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只说了半句,程绪忽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刘志打了个激灵,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没有下次了。”
他立马顺杆爬,“那是当然,我保证,以后但凡是我组的局,全是男的,不会再叫任何女人过来,我妈都不行。”
程绪:……
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尊菩萨哄好了,他长舒一口气。程绪这人长相家世都是一流,为人正派洁身自好,丝毫没有寻常二代身上那些爱玩的臭毛病,连恋爱都没见他谈过。
这种优质资源,自然被不少未婚千金名媛们觊觎已久,有的心眼活泛,找到刘志这里拜托他帮忙搭线。
多组几个局,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必然能打败一众竞争者。
算盘打得倒是响,他心里叫苦不迭,他深知程绪这人的脾气,真惹急了,管你多少年的交情,说翻脸就翻脸。
今天只是未经他同意,让他跟席胜资本的大小姐同桌吃了顿饭,就气到了现在。
以后要是真的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叫来跟他认识,那还不得把他的头盖骨都给掀了。
想想都心里发毛,他暗自发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忙,以后再也不会帮了。
“说起来,”掏出那八百块钱递过去,“这是那女的给的饭钱,我不敢私自处理,找人完好无损地给你拿过来了。”
程绪没抬头,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她既然给了,这钱你就收着呗。”
“害,我这不是想着你对她有意思,怕把钱拿了,你不高兴么。”
“想多了,”程绪皱眉,整张脸被加湿器的水雾掩盖着,若隐若现,他语气淡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对那种女人不感兴趣。”
*
圣诞节那天,喻婵给喻柏的邮箱里留了言。
自从那天姐弟两个吵架,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人总是这样,明明的出发点都是为对方好,却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用态度或者语言伤害对方。
她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喻柏的回复。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她立马给外婆打了电话,发现喻柏这段时间也没有和外婆联系过。
小柏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他最知道轻重缓急,绝对不会因为赌气这种事,就和家人搞失联。
喻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压下心里的不安,联系了她在美国的好友,拜托对方到喻柏的学校里问问情况。
焦虑地等了一天一夜,原来是虚惊一场。
喻柏所在的球队入选了州赛,球队的所有队员在十一月底就被拉走封闭训练去了。
训练期间没收手机平板电脑等等一切电子通讯设备。所以喻婵才会联系不到他。
再加上,喻柏的手机刚好在那两天被偷了,没来得及买新的。走之前,他拜托室友联系自己姐姐,说一下这个情况。
结果室友把喻婵电话的最后一位记错了,导致他一直联系不到她。
各种巧合凑在一起,堆成了这个乌龙。
听到喻柏平安的消息,喻婵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忙打电话给外婆也报了平安。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越临近年底,喻婵忙得越昏天暗地,要不是街上大小店铺的营销广播,她根本意识不到今天到底是几号。
某天晚上一脸疲惫地下班回家,习惯性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最近程堰去了欧洲出差,旅行青蛙似地给她发早安晚安。
正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来自美国的跨洋电话。
喻婵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事,一边扯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一边接通电话。
对面是个典型的白人口音,焦急地通知她,喻柏在训练时出了意外,小腿胫骨骨折,已经送到医院了。
那瞬间,喻婵规律完整的世界几乎崩塌,秩序感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碾碎殆尽。
她只剩下外婆和小柏这两个亲人了,他们中任何一个出了任何意外,都足以摧毁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夜间的跨洋航班最早一趟也要等到十点才出发,喻婵买好机票,几乎是颤着手给林安打的电话:“安安……”
林安彼时正在和母亲商量婚礼请柬的事,听到喻婵的声音不对劲,立马警觉起来:“小婵儿怎么了?”
“我的护照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之前毕业旅行,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回家的时候,林安不小心把喻婵的护照塞进自己包里,带回了家。
因为一直在国内,几乎不会用到护照。
喻婵也就一直没取回来。
“怎么了,是小柏在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林安了解喻婵,向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很镇定,除了涉及喻柏和她外婆相关。
喻婵沉重的呼吸肯定了她的猜测。
林安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真出事了?严重吗?他那边现在有人陪着没?”
一起生活了四年多,在林安心里,喻柏早就已经是她的半个亲弟弟了。
亲人出了事,她们却只能在大洋彼岸这样干着急,个中滋味仿佛被油锅来回地煎。
“小腿的胫骨骨折,已经在做手术了。他们球队的教练暂时在医院等消息。”
“好,大概情况我知道了。这样,公共航班太慢,而且最近的一趟还得等三个多小时。你坐我家的飞机去,刚林叔已经去通知机场了。先冷静下来,换身衣服,带好证件和现金。二十分钟后我去你家接你,我们一起去机场。”
有朋友在身边撑着,喻婵紧绷的神经才敢稍微松懈片刻。她握着手机应下林安的话,几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滑落。
小柏那么爱运动,骨折会留下后遗症吗?
受伤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会难过吗?
更重要的是,以后,他还能打篮球吗?
这么多问题,每一个喻婵都不敢细想。
她捂着胸口难受地蹲下,每呼吸一下,心里就难受一分。
林安到的很快,比预计提前了十分钟。
她风风火火地检查完喻婵准备的行李,确认家里的水电煤气都处于关好的状态,才跟她一起下楼。电梯里,望着眼眶湿润的好友,她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安慰:“放心吧宝贝,我在呢,我在呢。”
林家的司机训练有素,一路上开得又快又稳。
到了机场,所有的机组人员都已经做了好飞行前的准备,等她们上飞机,就可以即刻出发。
喻婵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起登机的林安:“安安你……”
“傻子,发生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不跟着你一起去。那边异国他乡的,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万一有什么,最起码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互照顾。”
“可是,你不是还要筹备婚礼吗?”
林安捏捏喻婵被冻得有些泛粉的脸颊:“塑料老公哪有朋友重要。再说了,结婚也不能只有女方出力,他们家也该多上上心了。”
经过漫长而焦急的一夜,飞机在洛杉矶机场落地时,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
彼时,离喻柏骨折受伤已经过了十三个小时。
喻婵和林安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据教练说,骨缝复合得很成功,后续康复训练做好,重新回到篮球场是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他年纪还小,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骨头基本上可以自愈得很完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yu是一名很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我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应该的失误,就耽误了他未来的职业生涯。”
得到肯定的回答,喻婵终于松了口气。
送走教练,林安推着她去病房陪喻柏:“交费那些我去就行了,你快进去看看小柏。”
喻婵感激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门,入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喻柏,吊着一只腿,躺在病床上冲她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显现出来。
“姐,你放心,我没事,这就是个小伤而已。”
别人家的小朋友受伤之后,看到亲人的第一眼是求安慰;喻柏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反而是先安慰她这个做姐姐的。
原本来的路上都已经说服自己,见到喻柏的时候不要哭,但听到他刚刚宽慰她的那些话,眼泪反而如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指节摩挲着喻柏的侧脸,半天才从朦胧的泪意中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疼吗?”
“我不疼,打球哪有不受伤的。”喻柏笑嘻嘻地拍拍喻婵放在他耳侧的手,注意到她眼角的血丝,有些心疼:“姐,你是怎么过来的,路上吃饭休息了吗?”
“是你林安姐姐和我一起来的,放心啦。”
喻婵其实没说实话。
在往这边赶的13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被沉重的焦虑包围着。林安也曾劝过她,睡一觉好好休息下,保持精力,才能更好地照顾病人。但在当时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她根本就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下了,又会在梦里梦到喻柏被截了肢,梦到他再也不能打篮球,梦境真实得让她几乎恐慌。
只能抚着胸口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小柏现在很安全。
折腾了两三次,喻婵干脆就不睡了。
喻柏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一路上肯定担惊受怕着没休息好。他挪挪身子,在病床上腾出块空档:“姐,你趴这儿睡一会儿吧。我这暂时没什么事,”他笑嘻嘻的,晶亮的眼里闪着期待,“你把你手机借我玩会儿游戏就行,嘿嘿。”
林安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刚刚点的外卖。
见喻柏生龙活虎地躺在床上,抱着喻婵的手机打游戏,使劲揉了两把他的头:“小东西,知不知道来的路上,我跟你姐姐有多担心你。”
喻柏嘟着嘴巴小声抱怨:“哎呀姐姐,我的发型都乱了。”
“小孩子要什么发型。”林安从保温袋里掏出骨头汤,“呐,专门从中餐厅给你点的,以形补形,吃不完不准睡觉。”
喻柏饿了一天,五分钟前才被医生通知可以饮水进食,看到骨头汤和酱肉包,开心得眼睛都要绿了。
“谢谢林安姐!你就是我亲姐。”
*
晚上七点,北城的街心广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一起跨年的朋友或者情侣。
在人群不远处,停着辆抓人眼球的黑色越野车,车边靠着个气质凌厉的男人。
他半低着头,露出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漫不经心地把玩掌心的黑金色打火机。
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让人忍不住产生种挑战欲,想要成为他那双懒散的眼睛里的唯一。
这个男人,像是魅惑人心的海妖,危险又迷人。
周围不少人的视线都以他为中心落点,还有人挂着满脸的跃跃欲试。
然而等走进之后,才看清楚帅哥手里捧着束艳丽的红玫瑰。
显然是在等人。
心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
不知不觉就成为人群视觉中心的程堰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他看了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梁齐小跑着过来,撑着膝盖喘粗气:“程堰,你是我爸爸,你是我祖宗。你追妹妹,折腾兄弟是不是啊?”
程堰将掌心的打火机抛在半空中,又稳稳地接住,等他喘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乜他一眼:“别贫,报酬给你少了?”
这话一出,梁齐立马闭嘴。
毕竟程少爷出手确实阔绰,为了换他家里的一幅老版挂画,出手就是一辆保时捷718。
“东西给你送来了,我多问一句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个这样的老物件给妹妹表白的,程少你也不是抠门的人呀,怎么连个珠宝首饰都不舍得给妹妹买?”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
程堰推开挡路的梁齐,把画和玫瑰在副驾驶放好,“走了。”
他在欧洲的行程并不顺畅。
对方公司内部争斗之后,换了领导层。原本谈好的条件,新的掌权人想加码,不然就不承认合作。一直在跟他们的代表扯皮,把原本两天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硬是拖了20多天,都没有一丁点儿进度。
迫不得已,他只好飞去欧洲专门解决这件事。
他们扯皮踢皮球,他就带着律师从小事开始,一件一件地捋清楚。
为了压缩行程,他和两个助理,还有精通欧美法系的律师团,接龙熬了三个大夜,整理齐了所有文件和视频资料。
散漫惯了的欧洲人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在明明白白的文件和影像资料面前,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妥协。
跟他们签完最新的合同,程堰又马不停蹄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处理成倍的工作量,总算是没有白费那些辛苦,顺利在31号的下午回到了北城。
又抬手看了眼时间,还剩25分钟。
去喻婵楼下接她,应该刚好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有点儿想给弟弟摸个预收了
平时温柔乖巧小可爱,
球场上是凶狠锋利的小前锋,球风凌厉,
跟老婆吵架了会一个人生闷气,气消了去找老婆的路上会顺手给她买一杯奶茶,但是因为还在委屈,所以报复性给老婆加奶茶小料。
如果赢球了会让老婆坐在肩膀上庆祝,然后仰起脸跟老婆要亲亲。
平时会因为老婆随口说的骚话脸红,但是在床那个上会凶巴巴地拍老婆那个哪儿,说这才刚开始,小狗怎么就投降了
有人看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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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吴佳的灵感来自于一档重庆本地的相亲节目里的张先生(是的,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
第99章
◎今天的初雪,却没能让他见到想见的人。◎
离喻婵家小区还有两公里的时候,扔在副驾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声响了起来。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程堰拧着眉,眼睫间敛着股淡淡的冷郁,随手敲了下车显屏上的挂断键,眼不见心不烦。
打电话的人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厌恶,被挂断之后,仍不厌其烦地继续给他打过来。
以往听习惯了的铃声,此刻落在耳边,反而像夏日窗外昼夜不分地聒噪的蝉。
令人憎恶。
程堰再次敲下挂断键,往复几次,终于在铃声第五次响起的时候,满不在意地接通了电话。
他没说话,静静地等对面先开口。
沉寂的空气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将他和对方隔在永远不能和解的世界两端。
良久,像是妥协,对面的人率先叹了口气,苍老衰弱的声音缓缓:“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永远记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爸?”
红绿灯路口猩红的光飘飘洒洒地落进程堰的眼里。他踩下刹车,和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我有爸没爸有区别么。”露出个桀骜痞气的邪笑,舌尖抵着上颌,混不吝开玩笑的语气,气得程岳青不停地咳嗽。
“不肖子……你……”
呼吸剧烈地带动胸口上下起伏,程岳青急促地喘了几下,张张嘴,却只能重复着说出这几个字。
按着氧气瓶在嘴边不停地吸氧,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老了,没精力再跟你争这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听说欧洲那边出事了,需要爸帮忙吗?”
“不劳您费心。”
程堰薄唇压出个冰冷的弧度,说话的时候眼里几乎没什么波澜。
“我是你爸,”程岳青使劲把拐杖杵在地上,发出“嘭嘭嘭”的响声,“我所有的东西,以后都会是你的,你一定要把程氏和京泓,分得这么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