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氏的侥幸当晚便被打破了。
同郡主说完话后,玉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回,一睡,不醒。
玉格的后事办得很快,没有让人看见她的遗体,便封了棺,而后才抬回府中开始治丧。
雍正远在塞外来不及赶回,写了明折哀悼,又命了阿哥弘历前来吊唁。
参加丧礼的宾客很多,所有人都是恍惚的,怎么这样突然,玉大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有一个月才满三十一岁,三十岁的从一品大员啊,竟中个暑,人就没了。
大姐儿等人也全都无法接受,趴在玉格的灵柩前哭得死去活来。
六姐儿没哭,她恨恨的盯着棺木,上前掀了祭桌砸了烛台,“假的!一定都是假的!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等了盼了十五年才和玉格团聚,如今才半年不到,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啊!”
六姐儿疯了一般又哭又叫又砸。
四姐儿哭着上前抱住她,“六妹,六妹,六妹。”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玉格去西北战场没死,那么多次赈灾平乱没死,追收户部欠银,得罪满朝文武,没死,被皇上发现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仍旧安然无恙,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的一片‘好心’上。
“啊啊啊啊啊!”六姐儿捂着耳朵疯狂的尖叫,目光划过一众悲戚的面容,和到处挂着的白色丧幡,突然整个人栽倒了过去。
“六妹六妹!”四姐儿抱着她,同三姐儿一起把她抱到了客房。
客房离灵堂很近,六姐儿悠悠转醒时,还能听到外头的奏乐声,不过六姐儿的心神被另一道更细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是五姐儿和四姐儿的谈话声,“四姐,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额娘的神情太不对了。”
丧礼上,陈氏整个人似是痴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空中并不存在的某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在哪里是什么情形一样。
太不对了,在陈氏所知,玉格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她没了,她会是如同天塌了一般悲痛,而不是这般的、恍惚痴傻。
而且,太突然了,五姐儿也不能接受,所以必然是有什么旁的她不知道的缘由。
四姐儿沉默良久,同五姐儿说了陈氏的事。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四姐儿和五姐儿心下一惊。
六姐儿满脸泪水的转出屏风,下唇已咬出了血印。
玉格的丧礼结束后,其名下所有田地房屋全给了郡主,恩萌也按照玉格的遗愿给了五姐儿的长子久保,久保如今才十二岁,未来如何,且还长远着,玉格一族迅速的冷寂了下来。
很快入了秋,今岁的秋天凉得很,陈氏感了风寒,很有些咳嗽。
多尔济听她咳嗽了一整晚,又见次日婆子只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瞧,皱眉道:“怎么不请一位太医过来?”
玉格虽然没了,但她曾经留下的功绩还在,所以陈氏仍旧是从一品的诰命夫人。
婆子战战兢兢回道:“回老爷的话,奴才不知道怎么请太医。”
她连太医院的门朝哪处开都不知道。
多尔济又问:“郡主呢?”
“回回老爷的话,郡主住在七爷陵墓旁的院子里,大约、大约还不知道此事。”
多尔济咬了咬牙,也没脸让人去通知郡主,叫郡主给陈氏请太医。
陈氏做的那事,后来他才从四姐儿的口中知晓,糊涂,太糊涂了,可到底是一块儿过了几十年的夫妻,看她夜夜难寐,多尔济心中的愤恨便慢慢淡了。
“去阿哥府上,请阿哥帮帮忙。”
“是。”
允祜阿哥收到郭罗玛法的请托,干脆的答应下来,正要交给福晋去办,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五姐儿的耳中。
五姐儿疾步走来,捡起色赫图家的帖子看了一眼,便扯得粉碎。
“往后,你们若是认陈氏这个郭罗玛玛,就别认我这个额娘!”
“额娘,”允祜阿哥被她骂得愣住。
福晋忙上前扶住五姐儿,“额娘息怒。”
五姐儿也不解释,只厉声喝道:“你记住了没有!”
“是,是。”允祜阿哥连忙应下。
只是送走了五姐儿之后,允祜阿哥心里很是可惜,舅舅虽然没了,可她留下的关系可不少,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关键时刻,是连四哥都不得不妥协的存在。
而且旁的不说,只舅母和四姨母、五姨母手里的买卖就叫人眼馋。
太可惜了。
允祜阿哥原本想让福晋帮忙开解开解额娘,却慢慢发现,不止是他额娘,舅母、三姨母、四姨母、五姨母等人都对郭罗玛玛极其冷淡。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不要紧,他也远着就是。
多少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一场秋凉而已,并没有要了陈氏的性命,痊愈之后,她仍旧是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衣食住行上,郡主也不曾短缺她的,只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逢年过寿再没有满堂的宾客,她生病也没有那么多人探望了。
甚至生病,陈氏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回她让人验落英的身子激怒了玉格,卧床难过了好一阵外,她似乎好久都不曾真正病过了。
每次,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待病症彻底发出来,郡主就会请来太医为他们诊治,而如今……
陈氏看着满院萧瑟的秋景,哀哀的哭了起来。
她真的做错了吗,她本意真的是为了她好啊,她是她亲额娘啊,她怎么会想她不好呢。
陈氏的曲折愁肠无人倾听也无处倾诉。
雍正九年,三姐儿的次女出嫁后,三姐儿毅然决然的要同喜塔腊・达穆合离,允祜阿哥虽不知内情,但见三姨母决意合离后,额娘和舅母、四姨母、五姨母都对其亲近了许多,便也站到了三姨母这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而后无数年,允祜阿哥都无比庆幸自个儿这次的选择。
原三姨夫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在朝堂上被各种打压,十六哥更是摆明车马的厌恶他,很快就丢了帽子回家养老,连带着他的兄弟亲人,也是个个仕途不顺。
旁人不知内情,只道色赫图家的姑娘都辜负不得,瞧瞧合离的两位,一个启科齐,一个喜塔腊・达穆皆是彻底的没了前程。
有人戏言,玉大人余威犹在啊。
而余威犹在的玉大人本人,缓缓睁眼,从自个儿暄软的枕头上醒来。
打开卧室直通院子的房门,四月的风光正好,紫藤花摇曳着送来阵阵芳香,大黄狗哈着舌头凑过来蹭腿卖乖,两只猫儿伸了伸懒腰,慢悠悠的走过来提醒她该喂食了。
渔歌弯眸一笑,转身回屋里去拿猫粮和狗粮,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一大早就有访客,渔歌也并不奇怪,她有在网络平台分享一些养猫养狗养花养果树的小视频,所以在小区内算是个红人,经常会有邻居阿姨来寻她借一把青菜或小葱早上下面。
然而这次上门的却是一个瞧着脾气就不大好的俊俏男人。
渔歌打开花园矮小的铁栅栏门,笑看着他。
“喂!”男人恶声恶气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欠爷一个救命之恩!”
渔歌笑着点点头,在这个时代,她不必小心翼翼。
见她认了,男人微微别开头,有些不自在的道:“那个什么,爷这回可是母胎solo啊,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
“嗯,”渔歌笑道:“不记得了。”
“不过,你要喝冰可乐吗?”
作者有话说:
小声叨叨,我觉得这章的章节名怪有意思的,猝然被发现,猝然死亡,猝然完结。
咳咳,应该没有番外了,我说过的番外感情线直接写进正文里了,嗯,是的,那就是我的感情线了。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的陪伴,这篇文真得太长了,一度写得我很难受,感谢你们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