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行的规定是职级和工龄一块算,厨师证也有前后八个等级,但跟工厂的技术工职级不同,厨师的初级证是三级工,再往上是二级、一级,特三,特二,特一,技师,高级技师。
徐霜自己现在也是三级工,等到明年工龄到了,就能去考二级。
这个档口,万国栋说让他给谢跃进申请职级,简直是在说屁话。只有混到一级工才有资格鉴定职级,徐霜现在的职级根本做不到。
而且就算能做到,以徐霜的要求来,谢跃进也是达不到初级的标准。
谢跃进一看徐霜把脸拉下来,心里就又恨又怂。
万国栋的话一出来,谢跃进就觉得不好,赶紧拉着劝:“徐哥徐哥,我知道自己水平达不到,您别生气,我今年再练练,您给我指导指导,我肯定能不负领导的期望,自己考回来一个初级证!”
谢跃进倒不是站在徐霜这边,实在是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
如果没了徐霜,店里的生意他扛不起来。
如果扛不起来,那过手的东西就少了很多。他还怎么趁着每年冬天捞一笔?
徐霜脸色冷硬,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跟这俩人掰扯,万国栋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直接申请调走。
反正胜利公社的饭店还在以前就对他十分看重,他调过去熬个一两年,拿了二级证之后就能活动一下进县城了。
万国栋也脸色铁青,他在今年冬天联合了谢跃进把店里的囤货拿出去卖了一批,卖得的钱叫他拿在手里整个人都热乎了。
谁能想到,就徐霜早先安排的那些囤菜和干货,只是卖掉一半就得了五百块钱!
万国栋心里沸腾的厉害,他在镇上当一个小领导,若说是没占到什么好处也不对,毕竟是管着国营饭店的人。
但那些好处充其量也就是能活动些粮票和副食票,偶尔拿些店里的东西回家吃,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要么万国栋憋着一股劲想把儿子送进县城的国营饭店呢。
镇上的人口少,国营饭店做的生意也有限,他就是伸伸手都容易被人知道。
县城就不一样了,那边的饭店大,沾手的肯定能多点。
但是,这个冬天,谢跃进给他展示了只要人的胆子大,面前的世界能有多宽广。
谢跃进找人把店里的干货弄走换钱,然后又以气候不好,店里的水管电力维修等原因,三五不时的就关门歇业。
反正冬天也冷,上级领导不来检查,来光顾的客人没有多少,只要在过年前后的那几天保证开着门就好了。
大家说起来也都只会记得过年买了什么,而不会记着中间国营饭店为了维修什么东西一直关着门的事情。
这么保证着一个冬天开一半时间关一半时间的状态,很容易就把店里的事情给遮过去了。
至于账目,一半对一半的时间,把空白的时间填上就好。
也不知道谢跃进从哪儿找的人,对方居然还给他弄来了一些稀罕的工业票,谢跃进拿着工业票找人换粮票,很快就把缺失的粮票空白填补上。
这样一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找不到把柄,账目和实物是完全对上的。
谢跃进还说了,今年是比较突然才会这样,等到下一个冬天,他们两个完全可以提早把粮票攒起来,反正其他季节店里过手的粮票也不少,慢慢的淘换,把粮票留好。
这样到了冬天,他们就只用出东西换钱,再把粮票补上就可以了。
万国栋忍不住的点头,他心里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太好了,以前还羡慕县城,现在想,县城的国营饭店指定不能这样干。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关门歇业,被人查出来就是大事。
两个人干了这么一件事,很快就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
万国栋得把谢跃进留在饭店里,顶好是一直把人扶到管事的位置,谢跃进则是帮着万国栋捞好处。两边都能靠着每年一次捞大钱。
万国栋还觉得不过瘾,想着把徐霜弄走,自己跟谢跃进岂不是更方便?
但谢跃进没有那么不知足。
他深知店里必须留着徐霜,一个是只有徐霜在,生意才会好,有了前面三个季节的好生意打底,冬天他们才好过手那么多的囤菜囤货。
二个是,谢跃进知道这事干的太大,要是翻车了指不定是吃花生米的程度。按他的意思,一年干这么一次就得了,干一次,两个人一人手里得大几百块,已经是将近两年的工资。
这么细水长流下去,干上几年,家里也有了积蓄。
万国栋完全可以有个幸福的晚年,他则是准备积累点钱,等徐霜走了,他就托托关系,弄个二级工。
别误会,谢跃进可不是指望着当了二级工挣工资,而是等到二级工了,他就完全可以再想别的东西捞钱。
他是手艺不好,可是他有脑子啊。
找个会做菜的,什么发财门路不好干?到时候他胆子指定也不这样大了,弄点小打小闹,不显眼还能挣钱。
这样想着,谢跃进还格外可惜的看了一眼徐霜,他之前就是想拉着徐霜一起干。可是徐霜不接茬啊。
再一想,谢跃进也理解。毕竟徐霜有手艺,自己啥都没有,就算是求着徐霜,人家也未必愿意分他一杯羹。
不分就不分!
谢跃进觉得心里畅快又害怕,畅快是觉得自己离了徐霜照样能找人搭伙,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了。
他又不是天生的不怕事,不过是为了钱铤而走险。
徐霜哪儿能不知道他俩私底下干了什么,就算是谢跃进也没想过自己能滴水不漏的瞒过徐霜。
但是他赌就赌一个徐霜知道了也没办法。
过去的那个冬天,他们什么都处理好了,谁来都找不到把柄。
或许徐霜会说镇上的人可以证明店里关店,但谁又是守在国营饭店门口看他们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了?
谢跃进十分谨慎,他关店不是说一关一天,而是有时候关半天,有时候开半天。
这样一混淆,这家人说那天开着,那家人说那天关着。
他完全可以说是店里的东西卖完了所以关门的。
谢跃进还在中间去过两次县城采购,表面上说的是店里什么什么用完了。
一套组合拳下来,堪称是天衣无缝。
徐霜或许可以在下一个冬天戳穿他们,但那时候他照旧也能找到办法应对。
店里的东西他跟人说好了,出的货不是一次性拿走,而是分了好几批,除非是逮到现场,否则他都有办法可以狡辩。
比如是店里漏了雪,怕受潮才转移到别人家暂时留着的,比如是店里的东西就是正常消耗的。
谢跃进的假账都是提前一天一做,还一做好几套,情况不一样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不一样的假账。
徐霜看谢跃进说完刚才那段话就在万国栋和自己之间不停的打圆场,也像是猜到了这点。
谢跃进已经搞定了店里除了徐霜的一切。
甚至店里的服务员都不知道怎么被谢跃进给搞定了。
现在想来,不外乎就是找一些借口,比如工钱照发,但是自家有个什么亲戚的,要来搭把手学东西这样的不入流谎话。
服务员未必没察觉到内情,但是谢跃进肯定能把人压住。
徐霜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本来把店里的事情接过大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可是那些服务员没准还觉得谢跃进这样的更好。
毕竟徐霜手紧,做事也循规蹈矩的,远远没有谢跃进的有好处大家分来的更讨人喜欢。
徐霜心想,他夸谢跃进那句本事,倒也不算是他揶揄人,谢跃进也的确本事。
自己压了他几年,他一个冬天就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上到万国栋,下到几个服务员,里里外外都做的干净漂亮。
万国栋被谢跃进劝了几句,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但也晓得了轻重。
不管怎么说,目前店里还是离不开徐霜。
年后就不停有人来问徐霜什么时候回来,店里的卤猪蹄不是原来的味儿,还有饺子和包子也做的差了很多。
万国栋心知肚明,即便没有冬季关门的一半时间,他们店里今年冬天的营业额比较往年也是差了很多的。
现在还不能让徐霜走。
万国栋整理了下心绪,再开口就是一副做领导的大度不计较语气了。
“小徐,你年轻,有些事情转不过来弯,我也理解。初级证的事就暂时先不说了,你手艺好,跃进还是要跟着你再学。既然你回来了,店里的事情肯定还是交给你。”
万国栋心里不是不遗憾的,一个冬天就叫他赚了五百,如果能再来几次,他马上就能把儿子送进市里去了。
不过谢跃进说的也对,春天开始店里就不怎么囤东西了,都是鲜菜现买,再动手就有些扎眼。
每年冬天来一次就刚刚好,风险也小很多。
等到镇上大家都习惯了默认冬天饭店老是关门,他们就不用经常性的关门了。反正生意不好,一天少做一点,足够把店里的大部分截留下来就好。
听了万国栋的话,徐霜没有什么表情。
万国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被徐霜拦住。
“还有事?”
徐霜也不含糊,直接拿出纸笔:“去年冬天前我写过的交接,现在再写一遍。你跟谢跃进签字。”
知道这俩人做了什么好事,徐霜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样等到东窗事发,他也能全身而退。
万国栋不想签,但也知道不签的话,徐霜完全会不接他的摊子。
只能恶狠狠的按照之前徐霜请假之前的相同流程又来了一次。
徐霜把签好的东西细细折好放起来,他确实没办法再针对万国栋和谢跃进做什么,但他就不信了,这俩人能不被铁拳。
说起来,铁拳这词还是王樱教给他的,王樱说了,王耀宗这种偷鸡摸狗的,早晚要见识社会主义的铁拳。
果不其然,王耀宗倒了大霉。
现在,徐霜就等着看这俩人什么时候被铁拳。
徐霜回到了工作岗位,过去的事情仿佛从未存在过,谢跃进也回到了自己应有的位置,丝毫没有跟徐霜争锋的念头。
徐霜回到家之后把事情跟王樱说了。
王樱把嘴巴张大成了o字。
不是,这些人的胆子是塑了金身的吗?
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啊!
王樱:“这个小眼睛谢跃进他就那么缺钱吗?明明工资也不少吧。”
镇上的工资比起城里自然是低一些,可是镇上的人消费也不多啊。
边上就是山,靠着山吃山,比起城里人只能每月花钱买粮食的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
就跟徐霜一样,他每个月的工资如果不是给他哥寄,全存下来也不稀奇。
谢跃进进了国营饭店这几年,职级没有升,但是工龄在涨啊,一个月工资也有个二十多点。
怎么就不够花了?
徐霜:“谢跃进他不是红旗公社的,也不是胜利公社的,他是咱们下游那边一个公社的。”
王樱来了兴趣:“那他怎么不在自家公社找活干?”
前几年的初中毕业生,在公社寻摸个活计应该也不难的吧。
徐霜奇怪的看了王樱一眼:“你没听说过那个公社吗?”
王樱打着哈哈混过去,她怎么可能知道嘛,她又不是原主。
徐霜解释道:“那边的公社是很穷的,前些年遭灾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一直都是吃着救济粮。救济粮发的时间长了,人也养懒了,是出了名的懒汉公社。”
懒不算,那边的人还爱生孩子,孩子一生就一串,还多是男孩。现在十里八乡的都不爱把女儿往那边嫁,穷不说,还分不了家。
徐霜:“谢跃进他是兄弟姐妹八个。”
王樱:“……八个?真强啊。”
这子宫是铁打的吗?一口气生八个!
所以徐霜是能理解谢跃进为什么不回自家公社,回去了之后少不了要跟兄弟姐妹谋好处,那样他还干啥工作?纯被一家人吸血了。
徐霜说道:“谢跃进是想在镇上安家的,我看最近他正跟万国栋磨着问分房的事情,还谈了一个女青年。”
王樱一拍手掌:“对哦!你也工作好几年了,咋没说分房的事情?”
现在都是给公家干活的,单位分房不就是传统吗?
徐霜无可奈何:“咱们大队还给我分了宅基地,我压根就没迁户口。”
徐霜看王樱还是不明白,就给她解释了一番。
大意就是他当初选择了不迁户口,正常来说,他在镇上工作,应该是把户口迁到单位的集体户口上。但是他考虑到自己家还有老母亲,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没迁,自然了,户口留在大队上,他就能分宅基地。
人不能两边都占,有了宅基地,当然就没可能再分房。
徐霜:“就是以后进城的话,恐怕就要迁了。”
不然城里不给他分房,他没地方住。
王樱倒是心念一动,现在人人都羡慕一个城镇户口,为了有个城里户口挤破头。谁能想到后来倒是个个都羡慕起来农村户口了?
农村户口有宅基地,有些新农村建设的好的,还会每年给村里人发钱。
王樱:“咱们回头问问,能不能人进城,户口不改。”
她还想留着自家的宅基地和户口,等到以后老了回来住一住呢。
徐霜:“成,回头问问。”
他本来就不执着城里户口,尤其是他经常在县城卖山货,见到一些城里人吃的穿的还没有他。
王樱也感叹:“其实如果不是就医和上学问题,咱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有山有水的,吃的也丰足,空气也好。
徐霜摸摸她的头:“像你这样想的人太少了,大家都想着进城呢。就跟咱大队以前的妇女主任一样,她是卖了家里的房子,又千辛万苦的给儿子找了个城里媳妇,为了娶城里媳妇,三转一响不说,还买了三金。”
王樱瞪大眼睛:“三金?”
徐霜听徐老太说得多了,多多少少也记住些:“嗯呢,说是花了老大的功夫,不是很重,但也花了不少钱。”
王樱咋舌,这个年头还买三金的人家,不得不说实在是太下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