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见他这么热情,心里凉透了。她猜,那一世她死后,家里肯定是不好了,刘姥姥说不定帮了大忙,贾琏才这么着。那她的巧姐儿,不知道落得如何境地。不,她死前就将巧姐儿托给了姥姥,说不定姥姥帮的就是巧姐儿。
有姥姥相帮,巧姐儿定有个安身之所,这就千好万好了。
凤姐儿握着姥姥的手流泪道:“您老人家得了闲,一定来看看我和巧姐儿。”
刘姥姥忙举了衣袖给她擦道:“唉,姑奶奶,您快别这样了。您一哭,我这心肝揪的疼。”
凤姐儿破涕为笑道:“等天儿暖了,地里的活儿做完了,您一定得过来歇歇。”
第40章 凤凰涅槃13
刘姥姥去后,凤姐儿就带着宝玉去了东府。果然,宝玉在见了秦钟后就说要带他去家学念书。
蓉儿媳妇也求道:“还请婶子去老祖宗面前说几句好话。”
凤姐儿叹气道:“这家学里头人多口杂,何苦送那儿去,没得惹些闲气。就是送私塾里去,也比这好些。”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在哪里不是一样。”秦氏也叹气道:“一则,家道艰难,实在请不起业师。再则是,跟着宝玉,好歹叫他长点见识,也没人敢欺负他。”
凤姐儿嗤笑道:“我这一句话,倒引出一而再的,何苦来。说句不好听的,管着这个大个家,哪里掏不出一二点银钱来。”
秦氏就道:“这么大个家,哪里是好管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上行下效,你敢做初一,下人们就敢做十五。况我不像婶子,大家子出身,嫁妆就够用一辈子,人都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更要在这上面小心了!”
凤姐儿也晓得她的难处,只道:“我劝也劝你了,只日后出了官司别怪我。我就多句嘴,在老祖宗面前说个一二。”
秦氏拂身道:“多谢婶子了。”
凤姐儿带着宝玉在东府玩了一日,至天黑,尤氏问派了何人去送秦钟,媳妇子们回说是焦大。那焦大喝醉了,正在院子里大骂。
那一世,家里有焦大这种以下犯上的奴才,凤姐儿是很愤怒的,上了车还让贾蓉远远打发了他。
如今一想,倒是东府里不对。像这种为祖上立过大功的奴才,就是不重用,也要荣养,哪有叫他黑夜送人的道理。
东府可以慢待焦大,上面就能慢待荣宁二府,都是新主子不卖老功臣的账罢了。
凤姐儿听尤氏说了焦大做过的贡献,就说:“这样的老人家,就该好好的养着。他这样的忠心人,咱们做小辈的不好好待着,以后谁肯对我们忠心,还不怕我们的子孙有样学样。说句让嫂子恼的话,这焦大就送了我吧!他是上过战场的,我请他去教琮哥儿功夫。”
尤氏就道:“什么好东西,就值得你这么稀罕。罢罢罢,这宗佛就送给你拜了!”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来时,焦大还在骂个不休。凤姐叫车停下,拉了帘子道:“给你焦爷爷套了车,送梨香院来。”
凤姐儿扬了扬手里的身契,对焦大道:“往后您老就是我梨香院的人了,专教我家琮哥儿功夫,是好差事吧?”
焦大冷眼瞧着,这一家子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再留下来也没意思,又想贾琏夫妻这些年行事不错,就跟了去。
回了梨香院,凤姐儿吩咐旺儿道:“把前院的东厢耳房收拾出来给你焦爷爷住,西厢耳房随你焦爷爷布置成练武场。吩咐账房,往后焦爷爷的月银、吃穿用度,一如琮哥儿的先生,明天叫人牙子过来,让你焦爷爷挑个可心意的丫鬟小厮。”
屋里,贾琏正等着凤姐儿。等她收拾完了,让丫鬟下去后,就把一个雕花紫檀盒子推道她跟前:“我那改进的法子并制作发条的器具给了一个皇商,卖了三万银子,我让林姑父帮着买了两个庄子,还剩了三千银子,我兑成金子并田契放里头了。”
凤姐儿看了一下,见田契上写的是他自己的名,更没兴致了,只问:“一年有多少租子。”
贾琏翘着二郎腿,得意道:“不收实物,全换成现银,一年最少两千两。”
凤姐儿心里的算盘一拨,就道:“你产业一年里的出息,现银有四千五百多两了,可这一年年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些年不知赔进去多少。”
贾琏拱拱手道:“应该的,这些年辛苦二奶奶了。”
凤姐儿没心思搭理他,算了一下自个儿一年赔进去多少。她的庄子大都在都中附近,实物收得多,又不能卖,不是送了做年礼就是贴到家用里了。
要不是苏州太远,她就该收了贾琏给巧姐儿的庄子。这一年光实物就贴了一千五百两,现银有一千多两,这一年下来就两千五。这么下来,十年就是两万五两。行了,不能再想了。
贾琏见凤姐儿面色不好,就说:“你也别太厉害了,就不能让我有点东西!”
凤姐儿把账一算,说道:“不说我,就说我和巧姐儿,一年哪就用到了一千五百两呢。这平常人家还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穿你什么了,吃你什么了,尽往外贴了。”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要我说,你花用也太大了些,这先生请了两个不说,家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不用,还一年三四两请个刺绣娘子回来。方才听人说,你还把焦大那祖宗弄回来了。要我说……”
凤姐儿把眼睛一斜,贾琏就改口道:“要我说,你这事情做得不差,正好我每日练拳练枪也要个教教。”
凤姐儿就叹气道:“都说我爱钱,这一桩桩一宗宗,哪不要银钱。我这人就这样,爱面子,好显摆,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只能想办法多捞点银子。”
贾琏想到她上辈子做的那些事,赶紧道:“你可别胡来,别学那些穷疯了的放印子钱,断官司的事更不能沾手。”
这话一出,她敢断定贾琏和她一样是有了奇遇后重生的。凤姐儿只想问一问后来巧姐儿怎么样了。可显然,他是不打算说的。
贾琏看凤姐儿蔫蔫的,哄她道:“那三千银子就给你了,欢喜点,都要过年了。如今咱们这日子也不比谁差了,想想咱刚搬出来那会儿,日子多难。这才三年不到呢!”
凤姐儿想想他这话也不差,等她的化妆品方子一出来,也就不差钱了。翻过年,等过了农忙时节,凤姐儿又请了刘姥姥过来,给了她三千银子,并道:“姥姥千万收下,有了这笔银子,你家里日子就好过了。往后再来,我就不这么着了,咱们就当亲戚间走动。您有时鲜的瓜果蔬菜,也送些来给我尝尝。”
刘姥姥见她说得真心实意,只得抹泪收下,哽咽道:“姑奶奶,我们这遇着了你就如遇到了菩萨。”
凤姐也没抹泪道:“菩萨也有自身难保的时候。姥姥,若哪一日我们府里不好了,还望您救救。我就罢了,我的姐儿您千万保上一保。”
“奶奶何必说这丧气话,这府里只有更好的。”
凤姐儿凄凄一笑道:“外头看着鲜花着锦的,里头不定怎么烂呢。姥姥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记着我今儿的话吧。”
刘姥姥见她说得真,只有点头道:“姥姥我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饿着姑小姐。”
凤姐儿就笑着跪道:“那就谢姥姥。”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使不得,使不得。”姥姥赶紧扶起凤姐儿道:“我还有件事求姑奶奶呢。就我家青丫头,在家里整日也是田间地里胡闹,我就想着让她来府里学些眉高眼低,也不让她来当小姐,就是服侍巧姐儿也是福气。”
凤姐儿摇头道:“姥姥说笑了,这亲里亲戚的,如何能够呢。姥姥这看不起我不是,一个小娃娃,我还养不起了。正好巧姐儿也要开蒙了,姥姥赶明儿把青儿送来就好。”
姥姥听了,立马就要回去接了人来。凤姐也不拦她,只嘱咐了小厮车夫将她好好送回去。
青儿比巧姐儿大两岁,性子又泼又辣,活脱脱另一个凤姐儿!凤姐儿十分钟爱,让她和巧姐儿住一屋,和巧姐儿一样配了一大一小两个丫鬟。
青儿来了后,巧姐儿更疯了,今儿扑蝶、明儿抓蜘蛛、后儿放风筝,没一日落屋里。
凤姐儿也不管她,就让她们松快这大半年,明年就给她们请先生。
凤姐儿一心扑在她的化妆品实验上,还请了一个于美容有心得的大夫回来,搜集各种美容养颜的方子,又结合异世的技术,不停地实验,连秦氏病了都只去看了一两回。
等到她的方子出来之时,秦氏却病逝了。恰在这时,林如海重病的消息传来。
他们夫妻去东府哭了一场回来,贾琏怏怏不乐,在屋里叹气道:“我前些年去扬州,就见姑父身子不妥,千叮万嘱叫他好好保重,不想还是病了,如今老祖宗叫我送妹妹过去呢。”
凤姐儿劝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姑父子息不丰,未尝不是他身子不妥的缘故。你就不要庸人自扰了。我这些年为家业揪心,对林妹妹多有疏忽,实在愧疚。你路上多照顾一下妹妹。”
凤姐儿替贾琏收拾好行李,又把方子给了他,比了手势道:“没有这个数不许卖。”
“你异想天开吧?”贾琏不肯收方子,只道:“我的钟表方子都只卖了三万,你竟肖想这个数。”
凤姐儿反驳道:“这一座钟能用个十几二十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的。这化妆品能用多久,还可以散开来卖。不说我,就是府里的丫头,谁买不起。不说别的,就咱府里一年赚个上千两稳稳的。”
说着,凤姐儿拍手让丰儿和善姐进来,这平日姿色平平的丫头竟也艳光四射。
贾琏大为称奇,拍膝道:“就是再翻个倍都使得。”
凤姐儿也叹息道:“要不是咱不能经商,我就自个儿开间铺子卖。”
翌日一大早,一家子就送了贾琏林妹妹南去。凤姐儿特特送到了码头,回来就说不舒服,怕是伤风了。
第41章 凤凰涅槃14
那秦氏之丧,已议毕停灵一月。贾珍因尤氏旧疾复发不能理事,听了宝玉之荐,到西府请凤姐儿来管里院之事,不巧就听说凤姐儿染了风寒,只能拍腿叹息。
这邢夫人、王夫人都管着一家子的事,又是长辈,贾珍不好劳动,只得回家和尤氏陪小心。他见尤氏左右不理,就砸了茶具,放了一番狠话而去。
尤氏哭了一场,病反而好了许多,又强不过贾珍,只得勉强撑起身子理事。
凤姐儿这伤寒才渐渐地好了,只每日和妯娌们去那边哭灵,其余一事不管。
她心里不免惦记着张金哥一事。那一世,她贪图金银,害了一对有情人。这世是,她要还了这一笔孽债,便派了人紧盯馒头庵的动静。
那老尼一来府里,凤姐儿就使了小丫鬟去听壁脚,确定了七八分后就在安排了人在老太太跟前递消息。
“那吴兴一出府,就叫老太太屋里的人捆了”来旺家的回道。
不仅如此,就是那馒头庵也叫人围得跟铁桶一般。
自那日起,王夫人就称病不出,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李纨。
凤姐儿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前前后后算了一下,也不欠谁了。至于贾瑞一事,凤姐儿没有丁点儿良心不安。今生,贾瑞也不曾来惹她,倒是相安无事。
诸事办妥,凤姐儿就将所有心思放在巧姐儿身上。
巧姐儿如今五岁多了,也上了大半年学了,已经念完了《三字经》,正学《龙文鞭影》。这本书有近六百句,一句八个字,几乎每句都有两则典故。
凤姐儿和女先生商议,在一年以内念完这本书,也就说一天最少要学两句,听四则典故,还要认十六个字。此外,凤姐儿还让先生每日教五个常用字。
小小的巧姐儿每日叫苦不迭,凤姐儿只得想了一些认字游戏,和先生带着她和青儿的陪读丫鬟一起玩。
这下巧姐儿有兴趣了,下了学也要完认字、指字、摸字、找字、钓字、向前进、好记性、谁不在了的游戏,等闲连院门都不出。①
凤姐儿又怕她闷坏了,况且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才健康活波。巧姐儿倒是对琮哥儿习武感兴趣,凤姐儿却犹豫让不让他学。
焦大就道:“女孩子家家,学外家功夫不像样。奶奶要真有心,就给她请个内家子。”
“恐怕不好请。”最重要的是,跟江湖上的人有过多牵扯不好。
焦大却道:“我倒认识一个镖头,她有个妹子新寡,练得一身好俊的功夫,奶奶要不要看看。”
凤姐儿皱眉道:“新寡就出来,是惹上了什么官司吗?”
焦大冷笑道:“还不是府里干的好事。”
凤姐儿竟不知道有这等事,便问:“这与我们府里有何干系?”
焦大叹气道:“还不是那起仗势欺人的奴才!那镖师的妹子嫁了一个古董商,家里藏得历朝好字画,其中有一副字乃是行楷鼻祖名品。他有一好友也是古董商,想借字观摩,设宴招待。不知为何,那字观着观着就成了赝品。那镖师的妹夫如何肯善罢甘休,当场就要报官。在座的人却说,他本来收藏的就是赝品。官差来搜索一番,实无所获。我那好友的妹夫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赝品回家。只是心里如何肯过得去,就把框他的古董商从头到尾查了一番。原来框他那古董商原系盗墓贼,在乡里犯了事,隐姓埋名做了古董商。他心里藏了一股气,就嚷嚷着要告古董商来历不明,以期人为了息事宁人把真迹送回来。”
凤姐摇头道:“这人太蠢!他不该嚷嚷的。这一嚷,那人就把真迹送回,还不坐实了自个儿来历不明。”
焦大也摇头道:“这不是他最蠢的地方。他最蠢的是没把那古董商奴才出身的娘子当回事。哪里能想到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他家破人亡呢!”
“那奴才是我们府里的?”凤姐儿急急地问道。
焦大叹息道:“框他的古董商叫‘冷子兴’。这府里呀,太爷晓得了该从坟头上爬出来了!”
凤姐儿跌坐在椅子上。那一世,就是她替冷子兴圆的事。
她惨白着脸道:“你把人请过来吧!”
凤姐儿木木地回屋,躺在炕上出神。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一世的树倒猢狲散,食尽鸟头林,她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如今经了那一遭,知道了厉害,就少不得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