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宗林献宝似地把纸牌捏成一把小扇子,在婳儿跟前晃来晃去, “怎么样?想不想玩?”
“想!”婳儿眉开眼笑道:“你今天一定要去诊所吗?”
邵宗林点点婳儿的额头道:“你个网瘾少女!”
“想玩三国杀是一回事儿,还有一桩事儿没办呢!我们把简和海伦接过来,自然是要负责的!开导这个事儿宜早不宜迟,我们今天带她们出去野餐, 然后去办一下赠送药厂股份的事儿, 你看可以吗?”
“家里草坪那么大, 不用出去也能野餐。至于转股的事儿, 我待会儿就去办。上午约了人复诊,不能在家陪你了。”
“那你叫我干看着这一堆牌吗?”婳儿哼道:“没见过比你更坏的。”
邵宗林忍笑道:“那陪你玩两局再下去吃饭。”
就因为玩了这两盘牌,邵宗林遇着了个大麻烦。
邵宗林看完诊去找律师伯雷的时候,人已经出去吃午饭了,无奈只能等伯雷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点,赠予文书写好就四点了,还要送去公证。
伯雷得知邵宗林去商务部,就搭了个便车。俩人办好事出来,已经到了饭点。
邵宗林纵使归心似箭,也不得不请人吃个便饭。吃了便饭,又被伯雷拉着去了场舞会。舞会散场时,已是月黑风高,行人寥寥无几。特别是小树林那一段路,更是乌漆墨黑,只听寒风呼啸树叶婆娑,仿佛置身于哥特怪谈里,指不定就出来个巫婆给人下几个咒语。邵宗林尽力克制,才没有快马加鞭。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模模糊糊地,前面湖边仿似站着个人。邵宗林扬鞭抽马,疾驰而过。等过了远远一段路,回头去看,却只见那人半截身子。
是水鬼,还是有人自杀?要不要回头去看?万一是水鬼呢?婳儿和娃正等着他回家呢!可万一是有人想轻生呢?就这么走的话,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邵宗林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了一段路,良心过不去,又返了回来。好在来得及,邵宗林赶过去的时候,那人水里挣扎,显然是后悔了,没有任由自己沉入湖底。
邵宗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岸,自己可呛了不少水,喉咙里难受得厉害。还顾不得自己,他还得抢救这个该死的女人!
女人醒转后,以为邵宗林在轻薄她,挣扎得厉害。
邵宗林赶紧起身道:“别误会!我只是救你。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是他!肯特小姐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最后道:“我不能回家!我是说,我不能这个样子回家!”
肯特小姐莺莺呖呖地哭了起来!
“不能回家?”邵宗林不好贸然询问,便道:“那送您去旅馆?”
“我会身败名裂的,先生。”肯特小姐梨花带雨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恐怖了?除了您,我不想再有人知道,爱先生。”
“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不认识您呢?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已在心里回味了千千万万遍,您伟岸的身姿,已在我的画布上无数次跃然。我是如此地渴望接近你,哪怕她们都说我是处心积虑,别有目的。若,若不是太期望与您,与您相见,我也不会,不会落到这般地步。”肯特小姐情不自禁地放声哭起来。
邵宗林实在记不起这位小姐,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你就没有信得过的人吗?你的父亲母亲,或者你的兄弟姐妹。”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无法时时忍受他们同情的眼神。”肯特小姐瞬地起身往湖里走,“遇上了这样的事,我就不该活着。”
邵宗林赶紧将人拉住,“死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有能帮到你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没有人能帮我的!”肯特小姐喃喃道:“除了您,没有人能帮我的。除了我的亲人,我只信得过您。”
“我要如何帮您?”话一出口,麻烦已然上身。
肯特小姐指着自己的脸道:“我需要一个地方养伤。”
“这个没有问题,关键是如何解释你的去处?你的家人会来找你吧?”邵宗林皱眉道。
“我太想见您了,就来您家里借书,一直等到天黑。我,我应该早点回去的。我家的马车夫早回去了,我要步行到广场才有车。我实在没有料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我见到那个醉汉的时候就知道危险了。我想跑,可裙子实在太紧了。我晕了过去。我为什么不一直晕着……”肯特小姐的眼泪汩汩而出!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要是婳儿晓得了,指不定生多大的气。不,这事不能瞒着她,绝对不能!
“肯特小姐,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个住处。但是,除我之外,还需另一个人同意。她非常低可靠,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不可以!我只信得过您!”肯特小姐摇头挣脱,往水里扑去。
邵宗林一点儿都不想去拦。他要是带个女人回去,还不告诉婳儿,事后叫她知道了,就真的玩完了。他和婳儿纠缠了三生三世,才初尝甜蜜,怎么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再生误会呢!
邵宗林狠下心,转头就走。
肯特小姐呛了几口水,不见人来救她,只得挣扎着起来,跟在邵宗林后面,“你要让她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以她的品格,无需发誓!小姐,你要是想死,我不会再拦着。如果想要帮助,就上车。”这是他最后的仁慈!
邵宗林将人送回家里,就急匆匆地去了婳儿家,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认识她。可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也没法不管。你一定要相信我。”
婳儿想到自己穿成苏伦时发生的事情,“你怎么招惹人家的,我以后再跟你算账!现在紧要的是将她安顿好。她多高的个子,身形如何?”
“我没注意。”
婳儿翻了个白眼,“不跟你秋后算账,说实话!”
“跟坦普尔小姐差不多。”
婳儿去工作室跳了几套衣服,又拿了几件自己没穿的睡衣,又到空间里拿了一些点心水果,“我们过去吧!”
伯莎·梅森这个人,肯特小姐早有耳闻。一个桀骜不顺的女人,一个想要骑在男人头上的女人,一个只想当寡妇的女人!肯特小姐实在想不通爱先生为何会和这样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当然,这个女人很美,一种倔强的美。
她像玫瑰一样风情万种,又像玫瑰一样多刺。
然而,她对她足够和善,即使知道她要抢她的男人。
她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在茶几上摆上点心水果牛奶,在床头柜上放上一两本书,往衣柜里放好衣服,在浴缸里放好水。临走前才问道:“小姐,不知能否告知你的芳名?贵府何处?我想告知你的家人,就说和相谈甚欢,带你去他国旅游。”
肯特小姐终于相信爱先生不认识自己,心死了一半,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姓名出身。
“明天爱先生会给家里所有的仆人,我也会做出外出的样子,实则过来照顾你。爱先生每日会从外面给我们带吃的回来。你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肯特小姐闻言伤心地哭了起来!
婳儿很尴尬,说了一句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出来了。
邵宗林正揪着自己的双耳等在门外,“她怎么又哭了!”
“遇到这样的事,难道哭一哭都不可以吗?”婳儿白了邵宗林一眼,问:“你这是做什么怪样子?”
“怕你手疼,代劳了。”
婳儿又好气又好笑,问:“我就这么厉害。”
邵宗林心道:你不厉害谁厉害,我都怕死了你了。
嘴上却说:“这是男人的自觉,跟你厉不厉害无关。但是天地良心,我真没出去沾花惹草。”
“我要是不信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邵宗林伤心道:“你竟然不信我。”
婳儿赶紧道:“没有不相信你,只是烦这些事情。男人身家太丰厚了也不好,身家丰厚模样儿还标致更不好!”
“那你就抓紧点!”邵宗笑道:“像我这种‘品格端方,相貌堂皇。腰缠万贯,父母双亡。’的人不异于唐僧肉,多得是女妖精垂涎三尺!”
“估计男妖精也不少!防也防不住。我才不白费功夫。”婳儿唏嘘问:“你也看了《春明外史》?”
“看了方知人生得一知己不易。”邵宗林感叹道:“能和知己相爱相守一生更是不易。”
婳儿撇嘴道:“我就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尽往胡同里钻。钻就钻了吧,爽了还不把人当人。风尘女子也不容易,对内要受妈妈管制,对外要应付不把她们当玩意儿的臭男人。不说别的,就说杨杏园对梨云何尝没有轻慢之心。梨云病重之时,本是他和妈妈最好讨价还价赎了她出去的。一封本家叔叔语焉不详的信就把他哄了去。他难道不了解胡同里妈妈的性子吗?”
“把她们当人了,还不得成下一个金凤举?胡同就是个销金窟,你进去了就是块行走的金子,别人也不要你同情,当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你要是心疼人了,纵使有心善的姑娘不想挖你的金银,也有火眼晶晶的妈妈逼着呢。一来二去,谁去胡同里玩真情。况且,能落到那种地方的,见识也有限,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想心疼也白心疼了,还不如银货两讫。”
“什么叫落到那种地方的,见识也有限?自古以来,女子的出路就少得可怜,有几个是真的自甘堕落的?况且,古代生存的那种状态,当别人贱内还不如当风尘女子呢!不过,那里面的道道,你到是清楚的很!”
邵宗林头皮一紧,“这个是属于贾涟的记忆。你知道的,每个世家子到成年的时候,都有长辈领着去胡同里长见识的。”
“狗屁的世家子,真是的守成之家不该告诉孩子‘色子头上一把刀’吗?说得好听是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荡子,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群高高再上眼里没人的混蛋。”
“照你的说法,把青楼女子搬家里搅风搅雨就对了?”
婳儿恨道:“有什么对和错的,进了胡同巷子就是狗,跨了勾栏门剥了狗头!”
邵宗林见动了气,息事宁人道:“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
婳儿见不得他这敷衍的态度,“你又觉得我胡搅蛮缠,是吧?”
“好好说书里的事,怎么就动起肝火来了?不是我敷衍你,是这么件事不值得论对错。一来我有你就够了,不会去青楼里消遣,这个你放心。二来,我这人小气的很,甭管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委屈,一味盯着人的口袋就很讨嫌了。我不是不把她们当人,我纯粹是太把钱当钱了。”
“那你还把股份都给了我们几个。”婳儿有些动容。
邵宗林耸肩道:“有你,我最爱重你;没你,我最爱重钱。”
“真的?”婳儿半信半疑,“你对洪爱珍也这般小气吗?”
“说好了‘前尘往事,莫再提起’,怎么又犯规了呢?”
婳儿听他这么说,就晓得他待洪爱珍不错,便道:“你不是待我不错,你是待你的女人都不错。”
这还真不一样!
邵宗林只道:“是我对不起她,只能把最重要的东西赔给她了。于你,我是心甘情愿。唉,我大概是入障了,中了你的魔障!你应该知道的。”
婳儿撇嘴道:“你还不知道我最擅长掩耳盗铃了吗?”
邵宗林哈哈大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就是仗着我在意你,有恃无恐!”
婳儿嗅到这里面的一丝不甘,“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们男人不是一点点贱!女人爱得义无反顾的时候视若无睹不说,还觉得是束缚。女人爱得有所保留吧,心有不甘,却心心念念。不得不说,享受征服是你们男人最顽固的劣根。”
“那女人的劣根是什么?”邵宗林问道。
婳儿耸肩道:“以男人的爱为荣,用自己的爱谋生。”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相互贪图。活在红尘俗世,就要遵守规则,不是吗?我和你在一起,有我所图,可我不知道你图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求,好像随时都可以离开。”邵宗林难为情地将头撇向一边,将眼里的失落尽数掩藏。
“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呀!爱也是,恨也是。人心易变,我能贪图的也就是此时此刻的温暖。”婳儿平和的腔调里满是苍凉。
“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呢?”
“信任?”婳儿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傻傻地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了。”
况且,邵宗林真的可以信任吗?上一世,他何尝没有拿洪爱珍来激她结婚生子;这一世,他又用深情一步步地逼着自己交付感情;下一世,他还会做些什么?
当然,所有的这些或许都是顺其自然。这是才是最可怕的!男人对女人的征服和谋算已经刻入骨子里了!
“邵宗林,你真的不要再逼我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邵宗林惨淡一笑,“还是不肯信我。你几时才能信我?”
婳儿转移话题道:“没有谁能撑起一个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也没有谁能担起百分之百信任一个人的后果。我们这样的状态,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邵宗林晓得她说的都对,可是一颗心就像泡在冬天的冷水了,凉意一层又一层地密不透风地浸了上来。他何尝要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呢?哪怕有百分之六十的信任,她都应该和他结婚的。他的人品就那么差吗?难道他会因为世道的不公,难道他会因为自己身处有利地位,就随意欺压她吗?
如果她敢信任他,他就能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而正是因为她的这份不信任,才惹来这么多事情。
他敢说,肯特小姐死活要跟着他回来,目的绝不简单。可是,婳儿,她就是对女人太心软。唉,往后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