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用力点头:「嗯,姐姐你说的肯定是对的,我听着就觉得很有道理。」
再说许仙这边。
安秀现编的怼法海的理由是对的,那日小青化形的青年和尚说的那番话不仅没能动摇许仙求学的决心,反而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认真地思索了自己眼下的处境,把读书的优点和缺点都一一写了下来,相互对照。然后他非常地确定,读书是一定要读的,因为眼下暂时的经济负担放弃读书,那是目光短浅的行为。
而且他深信,以他的实力,去了鸿儒书院就学一段时间后,应该能有一定的把握通过明年的县试、府试和后年的院试,成为秀才,到时候家里的一部分田地就可以免税。如果名次比较靠前,成为禀生,那每个月官府还会给补贴,有禀银和禀米。到时候,不仅不用再花钱,还能赚钱。
只是,从他入书院读书到考上秀才之前所需时间,就算一切顺利,也要足足两年。而这两年的各项花费加起来,就算他再俭省,也至少要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目,实在是相当的大。
乐善堂的陈大夫实是个好人,十分欣赏许仙。虽然许仙最终没有拜陈大夫为师,而是把义诊时结识的另一位宅心仁厚、心怀病患的医馆学徒推荐给了他,但也他也完全没有因此对许仙不满,见许仙急需有钱,主动提出借给他。然而陈夫人知晓后却是百般不愿,大闹了一场,斥责许仙是白眼狼,大骂丈夫识人不清。
许仙本就对陈大夫心怀有愧,实不敢让陈大夫因为他的缘故后院起火,故诚恳谢过后,婉言拒绝了陈大夫的好意。
而鸿儒书院的院长也是十分欣赏许仙为人,亦是主动提出包了他这两年的开销。只是院长虽然名声斐然,但他为人清正,两袖清风,又有家有口,本身也没多少余钱。许仙想起陈大夫家里的事,也谢过了院长的好意,决定等攒够了钱再进书院读书。
「我不会放弃的。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难,我也要坚持下去。我还年轻,就算攒上两年三年才能攒够二十两银子,那时我也才二十二岁,还来得及!」许仙这样想着,最初的浮躁过去后,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于是,某日空闲的时候,他又去了灵隐寺上香。
吃过素斋之后,一位小和尚递上纸笔,双手合十向许仙鞠了个躬道:「施主,你可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供在佛前。佛祖知晓了你的心愿后,定会助你心想事成。」
许仙微笑着谢过,接过笔,在纸上写下「读书」两字。
小和尚见了,惊叹:「施主,你的字写的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字!」
许仙笑道:「你过奖了。」
小和尚又问:「施主,我听说书画之道是相通的,不知你作画如何?」
许仙微颔首:「尚可见人。」
小和尚眼睛一亮,急急道:「施主你请跟我来,我有事请你帮忙。」拉着许仙就往大雄宝殿走。
大雄宝殿。
小和尚抱了一叠黄纸过来,奉上纸笔,向他行了一礼道:「施主,可否请你画一幅佛祖的画像?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许仙点头:「当然可以。佛祖普渡众生,我只怕画得不够好,对佛祖不敬。」说罢,一脸虔诚地开始作画。
小和尚在一旁看着,惊叹不已。佛祖画像作毕,小和尚再次急急道:「施主,你画得真好!施主请你稍等,我请示一下我们方丈,我们方丈可能会想要跟你谈谈。」说罢以风一波的速度跑了出去,留下捏着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许仙。
片刻后,胡子花白的方丈来到,看到许仙画的佛祖像后,也是满面赞赏之色。然后,方丈向许仙提出了请他帮忙作三百幅佛祖像的请求。
原来年关将近,为了回馈香客们,方丈打算给这一年添置香火钱最多的三百位香客一人一份薄礼,另附上一封祝福的信件。而这信件里头,方丈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添上一件有佛寺特点的东西,就想着再送一幅佛祖像吧。只是由谁来画,就又是个问题了。知名的画师收费太高,收费低廉的水平太差恐亵渎了佛祖,实在是为难得很。
小和尚将方丈的烦恼看在眼里,就留了个心眼,趁着香客们在纸上写心愿供奉佛前的时候观察他们的字迹,以求找出书画水平不错的人。许仙就这么被他发现了。
许仙一口应下:「方丈慈悲心肠,时常赈济穷苦之人,我仰慕已久。能为方丈做事,为佛祖画像,是我的荣幸,岂有不应之理?」
于是,许仙接连好几日没有出摊代写书信、对联等,而是待在寺庙认真作画。
五天后,三百幅画得十分精细的佛祖像完成。方丈一一检查后,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施主的佛祖像画得非常好。你画技出色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的心诚。」
许仙朝方丈行了一礼:「您过奖了。」就要告辞。
方丈叫住他,让身旁的小和尚拿了几个小银锭给他:「这是老衲给施主的酬劳。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施主了。」几个小银锭加起来,约摸有个十几两的模样。
许仙大吃一惊,连连拒绝:「我为方丈做事,不求酬劳。」
方丈坚持:「施主帮了我大忙,老讷不得不谢,还请施主一定收下,否则老讷于心不安。」
许仙想了想,只取了其中最小的那个银锭:「方丈客气了,那我拿二两银子就好。」五天时间,就得二两银子,相比他摆摊的收入来说,已是相当得多。许仙觉得已是足足够了。
方丈赞许道:「施主不求利,不贪财,老讷佩服。」亲自送许仙出寺。
灵隐寺很大,两人出寺的时候恰好遇上几个不识路的香客问路。许仙耐心地给他们指了路后,突发灵想,朝着方丈行了一礼:「方丈,我本意只想为您和灵隐寺略尽绵力,并未想过要您的酬劳,您的银两我收了,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见香客迷路,我有个想法,不如在各处殿堂的外壁画上灵隐寺的地图,方便他们认路。」
方丈听了,感激不尽:「那就有劳施主了。」
于是,许仙又在灵隐寺待了整整五天,画了足足五大幅地图壁画。精细、准确、清楚、明了,人人见了都赞不绝口。
画完之后,方丈不顾许仙的再三推脱,硬是又塞给了他十两银子:「施主,不许再推辞了,你帮了我大忙,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许仙只得收下。这下算上他之前自己攒的三两银子,他已有足足十五两银子,离进学读书的二十两银子花费已经只差五两。
他离开灵隐寺的时候,远眺着天边灿烂的云霞,仿佛看到了他的前路,心境一片豁然开朗。
而仅差的那五两银子,很快也不再是问题!
第34章 白素贞9
灵隐寺香客众多, 不仅是杭州府,就是附近几个府城也不乏许多慕名前来上香的人们。
这些人纷纷都对壁上精细准确的地图赞不绝口,再一打听, 得知这些壁画出自曾经做过好几次义赈的许仙之手, 都是赞不绝口。
其中的某些不差钱的人更是望着壁画若有所思, 托了人与许仙见了面后, 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想让他帮忙给自家的别院、园林、庄园等等作画,开价是每幅画十两银子。
许仙正需要钱, 欣然应下了三人, 细细地按照要求作完了画。画成之后, 三人皆是赞不绝口, 除了预先说好的十两银子之外, 都多给了三到八两的润笔费:“许公子, 不用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这下,许仙数了数,他手头总共有六十两银子啦!去鸿儒书院读书完全不再是问题!
许仙抱着他装银子的小匣子去了姐夫李大郎和姐姐李许氏的房间。
李许氏一瞧他的小匣子,就抿着嘴笑道:“阿弟, 你真厉害, 这么快就筹够了银子。姐姐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 竟然从来不知道你的画原来画得这么好, 实在是太浪费你的才能了。”
许仙说道:“我心在经史子集,至于画画一道,不过是闲暇之时偶做消遣, 并未在意。是灵隐寺方丈不嫌我画作粗陋, 过誉了我, 那三位老爷才找我作的画。”
李大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弟,你太谦虚了。一幅画十几两银子,啧啧,你的画真是太值钱了!才一个月,你就卖出了三幅画,赚到了足足四十五两银子!”
许仙笑了笑,拿出钥匙打开小匣子,露出里面或大或小的银锭、银块和几串铜钱。
他从中取了三个最大的十两银锭子,放到了李许氏手中:“姐姐,这些年劳烦你和姐夫为我辛苦。这些银子你拿着,家里有什么需要用的就用上,不用心疼。要是有不够的,我这里还有。”
李许氏连忙拒绝:“阿弟,我怎么能拿你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呢?你要去书院读书,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顶多再过个两三年定是要娶妻生子的,将来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呢。快把银子拿回去收好了,我和你姐夫用不着,我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许仙坚持把银子塞回李许氏手中:“怎么会没有花钱的地方呢?姐姐,你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一定要吃用得好一些,再买些补气的药材好好调养。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孩子会慢慢长大,得给他准备单独的房间学习、玩耍,将来他还会有弟弟妹妹,开销都少不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你们也看到了,我赚这六十两银子不过是一个多月的事情,并不辛苦。就算给了你们三十两,我手头还剩三十两,足够这两年在书院的开销了。”
提到未来的孩子们,李许氏也就没有再推辞了,含泪收下银子:“那好,姐姐就收下了,以后等你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出生了、长大了,我会把这些事都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舅舅对他们有多好!”
许仙笑道:“姐姐和姐夫对我极好,我对你们的孩子好是应该的。”
说着他又提起下个月年关过后去书院的事:“等过了大年初十,我就要去鸿儒书院读书了。姐姐,我不在家,不能随时帮你把脉,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要有什么不舒服就去乐善堂找陈大夫看看,千万别强忍着。”
李许氏应下,李大郎也笑道:“阿弟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姐姐的。只是,你下个月初十就要去书院了?这么快?”
许仙说道:“细细算来,我已足有将近一年不在塾学读书。现在离下月初十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若不是因为过年,我恨不得马上入学。姐夫说太快,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李大郎摇头:“家里没事,是有三位来自江宁府和镇江府的老爷听闻你擅长作图,特意派了人来杭州寻你。只是我们家处偏僻难找,所以今日晌午都来了我们五谷丰粮铺找到了我,想让我说个项,让你帮忙再画几张画呢。”
“你放心,他们说了,来回的车马、食宿,老爷们都准备好了,都是极舒适、干净的。考虑到阿弟你舟车劳顿的不便,老爷们愿意一幅画开出二十两银子的价格,若是成画满意,会再另行嘉赏。”
李许氏大吃一惊:“二十两?这么多!阿弟,你要发了!”
许仙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姐夫,劳烦你转告他们,感谢那三位老爷的厚爱,只是非常抱歉,这活计我再不能接。江宁府和镇江府离我们这儿来回至少得三天,再加上作画时间,三幅画至少也得花上一个多月。我下月初十就要去鸿儒书院读书,实在分不开身。”
李大郎十分心疼:“啊?阿弟你要拒绝?这也太可惜了吧。三幅画,那可是至少六十两银子啊,可以好好给你起一座宅子了!别吧。”
李许氏也劝道:“是啊,阿弟,你将来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去江宁府和镇江府一趟吧。咱把这六十两银子给赚了,回头和你姐夫就给你把新宅子盖起来,多好。你就跟院长说一声,把入院的时间推迟一个月吧。”
然而许仙完全没有动摇:“姐姐,姐夫,我之前作画筹钱是为进鸿儒书院读书,备考今年的县试、府试和明年的院试。科举进士,入朝为官,达则兼济天下,穷则保护家人,这才是我的目标。至于画画,只不过是我不得已之下的谋生手段罢了。”
李大郎想到那六十两银子,仍是心疼不已:“可是,不过是一个月时间罢了。阿弟,就算要急着追求你的目标和梦想,也不差这短短一个月时间吧?要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许仙摇头:“不,姐夫,我若这回为了赚这六十两银子推迟入学时间,想着不过是荒废一月无妨;那这一个月之后,难保不会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再次推迟;日后也很可能一碰到阻碍或诱惑就把读书之事放下。‘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一旦开了这个头,日后的蹉跎就很容易成了习惯。”
“所以,我绝不能答应那几位老爷的邀约。因为对我来说,读书科学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银钱,够花就好。为了赚钱而荒废学业,那是本末倒置。”
李大郎听得有些怔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许仙的肩:“阿弟,你说得对!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被眼前的这点微末小利给迷了眼。是姐夫目光短浅了。”
许仙笑道:“姐姐和姐夫也是为了我着想。”
时间过得很快。
年关过去,又到了大年初十,许仙收拾好了行装,入学鸿儒书院。
他资质不错,记忆力极佳,经过这一年的磨练,于人情上也练达许多,再不是以前那个窝在象牙塔里读书的迂腐书生。院长、师长和同窗们都对他赞誉有加。
这年四月,县试始。这是许仙第四次参加县试。之前三次,都是名落孙山。
李许氏早早就准备好了许仙的考篮,临出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掉了什么。李大郎则是反反复复地叮嘱着许仙不要紧张、做题要仔细、做完要认真检查、千万别跟人起冲突等等等等,话来回咕噜地说着,面上的神情瞧着比许仙这个即将要参加县试的本人还要紧张。
许仙轻轻地握了握李许氏和李大郎的手,宽慰他们:“姐姐,姐夫,你们放轻松。我这都是第四次参加县试了,考场我熟得很,不会紧张的,你们别担心。”
李大郎说道:“是啊是啊,第四次了,不怕的。你别有压力,就算这回也没考过,大不了再考下一次,没关系的。”
李许氏气得用力掐了一下李大郎的胳膊:“相公,你能不能说点好的?乌鸦嘴什么!”
李大郎赶紧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是我乱说话,阿弟一定逢考必过!”
许仙笑了笑:“好,我会全力以赴的。那我走了,姐姐,姐夫,天色还早,你们赶紧回去再睡会儿,别累着了。”赶考需要早起,现在天都还没大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