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当初的那些娇纵,也是源于这份踏实和安全感,知道不管她怎么闹腾,秦砚——都不会不管她。
蓦地,秦砚开口:“在想什么?”
姜霓怔了下。
“在想明天的剧本围读。”
她是不可能告诉他,她在想他们从前的事。
前任见面不可怕,谁还惦记谁尴尬。
虽然,她也没惦记。
秦砚没接话,大约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两人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走着,月光缠黏树影,不多时,影视基地已经映入视线。
似乎比他们来得时候快了许多。
姜霓垂在秦砚身前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胸口,左上口袋里硬硬的一块,姜霓下意识用指腹描摹,一个硬边儿——
秦砚步子微顿。
“怎么了?”姜霓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往影视基地的方向望过去。她指尖仍虚虚落在他的胸口,半点没觉得不妥。
秦砚的余光里,却是姜霓不怎么安分的手。
凝如脂玉的皮肤,手指细白,嫩若笋尖。秦砚眸光微暗,有荒唐画面浮于眼前,嫩笋游弋,轻点即燎原,白皙与红紫,裹挟纠缠,死生不过一梦。
的确荒唐。
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唯一的荒唐。
姜霓尤不知,指尖轻轻点着。
“姜霓。”
“嗯?”
“安分点。”
“?”
姜霓缓缓眨了下眼,视线从远处收回,不期然落在秦砚的耳朵上。
红了。
秦砚耳廓透着一层薄红。
姜霓纤长的眼睫又眨了眨,怎么……耳朵就红了呢?
她偏头,去看秦砚的侧脸,眼底带了探究。
秦砚侧眸,姜霓又飞快地挪开视线,乌亮的眸子转了转,落在秦砚胸口的手微微收紧,捏住口袋的边。
秦砚:“……”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走到了来时的路口。
见秦砚未动,姜霓出声提醒,“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秦砚这次很顺从,低下身,让姜霓从他背上下来。
她一个当红女明星,大概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这一幕的。
双脚落在实处,姜霓轻轻动了动踝骨,一抬眼,便触上了秦砚沉隽的眸子。
“……谢谢。”
秦砚定定看着她,眸光微沉,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你就只会对我说这两个字?”
“……嗯?”姜霓不解,眼底尽是无辜。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善,秦砚抿着唇,唇角压出锋锐。
方才有多不安分,现在就有多生疏客气。秦砚凝着姜霓过分明艳漂亮的一张脸,“不客气。”
同样疏冷的三个字,裹了凉意。
姜霓:“……”
男人心,海底针。
两人驻立在路口,路灯投下浅黄光晕,圈出过分安静的一隅,姜霓也这才看到秦砚手上的伤。
手背被划了两道扣子,不深,已经微微结了血痂。
“你的手……”
“没事儿。”
秦砚将手揣进裤兜,似乎并不想给她看。姜霓猜,应该是方才下到陡坡的时候,被一旁的荆棘刮到的。
应该再和他说声谢谢的,可又怕他冷嘲热讽。
秦砚双手抄在裤包里,脊背笔直,视线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姜霓的发顶上。
姜霓个子不矮,差一点点一米七,可穿着平底鞋站在秦砚面前,就有种被视线压制的感觉。
“不走?”秦砚开口问道。
“走。”姜霓抬起眼,“你不走?”
“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
姜霓没懂。
“你们明星不是都怕被传绯闻?”
换言之,咱俩这么晚走在一起,不合适。
姜霓没想到他还挺懂,倏而弯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愉悦。
“哦。”她压着唇角的笑,转身走向人行横道。
姜霓身后,秦砚微微拧眉。
她笑什么?
*
姜霓走到基地门口,远远就看到了小可在原地走来走去。
看见她,小可连忙跑上来,“没事吧?没哪伤着吧?”
毕竟这么晚了,小可生怕姜霓会有危险。
“没事。”姜霓笑她。
“东西找到了吗?”
“嗯。”姜霓摸了摸衣服兜里的绳圈,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秦砚手背上的伤。她转头问小可,“有擦伤的药膏吗?”
小可落进肚子里的心又重新提起来,“伤着哪了?”
“不是我。”
小可怔住。
姜霓不想说她和秦砚的事情,“算了,没事。”
这种擦伤他们应该经常遇到,肯定会有常备药。
姜霓径自往酒店的方向走去,小可跟在她身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
这一晚,姜霓睡得不踏实。梦境繁复,都是昔年的旧事。
温柔漂亮的女人坐在床边,凝白的指尖挑着三根彩虹线。她转过头,眉眼温婉,“这个五彩线是妈妈家乡的习俗,每逢端午节,大人小孩都会戴一根,能驱邪佑平安。”
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圆润的脸颊稚气未退,乌溜溜的眼睛像葡萄一样。
“妈妈的家乡在哪里呀?”
女人转而看向窗外,目光变得悠远。
“在很远的南方,等彩彩长大了,妈妈就带你去。”
画面一转,是冰天雪地的高速公路。凌晨突降的暴雪将公路和山峦覆上厚厚的雪色,沿途的高速路口已经全部关闭,所有车辆都要在前方的收费站下高速,转而走国道。
雪天路滑,高速堵得一塌糊涂,不少人下车透气。
姜霓推开车门,前面一辆车子正在装防滑链。车边蹲着一个寸头男人,穿着黑色的军靴,正弓着背。
片刻,防滑链装好,车主连声道谢,男人点了下头,起身,腿部线条被拉长,黑色的长裤收在靴口里,上身只一件单薄的军绿色飞行夹克。
男人五官深邃,剃着极短的寸头,身形颀长宛如一柄利剑。他从姜霓面前经过,裹挟了凉风冷雪,叫人心神微凛。
姜霓的视线擦过他的眉眼,英气逼人又过分好看的一张脸。
眼窝偏深,山根挺拔,唇角抿出锋锐的弧度。
标准的浓颜系。
男人过分出色的外形吸引了不少目光,一旁有女孩子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姜霓见他一路走到自己的车后。
他开了辆黑色越野,很重的车型。
男人没上车,倚在车门边,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半晌,他从裤包里摸出一盒烟,轻敲出一支,含在唇间。
他低头,手中的打火机窜起蓝色的火焰,烟丝亮起,明明灭灭。男人吸了口,吐出淡白烟雾,模糊了英致的侧脸。
姜霓收回视线,眺望远方的贡拉雪山。
视线里,雾茫茫的一片白。
眼前隐隐一片白光,姜霓眯着眼睛,慢慢适应。
她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还梦到了秦砚——她第一次见到的秦砚。
第10章
今天的体能训练依然是下午两点开始,姜霓还是压着点来,在酒店的门口碰到了同样压点的宋尉行。
“宋老师。”
宋尉行冲她点头,视线总是隔三差五地落在她身上。
“宋老师有话说?”
姜霓才不相信,这接连的巧遇真的就是巧合。
“哦,没有。”宋尉行勾了下唇,“好奇。”
“嗯?”姜霓不解。
宋尉行笑笑,没解释,悠哉地往队伍的方向走去。
姜霓摸不清这位影帝的路数,但也没有深究他好奇什么。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太阳比昨天大,她出门前做了护理,希望皮肤不要过敏。
今天的集训内容是实地救援学习,张海林先给大家简单介绍了实地救援的注意事项和今天要学习的技能,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也正好把帽子送到。
深蓝色,人手一顶。
拿到帽子,姜霓下意识地往秦砚的方向看了眼。他一直抱臂站在边上,阳光将他颀长的身形拓印,受了伤的手背被压在手臂下。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秦砚的目光精准投向姜霓。视线相接,姜霓没有回避,目光在他身上多凝了三秒,停留在受伤的那处手背。
姜霓戴上帽子,把马尾抓出来,帽檐遮了午后的阳光,今天应该不会担心被晒伤。
张海林已经开始做示范,如何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进行基础的医疗救助。一轮示范结束,张海林安排三人一组,先进行练习。
姜霓的搭档是徐嘉逸和唐诗韵。由徐嘉逸扮演伤患,唐诗韵实操,姜霓在一旁解说要点。
“现场急救先要观察周围环境,如遇到危险环境,现将伤患撤离到安全区域。”姜霓半蹲下,口述着张海林方才讲的要点,视线落在唐诗韵和徐嘉逸身上,声音冷静,条理清晰。
“第一,保证通气,清理气道,必要时进行心肺复苏。第二,止血治疗,基础的止血法包括按压止血、压迫包扎止血法、纱布填塞止血、加垫屈肢止血、钳夹止血法和止血带止血,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
姜霓停下,等待唐诗韵操作。
唐诗韵诧异地抬头看向姜霓,方才教官讲得很快,她都没怎么听明白,姜霓却是几乎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一道高大的影子倾投,将姜霓覆盖,秦砚走了过来。他在姜霓的身侧站定,携了难以被忽视的气场,姜霓搭在膝头的手指微微蜷起。
唐诗韵本就没有掌握止血要领,这会儿被秦砚盯着,更是头皮发麻。鼓捣了好一阵,她有些难堪地抬起头,“秦队,我……不知道怎么弄。”
秦砚轻嗯了声,视线转而落在姜霓身上。
张海林方才说了,三人一组,可以相互提醒和讨论,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提问,并不是要求大家一次性就掌握。
“我试试吧。”姜霓换下唐诗韵,拿起医疗箱里的纱布。
徐嘉逸这个“伤患”冲她眨眨眼,嘴角翘得老高。
“姜霓姐——”
“包吧。”秦砚倏地单膝蹲下,将手背伸到姜霓的面前,也打断了徐嘉逸的话。
徐嘉逸坐起来,和唐诗韵面面相觑。周围的人都在手忙脚乱的操作,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处的动静,以为就是秦砚在一旁指导。
男人的掌骨微扣,指节修长,筋脉微凸的手背上布着两道浅浅的疤痕。
姜霓看着秦砚手背上的伤,又抬起眼,看他漆黑的眼眸。
“理论掌握得不错,实操试试。”秦砚开口,语气一本正经,眸光却深隽。
姜霓低下眼,长睫轻垂,细白的指尖捏着绷带。她暗暗吸了口气,在秦砚灼灼的注视下,抓过他的手。
肌肤相贴的一瞬,温度自指尖蔓延,掠入四肢百骸。
姜霓清晰感知到秦砚似乎总是“热”的体温,触到他掌心和指腹薄薄的茧。
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姜霓按着张海林讲解的步骤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她捏着秦砚的手背,任由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侵略她所有的感官。
她不敢分心,长睫却忍不住轻颤。
“你轻点。”秦砚倏地开口,低淡的两个字,沾了冷欲。
姜霓指尖一刹僵硬,失了分寸。
她抬眼,眸光惶惶,失序的又何止是指尖的动作。
你轻点——
只三个字,像是按下了播放键,记忆里那些尘封的画面一瞬间倾数涌了出来,将姜霓卷入其中。
贡拉神山,皑皑康林,浮光掠影,白首倾盖。
蓉西高速因暴雪全线关停的那晚,她驾车下到国道,路面结冰,一辆辆车子宛如排队的蜗牛,缓慢地在冰面上爬行。
危险发生的一瞬间,姜霓根本来不及避让,一旁车道上的车子已经直直朝她的车撞来。
对方提速,车轮打滑,最终无法控制方向。
后来事故处理、对方道歉、周围的议论和围观,姜霓都印象模糊,她只记得她被困在车里,狭小的空间,有人敲她的车窗。
窗子降下,凉风涌进。
极冷俊的一张脸,眉眼深邃,淬了霜雪。
“还能动吗?”对方开口,和他人一样沉冷的声线。
这是秦砚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姜霓拧着眉,点头。
索性她人没事,只是手腕上有轻微的擦伤。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自己车上拎下急救箱,站在车边给她包扎伤口。
姜霓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肤色比小麦色略浅,骨节明晰,修长有力。他的指腹无意擦到她的手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刮得有点痒。
酥酥痒痒。
莫名的战栗。
姜霓微微皱眉,一双澄亮的眼睛看他:“你轻点。”
这是姜霓和秦砚说的第一句话。
回忆暂停,姜霓抬起眼,恰好和秦砚的视线撞上,他似乎一直都在看她。
姜霓望进那双沉黑的眸子里,方才的那一瞬,秦砚在想什么?
她低眼,视线凝落在秦砚宽厚的手掌。她托着他的手,触到他指腹上的薄茧,和从前一样。
鬼使神差地,姜霓捏着绷带的两端,软白指腹勾着不过指宽的绷带,一勾一挑,于众目睽睽之下,轻快利索地在秦砚的手背上系了个蝴蝶结。
极漂亮的一个蝴蝶结。
和秦砚这个人肃冷的气场大相庭径,违和极致,却又奇异地衍生出一种诡谲的融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