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奇石莫非是上苍赐予的圣物不成?”
话说丹旸听到这块石头是大皇子送给她的生辰礼后, 顿时大感兴趣道:“早年,我父王在封地时便得过一块猫眼大小的奇石,据悉是在西域的货商那里得来的,听闻百年前在西域也曾从天而降过奇石, 西域的百姓们说是上苍赐给佛教的圣物, 便将那块奇石用链子锁了起来, 供奉在西域的佛堂里, 以防它再飞上天界,据悉, 每逢天降天石, 便是一种昭示, 奇石落入哪里, 哪里必定是会出一位百年俊杰的贵人, 若是男子,必定拥有劈天盖地的才能, 若是女子, 必当华贵万千,乃奇女子一枚, 若能将这样的人寻出来, 必定大有益处, 殿下, 您这枚奇石具体出自南边哪处地界?”
丹旸夸夸其谈,一脸好奇的探问着。
她父王邑王的封地便在南边,而今大皇子又将这枚奇石送给了她, 莫非……
丹旸言语之中, 略有些骄傲和显摆。
赫连英闻言却笑而不语, 并未接话, 倒是目光似若有似无的朝着安阳那个方向掠了一眼。
赫连毓却道:“大皇兄问的是这块奇石的出处?从哪儿来的,便是从天而降,天外又在何处?天到底有多高?天上有些什么?缘何会突降奇石?大皇兄问的是高深莫测的学术钻研问题,到了你这里,却只知道封建迷信。”
赫连毓一脸鄙夷着。
或许也是源自出身不同,以大皇兄、端妃为一派的大皇子派,与以万贵妃二皇子为一派的二皇子派,自出身起便自动被分成了两个阵营,如今二皇子赫连瑞一走三年,不知去向,二皇子党彻底不敌大皇子党,在朝中日渐式微。
赫连毓从不干涉朝局,与大皇子也相交甚好,却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地站在大皇子党的对立面,反驳着一切利好于大皇子党派的言论。
丹旸生性单纯,意识不到这些,只下意识地回道:“天有多高?天有九重,共有三十三层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天上有些什么?自然是有着神仙,有着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啊,对啊,还有七仙女呢,至于为何会突降奇石,定是玉皇大帝不忍看人间疾苦,便随手扔了一块石头下来,想要告诉天下百姓莫要害怕,莫要惶恐,马上便会有能人出现平定四海,造福于人,以定民心的!”
丹旸一脸天真说着。
赫连毓白眼一翻,道:“白痴。”
丹旸一听,顿时气得要上前对峙,片刻后,想起了什么,连连挽着身侧安阳的胳膊告状道:“安阳,你看,赫连毓骂我白痴。”
好好的一番赏识奇石,差点儿成了几个姑娘们的口角之争。
最终,大皇子上前一步道:“列位可还有哪些不同的见解么?”
话一落,只笑着朝着身侧的乐未央道:“乐姑娘一向见解独到,这几年来又随着太傅游历四方,不知,乐姑娘对这颗石头可有哪些不同看法和见解?不如乐姑娘说道说道,给大家解解惑。”
大皇子想必是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会儿雅兴比较多,若能以一块石头为契机,拉拢到一些人,又能从一块石头上,引发各方畅所欲言,展示出独特的见解,成就一方美谈,昭显他容人之心,何乐而不为。
话一落,只见一直安安静静的乐未央朝着大皇子福了福身道:“大皇子谬赞了,见解未央谈不上,不过——”
只见乐未央朝着那块石头上细细探了两眼,随即笑了笑,道:“天降奇石,其实并非什么稀奇之事,古籍曾有过记载,星坠至地,则石也,古人认为这些奇石乃天上的星星坠地而成,古籍中也曾记载,甚至有大片大片的星雨落地成石,也就是有,这些石头可能是我们曾经肉眼见过悬在天上的星星而已。”
乐未央一脸淡然的说着。
却不想,她这番淡然之言,却叫周遭一群人等大感意外,震惊连连。
赫连毓道:“怎么可能呢,天上的星星是发光发亮的,怎么可能会是这些石头块?”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天上的星星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落到地上来,难道星星也有寿命,活了一百年就熄灭了,就掉地上来了?这不瞎说八道嘛!”
赫连毓对乐未央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旁人也有些生疑,毕竟,对这片土地以外的一切,无人能够证实,大家一片陌生,有的,多为一些神话的传说或者想象罢了。
比的便是谁的想象力大。
乐未央被赫连毓反驳也丝毫不恼,只盈盈笑道:“县主的话虽粗糙,实则确有其事,自古万物皆有生命,也皆有寿辰,星星如此,咱们如今脚踩的这片地也是如此,不过他们的寿命可比我们想象中长多了,倒也不是说星星的寿辰到了,便熄灭坠落到地上来了,而是未央曾有幸听说过一类说法,说是咱们脚踩的这片土地其实并非一块平地,而是一个类似于球状的球体,这个球状体经年累月的转动着,于是有了白天和黑夜,而头顶上的这些星辰和月亮,也是日复一日的围绕着咱们脚下的这个球体运转,在运转过程中有的小星星脱离了原先的轨迹,相护发生了碰撞,碰撞的碎片便跌落到了咱们这片土地上,故而成了这些天降的奇石。”
乐未央一字一句娓娓说着。
好像每一字每一句不过寻常之言。
却不知,她的这一番随口之言带给在场这些人多大的震撼和意外。
她话一落,一抬眼,只见所有人全都直直的看着她,就连安阳也缓缓抬眼朝着她的方向看了去。
乐未央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妄言后,立马又笑着改口道:“未央大放厥词了。”
丹旸道:“当然是你大放厥词,咱们怎么可能会站在一个球上呢,站在球上不会倒么,而且这个球竟还会转动?这得是个多大的球,再说呢,它怎么转的,底下有东西托着它转悠么,简直胡说八道,咱们明明是处在一块平地上,怎么可能会在一个球上呢?再说了,它若在转,咱们怎么不会头晕呢?”
丹旸是一万个不信。
乐未央却也不恼,不多时,只缓缓走来,走到丹旸跟前,忽而拉起了丹旸的手,拉着她在原地缓缓转了两个圈,她轻轻松手,丹旸身子一缓,险些倒地。
乐未央淡笑道:“县主可觉得头晕?”
说完,她又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便不再多言了。
揉了揉略微眩晕的丹旸似还要再反驳,却一张嘴,竟不知从何处反驳而起。
一时噎住喉咙,拧起了眉头。
安阳闻言,不由侧目朝着乐未央方向看了去。
她记得,当年在皇家书院念书时,乐家二娘子便已渐渐显露人前了,却远不如如今这般招眼,这三年未见,安阳偶有听到关乎她的传奇传说,时隔三年,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确系是一位想法独特的奇女子也。
其言论和想法,甚至远超一些学士大儒,着实大胆新颖,令人……意外。
这时,只见大皇子沉吟思索了片刻,反应过来,看向乐未央的眼神已然不同,似染起了几分特异之意,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和温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赏识和衷赞誉,道:“乐姑娘想法奇特,今日一闻,令无咎受益匪浅,奇思妙想精湛之处直令无咎也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大皇子竟直径朝着乐未央作了一揖,他自称呼自己的字号,以示敬意。
这番举动惊得周遭众人面露诧异。
乐未央也吓了一大跳,连连回礼。
大皇子笑意温柔道:“乐姑娘这些独特见解可谓稀世罕见,不知可否由吾摘抄自吾正在誊写的大俞实录中来。”
据悉,大皇子正在编撰一书,名为大俞实录。
却未料,他竟要将一女子的言论编撰入内,这兴许可是会要……名垂千古的。
就连乐未央也惊了一下。
至此,亭内众人看向乐未央的眼神已然大为不同。
丹旸有些不忿,她好端端的生辰宴,竟相继被旁人给抢了风头去,安阳便也罢了,毕竟她被安阳压风头压习惯了,可这个乐未央不同,她屈屈一名庶女,竟在今日,险些要压上她们这些所有的贵女们一头了。
一个个公主,郡主,县主的,竟都好似要被她的光芒给遮住了。
眼看着大皇子举动越发亲厚,这时,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郑嘉行忽而开口道:“央儿这些想法可是自己参透出来的?”
郑嘉行打断了大皇子与乐未央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乐未央见状,也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看了郑嘉行一眼,想了想,道:“这番说辞和想法兴许有些匪夷所思,乃是未央从古籍之中寻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也有一些,是未央与……与友人之间探讨的一些结论,并非未央一人之言。”
乐未央似有些不好意思提及。
“哦?”大皇子有些意外,只笑着道:“乐姑娘眼中的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此等经纶造诣?”
大皇子笑着追问着。
乐未央却一时有些难言。
不多时,视线飞快一扫,仿佛从某个方位掠过。
这时,有人忽而想起了这些年来一些沸沸扬扬的言论,传闻,乐姑娘曾经同人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星星!
月亮!
想到这里,嗖地一下,一时所有人的目光竟都纷纷不约而同地朝着对面,安阳郡主与安阳郡主身后的顾青山方向看了去,顿了顿,又再次折回到了乐未央身上,在三人身上来回游游着。
有人意味不明。
有人八卦看戏。
也有人……忧心忡忡,气愤不已。
唯独安阳神色自若。
她缓缓抬眼,正好在半空中与乐未央地视线对视在了一起,片刻后,乐未央将视线收了回去。
这时,只见大皇子淡淡笑着开口道:“无忧,你对乐姑娘的这番见地有何看法?”
大皇子半是试探半是……看戏的盘问着。
却见顾青山拧了拧眉,冲着身前的安阳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神色淡淡道:“乐姑娘想法独到,令人耳目一新。”
然而话刚一落,忽又见顾青山微微垂目,上前半步,朝着身前的安阳身后微微一贴,靠了上来,低头看向安阳郡主,低低问道:“不知郡主对此石可有何见地?”
顾青山将话题一转,重新转到了那块奇石上,将注意力拉到了安阳郡主身上。
众人复又齐齐看向安阳,却见安阳淡淡道:“我没什么看法。”
顾青山抿着唇,想了想,道:“郡主……独树一帜,果然与旁人不同。”
安阳想了想,道:“我觉得乐姑娘想法新奇,令人侧目!“
顾青山道:“郡主有赏识旁人之心,有惺惺相惜之品格,实属难得!”
安阳忽又改口道:“我觉得这枚石头是玉皇大帝贪玩投掷人间捉弄人的。”
安阳悠悠开口,一变再变。
终于,这时,一旁的丹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抬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见安阳身后的顾青山听到安阳这番话,也一时抿紧了嘴,目光一扫,见众人纷纷忍俊不禁,顾青山抬手摸了摸鼻子,沉默许久许久,方缓缓开口道:“郡主天马星空,才思敏捷,其想象力之丰富,令顾某折服!”
顾青山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话一落,只见大皇子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儿来,嘴里连呼两声:“无忧啊无忧!”
安阳一抬眼,看着所有人全都在看着他们发笑。
不知为何,脸忽而微微一胀。
不多时,嘴角也随之微微一抽。
不知是她抽风了,还是她身后之人抽风了。
她多什么嘴!
他又多什么嘴!
一时,只觉得自己绣花鞋里的脚趾微微卷缩了起了。
被……尬到了,怎么办?
显然,在场被尬到的不止她一人,一个个的都被他给尬笑了。
第31章
话说丹旸县主的这场生辰宴别开生面, 办得热闹非凡,来的全是皇亲国戚,皆是满京头几号的大人物。
宴席散场时,已到了申时, 回府片刻正好能赶上晚霞落日。
安阳从邑王府出来后, 往外看了一眼, 她郡主府的座驾与那辆青篷马车一前一后停放着, 一如那日从安伯侯府出来那般无二。
回来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这位顾大人竟连车马都未换, 每日乘坐的还是那辆从西南跋涉千里回来的破旧马车。
车轱辘都磨破了。
安阳怀疑, 走着走着, 车轱辘会不会当街跳了出来罢。
安阳略有些嫌弃了看了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的上了她那辆华丽又宽敞的马车。
她刚上马车, 后头姜明月也要跟着上,不想, 却被顾青山抬手一拦。
姜明月不明所以的看向顾青山。
却见顾青山下巴朝着身后一点。
姜明月顺着顾青山的视线落到了郡主座驾后头的那辆青篷马车, 顿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青山道:“无忧哥哥,你的意思是让我坐那辆马车?”
顾青山淡淡点头, 并吩咐道:“顺道将两位宫姑娘送回宫家。”
话一落, 顾青山越过姜明月, 上了郡主府的座驾。
徒留下姜明月愣愣的立在原地, 顿了顿,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道:“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一抬眼, 只见宫家二位娘子立在原地看着她。
宫婉此刻神色游离, 有些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颜则巴巴看向郡主府的马车,久久舍不得收回视线。
姜明月不喜这二位,却不得不揽下这个烂摊子,一时气得语气不佳,朝着二人道:“请吧,二位姑奶奶。”
话说顾青山上了马车后,安阳正在饮茶,端坐在马车的软榻上,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只见她身姿笔挺,每一寸衣裙都整齐流畅,每一根头发丝都顺滑直溜,就连饮茶,都小口小口,如同在饮神仙汤似的,有滋有味。
顾青山在她沾了水渍的唇上看了一眼,缓缓收回,末了,在安阳身侧落座。
马车缓缓起驾。
安阳自顾自的饮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