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小帝君的一抹神魂,纵使不是很聪明,但章窈也没做得太过。
实在是刚从幻境出来,被最后的结果气到心梗。
仙君有痛觉,但他眼里没有迷茫,没有疑惑,似乎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不但自己恢复了手腕,还平平静静开口道:“小帝君尚未苏醒,瑶卮仙姬可要继续?”
章窈笑了笑,道:“此次小帝君多磨难,其中种种不便描述,我只得化做飞鸟,暗中相助,没想到还是失败,果然还是难。倒不是不能继续,但我要回瑶池歇一会儿。”
仙君手里有笔有书册,本该是用来记载小帝君历劫之物。
但章窈曾经翻过,不过是几张白纸。
没有法术附加,更没有施加什么邪术,单纯的白纸。
幻境里发生过什么,只有小帝君和章窈知道,她说什么都可以。
她也没等仙君的回答,跳下了月石床,准备休息几天再进幻境。
这次必须要准备齐全了,不能再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误会。
仙君站在原地,突然道:“瑶卮仙姬在这个幻境里,曾经做过什么?”
章窈顿足,回头道:“怎么了?”
“我试过了,无法再开启其他幻境,即便是送你进去,也只能到十年前和现在,”仙君开口道,“倘若瑶卮仙姬不再相助,小帝君日后或许不知道何时才能自然回仙界,他可能帮不到瑶卮仙姬的忙。”
章窈倒吸一口凉气,没想过不再相助的选择。
她想不是吧,难不成小帝君就爱看着喜欢的人和对方亲亲热热?
虽说章窈日后得罪过他,可十年前来看,他对她的好感可不少。
但那是她和苏宣廷处得最好的日子。
她想了想,道:“帮我是会帮。”
魔界用拳头说事。
章窈拳头大,章窈说了算。
但她有求于小帝君,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仙君突然问道:“我曾经梦中收到过一次你的消息,你问我‘破了他的处男身算事吗’,会不会是你和他做了什么?”
到他们这种修为,做梦便代表一种寓意。
章窈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水。
她抹去眼泪,拍着仙君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道:“仙君说笑话竟也有些本事,我一个酒杯成精,就算有追求,那也是朝另一只杯子精,再说那是小帝君的幻境,我要是能在里边化为人形,修为天赋和速度都能够叫逆天了,以后单挑小帝君都没问题,何必再来求他帮忙?”
仙君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只是一抹普通神魂,转不过脑子,只点了点头,应声说我知道了。
章窈撒了一个大谎,脸不红,心不跳。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在她这里被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一身黄衣劲装,心中仍旧有些疑惑。
小帝君的幻境,是否真的只有她和小帝君?冯晓晓那张脸,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些。
第29章
章窈坐在瑶池台前, 手伸进瑶池水里。
她当初在这里等着小帝君,利用他神力化形,不单单是想和他牵扯上关系――许久之后,章窈手拿出来, 捏个法决, 遮住身上的龙鳞气息。
章窈的身份太过特殊。
从前仙界有人派她去做卧底, 让她暗传消息稳住局势, 等两界关系缓和之后,再回仙界。
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章窈不会回来。
她族人全没,仅剩她一个。
仙界的一些人也容不下她这个万能升级血袋,章窈倒是想一锅端了, 但此举显然自找麻烦。
只要不遇上小帝君这类厉害人物, 旁人在她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章窈起了身,她双手互相按着手指,发出咔嚓声响。
该做的事做好了,接下来就该去教小帝君好好做人。
但章窈脚步突然一顿,立即后退一步,避过来势汹汹的一把长|枪。
四下无人, 从一阵魔雾倏现一个黑衣人影,拿把长|枪。
枪上带着纯黑的魔气, 常人一碰即死。
章窈站在原地,打量着一人一枪,但来人不打算放过她,一手好枪法, 招数冲她灵府而去。
她微抬起头, 抬手挡住了这把长|枪|枪头, 衣袂卓然,遗世独立,身上气息压制住血腥的魔气。
章窈笑道:“你的枪,是想杀我吗?”
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倏然抽回长|枪,要走。
章窈没给他机会,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狠狠压在地上,将地上压出一个深坑。
章窈压着他脖子半跪在地上,看他挣扎,笑着开口道:“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魔君的伤养好了?”
他讽刺道:“右护法竟然还记得魔君。”
有些熟悉的声音,但章窈记不起来是谁。
章窈在魔界从底层混到魔君身边,做到他左膀右臂。
之后便是众人皆知的背叛。
章窈轻叹气,也没办法,天生性子使然。
她要是做事,就要做到最好。
这个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古怪笑出来:“倘若小帝君入魔,也不知右护法和他,谁能力更胜一筹。”
章窈低头,面前的人倏地抓住她的手,当即自爆了。
血雾落在肌肤上如刀割,缠着下不去。
章窈没感觉,反倒是遗憾甩甩了手,甩不掉,顿时猜到刚才那场刺杀不过是幌子。
这是专门为她设计的。
但他最后的话,目的倒不像纯粹是她。
小帝君竟然也被盯上了。
她回去了一趟。
仙君只安静站在幻境门口,单手捧着书册,一动不动,像棵过分挺直的松树。
他察觉到章窈的气息,微转过头,朝她问好。
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呆,似乎没出什么大意外。
小帝君历劫至今,不算是什么秘密,否则章窈手底下那波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搅浑水。
一日不管皮痒痒,闲的。
但现在情势如何,应该也只有她和仙君清楚。
章窈上前一步,问:“我离开幻境之后,里边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她的手,答非所问道:“你受伤了。”
章窈颔首道:“遇到一个小魔,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帝君那边可好?”
仙君从袖里掏来掏去,掏出一枚灵药,让她吃了治伤,又如实道:“不好,但说不出来为什么,小帝君刚才神力突然起伏很大,连我都在排斥,你先歇歇,再等我试试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章窈慢慢把药接在手里,点了头。
仙君没有小帝君的记忆,多数时候他只是个负责任的幻境守护者,告诉章窈小帝君的身份,让她自行去找。
当初昭王府世子便是他给的答案,可惜谁都不会想到居然还会闹出真假世子的事。
第30章
昭王府挂了丧幡, 白茫茫。
章世子妃怀孕七月有余,突然有天受惊早产,诞下一女后,难产而亡。
大人走了, 唯一的女儿也没留住, 早早夭折。
章窈身上有诰命, 照理而言王府该发丧讣告, 挂丧幡,出殡下葬, 女婴葬其旁。
再过一两个月,事情归于沉寂,苏世子日后再娶, 便只是时日问题。
但昭王妃不敢, 一拖再拖。
怕刺激到苏谛。
苏谛已经一个人在屋里待了整整三天。
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对他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他浑浑噩噩,一直在低声和章窈说着话,就好像活在一场梦里。
昭王妃让他休息,苏谛只会结巴说窈娘在生他的气,他不能离开她。
要不然她再也不会理他。
为人父母,见不得儿子如此, 昭王妃实在不想看他折腾自己,专门点了人派过去伺候。
但苏谛没要。
派去的人发现他时刻和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待在一起, 又有些害怕来问昭王妃该怎么办。
昭王妃是一个母亲,能做的,只有让所有人都瞒下这种事。
她已经隐隐后悔于当初让苏谛纳妾。
天渐渐转暖,日头高挂。
苏谛那天的崩溃, 昭王妃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能让他接手章窈的丧事。
可人死不能复生,章窈的后事,还是要办的。
昭王妃手里提着一个装鸡汤的食盒,走过回廊,打算再劝劝苏谛,好让章窈母女早日入土为安。
她刚到这边,就看到了从庭院里走出来的文姨娘。
新院这边现在没什么人管事,文姨娘便先顶上了。
章窈一死,丫鬟们不仅没了主子,就连小主子都没了,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最后被红着眼的章母带回了章府。
那是章窈的安排。
但章窈的贴身丫鬟忠心,跪在昭王妃面前,哭着说要为世子妃守三年墓。
昭王妃最后答应了,把这个琦儿留在了身边。
文姨娘见到昭王妃,朝她行礼道:“禀王妃,世子还是不愿见别人,这几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昭王妃被扶着,叹了叹,应声说:“知道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文姨娘头一次得到昭王妃安抚,愣了愣,心中又一喜。
但昭王妃身后跟着一个琦儿,她又不敢在当众露出欣喜,只压住心思,恭恭敬敬回一句多谢王妃关心。
苏谛把后院全权交由章窈管理,她的陪嫁丫鬟仍是章府丫鬟,昭王妃也管不到。
文姨娘原先以为章窈死后,她的丫鬟都会离开王府,万万没想到唯独贴身伺候她的那个留了下来。
文姨娘能做的,只是为章窈办好后事,把丫鬟送走。
她隐约觉得她想要的,已经近在咫尺,无论是苏谛,还是管理这间后宅的权利。
藏不住的窃喜让她失眠好几日,她不想在最后关头出了事。
昭王妃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抬头看着这座空荡荡的院子,缓缓走进去屋子。
四周先前挂过一次丧幡,被苏谛颤抖撕了下来,他不准许任何人做这种事。
主院寝卧因为有过冯晓晓的缘故,清扫了一遍,苏谛没再回去过,只待在这一间厢房里。
章窈似乎早就已经接受自己丈夫喜爱的是别人,临终之前最后的吩咐,是让丫鬟照顾好苏谛和冯晓晓。
也是因为章窈的话,本来已经被关进柴房的冯晓晓,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她去找苏谛和章窈,被苏谛通红着眼睛,拿着拐杖打了出去,他都跌撞得摔倒在地上,还怒喊她滚。
他眼睛里全是浓重的恨意。
恨的是她,又好像在恨他自己。
去接冯晓晓的冯夫人心都漏跳一拍,走的时候慌乱起来,谁都没料到章窈会在这时候出事。
昭王府现在已经没有脾气好的世子妃,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帮冯家说话,苏谛绝不会放过冯家。
冯晓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事情传到昭王妃,她也只是沉默没说什么,由着苏谛。
苏谛是王府唯一嫡子,样貌出众,品行兼优,除了一条断腿之外,几乎找不出大缺点。
他比苏宣廷会看人脸色,很少得罪人,待人接物都称得上一句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谁也想不到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他,还能维持住昭王府世子的风度。
昭王妃已经宠了一个苏宣廷,对苏谛这个亲生孩子,只能顺着。
但从暖和的室外进到这间冷森森的屋子时,昭王妃心还是沉了沉。
她快步上前,推门进去,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早春寒冷,稍不注意就要生场大病。
但屋子里摆的却不是暖炉,是好几个装冰的大缸。
苏谛那条腿一刮风下雨就疼得十分厉害,能让他这个能硬抗的成年男子都疼得脸色惨白。
在屋子添这种东西,是在要命。
可他坐在床边脚榻上,穿得单薄。
在床头旁边摆着的,有婴儿床,睡着一个女婴。
昭王妃怒极反笑,费了大力气才把脾气压下去。
她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让丫鬟去叫小厮过来抬东西出去,道:“谛儿,吃些东西吧,这几天去母亲那里住,母亲那里暖和。”
外头小厮进来了一趟,但没得苏谛的允许,什么也不敢搬。
床榻上的章窈安静闭着眸,比起前几天失血的苍白,她脸色是红润的,嘴里好像含着块玉。
苏谛嘴唇起皮,很白,眼里多了血丝,只慢慢抬头看着昭王妃,似乎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但他却开始不自觉地发着抖,不像是初春的寒冷,更像是从骨子就有一阵阴寒。
他脸颊上有手掌印,前天章母听到章窈出事缘由,颤抖不已,来王府一趟看章窈时,给了苏谛一巴掌。
谁也不敢管她。
昭王妃最后只让人去取了一件厚衣衫,上前给他披在肩上,道:“谛儿,听母亲的话,让章窈好好去吧,小姑娘刚出生也可怜,让她陪着母亲。”
她离得近了些,苏谛似乎才听懂了她的话。
他的耳朵冻伤了,但他只是缓缓摇着头,去摸章窈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潜意识让他不能保持身体的温度去触碰章窈,所以他选择让自己的温度降低。
苏谛手腕间有几条新鲜疤痕,深浅不一,结着血痂,可怖至极。
章窈头发上有一滴难以注意到的血渍,有人喂她喝了血。
昭王妃倏地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陡然变大:“谛儿!你做了什么?”
他的手缓慢抽了出来,没和昭王妃解释自己做了做什么,只又去握着章窈。
“窈娘脸色不对,”苏谛说话的声音很慢,慢得让人听不出什么语气,“她不该是这样的,有人要害她,她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人害到她。”
他的理智在那天全然崩塌之后,似乎又陷入另一种癫狂的魔怔,惶恐让他时刻都如坐针毡。
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不能让她被别人盯上,有人在偷看她,有人要杀死她,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