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自尊心强,很好面子,被同一个女人当面拒绝几次,他估摸着也就死心了。
弥悦度过了一个平静又馨和的下午。
临近下班的时候,弥悦敲下了稿子的最后一句话,她握着鼠标,却迟迟没有摁下保存键。
她怔怔的看着电脑屏幕,想起了傅靳早上问她的那句话——
苏怀谷为什么非她不可?
弥悦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努力回想起与苏怀谷有关的事情,她发现自己只能回想起,车祸后,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其他与他有关的记忆,她一点都不剩。
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爱人。
但身边的人,都告诉她。
她原先的爱人是傅靳。
好像在别人的嘴里,苏怀谷不像是那个,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更不该与她产生牵扯。
就像一个导火索,引出无数星火。
像是科学家都热衷于追溯宇宙大爆炸,人类进化的奥秘,弥悦也慢慢的觉得,似乎很多事情,逻辑都对不上。
当初颜念问过她,为什么苏怀谷会对她那么好。
她当时理所当然的回答说:他是她男朋友呀,不对她好,对谁好呢?
但现在,她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脑海中一划而过一个身影。
与前几次一样,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次连片段都没有,像是车灯短暂划过瞳膜,那个身影,也只是在她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秒。
弥悦捂住开始泛疼的太阳穴。
她拿起手机,找到了盛林妄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短信。
[盛医生,你上次说的心理医生,推给我吧。]
-
今晚是苏箐的生日。
苏箐爱热闹,这次的生日她自己折腾了很久,给自己举办了一个派对,邀请了全班同学和自己个别几个圈内玩的好的朋友一起来参加。
位置就在舒婷那家。
苏箐挺缠着舒婷这个姨母。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舒婷的长相与她母亲七分像,两人是亲姐妹,她说话时候的神态,以及有时候的举手投足,都会有些像她的母亲。
加上苏怀谷忙,没时间陪她,她就只能跑舒婷这儿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会需要亲人的陪伴和关注。
弥悦从出版社走出来,司机照常来出版社门口接她,她心不在焉的坐在车里,目光落在车窗外的某处。
黑车汇入车流,驶入街道,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在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市中心的商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上方的LED大屏幕上,呈现着一个精致明媚的女人,黑发卷曲性感,眼神自信傲慢,她手里拿着一瓶代言的香水。
下方大写着她的名字——
周清音。
是个挺有名气的模特。
弥悦听颜念说过,她就是傅靳前女友,那个让他在订婚宴上抛下她,也要去为她庆生的人。
她仅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舒婷的别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个别墅是当初苏怀谷的父亲为苏家添置的,里面的装潢很别致,据说,是舒娅,也就是两人的母亲亲自参与装修和设计的,处处透露着一股古典复古的气息。
弥悦就来过两三次,还不熟悉,跟着人进去,才发现别墅后面还有个露天泳池和后花园。
这次苏箐的生日派对就选在了这里,场地布置的很华丽又很少女心,到处都是飞扬的气球,和粉色的绣球花,正中央还摆放着一个巨型的库洛米玩偶。
场地上人来人往,时间还早,佣人们还在布置着场地。
“太太,二楼第二间屋子,您去换件衣服吧。”一旁的佣人走上前和弥悦道。
弥悦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今天起晚了,随便套了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和派对两个字几乎搭不上边。
她不需要在派对上露脸,但一会儿还有家宴,她穿成这样也不太合适。
弥悦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上了楼。
二楼第二间屋子她没来过,推开门,打开灯,房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像是一个衣帽间,她走进去,打开橱柜,发现橱柜里百分之八十的衣物都是旗袍。
各式各样的旗袍,充满着浓浓的中式古典气息。
弥悦偶尔也见过舒婷穿过旗袍,她随意在橱柜里拿了一件套在身上。
这是弥悦第一次穿旗袍,她挑了件墨绿色的,上面的刺绣图案精美,裁剪得当,旗袍的设计很贴合弥悦的身体曲线,将她衬得身材匀称得当,纤秾得度。
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脚踝宛若点睛之笔,她的长相本就偏温婉明媚,很适合古典的风格。
弥悦拿了根木簪,配合着这身衣服,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
苏箐的生日,家宴来了不少人,都是苏家的一些旁支,这些人一早就来了,坐在客厅说着话磕着瓜子,舒婷忙着招呼客人,人都见不着。
弥悦换完衣服走下楼,刚刚在零零碎碎分布在客厅的十几号人已经整整齐齐的坐在了餐桌上。
桌子中央空出了两个位置,应该是给她和苏怀谷准备的,弥悦扶着扶手慢慢的走下楼,刚走进客厅,她的视线就与舒婷对上。
她朝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可这次的笑意和往常的都不一样。
弥悦瞧见,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份倨傲的得逞,以及——
预备看好戏的姿态。
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可还没来得及让她多思考,其他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随后,她瞧见,舒婷和变脸似的,表情瞬间由笑,转变为了惊讶,她慌忙的站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弥弥,你怎么穿我姐姐的衣服?”
在场一阵唏嘘声,弥悦心底缓缓产生了一阵恶寒,从头凉彻到了脚心。
她想到刚刚舒婷那个微妙的笑容,以及刚刚佣人那一句,她自以为善意的提醒,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皆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像是豺狼盯上了一只小白兔,这种眼神让弥悦自心底里感到不适。
好像她是一个笑话,是一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
弥悦很早之前听人说过,苏怀谷的母亲是自杀的,除了受不了外界的舆论外,还有别的旁人不知道的原因。
哪怕苏箐和苏怀谷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却也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不止她们,就在这个家里,也很少有人提起,也就上次,舒婷和她随意提了一嘴。
好似他们的母亲,是什么耻辱一般。
还没等弥悦反应过来,一旁就响起了一阵嘈乱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那儿看,苏箐手里捧着一杯水,下一刻,她另一手被人攥住,往后扯去。
熟悉的木质沉香侵入她的鼻尖,她被男人护在了身后,那杯水就这么泼在了苏怀谷的身上。
苏箐胸膛剧烈起伏,她死死的盯着弥悦:“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
作者有话说:
甜了好多章,这章赶一赶主线进度吧!
可能有小可爱不明白妹妹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大概是在妹妹心底母亲是一个很神圣的存在不容任何人侵犯,加上母亲去世给她很大的打击,所以她对有关自己母亲的一切都会ptsd的。
剩下的之后的章节解释!
第45章
整个家宴的气氛因为苏箐的这句话而变得微妙又诡异。
周围的佣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苏箐浑身颤抖, 她还保持着刚刚将那杯水泼出去的姿势,手指紧紧捏着杯子,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情绪波动很大。
她目光紧紧的盯着弥悦身上的那件旗袍,眼眶渐红。
苏怀谷微侧着身子, 挡在弥悦的身前, 他的衬衫被泼湿,黏在肌肤上, 布料呈现出透明,雾霾灰的西装也因为水迹而深了一块,水珠顺着他的手腕和掌心往下滑, 从指尖滴落。
他是个精致主义,不管去哪里, 什么场合,都穿的规整斯文。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狼狈。
舒婷起身拉住了苏箐,将她拿着杯子的手往回扯, 又从她手中夺过了杯子, 道:“箐箐, 你这是干什么?她是你嫂子, 姐姐的衣服闲置也是闲置,我看弥弥穿的也挺漂亮的。”
“再漂亮, 那也是我妈的衣服,是我妈的遗物。”苏箐语气生硬:“没有人有资格动我母亲的遗物。”
“苏箐。”苏怀谷冷声开口, 他的音质本就偏冷些, 这会儿, 像是凛冬里的那一缕凌冽的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来教训你。”
“回你的派对上去。”
苏怀谷命令的语气让苏箐顿感委屈,她将手握成拳,强忍着泪意,挣脱开了舒婷的手,吼道:“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来保护我的母亲,这有什么错?”
“箐箐!”舒婷拉着苏箐的手,苦口婆心的慈悲姿态:“今天是你的生日,那么多亲戚朋友在呢,你别闹了成不成?”
“我可以不闹。”苏箐吸了吸鼻子,指着弥悦身上的那件旗袍:“你让她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当着我的面。”
“苏箐,我不是故意要穿你母亲的衣服——”
弥悦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苏怀谷打断,他蹙着眉心,往日温和有礼的人,这会态度却强硬,透着不可违抗的强势:“苏箐,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都是我这个老人家的错,可以了吗?是我没安排好。”舒婷道:“箐箐啊,姨母可以道歉。”
说完,她又看向弥悦,眼里满是愧疚和懊恼:“弥弥,姨母也和你道歉,可以吗?都是我的错。”
“错什么错?”苏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看了眼家宴上的人,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苏怀谷的身上,瞪了他一眼后,转身提着裙子,上了楼。
砰的一声。
她关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扇房门。
-
有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整个家宴,乃至苏箐的生日派对,就这么不欢而散。
弥悦回到衣帽间,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旗袍,换回了刚刚那一身休闲装,她总共穿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她还是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塞进了袋子里,准备带去干洗店洗干净再挂回去。
舒婷故意让她穿着这身衣服去家宴。
想让苏箐对她产生看法,想让苏怀谷和苏箐兄妹俩不和,又想让苏家的那些旁支看看,她是如何僭越自己早已去世的婆婆。
一石三鸟。
她提着牛皮纸袋走出衣帽间,恰好与上楼的舒婷四目相对,她脚步顿在原地,对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走上楼,温和的笑着,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弥弥,你别介意刚刚箐箐说的话,她这孩子,母亲走的早,总归心底有些芥蒂。”
弥悦就这么看着她,也没去配合她笑,只觉得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没必要去演戏,几次三番下来,她几乎是确认了,舒婷就是对她有敌意,而且很深。
她直截了当的说:“阿姨,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么来设计我。”
“说什么呢弥弥。”舒婷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嘴角的笑意更甚:“是刚刚那个佣人做错了事,我已经把她辞退了,免得你看到她烦心。”
“佣人没有主人的命令不敢妄自下定论,苏箐经常来你这儿,她们肯定都知道,她有多在乎自己的母亲。”弥悦看着舒婷的双眸,一字一句说:“何况是您呢,阿姨。”
舒婷没料到弥悦会这么来质问她,她笑了下,像是觉得说到这份儿上,她也不想再装,她低头笑了几声,道:“弥弥,我觉得,你不该嫁过来的。”
“什么意思?”
“你无父无母,确实可怜,我也听说过你和江城那位傅二之间的纠葛,说实话,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多人都说你飞上枝头当凤凰,但我这些天和你相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舒婷继续说:“你要是没和我那侄子领证,没上苏家的户口,哪怕你只是我那侄子在外面养的一个女人,我都不会来这么对付你。”
“但你偏偏嫁了过来,成为了苏家的一员。”
她冷笑了一声:“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们苏家好过。”
-
回公馆的路上,弥悦坐在车后座,想着刚刚舒婷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针对的不是她,仅仅只是苏家。
可是苏家是京城名流,家财万贯,舒家一开始只是南方的一个小门小户,因着舒娅嫁过来,才全家搬迁到了京城,背靠大山,享受到了这些荣华富贵。
说的难听点,舒家的那些人就靠苏家过日子了,攀在苏家身后当个吸血虫,浑浑噩噩,能过一天是一天。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弥悦百思不得其解,她叹了一口气,窗外绚丽的霓虹灯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她转过头,恰好与苏怀谷撞上,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宽松的西裤,显得他整个人温和清淡,一双桃花眼宛若浓墨重彩勾勒过,眼尾自然挑着,鼻梁高挺,下颚骨线条流畅紧致。
弥悦和他的视线对上,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儿她冤枉至极,凭空受了一股子气,但舒婷是苏怀谷的姨母,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他会相信她说的话吗?
“哥哥。”她试探性的,轻声唤道。
“弥弥。”苏怀谷第一时间关注她的情绪:“苏箐说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她这些年没人管教,早就骄纵惯了,之后我会管教她的。”
弥悦眨了眨眼,她没想到,苏怀谷会优先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事情,她问:“哥哥,这件事情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毁了家宴,怪我惹苏箐不高兴,怪我让你丢了人,怪我——”弥悦顿了顿,说:“穿了你母亲留下的衣服。”
“身外之物是死的,但人是鲜活的,这些衣服,我母亲在的时候,它们是鲜活的,但我母亲去世后,它们也没了意义,谁穿都是一样的。”男人轻声说:“弥弥,你不用自责,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