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见惯的柳易没有什么波动,活的久了看什么都无聊,所以他喜欢游历各地,观人文看奇景,不在泽谷是常事。
“你们暂时住下吧,明日再去白骨泉。”他对两人说道。
花姑却很坚决:“不,我现在就要去。”
第35章 花姑子(六)
见她如此坚决,戚芸只好叹一口气道:“好吧,我们先去看看白骨泉。”
而柳易却不愿奉陪:“随你们,我要回去休息。”末了看着戚芸说:
“不想去就不去,不必勉强。”
戚芸对他笑了笑:“没关系,早死早……啊不,早解决早安心。”
于是在一只小妖的引领下她们来到了白骨泉。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白骨泉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可怕,也许是失去了白骨的原因,现在看起来就是石缝中流出的清泉,泉水清澈见底。
“白骨原来埋在哪里?”
小妖往旁边的灌木丛指了指,戚芸扒开草叶,果然看见一个不大的坑洞,里面空空如也,里面的泥土被挖出来堆在一边。
她蹲下身仔细看,看泥土的痕迹似乎是被锄头一类的工具挖开的,她转头问一旁的小妖:
“这附近有什么人类居住吗?”
“离泽谷大概六七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小妖指着北边方向回答道。
戚芸点点头,“那我们……”她边说边回头,却发现花姑已经二话不说往北走出了好几步远。她喊了句等等我,急忙追上少女急匆匆的背影。
“我说你也太猴急了,咱不差这一时半会。”随着太阳逐渐西行,远处房屋的轮廓也慢慢显现出来,走近后更觉得村庄规模之小,屋子都稀稀拉拉地分布着,现在这个时间人应该都在家里做饭,所以村内小路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
花姑走近最前面的屋子就要抬手敲门,被戚芸一把抓住,然后看着她无奈道:
“你不会是想直接敲门问吧?”
“是啊。不然呢?”被她抓着手的少女略微不解。
“我说你要是在家,突然有两个女孩敲门问你有没有到泽谷挖出过一具白骨,你什么感受?”
花姑歪头,更加不解地回答:“如实说啊,挖了就是挖了,没挖就是没挖。”
“确实你跟一般人的脑回路不太一样……”戚芸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硬把她拉到一边:
“你会障眼法吗?”
花姑道:“会是会,不算精通。”
“那你见过衙门的捕快吗?”
见花姑疑惑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见过。障眼法只能变成自己见过的东西,于是戚芸决定自己来。虽然她的障眼法也不怎么样,但蒙一蒙乡野村民还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摇身一变,此时在外人看来她们已经是两个高大的壮汉,身挂腰牌,手拿绳索,粗眉厚唇,看起来很是威猛。
互相打量确认过后,花姑叩响了木门。
吱呀一声,打开门的妇人看见门前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不禁警惕地扒住门框,随后惊讶地问道:
“两位大哥有什么事?”
“我们是……”戚芸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正准备瞎编,身边的花姑却率先说道:
“你们有没有人从泽谷那边挖出过一具白骨?”
妇人的表情惊讶中夹杂着疑惑:“什么白骨?”
你脑子里是只有一根筋吗!戚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花姑,拿起腰牌解释道:
“我们是衙门来的捕快,前几日得知有人被害后凶手将尸骨埋在泽谷内,但我们赶到时尸骨却被人挖走,只是问问你是否知晓一些事情,并无恶意。”
其实戚芸这话开头就有漏洞,她刚到这块地根本还不知道这边哪里有衙门,但毕竟只是一个村妇,看到眼前这两个男人高大强壮,心里已经畏惧几分,加上戚芸有意把脸往正气方向弄,所以妇人不疑有他。
“泽谷?两位大人说的莫非是惠姝?”
糟了,难道这具尸骨背后的凶案还很有名?不会要翻车吧。戚芸没想过这种情况,顿时有些出冷汗,但表面仍然镇定道:
“正是,案子搁置到现在,大人要求重新查办,因此走访百姓,望你将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尸骨一直埋到前两天还被人偷偷挖走,案子还挺出名,这不是没结案是什么。果然妇人提起这事脸上就浮现出怜悯的表情,用遗憾的口吻道:
“咱们石县的都知道,惠姝是个可怜人。从小死了爹娘,孤零零一个人,好在相貌不错,又聪明伶俐,附近人家时常接济。
好不容易长到十六岁,最擅编紫姑神,编得有神有韵,栩栩如生,石县的贾富商妻秦氏很是喜爱,见惠姝活泼玲珑,便把她招进宅内做丫鬟。
可贾家少爷是个风流人,一见着惠姝就被迷住了,夜里偷偷找进房内,被惠姝拒绝后恼羞成怒,竟四处散播她是个浪。惠姝年纪小脸皮薄,受不住这些,去年正月把自己吊在了宅门前的歪脖树上。”
妇人说得声情并茂,情深处还抹起眼泪,仿佛她就是惠姝:“因为吊死在宅门前,惊动了县令老爷,可那贾家是石县最大的富商,每年捐银修庙出的钱最多,这次一早就上下打点好,可怜惠姝没有亲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枉死。
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按律法奴仆死去主家应该出一份下葬钱,可贾家怕不吉利,请了道士来看,把惠姝埋到了泽谷里,说是能压住怨气。”
“我知道了。”
十六岁的年纪,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想必活得很辛苦,结果偏偏命数不好遇上了贾公子这样的人,自杀时的绝望和怨怼可想而知。
只是贾家请的那个道士显然没有真本事,埋到泽谷非但没有压制怨气,反而使她成为了恶鬼。
“大人说尸骨被人挖走,究竟是怎么回事?”妇人追问道。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会查清楚的。”戚芸哪能知道,只能给妇人一句惯例承诺。
“唉,惠姝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妇人把门关上时嘴里还在念叨,戚芸和花姑对视一眼,继续叩响下一户人家的门。
暮色渐浓,由于这个村子人不多,她们花了一个时辰就问遍了所有人家,但基本上是在重复之前妇人那个故事的内容,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版本。
有说惠姝不是自缢而是被贾公子捂死的;有说惠姝根本没离开贾府,一直跟在贾公子身边的;
还有说惠姝是勾引贾公子不成羞愤而死的……总之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36章 花姑子(七)
不过至少知道了那具白骨的身份,既然这一切的源头是贾家,那么或许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是贾家人必定不肯轻易吐露内情,怎么办呢。
戚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是很舒服,可现实很难受。她睁着眼睛发呆,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花姑。
说起来花姑居然还不敢一个人睡觉,想到刚刚她准备吹灯时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花姑就想笑。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戚芸房门前,又一句话不说直愣愣站着,也不看她就盯着地板。
于是戚芸索性也不开口,只见花姑的脸越来越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枕头花边,憋了好半天终于出来一句:
“我……我一个人睡不着。”
别说,花姑这副样子还挺可爱的,略显凌乱的头发,涨红的脸蛋,欲言又止的唇瓣,戚芸仿佛看见一只想要新家却又犹犹豫豫等着人类收留的猫咪。这,大概就是傲娇的魅力吧。
“那就进来吧。”
戚芸见她先开口,也不想逗她了,拍拍床示意她过来。花姑扭扭捏捏地将枕头放在她身边,然后怕误会似的补充道:
“我不是不敢自己睡,只是有点不喜欢黑……”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戚芸不给面子地用揶揄的语气回道:
“放心吧,我们有正气护体,鬼是进不来的。”
“我才不是怕鬼!”花姑的脸更红了,戚芸趁机捏了两把,然后默默点头,女孩子的皮肤果然不一样,捏着比葛雀嫩多了。
而此时脸不怎么嫩的葛雀情不自禁又走慢了一点。鸣刑回头看着离她足有一丈远的葛雀不满道: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葛雀向前跨了一步。
“啧……”
看到鸣刑的眉毛慢慢拧了起来,他又战战兢兢地向前走了……两步。
“哎!”
葛雀看着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拖着自己往前走的鸣刑浑身僵硬,感觉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机械地跟着她走。
就这样葛雀一路被带到了一间存满杂物的房间,这里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让人无法下脚,毎走一步就会踩到一样东西。而这些杂物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器具、珠宝等,大部分他见都没见过。
而鸣刑不以为意,在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向葛雀伸手道:
“把那个给我。”
“那个?哪个?”葛雀看着伸到他面前的小手疑惑道。
“你身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只小手由掌变拳,食指指向他的领口。
“难道是这个?”
葛雀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的衣领,终于反应过来,把挂在脖子上被衣服遮住的吊坠拿出来。
那是一个方形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符号,由于磨损严重,已经无法辨认它们的真面目了。
“这应该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他出生不久就被爹娘抛弃,那时候他还是只不能化形的小麻雀,对自己的爹娘根本没有记忆,只有那块木牌。
他坚信那是他亲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曾经也想飞出去找回自己爹娘,奈何太弱小的妖没有庇护之所是很危险的,只好栖息在一棵大榕树上。
两年前他实在忍不住了,独自飞去找亲人,却不懂方位迷迷糊糊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被个小孩拿弹弓打伤了翅膀。
就在他被捉住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戚芸路过并看出他有了灵智,从小孩手里买下了他,自此他就一直跟着戚芸。这块木牌上的符号他和戚芸都看不懂,但鸣刑或许会知道。
接过木牌,鸣刑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扬起一抹笑容:
“就是这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
葛雀见她了然的表情,眼里燃起一丝希望,急忙问道。
“哼哼,想知道吗?”鸣刑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葛雀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点头说:
“想……想知道。”
“想知道就去帮我干活吧。”不等他反应,鸣刑就凑近他用手抵着下巴道:
“不过看你这么弱好像也帮不了我什么,算了。”
葛雀没想到她居然短短几秒钟就变了脸,生怕自己真的得不到木牌的信息,赶忙慌张地开口自荐:
“别呀,我……打扫很厉害的。”
鸣刑闻言惊喜地一拍手,“好啊,我正缺一个能打扫地下的。”说完挥手叫来一旁等候的小妖,干脆地命令道:
“带他去打扫地下。”然后对葛雀绽开一个微笑:“把下面打扫干净了我就告诉你。”
“哦……”
葛雀不明所以地跟着小妖走了,心想这里那么多小妖,为什么她还会说缺人手呢?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会是什么恐怖的要求,原来只是打扫啊。
这份轻松保持到他见到现场之前。
小妖带着他来到书房,然后依次推动了几本书后,沉重的木质书架就发出轰隆声缓缓移动起来,露出后方的一个洞口,有阶梯向下延伸。
葛雀在洞口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一股怪味,越是向下走怪味就越浓重,到最后他不得不捂住鼻子,问带路的小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是大人放原料和废料的地方。”
小妖也一副不想多待的样子,简单解释一句后塞给他一块布以便捂住口鼻,然后就跟有人赶他似的溜走了。
葛雀只好自己往里走,终于看清了这个地下室。这里面大概有酒馆的四五倍那么大,一边各种灵草堆成了小山,而另一边炼药失败或剩下的残渣也堆成了小山,而且根本没有认真整理过,仅仅是随意地堆在一起,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直冲脑门。
再闻下去头都晕了,他把小妖给他的布在脸上系好,崩溃地想:难怪没妖愿意打扫,这地方是给妖呆的吗?!
另一边,戚芸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了会星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睡意,就打算出去散散步。
结果她刚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手还没摸到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花姑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你没睡着?”戚芸回头看她,花姑已经跟着坐起身,挠了一把头发回道:
“我睡得浅,你一动我就醒了。”
戚芸道:“也没去哪儿,就是睡不着出去吹吹风。”
花姑闻言立刻接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今夜云层有些厚,遮住了月亮,月光便黯淡许多,只浅浅照在地上,四周应该种了夜来香,迎着月色绽放,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闻之舒心。
戚芸和花姑并排走着,再次感叹泽谷真是个好地方。花姑自从薄山后眼底的愁绪一直没有化解过,总是缠绕在心间,此时面对月光,心中不禁担忧起爹娘,一路只是默默走着没有说话。
戚芸随后也想起葛雀,不知道他在薄山待的怎么样了。把他一个妖留在薄山,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决定等事情解决后给葛雀放个假,再把他一直想吃的那个很贵的腾酥斋糕点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