坠在手上,温鲤忽然觉得委屈,又不想跟他吵架,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要不是室友告诉我你在楼下,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陈鹤征冷着声音继续说,“抬头往天上看看,快下雨了知道吗?也不拿伞,淋雨了怎么办?”
  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拿手指戳她的脑门。
  陈鹤征下颚弧线绷紧,咬牙:“温鲤,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心疼?”
  “心疼”两个字一出,温鲤几乎愣住,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
  陈鹤征也觉出自己的失态,扭头避开了温鲤的眼神,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温鲤看着陈鹤征的侧脸,以及,脖颈延出的修长的线,心跳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有点欢快,还有点暖。
  她眨了下眼睛,手伸出来,手指细细白白,力道很轻地勾了勾他腕上的手绳。
  不起眼的小动作,却带了点哄人的意思。
  手绳的纹路擦着皮肤,有种奇怪的痒意。
  陈鹤征还是不看她,侧脸弧线紧绷,没有表情。
  温鲤咬了咬唇,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哄他,伸出去的手正要收回来,指尖忽然一暖,已经被他捉住,然后握紧。
  陈鹤征的手指比温鲤的要长一些,掌心更宽,贴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皮肤相贴的地方,有绵密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能通过指尖,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两个人站在人行路边的树荫下,不起眼的角落,暴雨前昏暗的天光又增加了一份遮挡,来往的路人都没注意到他们。
  温鲤觉得心跳比之前更快,她目光下移,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唇边不自觉地浮起笑,轻声同他解释:“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猜你肯定又赌气不吃饭,就去你喜欢的那家店打包了一份简餐。刚走到男寝楼下,正准备打你室友的电话,让你下楼,你就出现了。”
  手还被他握着,温鲤轻轻动了动,用屈起的指节蹭了蹭陈鹤征的掌心。
  像某种撒娇卖乖的小动物。
  “我没有等很久,”温鲤眨着眼睛,朝他笑了一下,继续说,“也就几分钟吧。”
  她笑一笑,陈鹤征的心跳便软一分。
  整个人像被38°的温水浸透了,说不清的熨帖感,每一处骨骼都放松下来。
  温鲤见陈鹤征神色松动,不像刚才那样紧绷,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着问:“还生气吗?”
  他怎么会真的跟她生气呢。
  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一样一样,送到她面前。
  讨她的喜欢,让她笑给他看。
  只笑给他一个人看。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给她听,太怂了。
  陈鹤征转而问起其他:“伞呢?眼看着变天了,出门怎么不带伞?”
  “故意的,”温鲤看着他,笑容愈发明亮,温柔又娇俏,“下雨了,正好让你送我回去。”
  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又小声地补了一句——
  “这样我就能跟你多待一会了。”
  也不知道是她太会哄人,还是他本身就是个好哄的。
  简单几句话,一个笑,就让他失去所有抵抗,心甘情愿地臣服。
  他明明是那么不羁的一个人,性子又冷又野,疏离、高傲,谁都不放在眼里。
  连陈鹤迎都说他冷情,不好接近,防备心极重,像巡视草原的野狼首领,目光凶戾精锐,气场无声而强大。
  可是,面对温鲤,陈鹤征好像变得不那么像陈鹤征了。
  她笑一笑,他就投降。
  一个对视,他的心就化了。
  倨傲的野狼在小兔子面前低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供她拥抱,也供她依靠。
  “陈鹤征,”温鲤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软,慢慢地说,“我们打个商量,以后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一定都告诉你,别凶巴巴的。”
  被她这样一哄,他什么脾气都没了,声音很低的:“嗯”
  “即使是关心的话,用那么凶的语气说出来,我也会害怕啊。”温鲤笑得眼睛更弯,模样甜美极了。
  陈鹤征。
  陈鹤征。
  那道声音柔柔的,在他耳边。
  细白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指尖一下一下地勾着他的掌心,或者,碰一碰他腕上的手绳。
  想亲她。
  控制不住的。
  心都要烧起来了。
  人也是。
  思绪混沌不清,动作却先行一步。
  陈鹤征单手揽住温鲤的腰,她瘦,腰身很窄,他舍不得用上力气,怕她觉得疼。
  树木的枝叶在头顶摇晃,簌簌作响,漏下零碎的天光。
  起风了,大雨将至,远处有上课铃声响起,小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寥寥无几。
  陈鹤征忽然向前,迈近一步,温鲤不得不后退,脊背碰到树干,她被他困住。
  向前,是他的心跳,寂冷深邃的黑色眼睛,瞳仁纯粹得毫无杂质,几乎将她吞没。
  向后,是树木粗糙的触感。
  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温鲤有些慌,心口处砰砰地跳,她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动手去推他,磕磕绊绊地说:“你别……”
  话没说完,陈鹤征已经低了头,唇在靠近。
  空气里似有星火,潮湿的炙热感如荒原野草,无限疯长。
  她就在他眼前,在他能碰到的地方。
  *
  下一秒,陈鹤征从梦里醒过来。
  他仰面躺着,视野里是白色的天花板。
  房间里一片寂静,落地窗帘挡住了所有光线。
  体温有点高,呼吸很重。
  陈鹤征低骂一声,掀开被子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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