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并不陌生,是附中的校徽。
余绵春夏多阵雨,前一刻艳阳高照,下一秒大雨滂沱是常有的事。
时萤读中学时,每逢雨天,困在教室的学生不知凡几,后来保安室常年备伞,没带伞的学生拿学生证登记可以随时借还。
因为是路边那种最普通的透明伞,为防学生弄混,学校定制的伞柄上都刻了附中校徽。
可即使是这样,伞还是越借越少。
再后来,那位‘光明顶’的后勤老师出了个狠招,每月都把借伞超期未还的学生名单贴在公告栏公示。
毕业前夕,时萤也因没能还伞不幸登榜,最后被叫去教务处赔钱,堪称她学生时代最难启齿的黑历史。
她严重怀疑这把伞的主人也曾被‘光明顶’揪出示众,耿耿于怀至今。
否则都开上迈巴赫了,怎么还用着一把十块钱的透明伞?
作者有话说:
网络姻缘一线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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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周一,游戏事业部总算决出接手容玖整合的工作室,耽搁已久的收购也被提上日程,法务部被通知尽快配合德盛处理好收购事项。
晨会上,组长询问完众人意愿,最后宣布了冯琳琳去德盛对接的事。
许是心想事成,会议室出来后,冯琳琳扬着好心情回了工位,一上午都坐在工位上抱着手机和人聊天。
时萤坐在她对面,翻着要去盖公章的合同,微信突然震动。
来自咸蛋黄粽团的消息——
「嘿,兔子,恭喜你拿奖。」
时萤扯下嘴角,回复——
「谢谢。吐舌.jpg」
对方就是推荐她参加CGAC的朋友,在一家动漫公司担任媒介,过去常找时萤合作。
没一会,那边又蹦出两条消息——
「之前周年庆忙得昏天暗地,忘了问你,有没有兴趣专职游戏原画师啊?朋友看了你参加CGAC的那幅作品,托我来问。」
「他们工作室待遇氛围都不错,最神仙的是不强制坐班。主美挺喜欢你的画风,在他手底下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时萤顿了下,打字询问——
「方便问一下是哪家公司吗?」
对方很快回复:「辉成。」
望着手边工牌上的黑白logo,时萤心中浮现出两字:果然。
须臾,她重新打字:「抱歉,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咸蛋黄粽团:「当然可以,那等你有想法了我再给你推微信?」
「好,谢谢。」
时萤非专业出身,之前只在咸蛋黄粽团的介绍下接过几次游戏插图的外包,对方给出的机会很难得,说不感兴趣是假的,只是她没办法仓促决定。
关闭了手机,时萤直到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方景遒就在这时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回了余绵,约了货拉拉下午去家里搬东西,问时萤要了新的门锁密码。
等时萤下班回家,才发现方景遒不仅搬走了书房的几箱东西,还在客厅茶几上留了个饭盒。
拿起打开,熟悉的香味飘出,里面堆着几颗圆润黏软的青团。
还留有温热,是方茼做的。
片晌,她打开微信,一则消息修修改改,许久才发出去。
「妈,青团收到了。之前给你买了份礼物,下次回家拿给你。」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发来回复,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分明是最亲近的关系。
话语间却透着疏离。
高中毕业后,她和方茼的关系像是进入了某种死循环——
靠近,碰撞,然后两败俱伤。
想改变,却不得其法。
愣怔少顷,时萤意识到又被压抑情绪影响,逃避性退出微信。
许是想要快速转移思绪,她缓了口气,登录了游戏。
这几天,她经常和Fly0220双排。
像是形成了某种默契,两人总会在固定时间一前一后上线。
游戏过程没有太多交流。
却产生了1+1>2的效果。
激烈的对战像释放情绪的端口,几局游戏结束,时萤心情好了很多。
她打开聊天框,准备和Fly0220告别,却忽而想到上次程依的猜测。
纠结再三后,终于决定将心底的疑惑问出——
「Fly,能问你个问题吗?」
Fly0220:「嗯。」
时萤:「你怎么会玩这个游戏?」
片刻,对方回:「陪人玩。」
时萤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在做陪玩,怪不得操作技术不错,她继续试探:
「那你平时不忙吗?」
Fly0220:「嗯,今年清闲点。」
做游戏陪玩,今年比较清闲。
时萤进一步加深某种猜测——
「所以你是大学生?」
Fly0220:「为什么这么想?」
「你做陪玩,又不忙,可能是这学期课表比较空?我知道有些大学生会做陪玩赚点生活费。」
末了,还是不确定地问了句:「你不是吗?」
这回,对方没有立刻回复。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收到一个字——
Fly0220:「是。」
时萤证实了之前的猜想,没来由有些愧疚。她听程依提过陪玩的价格,对方免费陪她玩了一星期游戏,应该耽误了不少生意。
「如果你需要赚钱,不用一直陪我打。不知道你收费怎样,但好像你这种水平的陪玩包周都要上千。」
Fly0220:「是吗?那还挺多。可能我运气不好,没碰到有钱客户,接不到单。」
「这样啊。」时萤莫名感受到对方身为学生的窘境,仔细想了下,「要不然……我付你些工资吧?」
她怕对方有心理负担,进一步解释,「你放心,比起你的情况,我应该还算……挺有钱的,可以包你。一星期八百,你觉得够吗?」
Fly0220:「包我?你这么熟悉行情,是经常包人?」
时萤皱了下眉,打字解释:「没有啊,我只想包你。」
发送那刻,她才意识到气氛不对。
「这么熟悉行情,经常包人?
「没有啊,我只想包你。
这奇特的对话,莫名有种富婆包养小白脸的既视感……
联想到程依说的老板包养男女陪玩上新闻的事,时萤生怕产生歧义,正准备解释,却被突如其来的微信电话打断——
她只好先点了接通。
“喂,客厅的饭盒看见没?”方景遒的声音比平时闷沉。
“嗯,看见了。”
时萤回完,久未听见声音,却也没挂断。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她继续问:“还有别的事?”
“猜我刚去搬东西碰见谁了?”方景遒故意卖了个关子。
时萤拎起沙发上的抱枕放在怀里,配合地问:“谁啊?”
对面沉默了会,语气略显古怪:“你还记得陆斐也吗?”
言毕,时萤摆弄抱枕的手僵了下。
时隔多年,再次从方景遒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居然有种诡异的时空错位感。
“喂?”方景遒以为时萤掉线,吐槽道:“你这什么信号啊?”
“哦,电梯里网络不好。”时萤回神,随口编了个理由,顿了下问:“你这语气,难不成是跟对方打了一架?”
“和他打架,我脑子坏了?”方景遒笑了,解释说:“感冒戴着口罩,他压根没看见我。”
“哦,那你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时萤忍不住腹诽:眼睛没看见,可是耳朵听到了。
很快,对方露出真面目:“律师这么忙,他居然没脱发,而且——”
“而且什么?”
“他按的顶楼。”
时萤:哦豁,明白了。
顶层独户,全款,没房贷。
她现在住的小区是余绵近几年最热门的楼盘,均价逼近六位,方景遒买的这套一室户型首付就已不菲,那几套顶楼独户预定时更是只接受全款。
时萤将此总结为:曾较过劲的同学重逢成邻居,一方事业有成坐拥豪宅,一方埋头实验室靠剥削苦逼还房贷。
“你要是真想赚钱,倒也不是没办法。”时萤难得出声安慰。
方景遒扬声轻笑:“那还是算了吧,怕跟老板拍桌子吵起来。”
时萤知道他只是说说,不然也不会推了博士毕业时的高薪offer,回A大抠着青年经费搞研究。
挂断电话,时萤才发现Fly0220已经下线,对话停留在最后的尴尬中。
不知道对方是否对她的形象产生了误解,只能等下次上线再做解释。
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她头脑混沌地回了卧室,躺在床上放空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刷起了微博。
互关的情感博主发来私信,拜托她帮忙转发刚更新的电台节目。
时萤捧场转完,顺手打开了播放。
电台节目的内容围绕着学生时代最深的回忆,极有情绪感染力的轻柔女声读着一则评论——
别人对校园的记忆,都定格在吵闹的操场,塞满桌洞的试卷,数不清的考试,名为悸动的暧昧。只有我,好像始终站在旁观者视角。
那时候总会出现这样一类人,即便不认识,对方的消息仍见缝插针地飘在你耳边。有些人注定是主角,而更多的我,是见证主角人生的配角。
不知是因为方景遒电话里的唠叨,还是因为舒缓催眠的电台节目。
迎着窗外皎洁柔和的月光,时萤很难得地,梦见了附中的日子。
……
人生的前十八年,像是被提前规划好的剧本。
方茼对她的管教大到学习成绩,小到穿衣打扮。面对360度关心,就算时萤偶尔有点厌倦逆反的小火苗,也都被掐灭在萌芽状态,成不了气候。
她依着方茼的期望拿回一张张奖状,在长辈老师面前礼貌得体,甚至从不和同学红脸。
破天荒让她在方筒心中贴上叛逆标签的,却是一场插曲。
初三那年,时萤被方茼带去整牙,却在拔完智齿后发了烧,不得不请了半天病假在家休息。
醒来时,体温已经退了。
时萤热了方茼给她熬的粥,用座机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下午会去学校上课。
临出门前又接到方景遒电话,对方忘带体育课的篮球,让她一并送去。
时萤换好校服,出门前又戴上了口罩。她刚拔智齿,原本白皙莹润的脸颊红肿得厉害,看着有些吓人。
A大家属院和附中只隔两条街,她每天都是步行上学,只是今天进了与初中部相反的东门。
时萤抱着篮球找到高二3班,班级空空寥寥,应该都去了操场上,只剩方景遒靠在门口等她。
看见她出现,方景遒走过来接球,却被时萤偏了个身:“先给钱。”
“真是个祖宗。”方景遒无奈,从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拿出张二十的纸币递给她,才赎回篮球。
初高中部在不同的教学楼。
等方景遒离开,时萤看了眼表,离上课只剩十分钟,于是绕近道去了两栋教学楼相连的天桥。
没想到,刚走到天桥门口,一道女声倏然从不远处传来:“陆斐也,你最近是不是在鹰空打工?”
时萤蓦地顿住脚步,朝着天桥方向望去。
天桥围栏边站着两人,女生染着夸张的红色头发,蓝白色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上衣是被改过的紧身尺寸,发育良好的身材展露无遗。
被叫住的男生散诞靠在锃亮的铁质栏杆上,浑身倦懒姿态,那件松垮的校服罩在身上,被天桥横过的风吹鼓起伏,看不清面部表情。
女生叫的名字,时萤并不陌生,甚至不止一次听方景遒提起过。
附中是余绵市独一挡的中学。
每年高中部的新生基本上都是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只有少数凭借过硬成绩从其他初中考来,亦或是花了大价钱和人脉被塞进来。
而陆斐也,是唯一一个从市七中考进来的学生。
七中的名声有多恶劣,从那句流传已久的玩笑话就能看出:进了七中,相当于一只脚踏进职高。
因着七中的名声,对方入校时曾被老师重点关注过,后面却沉寂下来。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时萤对陆斐也这个名字的印象,更多来自方景遒。
从小到大,方景遒都是众人眼中无可置喙的天才。人生皆是坦途时,能让人清切感知情绪的反而是失败,然而方景遒只输过一次。
几年前的奥数比赛,方景遒带病上场,破天荒只拿了第二。这次失败让他较起了真,来年难得摆起端正态度准备,可那位曾在赛场折桂的意气少年却再未出现。
时萤明白方景遒的感受,蓄满全部努力,却一拳打在棉花的虚无,甚至比失败更加难受。
直到方景遒升入高中,时萤才重新听到那个曾挫败过他的名字。
可结果却是,陆斐也的成绩一直晃悠徘徊在重点班倒数,又吊车尾踩线进了竞赛班。
看起来对方景遒毫无竞争力,可对手缴械,却让他对当年的失败更加耿耿于怀。
时萤愣神的时间,那名红发女生已经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朝面前的男生递了出去。
“这是十万块钱,你拿着。”
男生寡淡的眼皮低垂着,漆黑的双眼盯着眼前的纸袋,片晌才开腔:“不好意思,我们认识?”
何箐愣了愣,解释:“我以前也是七中的,刚转来附中。我挺喜欢你,是因为你才求我爸把我转来的。”
附中校规严苛,早恋更是大忌。
时萤循规蹈矩,更没想到会见证这为爱转学直接表白的一幕。
实在是有一些刺激。
“喜欢?”对方听完了表白,声音低垂且略为讽刺。
何箐劝道:“我知道你需要钱,只要你答应和我交往,不只竞赛集训的钱,大学学费我也能帮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