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姀锡【完结】
时间:2022-12-27 16:50:20

  而练武场中央,则是一座巨型的比武台,据悉,无论刮风下雨,那里每人每日都要在比武台上较量一回。
  整座府邸,满是肃杀之气,又或者,许是这座府邸的人多不得善终,方一踏入进来的人,都会觉得脖子窜风,只觉得有股子寒气直接从脚冲入头顶。
  横竖,对于安阳这种自幼在金银玉器堆里娇养长大的人,是实则欣赏不来将军府的威武霸气的,甚至还有些怵得慌。
  于是,入了顾家后不久,安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顾青山的居所,也就是两人三年前的新房从头到尾的装饰一遍。
  只见安阳前脚刚踏入将军府,后脚,接二连三的马车便紧随其后,再然后,源源不断地箱笼便被一一抬入了将军府,箱笼便也罢了,甚至还有古屏,案桌,梳妆台,还有一张巨大的黄梨花贵妃矮榻,那贵妃榻又沉又大,需得七八个壮汉方能抬起,一路搬至少主的无恙居,这阵仗,简直堪比当年顾家办喜事时,那陪嫁彩礼队伍的阵仗,纷纷叫人乍舌不已。
  男人堆里跑来了一行娇俏高贵的女人们,势必是会引人注目的,不过,因郡主身份高贵,而府里的规矩又极为森严,堪比军营,府里的府兵们虽瞧得稀罕,却不敢有半句非议。
  顾青山的无恙居虽已有三年不曾住过人了,不过日日有人打理,倒也并不简陋,因新婚夜过后,次日新郎新娘前后脚全部离开了,三年过去了,这无恙居里还依然保持着不少当年新房的布景。
  雕花窗上贴的大红喜字已然褪色,卧房内间的两盏龙凤烛台还赫然在列。
  其实,顾家当年为这场婚礼准备得颇为精心,婚礼太过仓促,不过新妇乃是太后娘娘一手养大的安阳郡主,势必不会怠慢,新房内的床榻、软榻、屏风,细到一处家具摆放,小到一尾床帏金勾,都十足用心。
  不过,安阳是个挑剔之人,虽是如此,依然还是按照自我的喜好,将整个新房重新捯饬了一番,虽不至于同她的芳菲庭相提并论,却也勉勉强强有了五六分她熟悉的味道。
  而在庭院中二十多个箱笼中,有两个是顾青山的,从西南带回来的,他的在西南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全部家当。
  因之前二人之间有些嫌隙,安阳便让人抬到一旁的偏房里的去了,懒得碍眼。
  这会儿见人搬得吃力,便隐隐来了兴趣,想要瞧瞧里头都是些啥,有没有哪些见不得的勾当。
  安阳便当场命人开了箱。
  不想,将箱笼一打开,只见其中一个箱笼里头竟是满满当当的一箱笼书籍,其中半箱还是竹简,安阳有些意外,随手拿起一捆竹简打开,赫然只见里头的笔墨生僻,大半不识,竟不是当朝之物,隐隐像是七八百年前甚是更早之前的古籍,还有几卷破损了的羊皮卷,被悉心的用绢布包裹收藏好了。
  看来,这些竹简和羊皮卷是顾青山在西南边陲之地淘到收藏的古籍。
  安阳看了一眼,便将竹简小心翼翼地卷了回去,重新放回了箱笼里头。
  当年在皇家学院上学那会儿,安阳虽学业不佳,回回只能得个乙等,丙等,不过她对这些学问有关的一切还是十足敬畏的,就是不怎么感兴趣而已。
  片刻后,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一时微微一囧,只见另外一个箱笼里头是半箱兵器,兵刃之上稀稀拉拉几身行头,有一些还有些眼熟,好似在三年前看到那顾青山穿戴过,再翻,里头便是些跌打药之类的瓶瓶罐罐,还有个黄纸包里包了一些干草药之类,像是灵芝?还是药材?
  就这些?
  安阳有些不大相信。
  要知道,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行李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几件破衣裳呢。
  “再翻翻,瞧瞧里头有无银票或者金锭子什么的?或者别的什么宝物?再翻翻,再翻翻……”
  安阳一时有些急切的催促着。
  天呐,瞧这寒酸样,这还是……还是当年从北疆归来的那位鲜衣怒马、意气方遒的少将军么?
  要知道,当年从北疆回来的顾无忧可谓意气风发,一时风头无两,听说他回京那日京都城下了雪,一身铠甲的少将军横刀立马,直接驾马在大雪下肆意狂奔,途经一处酒楼时,有人不慎从三楼的酒楼上坠落下来,少将军直接从汗血宝马上一跃而起,徒手将从酒楼上坠落下来的人一把接住,再重新落到了马背上。
  据说,在飘雪下,当年那一幕美得惊为天人。
  少将军顾无忧宛若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令人惊艳震撼。
  安阳当年在深宫里头,可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一幕的传闻的,还跟七公主赫连毓偷偷合计着,在他入宫面圣那日要躲到玉阶后偷偷瞧上一眼,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一阵,顾无忧三字,让宫里头的小丫头一个个都议论疯了。
  结果没想到,怎么落她手里后,竟是越活越……寒酸了呢?
  正当蕉月、绿云等人卖力翻找之时,这时,在比武台上跟旧部们比划的顾青山练手回来了。
  许是上台比试,身上宽大的华袍有些碍事,于是顾青山褪下了外袍,只单着了一身白色里衣。
  安阳听到动静时,下意思的抬眼朝着院门口看去,赫然只见这会儿的顾青山一身白衣大步而来,手腕脚腕处束紧,身姿挺拔如苍松,苍劲有力。
  许是方才操练了一场,汗味未散,大步走来时,一缕碎发勾在唇角,正好将脸侧了过去,听身后的绥靖说道着什么,一缕金色暖阳映衬在他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瞬间变成了琥珀色,远远望去,只觉得神采飞扬,好似与昔日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融为一体了。
  安阳愣了一下,心中怔怔道,倒是个有些皮相的。
  这时,许是十分警觉,察觉到了安阳目光的窥探,只见侧过的那张脸嗖地一下转了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瞳仁瞬间变成了幽深黝黑,直直朝着安阳方向扫了来。
  安阳立马将脸一转,避开了那道犀利的甚至灼灼地目光。
  这时,正好蕉月、绿云搜寻无果,冲着安阳摇了摇头。
  这档口间,顾青山已然踏步而来,走到了安阳跟前,看了眼被打开的箱笼行李,顾青山眉头一挑,扫向安阳道:“郡主在寻何物?”
  被点了名的安阳噌地一下转过了身去,却是举着手中的几根枯药草,双目炯炯,一脸期盼的问道:“请问大人,此乃何物?”
  莫非是千年灵芝之类的?
  价值千金的那种?
  安阳眼神里透着一丝渴望。
  却见顾青山扫了眼安阳手中的枯草,淡淡道:“此乃野生野菌,身于边陲之地的深林中,味鲜嫩,作羹汤,更鲜美。”
  顾青山如实说着,对上安阳一脸期待的目光,虽不明所以,话毕,却依旧忍不住多补充了一句:“郡主若喜爱,可让送去厨房,晚膳时郡主可尝尝鲜。”
  顾青山如是说着。
  安阳听了却是一愣。
  一时看着手中的这把枯草,俨然整个呆若木鸡。
  所以,这是……蘑菇?
  并非什么千年灵芝千年药材?
  顾青山跨越数千里,巴巴带回来一把……蘑菇?
  天呐。
  安阳整个玄幻了。
  怎么可能会是蘑菇呢?
  末了,还依然有些不死心继续探问,只笑眯眯道:“那么请问……请问大人如今每月的俸禄几何?”
  安阳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探问着,问完后,依然继续一脸期待的看着顾青山,等待他一个令她心安的回应。
  顾青山对上安阳一脸希冀的双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抿起了嘴角。
  身后的绥靖不明所以,立马兴冲冲的报道:“禀郡主,少主每年可享粮食千担,白银四十两!”
  绥靖乐颠颠地说着。
  安阳听了后,彻底傻了眼了。
  四十两?还是一年?
  天呐,虽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好歹是个一县之主,俸禄怎么可能会低成这个样子呢?
  四十两银子,她头上一根最最最最最普通的簪子都不止四十两银子啊,这个……这个往后该怎么养得起她啊!
  太后当年将她指给顾家,莫不是指错了不成?
  还有,若是她这会儿跑去宫里头向皇帝舅舅求情,让给他升个官的话,还来不来得及啊!
  安阳顿时一脸愁苦,为日后清贫的日子犯起了愁来。
  那双眼里亮晶晶期盼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毫不掩饰,一脸“嫌弃”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落入了顾青山的眼里,活了二十多年,生平第一次被人质疑他的能力,只见顾青山抿着唇,半晌,只低声道:“剩余的俸禄,就交由郡主打理了。”
  说罢,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铜板,拉起安阳的手,郑重其事地铜板交到了安阳的手心里。
  然后冷哼一声,大步朝着屋内跨去。
  安阳看着手心里静悄悄的躺着的这门铜板,已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
  半晌,手一哆嗦,铜板哐当一声抖擞在地,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这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将她惊醒,只见醒悟后来的安阳忽而痛心疾首的捂住心口,作痛苦状,嘴上却连连焦急道:“快,快寻,这可是你们县太爷呕心沥血耗费三年才特特积攒下来的俸禄,怎能断送在本郡主的手里,快,快寻,若寻不到,咱们将军府未来一年的口粮该如何解决,这偌大的府邸这一整年往后该如何撑得下去啊?”
  一时,整个庭院大乱,纷纷上演搜寻戏码。
  顾青山听着外头戏精一幕,一时掩面揉眉,默默叹了口气。
 
 
第16章 
  话说顾青山在将军府安顿了两日后,便出发前往寒山寺接老太君回府。
  去了三日,来回路程两日,还在寒山寺停留了一日。
  据悉,寒山寺偏远,在京城郊外两百余里的孤山上,地势险要,荒无人烟,原是一处败坏多年的孤庙,后被人重新打点,重新被山下百姓供奉,这才渐渐有了香火。
  京城诸多门户都习惯去往京城第一名寺的灵隐寺祭拜祈福,唯独将军府的老太君每年都要去往孤山上的寒山寺小住几月。
  有人说,那寒山寺的住持面容半毁,听觉受损,曾是当年顾家军的一名军师,在三十年前的那场惨烈的大战中险些命丧黄泉,最终死里逃生,却因人险遭半死,最终看破生死,回到了孤山上剃度修行,这一修习便是三十余年。
  顾青山一行风尘仆仆,回到顾家时已快到了傍晚时分。
  方一到城门时,将军府的探子便已率先回府禀报了,安阳梳理一番,严惩以待,盛装出席,早早便在府门前候着了。
  她这日特意换成了一身稳重端庄的宫装,深紫色的大襟短袄儿,下着同色马面凤尾裙,裙腰加褶,褶缎上绣着精衤糀美的花鸟纹,带边上绣以金线埋以银线,华贵不可言,衬托得整个人端庄大气,美撼凡尘中不失华贵尊容。
  无他,只因老太君虽为人低调,多年不再出世,然而她老人家身上的传奇和精彩绝伦的事迹,便是时隔多年,依然令闻者敬佩和胆寒。
  就连太后对这位渐渐隐世的老太君都颇为敬仰和敬重,年年除夕宴上,点的第一道菜都是由太后钦点,给将军府的老太君送去的,整整二十余年,一次不曾落下过。
  安阳自是敬重。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一辆十分轻车简从的青篷马车,似与老太君的身份并不相符。
  顾青山骑乘黑色骏马,在马车前开路,见安阳早早等候在此,远远抬眼朝她看了一眼,许是这几日安阳都着装素淡,像这日这般浓重并不多见,不多时,复又看了一眼。
  这才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了前来牵马的门童,随即缓缓朝着安阳这个方位走了来。
  安阳见状,也朝他迎了两步。
  两人并肩立在一处,齐齐朝着马车看去。
  这时,只见马车帘子从里拉开,却是探出一只敦厚圆润的手,片刻后,双帘拨开,从里探出一颗圆滚敦实的脑袋来,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娘子。
  那小娘子没有第一时间下马车,而是,拨开车帘后,立马瞪着双圆溜溜的眼举目四望一番,像是有目标性似的,最终,目光直接准确无误的朝着安阳脸上探了来。
  看到安阳后,那双圆溜溜的双眼顿时一愣,似没有料到她竟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惊为天人,只见她以半伏的姿势撑在车门口撑了许久,一动不动,宛若一座雕塑。
  这时,顾青山抬眼道:“还不下来,磨蹭什么!”
  语气带着一丝清冷,话语却透着一丝熟稔。
  那小娘子被这声催促声惊醒,登时缓过神来,却是愤愤不平的瞪了顾青山一眼,继而恶狠狠地剜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安阳一眼,面上咬牙切齿,一副安阳屠了她祖上满门的架势。
  獠牙一番后,这才双臂扒拉开帘子,直接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是的,跳,地面都随着轻轻崩了一崩。
  这才见这小娘子跟个小牛犊似的,头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戴了玉冠,竟束了个男子发饰,浑身略有些敦厚圆实,面略黑,脸圆滚,故而一张脸又圆又黑,并非天生黑皮的那种,瞧着倒是像是在边塞长大,被疆北的寒风雨露刮蹭过的那种黝黑,带着些小小风霜的气息。
  小胖妞算不上,却也扎扎实实小圆妞一枚。
  且瞧那架势,气力巨大,估摸着还会些武艺。
  仿佛对安阳带着股子浓浓的敌意。
  跳下马车后,小嘴里冷哼一声,将小圆脸猛地一别,拿着后脑勺怼着身后夫妻二人,这才转身掀开帘子,将里头的老太君搀了下马车。
  只见老太君一头银发高高盘起,梳得一丝不苟,身着一袭黑色短袄儿,外罩着同色褙子,穿戴极为普通,比之寻常世家府上得脸的老嬷嬷不显多少,又见她额宽而颌圆,生得干瘦,全身上下唯有手中挂着一窜佛珠,并无任何装饰,看着像是一寻常老妪,然而,下马车后,视线朝着不远处的安阳探去时,这才见她一双眼极为精悍,像是半生的智慧和传奇全部浓缩在了那一双眼里,只觉得那眼神极为犀利,深不见底,仿佛一眼能够探到人内心深处,任凭一切妖魔鬼怪,到了这双眼前,都能立马显出原形了。
  老太君下马车不久,那圆脸娘子又颇为费力地将一柄赤金龙头拐杖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只见那拐杖比一人还高,拐身比人胳膊还要粗,从拐杖底部一尾龙尾一路沿着拐杖盘旋而上,直至拐杖顶端,赫然便见那龙头张开嘴呼啸高飞,仿佛要一飞冲天,尤为凶猛和威武。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乃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整个大俞,仅此一副,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威严至极,乃至高无上的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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