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过月亮——万顷【完结】
时间:2022-12-15 18:13:12


  喻婵不确定地重复一遍:“女朋友?”
  “怎么,不相信啊?”程堰勾起一侧唇角,扬起个让喻婵觉得完全陌生的笑,“我女朋友多,你第一天知道吗?”
  不是。
  可她以为,最起码她在他心里,或许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特殊性。
  她以为,程堰愿意和她单独相处,愿意听她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没的,愿意祝她生日快乐,是把她当做朋友的。
  原来,都只是痴心妄想。
  他对她做过的事,没说不会对别人做。
  他给她讲过的话,或许也会对别人说。
  在众星捧月的风流浪子面前,没有任何人,会成为那个例外。
  他大可以和她一边看星星,一边和手机里的暧昧对象聊天;一边帮她打扫院子,一边和心仪的女生确定关系。
  喻婵咽下如刀绞般的痛,既然当初选择了要做飞蛾,那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学长,对不起,”喻婵的眼睛里泛出几根红血丝,泪水弥漫,朦胧了她全部的视野,每说半句,就得被迫停顿一下,防止自己哭出来,“我不知道……您已经有了女朋友,刚才的所有话,都不作数,是我瞎说的。”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哭,那不是眼泪,是她最后的尊严与盔甲。
  “你别有负担……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衣服没收,先回去一下。”
  说完最后一句,喻婵逃似得跑开了。她的自制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再多耽搁一秒钟,眼泪或许就该决堤而出。
  一路上的行人欢歌笑语,个个脸上都荡漾着美满与幸福。
  只有被人流推搡着随波逐流的喻婵,眼泪像断了线的玉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又怕给别人添麻烦,低下头默默地向前走,死死地咬着嘴巴,把所有的崩溃和痛苦,都咽回肚子里。
  这条路小时候她走过很多次,每次都被爷爷奶奶牵着,感觉还没吃几口糖人,就已经走到终点了。
  明明现在的她,跟那个时候相比,长大了十几岁,她却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走了很久,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身边,也没有爷爷奶奶的陪伴了。
  他们都说,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就要学会一个人赶路。
  所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每个最亲最近的人,都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她。
  可是,一个人赶路,真的很难。
  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难道所有人都是这么难的吗?
  喻婵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答案。
  她的青春始于很多年前的一个平凡的夏日午后,止于,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冬天。
  回到北城,喻婵的生活被规律地切分成了三块。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
  忙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是一种放松身心的良药。只有把自己沉浸在数据和单词组成的海浪里,喻婵才不会陷入到那些顾影自怜的哀伤中。
  刚回来的时候,她连做梦都在问自己,她到底是哪里不够好,才会让程堰毫不犹豫地选择别人。
  痛苦和悲伤交织着,把她拉扯到无尽的自我怀疑里。喻婵悲哀地发现,喜欢程堰这件事,并不能再给她带来力量了。
  它变成了一种积压在心底的沉疴,碰不得,提不得,渐渐堆积,成了她所有负面情绪的来源。
  执念太深,就会变成执迷不悟。
  喻婵不止一次地想要问程堰,如果他和她的女朋友很早之前就两情相悦了,那他们之间的回忆又算什么,一滩笑话吗?
  可是就算问出去了,得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以前,喜欢程堰让她变成了更好的人,可现在,她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就到此为止吧,她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很多年前在心里种下的种子,不一定非要开花结果,最起码她曾经勇敢过,那就足够了。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她提前跟朋友们打了预防针,向大家坦白了自己出国留学的打算。
  陈知薇在电话里眼睛都要哭红了,闹着要在走之前,再见喻婵一面。
  “薇薇放心,我会和大家好好道别的。”
  仪式感是人们寄托感情的重要方式,她很感激C大的大家,给了她一个良好的开端。所以,作为回报,她应该还给大家一个完整的结束。
  认真地向每个人说再见。
  林安寒假的时候回来过一趟,听喻婵提起留学的事,嗑瓜子的手一顿:“要不,咱俩带着小柏去美国上学好了。”
  “我说真的,”林安揽着喻婵的肩膀,给她分析,“喻小婵,你现在学的这个专业,未来肯定是要读研的,不管是硕士还是博士,在美国待的时间都不会短。不如就干脆一点儿,带着小柏一起过去,让他在那边上高中,等你毕业了,他差不多也十八岁了,能自己做决定回来还是继续在那边上,两全其美,喻小婵,你觉得怎么样?”
  这的确是个很合理的办法,喻柏年纪还小,这么大点儿的小朋友,频繁地更换生活环境,很容易影响他的身心健康。
  所以,带着喻柏一起去国外读书,是目前的最优解。
  但有一道难关,需要提前解决。
  “喻小婵,你是不是担心留学的费用啊?”
  林安看出喻婵的兴致有些不高,拉着她的手关切道。
  “没事,”喻婵看了看蹲在阳台上搭积木的喻柏,“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外婆就坐在旁边看电视。临近春节,裴老师给实验室的所有同学都放了半个月的假,喻婵索性带着喻柏回桐城陪外婆。
  在社区志愿者的帮助下,外婆自考了家政服务专业证,现在在外面给人当专业的家政阿姨,不用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工资还比以前高出了一倍都不止。
  她能找到追求的方向,喻婵发自内心地开心。祖孙三个其乐融融地住在一起,不用刻意布置,家里就多出了不少年味儿。
  林安走后,外婆拉着喻婵拐进主卧,从床底摸出个沾满灰尘的信封。她眷恋地注视着信封上的素笺小字,脸上露出了无限怀念的神情。
  喻婵认出信封上的字,有些惊讶:“外婆,这是?”
  外婆的神情有些恍惚,正在透过信封看一个被留很久之前的人:“乖婵儿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喻婵带着几分期待和茫然,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封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体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样,都写着同一句话:希望我的女儿可以永远幸福快乐。
  隔着厚重的时光,喻婵再次被拉到多年之前的那个午后,沈茹坐在光里,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将对她的关心和不舍,都藏在那些温柔絮语里。
  那是她见沈茹的最后一面。
  时至今日,“妈妈”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已经逐渐有些陌生了。
  十岁之前,每年能见到她和喻宋明的日子,屈指可数。六岁那年,沈茹和喻宋明到小镇上去接她回家。彼时年幼的喻婵根本不认识他们两个,甚至以为“爸爸妈妈”是“叔叔阿姨”的另一个称谓。
  十岁之后,成长路上的每一个节点,就再也没有他们的陪伴了,喻婵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也不是没有怨过,为什么别人就有父母其乐融融地陪在身边,而她就只能一直孤零零地一个人。
  可是现实已然是这样了,再怎么怨,再怎么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一丝一毫。
  “这里面,是你妈妈在你出生那年就攒起来的钱,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点,说要以后给她的女儿做嫁妆。”
  “她怕自己和小宋出什么意外,你没人照顾。就告诉我,这卡一定要收好,等你以后要结婚,要买房,或者遇到什么难处的时候拿出来。”
  外婆的话还没说完,喻婵就已经捂着嘴巴泣不成声了。这么多年,她总是觉得,没有父母的爱,也能过得很好。“妈妈”“爸爸”,这两个汉语中最简单的词汇,于她而言,和课本纸张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没有什么区别。
  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他们相处过,她爱他们,却也明显能感受到,沈茹和喻宋明这两个人,在她脑子里越来越陌生了。
  可沈茹的这张卡,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即使他们已经不在了,即使岁月已经蹉跎而过了十几年,但母亲的爱,依旧还在伴随着她左右。
  妈妈总是会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沈茹分明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替喻婵想好了一切,想要尽可能地,替女儿遮挡风雨。她说,希望我的女儿,可以永远幸福快乐。
  喻婵死死地攥着那张卡,任由泪水滑落脸庞。她才不是没人爱的小孩,有个女人,用她来自十九年前浓烈而深沉的爱,再次抚平了她内心的怨怼和创伤。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底。
  放假的大学生们纷纷返校。
  趁着这几天实验室还没正式开工,喻婵向裴老师请了假,回C城找老朋友叙旧。
  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挨个送过去,就算是临别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份回忆。
  于洋是最后一个。
  向来没心没肺的他,抱着礼物也生出了几分不舍:“喻妹妹,你一个人在那边,别被欺负了,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随时告诉我们,我们几个打飞的过去,也要给你出气。”
  喻婵笑着应下:“谢谢于学长。”
  “对了,喻妹妹,你去看过程哥了吗?”
  喻婵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按下心里的波涛汹涌,平静地摇摇头:“学长应该在忙着陪女朋友,我就不去打扰了。”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程哥最近单身啊。”于洋一头雾水,迷茫地挠挠后脑勺,程堰以前虽然换女朋友换得勤,但他对每个人都很大方,该花钱花钱,该给资源给资源,从来不会搞什么遮遮掩掩的地下恋情。
  单身?
  看来又分手了。
  大家都说他的女朋友保质期不过一个月,现在看来,传言都是真的。
  喻婵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之前的想法天真,居然真的以为,会有谁是他的例外。
  于洋没注意到喻婵的脸色,自顾自道:“喻妹妹,你看你都要走了,还是见个面,好好说声再见吧,不枉大家朋友一场。”
  喻婵深吸一口气,扫过于洋身后那些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程堰的球衣。
  她知道,自己还没放下。
  那个人,那个名字,始终都是心上的一道疤痕,轻轻一碰,便是一阵长久的阵痛。
  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她收回视线,低低地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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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上卷完)前程似锦◎
  喻婵的书桌最底层压着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层层叠叠的信纸之间,遍布着湛蓝色的正楷小字,字里行间跃动着写信人的无边心事,彷徨的,憧憬的,期待的,不安的。
  像是一朵绽放在黑暗中的花,潋滟多姿却无人欣赏。
  这信,写了三年,始终没送出去。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真正抓住过的,只有清晨的薄雾,早春的新芽,冬日的初雪,夏夜的明月。
  它们听过她静静地讲述那些无人聆听的心事,见证过她的每一次荣誉加身,它们陪着她,度过了无数个漫漫冷寂的长夜。
  是她最好的朋友。
  十六岁的喻婵,一无所有,想要给程堰送些毕业礼物,都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她只能把心意连同那些薄雾新芽、初雪明月写进信里,变成一份送不出去的独白。
  早春的风尚有些料峭,夹着冰霜打在人脸上,生疼。
  喻婵的口袋里揣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坐着晃晃悠悠的公交车,路过了C城的许多个角落。
  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有许许多多她和程堰曾经的回忆。公交车上的人仍然拥挤,密室逃脱馆里也不缺被吓哭的小朋友,还有那个看不见的远方山顶,古朴厚重的老树依然挺立,挂着她的愿望,如华盖高耸入云。
  她知道,哪怕自己再怎么不舍,再想握住这些回忆,它们终究还是会逐渐淡去。就像是捧着一只竹篮,在汪洋大海里装了整整一筐的碧波。
  还没来得及窃喜,一场空便来得猝不及防。
  出国的所有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她买了后天的机票,凌晨五点的飞机,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来送。
  告别就停留在大家都体面地说过再见的那一刻,足够了。亲眼目送别人离开是一种残忍,她小时候经历得太多,不想让自己的朋友们也都经历一遍。
  喻婵昨晚抱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约程堰见面。如果不见,那么往后的许多年,每次她再回忆起当年那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只会记得,他们的最后一面是那场尴尬又多余的表白,不堪回首。
  于洋学长在篮球场的那番话说得对,既然都要彻底离开了,那就和程堰好好地道个别吧。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她可以给自己的那些青春,留下个看起来完整一点的句点。
  他们之间的关系自那天庙会之后,就变得异常尴尬。
  两个人默契地不打扰对方,不参加对方出席的场合,哪怕走在路上偶遇,也会装作不认识。
  当然,喻婵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在程堰那里,只不过是没了个小跟班而已,没什么影响。
  他们之间的所有交集,都是她在竭尽所能地努力主动,一旦她停下了向程堰靠近的脚步,他们就又变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动点,固定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林安以前总说她是个很浪漫的人,说好听些是浪漫,直白一点,那就是她身上有很多艺术家们的通病,爱搞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手机里跳出提示:信息发送成功。
  终于还是把邀请发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她做出了最后一步的努力,哪怕未来很多年之后再回忆起来,她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不后悔。
  程堰的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个简单的“好”。
  喻婵愣了愣神,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片刻过后,心里还是涌出不争气的窃喜。那些说已经放下了的话,都是骗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对这个人,还是很在意。
  深陷泥沼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脱的……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放在床上,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是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二天。
  喻婵早早从公交站出来,步行走到咖啡馆门口。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这里。
  咖啡馆里人不多,前台还趴着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猫咪,慵懒的模样让许多客人都心生欢喜。喻婵点了杯拿铁,径直走到靠窗的角落里坐下。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态,她今天出门前,换了新的发型,还涂了层浅浅的口红。就算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告诫自己要放下,要抛弃幻想。但真正要再见程堰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产生一丝期待。
  期待和他见面,期待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给他看。
  这种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应该会觉得她很可笑吧。
  抱着满心的期待,喻婵望着窗外来往的人流,数着时间慢慢从眼前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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