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明白最重要的人是你自己,也该明白,你是无可替代的。”他垂着眼睑看她,嗓音低沉。
时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颊,又迟疑着,将纠结许久的问题抛出:“那你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女朋友吗?”
她知道自己在恋爱中的笨拙,这段时间甚至思考过,陆斐也会不会更期待一个体贴温柔的女朋友。
瞧见时萤煞有其事的模样,陆斐也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蓦地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脑袋,眼神认真道:“时萤,做你自己就好。”
“陆斐也。”
“怎么?”
“你真的很好。”
对于恋爱,她是忐忑的。
可陆斐也像是知道她的心态一般,渐渐将这种忐忑抚平。
他几乎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想象。
时萤以为他不会更好了,可他比前一天的想象,还要好。
听见她真诚的夸赞,陆斐也低声哂笑:“是吗?这么看,我们是等价交换。”
第53章
顾胜一走进光电实验室的更衣室,就看见摘了护目镜的方景遒一脸严肃地站在那,亲自“教导”着那位刚进实验室的师弟操作规范。
谨严的话语落在空荡更衣室里,活脱脱像个给新生军训的教官。
瞥见师弟眼皮底下的乌青,顾胜心下了然,铁定是最近忙着论文睡眠不佳,做实验时粗心大意,又刚巧碰上了方景遒这厮心情不好,撞上了枪口。
顾胜朝人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熄火,小师弟心领神会,迎着他的话唯唯诺诺点头,顺应了几句后趁机溜走。
“师兄,这才刚发了Science,不该春风得意吗?怎么这么大火气?是因为华芯的薛小姐还是因为那位陈主播啊?”
顾胜只比方景遒小一届,本科起就是他同导师的师弟,读博后又进了同个实验室,是难得敢打趣方景遒的人。
他们实验室目前的研究方向是半导体量子结构,这可是个烧钱的活,可惜因为几年前物院那一档子学术丑闻,这些年的经费一直不算富裕。
好在方景遒去年拿了杰出青年基金,顾胜想着这下实验室总该有经费了,谁知不久前又出了变故。
上个月,华芯科技的万副总来实验室观摩考察。
得益于那位薛小姐的牵桥引线,华芯的扶持意向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可就在万副总当天组的饭局上,方景遒不留情面地指出华芯要求三年达成应用成果的话是痴心妄想,搞得那位侃侃而谈的万副总很是下不来台。
反倒是友校那位酷爱画大饼的管博士,趁机把自己的研究方向吹得天花乱坠,忽悠来了不少经费。
顾胜对此无话可说,但凡方景遒能把话说得圆滑一点,经费匮乏的情况都能好上不少。
方景遒这种丝毫不知变通的直男,如果不是长了张迷惑小姑娘的脸,哪能引来一个又一个桃花?
偏偏顾胜到现在也没看出方景遒到底对哪位的态度不同些。
“我看你脑子里就没装点正事儿。”
方景遒利落脱掉身上的无尘服,瞥顾胜一眼,不急不慢地摘下手套,甩在了顾胜肩膀上。
顾胜随手拿开那副手套,狐疑的目光重新扫向方景遒,张了张嘴:“我说师兄,既然不是为了女人,那你搁这儿生啥气呢?”
这几天,方景遒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顾胜早就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谁知却猜错了。
更衣室里很安静,方景遒“咔”的一声打开衣柜,顿了几秒,才言简意赅地回:“我妹谈恋爱了。”
顾胜笑了笑:“呦,那不是好事吗?”
“好事儿?她那个男朋友——”方景遒不悦地皱起眉,取出衣柜里的黑色外套,欲言又止。
“是个穷小子?”
顾胜顺着话猜了一嘴,瞥见方景遒迟迟没应声,又补了一句:“不穷啊,那是丑?”
闻言,方景遒轻哼了声,低眼道:“心眼太多,就会绕着弯做事,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她。”
此话一出,顾胜抿了抿唇,总算是明白了方景遒心情不爽的原因。
“师兄,你这可有失偏颇了啊,时妹妹也到年纪谈恋爱了,早晚的事,你急也没用啊。”
“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逆耳,方景遒“砰”的一声关上衣柜,冷脸掏出手机,朝着更衣室大门边走边撂下一句:“我跟你说不通,还是找个能说通的来。”
元旦假期结束后,时萤接到方景遒的电话,约她周五那天在万象城吃饭。
临近过年,两人都忙的飞起。
习惯了方景遒沦为房奴后的抠搜,时萤没想到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请自己吃饭,回复完消息还在心里腹诽了句“原来房奴还能有转性的一天”。
纲哥初当项目制作人,还暂时兼任着主美,《圣光》项目组人手不够,年前美术组的工作堆得相当满,时萤结束工作赶到万象城时,已经过了七点。
等电梯的间隙,她给方景遒发了消息让他先点菜,可到了地方,时萤才发现今晚这顿饭还有第三个人参加。
“舅舅,你怎么回来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当,穿着潇洒的白色西装,乍一看儒雅斯文,眉眼和方景遒有几分相似,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方道成。
说起来,方道成在方景遒眼中是个不怎么靠谱的父亲,可他对时萤却呵护有加,舅甥关系比方景遒这个亲儿子还要亲密些。
不久前,方道成受到某位红颜知己资助,准备办一场巡回画展,最近都待在国外画廊筹备。
时萤对方道成临时回国感到意外,方道成却没卖关子,指着大摇大摆靠坐在一旁的方景遒,笑眯眯开口:“时萤,这小子说你谈恋爱啦?”
此话一出,时萤刚刚握住水杯的手一顿,立刻看向对面正刷着手机点菜的方景遒,却得到对方轻蔑且无所谓的态度:“看我干什么,我可没告诉姑姑。”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答应了隐瞒方茼,却没说会同样瞒着方道成。
对上方景遒有恃无恐的姿态,时萤气恼着对方钻漏的行为,还没来得及收敛表情,就听到方道成说:“霂霂,你也别怪你哥多嘴,要舅舅说,这交男朋友还是要慎重,心思太多的男人不好掌控,没准哪天就变心了。”
方道成和陆斐也压根没有交集,这番话却明显有失偏颇,时萤只能将原因归结到方景遒身上。
合着他最近按兵不动,只是等着在方道成面前上眼药。
“舅舅,你放心,我有分寸。”
时萤笑着回完,正准备岔开话题,方景遒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关上手机屏幕,抱着手臂悠然开腔:“时萤萤,你这白纸一张的能有什么分寸,我看你现在就是恋爱脑,根本看不出人家的套路。”
“对,你哥顾虑的有道理。”
方道成难得和儿子达成共识。
这两个人居然也能一唱一和起来,时萤意识到这是场鸿门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不好反驳方道成这个长辈,只能低着头默默喝水,祈祷着这顿饭赶紧结束。
此时的餐厅大厅坐满了人,服务员小跑忙碌着,上菜速度也有些慢。
时萤如坐针毡好久,余光中,对面的黑色手机忽然闪烁,来电显示的暧昧备注总算打断了方道成的“敦敦教诲”。
对上时萤的视线,他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跟着拾起手机说:“那个,你们先吃,舅舅出去接个电话。”
话落,便拿着手机离开了餐位。
瞥见方道成离开,时萤如释重负,趁机发难:“方景遒,你还学会搬救兵了?”
方景遒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菜,慢悠悠抬起头,一只手扶了扶镜框:“这算什么救兵,我爸也算身经百战,最懂男人的套路,就该让他给你醒醒脑。”
“你这纯粹是偏见。”
“偏见?”方景遒扯下嘴角,不紧不慢地往后一靠,“合着你还觉得自己很了解陆斐也?那我先问问你,他家有几口人?”
时萤闻言轻皱了下眉。
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法回答。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可她也不是没有察觉陆斐也对家人的回避态度,不想贸然触及他不愿透露的敏感话题,给他和自己造成负担。
时萤的哑口无言落在方景遒眼中,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就答不出来了?”方景遒笑了下,扬着眉继续说:“就这还觉得你很了解他?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他瞒了你什么?又使了什么手段。”
方景遒无法接受时萤的隐瞒和她恋爱的事实,这段时间看似平静,心里却反复回顾着时萤最近的反常,和学生时代的插曲。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时萤被骗了。
更操蛋的是,造成她被陆斐也欺骗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自己。
不说别的,就凭陆斐也上学那会儿招蜂引蝶的架势,时萤怎么可能是那小子的对手?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总跟陆斐也提起时萤,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所以,他有义务拯救时萤。
想到这,方景遒腾地升起一阵被戏耍的恼火,无意识地抓了把头发:“他早知道你是我妹妹,根本就是心生歹念,蓄谋已久。”
时萤:“……”
她略过方景遒的控诉,望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扯了下嘴角:“行了别抓了,就你们实验室的发量现状,也不怕中年秃发危机。”
“呵,要秃也是他先秃!”
这里的“他”,指向很明显。
时萤眼皮都没抬,随意地点头:“哦,我看你就是记恨他。”
听到她平静如水的语气,方景遒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我记恨他?我能记恨他什么?这才谈了多久恋爱,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说话?”
难得在嘴皮子上占得上风,时萤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继续点火,默默盛了碗玉米马蹄水递了过去。
方景遒顿了顿接过,又皱眉看向时萤,瞬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曲起食指关节敲在她额头,然后补了句:“算了,我迟早会证明给你看,那小子到底有多少个心眼。”
……
这顿饭没能吃多久,方道成接完那通电话后就找了托辞离开,只留下时萤和方景遒索然无味地把饭吃完。
许是心存愧疚,付完了钱,方景遒还大发慈悲,开着他那辆白色大众,把时萤送回了佳宏新城。
作为小区业主,方景遒也买了车位,只是时萤车技欠佳,压根没有买车打算,搬过来后车位一直空着。
车子一路开进停车场,停稳后,时萤才猛然意识到,方景遒的车位居然就在陆斐也对面。
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什么呢?”
顺着时萤的视线望去,那辆黑色卡宴静静停在对面的车位,方景遒很快醒过神来,皱眉道:“他的车?”
大众正对着卡宴,想到方景遒今天吃了枪药的态度,时萤选择维护下他那高傲的自尊心,识趣没答,默默解了安全带下车。
谁知方景遒却死死盯着那辆卡宴,嗤笑后,突然转过头来降下车窗,语重心长道:“时萤萤,我可警告你,不要被资本腐蚀。”
言毕,便冷哼一声,驾驶着自己朴实无华的大众扬长而去。
时萤松了口气,这才拢了下围巾,抬步走去电梯。
傻子都能看出来,方景遒对陆斐也很有意见,这是时萤没想到的。可比起方景遒的意见,更让时萤为难的,却是方道成知道了她谈恋爱的事。
既然方道成知道了,她应该也瞒不了方茼太久。依着方茼的性子,如果提出让她带人回家,她又该怎么处理?
方景遒的话提醒了她,她对陆斐也的家庭都一概不知,意味着他们还远没有到见家长的地步。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萤抿着嘴,在顶楼和23层之间犹豫许久,最后找了个iPad落在陆斐也家的理由,摁下了最上方的按钮。
到达顶层,输入密码开门。
进屋后,她才发现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等待投喂的黑猫迫不及待地蹭了出来,陆斐也根本就不在家。
时萤开灯走进房间,检查了下停止工作的自动喂食器,先给黑猫开了个罐头,看着它狼吞虎咽地进食。半晌,才打开手机发了条微信。
「自动喂食器好像故障了。」
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回复。
时萤撇下嘴角,每到下班时间,陆斐也的微信回复速度就会变慢。梁榆也说,下班时间陆斐也只会回复钉钉,就像这只不过是个工作微信一样。
往常她会选择再发条短信,这会儿却踌躇着关上了屏幕。
愣神间,黑猫已经吃完了罐头走进客厅,跳上来蹭时萤的手心,圆碌碌的眼睛眯了起来,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这几天,黑猫一直被陆斐也关在房间里,据说是犯错的“惩罚”,只有时萤过来时,才能被短暂解放出来,于是愈发亲近她。
前天,她发了一张黑猫照片到朋友圈,方景遒难得主动跑来问她怎么会突然转性愿意养猫,得知猫主人另有其人后,就没了回复。
时萤喜欢猫猫狗狗,初三那年生日,方景遒懒得逛商场选什么生日礼物,掏出钱说让她去宠物店买只猫当礼物,却被时萤拒绝了。
她还记得,方景遒当时吊儿郎当地躺在沙发上,一边摆弄着霸占过去的电视遥控器,一边说:“我昨天出门看见熙华路那家宠物店门口有个小孩,哭得声嘶力竭非要买猫,你倒好,不是挺喜欢么,怎么还不想养?”
时萤认为方景遒是觉得选其他礼物麻烦,才一时兴起提了句,也懒得跟他解释原因。
她不愿意养宠物,是因为宠物离去的痛苦是可预见的,所以她宁愿从源头上杜绝。
而对于感情,她的预期也相对悲观,总觉得会在某一刻结束,这也是她当初逃避的原因。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保持着一种自我保护的鸵鸟心理。
陆斐也是被打破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