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才想起,她们来时,玉格正要出门。
三姐儿忙起身道:“好,你先去忙,我的事儿不急。”
五姐儿道:“你说这个子女基金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对这个也挺有兴趣的。”
玉格笑着点点头,“好。”
送走三人后,玉格便去了允祜阿哥府上,请接六姐儿出宫侍奉的恩旨早先已经递过了一回,这会儿再写也很便宜,待允祜阿哥写好后,玉格又陪着他亲自去了一趟十六阿哥府上。
“劳烦王爷了。”玉格笑着极为恭敬客气,“阿哥才十五岁,同皇上虽是亲兄弟,可年岁差了太多,平时接触得少,难免拘谨,劳烦王爷多看顾些。”
十六阿哥吊着眼看她,还在记恨上次的事。
玉格没如何,允祜阿哥反倒有些紧张,这一位虽说也是亲兄长,可人家是亲王之尊,又得皇上四哥的看重,同他的前程大不一样。
而且若果真只凭兄弟情分就能得照顾,八哥等人也不至于被圈禁了。
好在,十六哥虽然瞧着看舅舅不顺眼,但还是应下了帮忙,答应带他明儿一起入宫。
“劳烦王爷了,”玉格再次道谢,“劳烦王爷多和阿哥说说宫里的规矩,玉格就先告辞了。”
兄弟情分也是需要多走动培养的。
玉格告辞得很快,十六阿哥也没多留,倒是允祜阿哥跟着往前送了几步,“舅舅慢走。”
“噗!咳咳咳咳!”十六阿哥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红着一双水眸指着允祜阿哥道:“到四哥面前的第一个规矩,不许叫她舅舅!在爷面前,也不许!”
第287章 、“团聚”
这一次允祜阿哥请恩的折子被批复得很快,他们正月初四递上去的折子,初五便能进宫接人了。
而与之相对的,也是这一日,八阿哥、九阿哥被革去了黄带子,宗人府除名,而十四阿哥也被革去固山贝子的爵位,押回京内,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①
这一日内同时发生的两件事,虽然没有明言,但好似在暗示玉格之前到底在忙什么。
“七爷,”崔先生有些担心,无端端在朋友那里落下这么个背叛的恶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没事儿,”玉格摇头,只望着宫门的方向,脸上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好似并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但崔先生心里仍旧放心不下,七爷这趟从宫里出来后,虽然瞧着仍旧对人耐心温和,但性子似乎比从前淡漠了许多,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但,看着顶着寒风还要到宫门口接六姑娘的玉格,这个‘似乎’又好似只是他的错觉。
“其实直接去允祜阿哥府里等着更便当,六姑娘毕竟是娘娘,不能在外头露面。”
玉格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六姐儿一出宫,哪怕见不着,但知道我在外等着她,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那倒也是,”崔先生笑着点点头,“七爷有心了。”
终于,前头骑兵开路,后头坠着长长的宫女太监队伍的马车行出了宫门。
六姐儿出来了。
玉格翻身上马,“走吧。”
崔先生点头。
两人汇入车队之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一来认识玉格的人不少,二来,允祜阿哥唤了一声舅舅。
话音落,车窗处的帘子就猛地被人攥动了一下,虽然最后没被撩起,但也足见车内人的不平静。
玉格操控着马儿同允祜阿哥并行,先瞧着车内道:“玉格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而后又对着允祜阿哥道:“阿哥吉祥。”
这一回里头传出了声音,尽管极力克制,但也带着浓重的哭腔,“玉格不用多礼。”
允祜阿哥也忙道:“舅舅不用多礼。”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同车内的六姐儿道:“娘娘,阿玛和额娘还有大姐她们都在允祜阿哥的府上候着,等到了府里,娘娘就能见着了。”
“嗯。”仍旧是带着哭腔极不平稳的一声。
崔先生听着有些不忍见的别开了头,六姑娘是康熙五十年入的宫,这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他也是康熙五十年到的七爷身边,同六姑娘没怎么见过,但一直听说六姑娘是家里姐妹中性子最泼辣爽利的一个,但如今听这声音里多少温婉端庄,这其中的缘由想一想便叫人心酸。
十五年没见,不是十五天没见,两人的生活环境大不相同,性情模样也各有变化,按说,即便是父子母女也应当生疏了,但玉格并没有让六姐儿感受到这份伤人的生疏,她和她说了一路家里的话。
从阿玛和额娘说到家里的姐姐姐夫,又从姐姐姐夫说到侄子侄女,再从侄子侄女说到家里的宠物铺子,及至到达允祜阿哥府里时,她已经用语言为六姐儿填补了十五年的空缺。
马车直接驶进二门,又在二门处停了软轿。
多尔济陈氏及大姐儿等人都已经在二门站着候着了。
六姐儿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众亲人,几乎是带着两分惊慌的转头,直到看见了玉格,忍了一路的眼泪滚滚落下。
也或许路上就已悄悄哭过了不少次,因为她的眼眶早已红得堪比兔子。
“娘娘,”玉格笑着温声劝道:“外头风大,先进屋里吧。”
玉格的声音有一分哑,她这一路上真是吞了不少寒风。
“是啊是啊。”陈氏有些局促的附和道。
玉格微微蹙眉看向陈氏,还不待说话,怀里已经重重的撞进了一个人。
“娘娘?”玉格展着双手不好抱她也不好推开她。
“呜呜呜呜,玉格,呜呜呜呜,玉格我好想你!”六姐儿已经放肆的哭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任何规矩了。
允祜阿哥有些诧异,陈氏已经整个紧张而慌张起来,“娘娘,G娘娘,快放开,这样不好,不合规矩!”
边说边看向自个儿的阿哥外孙,和旁边候着的宫里出来的太监宫女,生怕前者不满,后者看轻。
郡主上前扶住她,看了允祜福晋一眼。
允祜福晋已经在挥手打发人下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家人,陈氏这才大松了口气,看着仍旧抱着玉格哭的六姐儿,又开始默默的抹眼泪。
大姐儿几个也是泪水涟涟,连多尔济也红了眼眶。
如此父女情深、母女情深、姐妹情深、姐弟情深,整得马志祥几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马志祥只好轻声哄着大姐儿,身后大姐儿的儿女则陌生的偷偷看六姐儿。
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和五姐儿家里也相差不大,即便玉格说得再详细,小辈们对六姐儿都是陌生的,又因为她娘娘的身份,对她很是敬畏。
又过了好一会儿,六姐儿的哭声渐渐收了,又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对,愣愣的从玉格怀里抬起头来,睫毛惊颤的呼扇了一下。
玉格笑着幅度极小的抬了抬眉,六姐儿敛眉垂下头去,再抬头时,面上已瞧不出任何异常。
她对着多尔济和陈氏微微屈膝,“阿玛,额娘。”
“诶诶诶,”陈氏连忙伸手虚扶住她,“该是我们给娘娘请安才对。”
众人一同对六姐儿请安。
六姐儿干脆站起身,受了他们的礼,又对着大姐儿等人道:“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我们进去说话吧。”
除了几个已经成年的侄子外,一大群侄子侄女跟在其后。
马志祥等人则由允祜阿哥让人领着带去前厅。
临走之前,喜塔腊・达穆悄悄推了长子济达一把,他今年十四岁,属于很难界定要不要避嫌的年纪。
济达有些不愿,他去不去,娘娘的赏赐也不会少了他的份儿,但父命难为,济达的脚步一顿,还是跟在了姐姐和弟弟身后。
六姐儿捏着帕子,小手指有些颤,不时隔着一众侄儿侄女回望,确认玉格是不是还在。
玉格笑着略一颔首,跟着众人入内。
入到厅内坐下,各人又上前行了一遍礼,六姐儿也挨个给了赏。
瞧着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但到底还是生疏了,大姐儿几个因为六姐儿能叫出她们孩子的名字,便感动的眼泪汪汪,但她们的孩子却很难理解也很难回应这份感情。
六姐儿干脆把所有的侄儿侄女也打发下去,只看着久保的时候,多赏了一块玉。
“他长得真像玉格小时候。”六姐儿伸手抚了抚久保一脸无忧的脸。
但也不是很像,玉格从前要比他清瘦多了,脸颊是没这么多肉的,目光也没有这样的简单明朗过。
六姐儿突然又湿了眼眶,两颗泪珠子落了下来。
久保忙看向自个儿额娘的舅舅,他可没有犯错惹到小姨母啊。
“好了,又没人怪你,总这么心虚做什么?”玉格好笑道。
久保嘿嘿的笑,济达则有些慌张的收回视线。
打发完侄子侄女们后,六姐儿看向玉格道:“我想和……”
玉格笑着,目光在四姐儿和五姐儿的身上短暂一顿。
哪怕是亲姐弟,也不方便在一块儿单独说话的。
六姐儿道:“我想和四姐、五姐还有玉格说说话。”
陈氏和大姐儿等人早已习惯了他们亲密说悄悄话的行为,陈氏甚至还颇为动容的抹泪道:“见你们几个还和从前一样要好,真好。”
玉格听了有些无奈,她这话,是不是得稍微顾及一下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的心情。
但其实大姐儿和二姐儿还好,只是三姐儿从前也是和他们一起商议事情的,这会儿脸上虽笑着,心底却有些落寞。
郡主笑道:“让阿哥陪着阿玛去前头说话,我陪着额娘还有大姐、二姐、三姐,还有福晋也说说私房话。”
如此,气氛才缓和了过来。
另一边,小孩子们也有自己的话说。
四姐儿家的小女儿圆圆瞧着济达表哥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嘟着嘴道:“某人就是占了长得像舅舅的便宜,从小就得各位姨母的偏心,连小姨母也不例外,明明我才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久保得意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嘿嘿笑道:“没办法,天生的,你们羡慕不来。”
众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圆圆挑起小眉头,双手环胸道:“我才不羡慕呢!”
从前家里只她一个是叫爹爹娘亲,而不是阿玛额娘,后来又得知,家里的姐姐妹妹都要参加选秀,独她一个是民人不能参加选秀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有过羡慕的。
不过舅舅告诉她,不选秀才最好呢,她有爹娘还有舅舅,家里又不缺银子,只要自个儿再学些本事,以后可以可着自个儿的心意挑一个年轻貌美又温柔听话的夫君,打那儿之后,她就不羡慕谁了。
是的,小姑娘已经决定了,以后要找一个舅舅那样的夫君,这样她就能生一个比久保还要像舅舅的孩子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济达则有些心神恍惚的慢慢走远了。
等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一处,只见前后左右都没有伺候的人,各个房间的房门也都是紧闭着的,是一极僻静处。
济达心里有些害怕,又不知道要去何处寻人,又怕扰了此间的贵人,毕竟这是阿哥表哥的府邸。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试图辨别方向时,隐隐的听到某一间屋子里有谈话声,而在他脑子还没想清楚的时候,人已经悄悄的贴到了墙角。
只听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娘娘姨母焦急的声音,“所以你前头被困在宫中就是因为此事?皇上心悦你?”
第288章 、“敏感”
屋内,玉格道:“不用担心,这事儿也算是过了明路,之前如何,之后还如何就是。”
玉格回答得清楚又隐晦,知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哪怕不是故意,哪怕很小心,也难保说话的时候被人听了去,所以她在外头从来不明言此事。
“可是!”六姐儿仍旧焦急不已,这哪是一句话就能果真放心的!
“放心,再说担心也没用不是?”玉格笑着道,又说起了旁的,“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一会儿你瞧瞧。”
后头的济达没有听清,也没敢再听,皇上?心悦?怎么是舅舅在回话?济达慌慌张张的寻到一条路便跑了。
一块儿吃午饭的时候,福晋安排在了一个极开阔的厅堂,只用屏风隔开了男眷女眷,屏风并不很厚,模模糊糊的还能瞧见人影,极方便一家人说话。
玉格对张满仓点了点头,张满仓笑了笑,退出去安排。
同桌的人皆好奇的看向玉格,玉格敛眉笑了笑,端起茶盏,刚揭开茶盖便微微一愣。
她这一杯不是普通的茶水,而是姜茶。
允祜阿哥见状,笑着道:“舅舅路上陪额娘说了一路的话,吃了不少冷风进去,听着声音有些嘶哑了,所以我让人准备了姜茶。”
玉格笑着颔首致谢,“阿哥有心了。”
玉格浅饮了两口,放到一旁,这不是她今儿喝的头一杯姜茶了,众人给六姐儿行礼请安的时候,郡主给她准备了一盏,到后院同六姐儿她们说话的时候,六姐儿又让人准备了一盏。
如此连喝三盏,怕是想风寒都不易。
玉格的嘴边不自觉的带上了些笑意,允祜阿哥也跟着笑了起来。
旁的人跟着凑趣,“还是阿哥细心,我们倒没太注意。”
然喜塔腊・达穆却笑不怎么出来,看着两舅甥亲亲蜜蜜的说着话,自个儿抬手灌了一杯酒。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所有人都捧着她,独独孤立自个儿一个,他也不知自个儿哪里惹到她了,叫她对他总是冷冷淡淡不说,还总像外人一般防备着他,旁的人捧高踩低,对他也没有几分尊重。
喜塔腊・达穆内心的怨怼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因为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喜塔腊・达穆在聚会时突然深沉的情绪。
没多大会儿,张满仓又走了进来,片刻之后,一屏风之隔的另一边传来六姐儿小小的惊呼,玉格的唇角勾起。
“是糖葫芦。”六姐儿满是怀念又满是惊喜感动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