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金岫【完结】
时间:2022-12-15 18:12:09


  其他演员都走了,练习室又空旷下来,温鲤关掉音乐,坐在角落里发了会呆,脑袋里翻来覆去,全是和陈鹤征有关的事。
  他写的歌,他拿过的奖,他生病了,他和伍洇洇,他和郑嘉珣……
  他怎么那么讨厌啊,一言一行,都牵动她的心情和思绪。
  这时候,手机响了,温鲤解开屏幕锁,看见工作群的通知,三天后舞团要召开季度例会,所有演员和员工都要参加,行政部门做好会议规划以会场布置。
  温鲤一边回复“收到”,一边拎起运动背包,关了练习室的门朝外走。
  路过开例会要用的会议厅,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穿着情侣款的潮牌T恤。
  “尤倩,男朋友来接我去吃午餐,位置都定好了,不能迟到,”穿情侣装的女生半回身,对留在会议厅里的人说,“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花店的人一会要送绿植盆栽过来,那东西挺沉的,往楼上搬的时候,你小心点,别磕坏了。徐总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卫生间,千万别告诉他我先走了!”
  温鲤原本在低头看手机,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尤倩这名字她有印象,行政部招进来的新人,很朴实的一个女孩,反应有点慢,怯生生的,入职第一天就在电梯口摔了个跟头,还是温鲤将她扶起来的。
  那女生口中的徐总,全名徐东南,是行政部的老大。
  “对了,这个饮料和苹果是徐总给的吧?你不吃吗?”那女生又说,“送我吧,我男朋友超爱吃苹果。充电宝借我用用,在外面租共享的还要花钱,烦死了。对了,还有你的防晒喷雾,你在室内干活也用不到,我先用着。”
  话说到“防晒喷雾”时,温鲤刚好走到会议室门口,和那一男一女撞了个照面。
  温鲤看了那女生一眼,从她身边越过去,往会议厅里走,边走边说:“尤倩,工作那么多,时间又紧,你忙不过来吧?我帮你。”
  这话无异于当面打脸,女生有些难堪,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温鲤听见那女生跟男朋友抱怨——
  “装什么啊,真当自己出人头地了!有郑嘉珣在,她算老几!”
  “论颜值论身材,十个温鲤也比不上一个郑嘉珣,她也配跟别人摆脸色!”
  “漂亮?你瞎了吧,她哪里漂亮?”
  ……
  会议厅好长时间没用过了,布置起来杂活不少,温鲤走进去,摘下背包放在软椅上,先帮尤倩摆会议名牌。
  尤倩面色惶然地摆手,说:“没关系的,温老师,你不用管,我忙得过来。”
  “叫我温鲤就好,鲤鱼的鲤,两个人一起弄进度会快一点。”
  温鲤没化妆,身上是寻常的T恤长裤,长发松松挽着。尤倩忍不住偷偷看她,温鲤觉察到她的视线,抛来一记疑惑的眼神。
  尤倩脸色更红,小声说:“温……温鲤姐,你真好看。”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夸奖,突兀极了。
  温鲤笑了笑,说:“再好看也要上班打卡,不然,财务不给发工资。”
  尤倩也抿唇笑起来。
  可能是温鲤个性随和,让尤倩没那么紧张,话也多起来,边做事边跟温鲤闲聊。她说自己不是本地人,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做家务。后来回到爸妈身边,也是她负责照顾两个妹妹。
  尤倩说她的两个小妹妹都特别乖,成绩也好,问温鲤有没有兄弟姐妹。
  温鲤摆放名牌的动作一顿,说:“有个姐姐,已经去世了。”
  尤倩面色尴尬,她一着急就有点吐字不清:“对,对不起啊,温老师,我……”
  “温鲤,不是温老师。”温鲤再次纠正,继而又摇头,“没关系。”
  虽然温鲤说了没关系,但气氛还是有点冷,尤倩绞尽脑汁,想把话题引开,于是说:“温鲤姐,你听说了么,创研部要来一个新的艺术总监,是个搞音乐的,会全面接手《芳问》的作曲工作。总公司那边好像很看重这个项目,要往上砸资源呢。”
  温鲤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知道这些消息。
  “徐总说新总监来头不小,是个名人,很厉害的。我有点好奇,就用微博搜了一下他的名字,搜出挺多关于他的消息,好多人都夸他有才华,还说他拿过什么音乐奖。”
  说到这,尤倩抬手朝温鲤指了指,“你手上拿的那个就是新总监的姓名牌。”
  名牌背面朝上,温鲤下意识地将它翻过一面——
  艺术总监,陈鹤征。
  温鲤怔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温鲤和尤倩同时扭头。
  郑嘉珣懒洋洋地靠在那里,鼻梁上的墨镜拉到鼻尖处,目光凉凉地扫着温鲤,说:“胆子不小啊,妹妹,连我的消息都不回!”
  郑嘉珣跟温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温鲤性格温婉,日常衣着带一点慵懒的恬淡气息。而郑嘉珣从妆容到穿搭,颜色都偏重,热烈娇艳似荒原玫瑰。
  她身材好,瘦而高,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上身一件吊带衫,显出肩颈和手臂的线条,短裙下两条笔直光洁的腿。带珍珠元素的首饰,长卷发和红色的唇,那种浓丽模样,女人见了她都有些移不开视线。
  郑嘉珣还在耳骨上打了耳洞,嵌几颗小而精致的碎钻,微微闪烁的光芒,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将气质衬了出来。即便舞团总监蒋瑜桉站在这,也未必能在气场上压住郑嘉珣。
  温鲤听见尤倩抽了口气,难以置信似的感慨着:“我的天,郑老师也太漂亮了吧!”
  标准的浓颜系大美人,漂亮、张扬,一股浑然天成的洒脱气息。
  这声感慨让温鲤心跳一颤,不由地往歪处想——
  陈鹤征来reborn工作,是为了郑嘉珣吗?

第22章 
  虽然郑嘉珣语气不善, 摆出一副“都别动,姐姐是来找麻烦”的恶女架势,但是, 温鲤并没有从她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恶意, 她看起来更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布偶猫,漂亮着,也骄傲着。
  郑嘉珣没把温鲤吓住,倒是把尤倩吓了一跳。小姑娘有点怯懦, 偷偷拽了拽温鲤的衣袖, 小声问她:“温鲤姐,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要不,我给徐总打个电话吧, 他就在楼上”
  尤倩是怕温鲤被欺负, 想找行政部的老大来做靠山。
  温鲤被这份纯善暖了一下,她拿着纸巾在尤倩的鼻尖上擦了擦,帮她抹掉薄汗,轻声安慰:“没事的,我去跟郑老师说几句话,再回来帮你布置会场。”
  随着动作,温鲤身上的香气浮散开, 浅浅的, 很好闻, 不知是香水的味道, 还是哪个牌子的洗衣凝珠。那种香气形成一种氛围感, 像淋过雨的白栀子, 清透又无害, 干干净净的。
  莫名的, 尤倩有点脸红,她想,比美貌更具杀伤力的,大概就是温柔吧。
  那种细腻的柔软的感觉,真的好让人心动啊。
  温鲤搁下那个属于陈鹤征的姓名牌,穿过大半个会议厅,朝郑嘉珣走过去。
  有微微的风吹过来,温鲤耳边垂着几缕碎发,拂过脸颊,有点痒。她抬手,用指尖勾了勾,衣袖顺势滑下去,露出一截新雪似的腕,耳垂也很小巧,白莹莹的,安静温和的样子,看上去很乖。
  郑嘉珣的目光一直落在温鲤身上,不偏不移,看温鲤走路的姿态,看她的脸,以及身上细小的配饰,肆无忌惮地打量。
  迎着那道视线,温鲤并不觉得为难,或是不自在。她走到郑嘉珣面前,先同她解释信息的事:“你的消息我看到了,一时没想好怎么回,就……”
  “想什么?”郑嘉珣扬了扬眉,五官美得张扬,“要做刺青的人是我,你只要带我过去就好了,有什么地方需要你来‘想’的?”
  直白得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温鲤抿了抿唇。
  郑嘉珣摘下鼻梁上的墨镜,又说:“听说刺青还分不同的样式,什么日式、老传统、欧美式,仙鹤这种图案,纹哪一种比较好看啊?你给点建议。”
  “仙鹤”两个字,尤其那个“鹤”,听起来变扭极了。
  温鲤不想就这个话题和郑嘉珣多聊,于是岔开:“那家店驻店的纹身师不多,排期很满,要提前预约,我把微信推给你,具体要求你可以直接跟纹身师沟通。”
  “你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聊天,”郑嘉珣歪了歪头,要笑不笑的,“很讨厌我吗?”
  不等温鲤回答,郑嘉珣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说:“算了,不聊这个话题,没劲。我一朋友病了,在家挺尸呢,让我给他送点儿药。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陪我走一趟吧。”
  说完,手一伸,揽住温鲤的肩膀,“送完东西姐请你吃日料,什么贵点什么,不会亏待你的。”
  完完全全的我行我素,不给人留丝毫拒绝的余地和机会。
  温鲤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安静地看着郑嘉珣,说:“我不想陪你去,你找别人吧。”
  不是推脱,也不是搪塞,直白坦率地表明——我不想。
  郑嘉珣没生气,反而笑了,手上转啊转地玩着那枚墨镜:“你看着软乎乎的,好拿捏,没想到,也有几根硬骨头。挺有意思,难怪他喜欢你。”
  “他”是指谁,没明说。但是,温鲤和郑嘉珣在舞团共事三年,私交并不多,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交汇点,彼此心知肚明。
  这话透出几分挑衅,温鲤心跳一乱,眼神也跟着倔强起来,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
  郑嘉珣将温鲤那点儿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她眨着眼睛,狡黠地笑,又说:“如果我告诉你,是他病了,正等着人送药,你还会让我去找别人吗?”
  直钩钓鱼。
  只等着愿者上钩。
  这话一出口,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
  静得让人发慌,没着没落的。
  这种情况下,必然是温鲤先沉不住,与陈鹤征有关的一切,都能让她快速失去冷静。
  “这个‘他’指代的是谁,”她追问,“你说清楚。”
  “你又不肯陪我去,”郑嘉珣寸步不让,眼神亮晶晶的,“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说清楚?”
  对方又不讲理又难缠,温鲤那种温吞的性格,完全不是对手。
  她有点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会欺负人啊!”
  郑嘉珣没绷住,彻底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揽着温鲤的肩膀,说:“还不是因为你好欺负!走吧,陪我去一趟,亲眼看看,不就知道生病的是谁了!”
  这次,温鲤没能拒绝,被郑嘉珣半搂着,往停车的地方走。
  郑嘉珣的车是辆mini,贴了层珠光粉的膜,浮夸得一塌糊涂。
  她一边拉开主驾那侧的车门,一边朝温鲤炫耀:“这车改装过,我自己设计的方案,好不好看?”
  温鲤火气还没消,忍不住凶了她一句:“车不错,人不行。”
  郑嘉珣再次被逗笑了,眉眼弯得像月牙,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说是去送药,温鲤以为郑嘉珣会先去药店,没想到,她在一家玉器行停了车。
  温鲤留在车上,郑嘉珣独自下去,三五分钟后,她又回来,将一个纸袋递到温鲤面前。
  “打开看看。”她说。
  里头装着枚玉镯,温鲤不懂玉,但是,东西是好是坏,并不难看出。
  清泉一样的料子,水头好得不像话,市价少说也有六位数。
  “好看吧?”郑嘉珣一边说话,一边重新将启动车子,“某个人送我的礼物,提前订了货,却要我自己来取,毫无惊喜和美感。”
  装玉镯的盒子放在温鲤腿上,她低头看着,眼睛被翡翠的流光一映,显出一种水汪汪的质感。
  沉默半晌,温鲤忽然开口:“我纹一条红鲤在身上,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鲤’字。你呢?为什么要纹仙鹤?”
  信号灯在这时变化,郑嘉珣降下车速,扭头看向温鲤,笑吟吟的,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为了某个人呀。”
  温鲤无意识地咬着唇。
  如同在心尖最软的地方楔进了一根钉,刺痛的感觉,分外清晰。
  理智提醒温鲤,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感情完全忍不住,只能问下去:“你和他已经开始交往了吗?为什么还要把我牵扯进来?”
  “因为稳定的感情太无聊了,”郑嘉珣笑容不改,“有竞争力,有对手,才有乐趣,我喜欢有挑战的生活,而不是一潭死水。”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短暂的静默,悄无声息。
  紧接着。
  温鲤的睫毛颤了颤,眼尾蓦然泛红,“他不是你的玩具,你不可以这样对他!”
  陈鹤征。
  那是陈鹤征啊,这么多年,她唯一的全部的喜欢。
  他应该永远骄傲,活在天光明亮处,好好地被爱着,而不是被人随意戏弄,当成调剂无聊生活的工具。
  不可以这样对他!
  不知不觉间,车子开进一处住宅区,在一处车位上停下。
  郑嘉珣率先下车,关车门时,她用了不小的力气,嘭的一声。温鲤被那道声音震得一抖,下意识的,跟在她身后,也从车上下来。
  正午时分,阳光毒辣。
  郑嘉珣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朝温鲤看过去,漫不经心地说:“你已经选择不要他了,跟他再无瓜葛。我怎么对他,是利用还是作践,全凭我心情,关你什么事?”
  明明是温度炽热的季节,温鲤却像置身冰天雪地,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她觉得很冷,连唇色都苍白,眼尾却是红的,晚霞一般的颜色。
  温鲤喃喃:“当初那么选择,是为了他好,我连累他太多……”
  “这话不要跟我说,”郑嘉珣冷笑,“你们的过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有本事,你到陈鹤征面前去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他听!”
  今天,自见面以来,这是温鲤第一次从郑嘉珣口中听到陈鹤征的名字。

楔在心尖处的那根钉,似乎又往深处刺了几分,疼到发酸,发苦。
  夏日的空气里有好闻的草木香。
  温鲤轻轻呼吸着,她的眼尾依旧泛红,声音听上去倒还镇定,说:“你们已经开始交往了,对吗?你很介意我的存在?”
  郑嘉珣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凉悠悠的。
  温鲤继续说:“我要怎么做,怎么退让,你才能安心,然后,好好对他?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让他再也见不到。”
  郑嘉珣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我可真稀罕你的退让!”
  说完,她再不看温鲤,转身进了住住宅大楼的电梯。
  话题不能不明不白地断在这里,温鲤下意识地迈开脚步,跟过去。
  电梯里,郑嘉珣的手指一直按在开门键上,直到温鲤进来,她才松手,状似无意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屏幕上,楼层数由低到高,快速变化,电梯一路上行。
  温鲤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即将到达的是陈鹤征住的地方。
  说不清是茫然,还是忐忑,温鲤只觉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
  脑袋晕沉沉的,好像中暑。
  恍惚中,温鲤明白了什么。
  郑嘉珣背对温鲤,站在距她一步远的地方,用手机浏览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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