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初念书的是他,就不是这境况了。
陆老大原先还觉得愧对爹娘,如今一想,倒是积了一肚子怨气。
喝了茶,起身道:“我去找老三。”
“找他做什么?没有用的。你这头说得好好的,他也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家里那个一拉脸,他就吓得尿裤子了。”
陆老大嗤笑道:“娘们家家的,懂些什么?”
“我懂些什么?你这时候去找老三。你们今儿说些什么,保准明儿传得满村子都是。你当老二家的是吃素的不成。你要去求老三,也别让儿子抬不起头来。”
陆老大一想也是,就道:“明儿咱也回县里。你往后少跟老三家的别苗头,那是个厉害的。你看她这几年,把日子过得……”
“哼,你有本事,也娶那好的去。”
陆老大笑道:“我没本事,也就配你这样的。你这样的也不赖。这才分家几年,咱就多了两间铺子。再看老二家,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陆大嫂嗔道:“你少在我面前说好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你要是不眼热,你要是不埋怨。前些年,你会由着我和你爹娘闹?你别当我傻,你想些什么,我没有不知道的。不过看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罢了。你外头那个,早早给我了了,别让我说出好来。”
陆老大一惊,耍嘴皮子道:“千好万好,没有你好。”
“老二眼看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你看要不要送他去……”
“要的。邵宗太聪明了,落了老三家的眼。这邵容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去了正好。”
陆大嫂怒道:“自个儿生了个蠢的,还要怪别人生的太聪明,就她能赖。”
“好了,别叽叽歪歪这么多了。”
“怎么,说她几句都说不得了。”
“你这臭娘们,别得寸进尺。”
陆大嫂哼道:“你当我没去看你外头那个,文文弱弱,娇娇娆娆,跟她好不像噢。一个臭屠子,也学人官老爷养外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配不配!”
陆老大恼羞成怒,怒极反笑道:“不管我配不配,也请你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拿什么跟人比,有什么脸说酸话。你要不是我表妹,就你那破家境,能进我家门?不说老三家的,就老二家的,也比你强了多少。”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起早摸黑的,你就这么说我。我跟你拼了。”
陆老大也不怵她,反骂道:“一肚子见不得人的心思,还当自个儿是个智计百出的军师了。你这就是在我家,要遇上那泼辣的,早撕了你。”
“你这没良心的王八东西!我一心为着你,一心为着家里,你倒这么编排我。”
“那我请你少为着我,少为着这个家些,就当我求求你了。”
当夜,西厢里就打了起来。
陆自明起身劝架,婳儿就当没有听见,抱着小宝哄着她睡。
陆自明一出了东厢,邵英就插了门,在门里听动静。
婳儿抱了女儿出来,和儿子嘀咕道:“大过年的,他们这是闹什么?”
邵英大人似地摇头道:“人多是非多,不是你闹,就是我闹。”
“我也想闹上一闹。”
邵英忍笑道:“娘,你尽管闹,反正爹不能休你呢。”
“你这孩子,念你书去。没听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么?你这定力不行,我得叫你爹好好磨砺磨砺你。”
“娘,您这就是有恃无恐了,仗着爹依着你,连儿子都欺负。”
“你爹依着我么?他有主意着呢。”
对面鸡飞狗跳,婳儿母子谈笑风生。
过了有一个时辰,陆自明才回东厢。
他没有回房,抱着邵容去了儿子房里,“你大伯他们还闹着呢,你大伯怕小宝吓着了,让你带着睡。”
“我没带过孩子,让奶奶带着不好么?”
他大哥的意思是让娘子带呢。陆自明可不敢撒野,只好麻烦儿子,“老人家觉轻,经不住孩子闹腾。乖,要不爹带着你们睡。”
“小宝也吓着了呢!”
“那爹回去,你,唉,罢了,我这就把邵容送你奶奶那去。”
婳儿本想问问他来着,见他如此就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安心抱着小宝假睡。
不过,闹了这许久,她也累得很了,一装就这么睡着了。
陆自明一肚子新文,没地儿说,辗转反侧了半晚上才睡着。
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被娘子拍醒了,“有事儿?”
“你嫂子回娘家了!咱们赶紧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跟你爹娘打声招呼,我是不会去的。”
邵英在一旁道:“我带着小宝去跟爷奶他们请安告辞了。”
“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带着小宝他们走。”
婳儿警醒得很。她才不信老大夫妻是真吵架。他们那么爱面子的人,真要吵,也不会在这时节吵。
这时节吵了,定有图谋。
在原身的记忆,她是想过过继邵容的。只是陆大嫂怕儿子被人哄了去,暗地里做鬼,被原身发现了,这才作罢。
要是这会子,让他们把邵容丢了过来。等过了些日子,或是邵容不想走了,或是他们找着了理由让邵容赖着他们。
再等时机,害了邵英。
这从小养大的孩子,陆自明说不定真会过继。
原身上辈子被害得那么惨,她自己有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敌人太毒。
为了圆满完成任务,为了活到大结局,婳儿宁愿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离那家子远远的。
他们一个举动,婳儿就会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你敢把邵容带过来,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陆自明,实话告诉你。你大哥那一家子,我是丁点都不想沾惹的。如果你要引狼入室,你就当我和孩子们都死光了。”
“你怎么这么说?”
“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邵英落水一事,我绝不相信是偶然。我的孩子,我看得比命还重要,绝不能让他们有一点危险。”
关乎孩子,不管有没有证据,陆自明都不敢大意,“娘猪都养得,养个孩子也不成问题。大嫂若是不回来,邵容让娘带着就成。你事儿多,我不会把这事儿揽身上的。况且刚刚拒了二嫂家邵宾,再带个邵容就是欺负人了。”
婳儿眉开眼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是高兴。为了孩子,为了我自个儿,我只能把他们想得这么坏。很抱歉,这么看待你的家人。”
陆自明摇头叹气道:“我晓得你是个怎样的人。就是周家的麻烦事,你都是不想管的。你这么想他们,我的确不舒服。可关乎孩子,谨慎也没错。我们就这么俩个孩儿。其实,想要摆脱他们,远去做官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还是接着科考吧!”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到那时候,我想看顾孩子,也是不能够的。我想,还是再过几年,等邵英念完四书五经,有了功名再说。”
“我都随你。反正我只有一句话,不能让你的侄儿们在咱们家长住。我可不想千日防贼。”
“我这就去跟爹娘告辞。”
陆自明一出门,就遇见陆老大。
“自明,我听娘说,你今儿就要回县里。”
第8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6
“本还想住两天的。初二回去的时候, 岳母身子就有点不适,娘子不放心,这不就闹着要回去。”
“唉!我还想让弟妹带邵容几天来着。”
陆自明心下一咯噔, 笑道:“家里的猪都杀了, 又没有买小猪。趁着娘没事, 你叫她老人家带几天邵容。这一年忙到头的, 大哥也该好好歇几天,多在家里住住。等出了元宵,你邵容扔给娘, 带着大妮、三妮回去, 也不耽误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大嫂就是不回来, 娘也能把邵容带大。”
陆婆在屋里听了, 大声道:“能儿尽管放心,邵容放我这就是。能得她,还回娘家, 我倒要看看, 她那娘家能容她几天。”
陆老头磕了磕烟杆,指责道:“你就少说几句。她娘家不是你娘家?再有一点,你今年还养不养猪了?带着孩子, 你怎么养?你不趁着做得动,多赚点伴身银子,老得做不动了指望谁?靠山山倒,靠水水竭。”
陆自明听了这不阴不阳的话, 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银钱方面, 他们俩口子可从没亏待老俩口。
要不是他们给请了帮佣, 就娘这把年纪, 能养十来头猪?再加上一年三节给的银钱节礼,一年下来少了十两?
就算大哥、二哥分文不给,老俩口一年有上十两花用还不够。
况且,他们这把年纪,人情往来上,完全可以只进不出。
爹这话要不对大哥有意见,说个大哥听的。要不就像娘子说的,要把邵容推给他们夫妻。
陆自明不吭声,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唱这出戏。
陆老大见老三不出声儿,就道:“看爹这话说的,儿子无地自容,也不敢让娘带着邵容了。没得养不起爹娘不说,还拖你们后腿,耽误你们攒钱。老三,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这老邵容还得放你家里几天。反正你家里有个宋嫂,我再给她些月钱,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多带个孩子。况且,邵容也要进学了,无需怎么带,就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
“既然要上学,放周夫子这里也是方便的。娘也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宋嫂实在事多,精力不及。哥哥有给宋嫂的钱,给娘也是欢喜的,何必舍近求远。再有一点,这外人带孩子,总比不得自家人尽心。况且我家小宝养得娇,平日把宋嫂看得什么似的,就是邵英要使唤使唤都要耍脾气的。邵容去了,只怕要受许多的委屈。”
陆老大面色一沉道:“我家邵容还真成了烫手山芋了!”
婳儿听到这里,就出来道:“这不管谁家的孩子,在别人家里都是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出了一点子事儿就是结怨结仇的大事儿。我们没有金刚钻,如何敢揽这瓷器活儿!还请大哥绕过我们夫妻,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塾里何止一个两个孩子!要照你这么说。你们岂不是走到了绝境。”
“这孩子来塾里念书,都是签了契的,出事也无甚要紧。你家邵容要是要是来塾念书,我们万般欢迎。可要是在我家出了什么事,不关是谁的错,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这烫手山芋我们是万万不敢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老大知道多说无益,赌气道:“弟妹可千万保证,别有求人的那一天。”
“放心,讨米也不会讨到大哥跟前。大哥也别说我往后如何,您老人家把大嫂接回来是正经,也省得求这个告那个的。你要真硬气,就自个儿带着邵容。”
婳儿撂完这番话,就带着孩子上了骡车,“你还不上车,磨叽什么呢?”
陆自明像老俩口告辞后,就对陆老大道:“对不住大哥了。我家那个话虽不中听,也有几分道理。大哥若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把大嫂接回来。”
“你大嫂那个人,不是我说。唉,有时间我再好好跟你说。三弟,哥晓得你是好意。弟妹那个人,也实在太厉害一些。你好歹想个法子,正经把她降伏了。你个举人老爷,不能让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陆自明自嘲一笑,“前世今生都欠了她的,没办法。”
上了车,陆自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多谢你!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婳儿握着他的手道:“不必谢,邵英和小宝是我的孩儿。你不要想这么多,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古往今来,兄弟成仇的事就不少见。我们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惊醒一些,还是能防患于未然的,也能维护着那一份面子情。”
“我知道,只是心里不好受罢了。”
“在这一方面,你们男人就不如我们女人了。我心里就很清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的父亲兄长,轻轻松松就能卖了我。我很清楚这些,可这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想着他们的好,不断加重自己的砝码,让他们舍不得买,只能更加看重我。你也要努力,努力到让你的兄长们只能求着往,巴望着你,而不敢动你一丝一毫。”
“不,他们不是要害我,是要害我的孩子。”
“害你的孩子就是害你。他们还以为你蠢得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呢!”
“你叫我当面锣对面鼓,跟他们撕扯清楚?”
“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么?”
陆自明想了一会儿,掉头回了桑下村,大步流星地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出了来。
“我跟大哥、二哥说清楚了。往后他们再也不会把孩子往咱们这儿塞了。”
“还是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听你的。”
“我不要你听我的,你遇事多想想就是。”
陆自明没说话,只紧着抱住小宝,“我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闪失的,还有你。”
“这不想你三弟的作风!”陆大嫂斩钉截铁道。
陆老大敲着桌面道:“恐怕是老三媳妇的主意。”
“这女人怎么一下子就开了窍?狡猾得狐狸似的。明明蠢得要死,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付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会是被精怪附身了吧?”
陆老大不信这些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着什么鬼神精怪,都是疑心生暗鬼。她刚嫁过来那会儿,新媳妇抹不开面子,当然任你们搓扁揉圆。邵英出了那种事,她再不拿捏你们,就要被你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陆大嫂跌足道:“要是没打草惊蛇就好了。”
“这也是运道的事儿。”
“谁说不是!她见天儿剁猪草,也不见去找孩子。怎么好巧不巧,就那天去了呢?要我说,这就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