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外,岁谣提前收起御剑,两人步行进入妖域。
进去之前,岁谣拽住了临翡示意他等一下。
她对上那双略带疑惑的眸子,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张□□。
这还是先前给谢言景用完之后剩下的,毕竟搞不好剑宗的弟子此刻正拿着他的画像四处寻他。
入魔叛逃出宗被缉拿的弟子,还是不能太明目张胆。
至于说临翡为什么要易容,倒不是岁谣觉得闻人细会让属下拿着他的画像四处寻人,毕竟她有咒术和罗盘在,还不至于用如此老土的方式,只是因为他这张脸太招人了。
顶着这张脸在妖域的街上闲逛,也很难不引起大家的注意吧。
岁谣掂了掂手中的□□,意图很明显。
临翡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而是将目光移到岁谣的脸上。
他皱眉,上下打量她:“所以,你也用了这个?”
岁谣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脸,反应过来临翡话中的意思后先是一愣。
虽然没有用,但是她真实的样子的确和如今这张脸不一样。
半晌,她摇头,“我没有用□□,但你眼前的的确不是我的真实容貌。”岁谣没有骗他。
临翡若有所思嗯了声,没继续问,从岁谣手中接过面具。
没有镜子,他只能摸索着将面具覆在脸上。
有几处位置实在不妥贴,岁谣看不下,忍不住伸手帮他调整。
临翡察觉出岁谣的动作,警惕地看她一眼。
□□贴不好就会显得假,岁谣知道临翡也不喜欢旁人亲近,就像她师姐一样。但是此刻也顾及不得他的心情。
于是她拽了下他的衣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动,边垫脚凑近,捏着他脸上薄薄的人皮小心调整位置。
凑近了,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岁谣手下的动作一顿,目光猛地落在临翡脸上。
这味道,很熟悉。
她入镜前,在她师姐身上闻到过。
如果说那天在上官灵绯身上闻到的气味和那日临翡身上闻到的气味很像有原因,乃是出于临翡待在她师姐的屋子里甚至穿了她的衣服难免沾染上气味的话,那今日又是为什么呢?
怎么会两个人的气息都是一样的。
不对。
也并非从一开始便完全一样。
而是自打师姐从死魂冢回来后,气息就变了。
岁谣没敢再想下去,有什么念头似乎从她的心底破土而出。
她的眼神变了变,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松开手退后。
“怎么了?”临翡看到她脸色的变化,疑惑问。
“有点丑。”
临翡一愣,岁谣已经越过他率先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如今的妖域远不似万年后那般,入域还需参加什么比试,就连入妖局都未设立,仅仅在城门处设了检查关卡。
岁谣和临翡顺利进入妖域。
临近半夜城门封锁之前,一行妖修慌忙赶着最后关头进入了妖域。
这些正是先前追临翡的那群妖,他们跟随罗盘指示,兜了个圈子再次回到妖域。只是因为没有飞行法器,修为不甚高,便比岁谣她们慢许多。
为首的妖修连跑了一日一夜,气息都不稳,“临翡那家伙的速度怎会如此之快?公主不是封印了他的妖力么?”
也正因如此,闻人细最初才只派了修为普通的妖修来抓人,并没有派实力高强的妖兵。
其他妖修也不明所以连连摇头,只看向为首之人,问他现下该如何。
他们跟丢了人,罗盘所显示的方位也只是大致所向,这事儿瞒不住也不能瞒。
“先回去禀告公主。”
想到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鞭打怒骂,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待岁谣一路带着临翡绕到她落榻的客栈后,临翡才放松下来,心中对岁谣身份的怀疑也打消不少。
如果她真的是闻人细派来抓自己的人,大可不必又是让他戴面具,又是帮他买了几件隐藏气息的法宝。
要知道,那些法宝可要不少钱,而她显然并不阔绰。付钱时他曾在暗中看着,那似乎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钱了。
临翡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那道背影,才后知后觉,自己一路提心掉胆,光顾着思考此人的意图和身份,竟是连她的名字都忘记问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岁谣推门前回首,看到的就是临翡双唇紧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边回头问,门已经由内打开了。
临翡抬眼,刚想说的话在目光触及对方身后探出的脑袋时顿住。
门内的人温声道,“穗穗,你回来了。”
语气熟稔。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不知道为什么, 临翡突然就不想开口了。
就像是他若说出来那个盘旋在脑海的问题,反倒显得他像一个笑话似的。
他抿着唇没说话,心里飞快想着, “穗穗”是哪两个字。
“他是?”门内的小谢注意到岁谣身后的人,紧接着问道。
还没等岁谣回答,当事人抢先一步介绍自己,“我是她的师弟。”
岁谣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临翡不会信自己的话。
小谢错开身子让两人进屋, 待合上门, 才狐疑的看向岁谣, “可你不是个散修么?”
闻言, 临翡的视线也落在岁谣脸上。大有质问的架势。
小谢倒不是想盘问岁谣, 而是单纯觉得奇怪,既无宗门, 又何来师弟一说。
他见二人间气氛古怪,那方才跟在岁谣身后才入门的少年不知想到什么, 面色缓和, 再看向他时还颇有几分得意。
没给岁谣解释的机会, 少年便先将话题岔开了,只说那是他们宗门的事,不好对外人说。
临翡心里哼了声, 他的事为何要让旁人知晓。
岁谣想到什么,偏头对小谢道:“方才回来得急, 忘记再给他开一间客房了。”
小谢的目光移到临翡脸上,心下了然, “我下楼同伙计说声, 再开一间就是。”
“那就麻烦你了。”
小谢笑了下, 起身下楼。
等小谢出去,岁谣才看向对面坐着的临翡,嘱咐他,“我并未将我的身份告诉小谢,为避免不必要的事端,这事你也不必与旁人说。”
之所以告诉临翡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小谢如今已经信任她,自然没必要多此一举。
没有告诉旁人么?
临翡的唇角翘起,很淡的嗯了声,然后突然将手心递到岁谣眼皮子底下。
少年的音色如击玉,“哪个‘sui’字?”
“什么?”岁谣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甚至没有同临翡说自己的名字,而他一路也并未问。
还是方才小谢唤了一声“穗穗”,叫他听去了。
岁谣捏着笑,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下“岁谣”的“岁”字,嘴上却是道:“小谢口中的穗穗是麦穗的穗。”
临翡注视着落在他掌心的食指勾勒出的笔画,软软的触感,有点痒。
是年年岁岁的岁。
末了,他才抬头,一板一眼问道:“为何还不一样?”
岁谣收回手,撑着下颌眨了眨眼。
在对方的笑颜下,临翡后知后觉,意识到多半与她从未来而来这事有关。
清澈的眸子隐隐浮上一丝激动,他攥紧手心,“所以这个才是你的名字。”
岁谣嘴角荡起一抹笑,眼皮稍垂,视线落在他紧握的手上,没有否认,而是道:“你同旁人一般,叫我‘穗穗’就好。”左右两个字读音相同,喊起来也无甚差别。
得到答案的临翡点了点头,“好,岁岁。”
*
明怀瑾一路追寻穗穗的踪迹,愈发觉得古怪起来,每次都差一步,总是在即将要找到她时,线索又断了。
他心中有些懊恼,更多的是震惊于这个未婚妻的本事。
这次他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先回妖域。”明怀瑾同身后的众弟子吩咐道。
几人心知最后一个入魔的弟子逃了,还是在大师兄未婚妻的帮助下逃掉的,这几日他心情不好,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追拿入魔弟子虽是他们此行的任务,但大师兄一路上的反应也过于反常了些,像是抓不到他便不能罢休似的。
总不会是因为他的未婚妻与那小魔一道吧?这念头甫一出现,就被人甩到脑后,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他们大师兄最厌烦他的未婚妻。
而他那未婚妻恰恰相反,待大师兄如眼珠子似的护着。
这样想着,他们越觉得不对劲。
不过江轻儿则乐见如今的局面,这几日没有那个碍眼的穗穗,她多了好些与大师兄相处的机会。
在客栈落脚后,江轻儿找到明怀瑾,对方正在摆弄罗盘。
看到来人,他稍抬了下眼,又低头专注于罗盘。
江轻儿并不介意他这副冷淡的模样,笑意盈盈的凑上去,“师兄,听闻几日后就是妖域公主涅槃的日子,届时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明怀瑾对妖宫内的事并不关心,心道小姑娘家才会有此逢热闹便想凑上去的心思。
他刚想说自己就不去了,突然话语顿在唇舌间。腮帮鼓动,他抬头笑了,应道:“好。”
闻言,江轻儿眸子闪过晶亮的一束光。
明怀瑾收起罗盘,罗盘上的光芒微弱,暗示着有人用法器刻意帮那魔隐匿了气息,不过依稀仍可判断他们就在妖域附近。
“具体是哪一日?何处?”
江轻儿只在楼下听人闲话了个大概,具体情况也并不清楚,主要是她没想过明怀瑾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此刻微红着脸,声音有些急促,像是怕人反悔,“师兄你等着,我这就下去问个清楚。”
*
夜里,岁谣窝在房里想如何解临翡身上的百里咒。
方才她试了几种解咒方法,甚至连在妖域古籍中看到的术法都用上了,仍是不起作用。
她直觉临闻人细下在临翡身上的并不只是百里咒那么简单。
可要取信于他,至少得先解决这层难题,况且总有人在后头追着的确也不是什么办法,明怀瑾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搭了件披风,出门来到了客栈旁的小湖边透气。
夜凉如水,他们住的地界不算热闹,此时夜半,石桥上只有依稀几个过路的行人。
是以,桥边树下那抹定住的修长人影就显得格外打眼。
临翡也不知在湖边站了多久,身上的外衫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出尘的侧脸在月光的覆盖下显出几分朦胧不清的孤冷感,更添几分疏离。
岁谣眼神落在那处,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走近。
她停在他身后的树边,侧着肩膀靠在树上,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怎么大半夜来这里?”
“你不也是?”临翡头都未偏半分。
冷冷清清几个字,把夜间薄凉的温度都载了进去。
岁谣觉得,不论是如今的临翡,还是未来的临翡,身上总有股十分矛盾的气质。又邪又纯。
沉默了会儿,临翡打破寂静,“你总盯着我看。”
明明从她来到这里,他的视线就未从湖面上偏转半分,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笃定。
岁谣笑得坦然,没否认。
“为什么?”临翡抿了下唇,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自己的脚尖。
他的声音很轻,缥缈到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开。
“是因为现在的我,和日后那个我很不一样么?”
岁谣怔了下,兀地抬眼,惊叹于对方的敏锐。
她每次忍不住打量临翡时,的确都存了对比的心思。
确实很不一样,她几乎都无法将眼前干净如皎月的少年与多年后别人口中阴翳的魔头联系起来。
虽然她觉得未来的临翡也没那么坏,但他身上的煞气是做不得假的,让人心生忌惮。
身上总沾染着血气,或是自己的,亦或是别人的。
完全不同于眼前之人。
或许也不是没有相同点,她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孤寂感。
清冷,冰凉。没有温度。
就像他的本体。
岁谣回答的很认真,“是不太一样。”
然后她解释,“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光,人都是会变的。”话音稍顿,她继续道:“但不论哪一个,都是你啊,临翡。”
临翡的眸子闪烁,今夜第一次将视线移到岁谣的脸上。
淡青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明明灭灭缓缓放大的轮廓。
岁谣解开胸前挂着的系带,将披风搭在临翡肩上。
对方比她高出许多,她微微踮起脚尖,才刚好能完成这个动作。
“别待太久,夜里湖边凉。”
说罢,她已经打着哈欠折返走向客栈的方向。
临翡矗立在原地,指尖拢了拢柔软的披风边缘,只一瞬,便沾染上了对方残留的体温。
岁谣回去后不久,外面淅淅沥沥突然下起了雨。
她推开窗子朝着湖边的方向瞭了一眼,早已没有那人的身影。
窗外的风夹杂着细碎的雨珠吹打在面颊上,好不容易酝酿的朦胧睡意又消散半分。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将窗子再度合上。
突然,她指间微顿。
目光落在远处翻滚在雨中的成片火光之上。
然而,还未等她细看,思绪突然被隔壁传来的碰撞声打断。
岁谣皱眉,转身走到门边。
门外,赫然站着双目晦暗的临翡。
她心道不妙,“那群人,来抓你的?”
那么乌泱泱一群人,又皆穿着整齐训练有素,明显不是普通的妖族。此时出现,又令临翡如此紧张,结果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