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无此打算,只因不想掺合到两姓之争去,但也不想送儿子去受委屈。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其实回家半耕半读也是条路,闲时还可以教教儿子。
当然,这是下策。他更想在县里赁个院子,办个私塾。这样既解决了生计,又能教孩子念书,再两全其美不过了。只是他手上无半分余钱,岳父又一心一意地要他考科举,只怕娘子也不会给他本钱办私塾。
如此,他只能暂时回来种田了。而今陆秀才是增生,若能考个禀生,一月里能领取一两禀膳费。
为了这笔钱钞,在岁考之前,他还是不能回来的,便道:“过了冬试我就回来。”
第6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6
邵宗很羡慕邵英, 节日里走亲戚,人家问:“这孩子谁家的呀?”
人一听说是陆秀才的儿子,糖都多给几块, 还一脸笑呵呵的。只要有邵英在的地方, 他总是被忽略, 明明他才是陆家长孙。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秀才爹。
如今邵英的秀才爹也要回来种田了, 他很高兴。他爹好歹是个屠夫,邵英爹就要做个农家汉了,这样一来就没人会高看邵英了。
他喜滋滋地捧了碗到西厢, 挤眉弄眼地招邵英出来。
邵英正傻兮兮地问她娘:“娘, 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奶奶很喜欢他吗?他在那里用得很开心吗?”
之前,邵英也曾问婳儿为何他俩不与家里人同吃, 婳儿回答说:“因为娘吃得不开心。”
“为何不开心?”
“因为人心不公, 我对你奶奶分饭菜的方式方法不满意,她明显根据个人喜好来,她喜欢哪个就多给些好菜好饭, 她不喜欢哪个就分些残羹冷炙。你娘我有钱有人, 何必受人拿捏,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没想到小光头过了这么些日子还记得她的话,真让人又喜又烦, 只道:“娘又不是你爹,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想知道的话就问你爹去。”
小光头问了,然后婳儿就被教育了, 秀才说:“你不能这么教孩子。人生在世不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需要顾忌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否则你爹为什么让你嫁我个穷秀才?不, 那时候我连秀才都不是。”
“你这是怪我咯?我是那种行事不顾前后的人吗?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你穷就算了, 还尽欺负人。”
怎么欺负她了?不是在讨论孩子的教养问题吗?他都没在儿子跟前说她的不是,还好声好气地跟她讲道理。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秀才不想说话了,转身就走。罢了,以后他还是多看着点邵英,莫让他娘教坏了。
婳儿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扯住他的袖子理论道:“你当我是无缘无故地闹这么些事?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个多可怕的噩梦。我梦见崽崽淹死了,我伤心之下又流产,再也没有过身孕,只看着你一个个地纳妾。唉,我最后死不瞑目。”
“无稽之谈。况且,梦都是反的。”秀才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扯衣袖,只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道:“这像个什么样子!”
婳儿就是不撒手,道:“你怎么知道是反的?你都不知道,我一醒来梦都忘得差不多了,后来剁猪草的时候,才又想起来,吓得我即刻去找崽崽。你猜我在何处找到他的?”
秀才皱眉,问:“何处?”
“后山池塘里,差一点就没了命。这都是邵宗带了他去摘蛇泡。”
秀才沉默不语,婳儿又添了把火,道:“梦里,你后头纳的那些妾可是一个孩子也没生,还是在外头藏了个,有了身孕才带回来。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看你魔障了,这只是个梦。”
“虽只是个梦,但我心有余悸,不得不防着些。你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反正我不能拿崽崽的命来冒险,只能不错眼地守着他。”
婳儿所言之梦,秀才颇觉匪夷所思,只是事关儿子,不由仔细思量。
他和陆周氏成婚已久,知她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也不是个拿儿子生死谋事的人,便信了几分。只是她言谈之中怀疑有人暗害邵英,是不是想多了?
“你小题大作了。”邵宗只是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婳儿切了声,心想爱信不信,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只把前头处置嫁妆的方案讲了,问他:“你同意不?”
秀才一听就知道她在防着陆家人,甚至还防着他,薄怒道:“你安生些!你也是读了女四书的人,温良恭顺念到何处去了?为个没来由的梦搅风搅雨,多言一条就能休了你。”
“那你休呀,谁怕谁!”
“你可要想好了,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嫁妆是带不走的。”
“哼!当我是个傻子,你有七出我有三不去,你娶我时还是个童生,要不是我供你这些年,你能考上秀才?这怎么也算前贫贱后富贵吧?你想离了我也行,和离吧!”
秀才大怒,他本意是警告她安生点,真没想过要休她,看她声色到是一心一意要离了他,狠声道:“你想离了我去何处?”
她这些日子闹腾的厉害,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不曾顾忌他半分。她是不是厌烦了他,心生离意?
他这次回来,她竟无喜意,她可是有了外心?或是有了相好?
他在家时日不多又一心举业,少不得冷落了她。这女子偷情的事也不是没有……
“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了汉子?”
什么?偷汉子?婳儿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可以质疑她,但原身嫁给他五年多,为他生儿育子、侍奉父母、操持家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就换来他这般猜疑?
“陆自明,你真叫我恶心。我自嫁了你,吃了多少苦,有在你面前说过半句?不是为着你,我何必在这当牛做马?我心里眼里都是你,你竟怀疑我。你去乡里乡下的问问,我可有勾搭过谁?哦,是了,七出里犯了淫,纵有三不去也不顶用,可见你是一心一意要休了我,霸了我嫁妆。我本以为你就算穷,也有几分书生意气、几许傲骨,想是我看错了你。罢了,就这样吧!我是和你过不下去了。”
陆秀才看着娘子意兴阑珊的脸,有些心虚,狡辩道:“你说我怀疑你,你可有信任我?你提出的那嫁妆处置法子,点点滴滴都把我排除在外,这不是防着我么?”
“我能不防着你么?你可不止能和我生子,梦里你纳了那许多妾,我……”
原来是醋了,秀才脸色好看了些,柔声劝道:“这只是梦。况且你也说了,我是为着子息才纳妾的,如今邵英好好的,自是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这会子你最重要的还是安胎,别想些有的没的。”
“是我多想么?你这话的意思要是邵英没了,你又要作妖了!说来说去,邵英才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倒是为你的心肝宝贝多想想呀,就去官府留个底立个约,又不碍着你什么。”
“你让我想想。下次别再动手了,男人的脸也是能打的?”陆自明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一是拿不住家里是否有人起了坏心思,二是觉得苏家人也不一定信得住,三是要拿拿乔。
陆周氏因着那个梦,竟与他生疏许多,整日爱答不理的,如今有求于他,他可不得拿捏拿捏。
婳儿见他没说死,乖巧地点头,见好就收。她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只要他能听进一两句就成,别像前世那般怀疑她就成。
婳儿穿来之前,原身那番话里,对秀才是又爱又恨的。既这么着,婳儿就不能和离。况且和离之后女方几乎没有带走子嗣的可能。
为了积分,她还得和陆秀才虚与委蛇下去。
婳儿见秀才大中午的要出门,便假意道:“你好歹休息会儿,这外头跟火烤似的莫要中暑。”
“爹娘都下田,我为着和你说话,已拖了好一会儿,再歇下去就不像样了。”
“那你悠着点,热了累了就停下来歇歇。”
“嗯,晚上给我留些饭菜,中午都没吃饱。”
这么不要脸!婳儿长见识了。
陆自明出门,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厢房转角。家里人不都下田了吗?又有谁回来过?
陆自明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地里头,陆婆子听了邵宗的偷听来的话,气愤异常:“反了她了!一天天的无事生非。吃陆家的用陆家的住陆家的,这人都是陆家的,还一门心思偏着娘家。”
“娘,老三家的可没吃陆家的。依我说,娘就不该惯着她。这家还没分呢,哪能分两个灶上吃?”
陆大嫂也道:“娘可不能叫老三真写了那东西,要不真治不住她了。”
儿大又不由娘!陆婆子本以为老三一回来,她就能治住老三家的,让老三家的来她这低头认错。
不想老三一心向着媳妇,还诳她要回来种地!再这么下去,老三家的还不翻了天了。
晚间回来,一家子吃了饭,收拾妥当。陆婆子就把衣服撸在一起,丢到老三房里,并道:“一家子都在地里忙活,就你闲得生疼,别的倒不说了,衣服总要洗吧!”
婳儿也不是吃素的,冷笑道:“也没见哪家媳妇给伯子洗衣服!”
“你这住家里用家里,叫你给家里人洗几件衣服都使不得了?”
“哈,自明还是你儿子吧?他在这家里没地儿立足了?他娶了我回来,我都不能住了?”
陆婆子就笑道:“你还晓得自个儿是这家的媳妇儿呀?怎的我这做婆婆的叫你做点子事就那么难呢?今儿你要不洗了这衣服,我就叫老三休了你。”
“休,你尽管休。我今日出了陆家门,明日就请了先儿把你磋磨媳妇,谋夺嫁妆的事拿到酒馆茶楼里去说。反正我被休了没脸,要没脸大家一起没脸。娘,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陆家婆子半晌不说话,默了半晌才道:“周家妮子,看不出你倒是一人物,往日倒是我小瞧你了。”
“不敢不敢,不及娘亲三分。我也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说完,婳儿起身离去。
吴家婆子望着婳儿的背影,眼中一片阴狠。
第6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7
婳儿回了房, 心想每日里为这么点琐碎事跟他们缠着不是办法,还是得搬出去。
婳儿再次清点原身的财产。
原身有两家铺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周老爹给她买的, 共有三间。这三间铺子都租了出去, 按季收租, 每季十八两银钱。此外, 还有五十亩上等水田,因租给吴家族人,只收了三成租子, 年租只有六十两银钱。
山地都是种的茶树, 没了打了茶油去买,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进账。
此外, 她还有一千五百两压箱钱, 并一些布匹首饰衣裳被褥。
衣柜抽屉里,还有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面藏着一刀罗纹纸和两端徽墨。
这是原身特特叫父亲花了大功夫寻来的, 想秀才有朝一日进京赶考便送与他, 只是终究没能送出去。
原身在陆自明中举后又怀了孩子。只是一天夜里腹痛,那个孩子终是没了。后来查出,是他一个妾氏下的药。
陆子明不但没帮她讨回公道, 更是质问她为什么就她能怀上孩子,俨然相信了她给妾氏们下药的鬼话。
从此后,两人再也没有同过房,平日里碰上了, 除了场面话一句言语也无。
他带回来那女子跪在原身前恳求时, 原身还想过她的遗言值几斤几两。
婳儿虽不是原身, 此时想起原身所说之事, 也只觉心底一片冰凉。
这份礼物,今生亦是送不出去了。
婳儿拿不定原身是不是想和那个负心人破镜重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坚决不能陷在陆家的一地鸡毛里。
前世,陆家大嫂没少唆使原身跟那些妾们去斗,就等着她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把次子过继给他们继承家业。
吴家二嫂呢,不仅唆使陆婆子从原身这里捞钱,还让陆婆子不给陆自明进京赶考的费用,逼着原身卖了二十亩良田。而那买主,竟然就是二房。
这一家子的虎狼之辈,真的让人防不胜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明面上的银钱花个一干二净,让他们谋无可谋。
这压箱钱,原身没心眼,早就叫陆家人是知道的。这会子虽一文不少,后来可被哄了个干净。
婳儿打算用这笔钱买一些良田铺子,再就是起几间屋子。只是要搬出去,恐怕不那么简单。
婳儿心中有了计较,更不可能理会陆婆子,把她送来的衣服有一件扔一件。
陆大嫂、陆二嫂早就叫孩子盯着婳儿屋里的动静。
这衣服一丢,他们就去当耳报神。
不一会儿,陆婆子就哭天抹泪地出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道:“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呀!哪里来的懒媳妇哟,一家子人在地里挣生活,她闲在家里几件衣服都洗不得哟。这邻里邻居都来看看哟!”
陆自明本在堂屋和老爹哥哥们说话,听了动静赶紧出来扶老子娘,劝道:“娘,你先起来。不就几件衣服,我这就叫她洗。”
陆婆子指着他骂道:“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娶了个好媳妇,上不敬婆舅,下不爱小辈,眼里除了自己没有谁。”
她边骂边拍打着陆自明道:“你要是孝顺,今儿就休了这个眼里没人的,娶个好的回来。”
婳儿看她演得起劲,懒得懒得理他们,冷笑一声,把门一关,耳朵里塞了棉花,和衣睡觉。
陆婆子看她这态度,更是没完没了,拍门捶窗哭爹喊娘大吵大闹。
陆自明劝不了就叫他爹出来。
陆老头就道:“跟着我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老了老了,连个小辈都叫不动。你让我怎么劝她。儿呀,她这是心里头不舒坦,就叫她嚎几句吧!”
陆自明没有办法,自去挑了水,放木盆里吭哧吭哧地洗衣服。
陆大嫂看了,赶紧撸袖子道:“老三,你个大老爷们,怎能干女人家的活计。赶紧起来,大嫂子给你洗。”
陆二嫂见了,也道:“快去跟娘说几句好话,嫂子们来洗这衣服。你这媳妇儿也太不像话。老三,你别嫌嫂子话不好听。你这媳妇莫不是中了邪,往常不这样呀!自邵英落水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等家里忙活完,你带她去庙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