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维生物向着二维生物歇斯底里地喊:那是个球啊!
而二维生物很疑惑地回道:可我现在能看见的只有圆啊!”
倒不是说谁二维三维谁比谁更高级的意思,而是不同的人被环境打磨成不同的形状,对同一事物的看法观点总是有所差别。
这种差别甚至不全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还可以是自身之间的。
16岁的柯简并不会比26岁的自己更清醒更睿智更全面,也没有面对矛盾很好化解的能力。
她现在能做到的,无非是不受干扰地先做好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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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教室的时候柯简依旧还是第一个,她例行打开日光灯,然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地看书。
早上她一般是不会做题的,而是把之前学的内容以及做过的错题再重新复习一遍。
时间过得很快,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地都来了,卡着最后五分钟,宁寒柯才不慌不忙地从后门溜进来。
这人像是熬夜过度了似的,两只手支住下颚闭目养神,等英语课代表上台领读了才揉了揉眼睛,勉强地从桌肚里掏出英语必修一。
他们跟着电脑音频里的示例跟读着附录单词,柯简按照发音以及括号里的音标在脑海里进行拼写记忆。
宁寒柯有一搭没一搭地读着,眼睛盯着书,余光却瞥向旁边的女生。
他们被安排的座位靠窗,窗外有一颗高过屋檐的大榕树,叶片稀薄处漏下了几束浅黄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柯简穿着蓝白校服,阔大的袖口漏出的一段细瘦白皙的手臂,光照下隐约可见蓝绿色的血管。她脊背挺直,双手端正地捧着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书页,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有人连读单词都会这么认真呢,宁寒柯想。
他自小就享受着智商上的便利,别人拼死拼活想不出来的难题,他却觉得轻而易举,做出来似乎理所当然。
而对于背诵课文、记忆诗词这类琐事,却像是浪费生命一样无聊,他总是敬谢不敏。
他一贯抱着“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态度,只有遇见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才愿意花时间琢磨下,而对待其余的事情总是漫不经心。
“没必要”让他抛去了很多烦恼。
但此刻,他也说不明白,自己近乎鬼使神差地拿起课本,并开始集中精力看书是受了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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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课上,周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出了一道题。
【在三角形ABC中,已知sinA=cosB+cosC,试证明上述三角形是直角三角形。】
“给你们5分钟,等下抽个人起来说思路。”
话落,所有人都开始埋头苦思,教室里针落可闻。柯简看着式子默了三秒,没有动笔,想了想和差化积与积化和差的公式,试着带入。
“时间到了,我来随便点个人。”周老师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大多数人来说却与催命符没什么分别。
“都把头埋着干嘛?地上有钱等着捡?”他道,眼睛循着教室内绕了一圈,宣判似的:“来吧,还是班长先来说下。”
林紫涵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声音有点结巴,“应、应该要用到和差化积公式?”
“嗯。”周老师应,“然后呢?”
“然后……”林紫涵垂头盯着草稿纸上化简的乱七八糟的式子,没了声音。
周老师叹了声,也不勉强,手掌扬下:“好了好了,坐下吧。”他又看了看,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他叫了章橘的名字,在对方非常豪爽的“老师,我真不会”下气笑了。
“柯简。”他点道。
柯简起身,望着黑板上的题,“还没证明出来,但是有一点思路,不确定对不对。”她道。
周老师点了点头,“说下你的思路。”
“若要证明一个三角形是直角三角形,我首先想到的是直角三角形在三角函数里的特征,比如说上述某个角它的正弦为1或余弦为零。”
“但是题目中给的条件明显不能化解成关于一个角的公式。于是我想到的第二点——直角三角形的某个角为90°,等于剩下两个角之和。”
“所以我将右项与左项挪作一边,右项就变为零了。初步设想的是,左项根据和差化积等方式进行化简,试试能不能提取出公因式。若能且当公因式不可能为零的时候,括号内的减项式子则必为零。”
周老师不置可否,只是朝她递出粉笔,招呼道:“上来写吧,看看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柯简拿着自己的草稿本上台,接过老师的粉笔,认真地答着题。
宁寒柯转了转手里的水笔,单手支颐望着女生写字的模样。
他小时候不学好,写字敷衍得像是喝醉酒了般歪歪倒倒,被他妈架着去少年宫里随老师学了一段时间的毛笔。
一是改改他狗爬的字体,二是磨磨他骄纵的性子。
结果他两不沾,除了应付式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好看外,在连续三四次不是将墨水蘸在老师身上就是洒到同学衣服上后,被他妈拎着后领滚蛋了。
学是没怎么学好,但倒也多少会看出点东西来。
比如,柯简的字是少见的柳体,棱角峻厉,一笔一划隐隐带着点刀剑出鞘的凌厉味道,很有意思。
柯简答题很流畅,当她落笔写完“∴ B=2/π”后,周老师赞赏地点了点头,让她回了原位。
“柯简同学的答题过程很完整,字迹也很清晰美观,大家都学习下。”他道,望着下面的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是让你们说思路,而不是让你们直接给答案吗?”
“因为思路才是做题中最重要的。”他说,“有些人死记硬背了一些公式就开始做题,做对的大多靠的是一种感觉,或猜或试,即使解出来了也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样解题。”
“这是很危险的。”
“……”
林紫涵抬头看了眼黑板上可以称作完美无误的解答,握笔的指节有些泛青。
第21章 坏骨
“简宝, 你好棒啊。”下课后,章橘转过身来,在柯简桌上放了一小袋饼干, “给, 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呀?”
柯简已经习惯于章橘的热情与大方,甚至很喜欢这么豪爽可爱的女生, 但无论对方第几次叫自己“简宝”,她还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以。”柯简拿过书, 看了眼题。
“我草, 你们女生就爱肉麻。”陈科喝着水,听到章橘叫柯简的称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章橘回怼:“你不知道吗?!爱翻白眼的男生非gay即娘!”
陈科闻言差点儿喷了, 下意识地把眼珠子牢牢锁在眼眶中央。
“宁哥, ”他惹不起, 换了个人搭话,“哥们儿几个准备下周五一起送你个大礼!猜猜是什么。”
宁寒柯昨晚熬夜打游戏,好不容易逮住点儿空闲小憩, 被叽叽喳喳地吵得心烦, 声音又闷又懒, “不猜,不问, 别说。”
“啧, 算了。”陈科自寻无趣, 又开始找斜对角的柯简唠嗑,“柯总, 你这次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什么礼物?”柯简疑惑地看着他。
“哦, 简宝之前回家养病了不知道。”章芸解释, “就是之前周老师在副班主任的撺掇下,让班委统计了班上同学的出生时间,说按照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把大家的生日做成表,然后每个季度过一次生日会。”
“今天晚上最后一节班会课,就是我们第一次的秋季生日会。”
“每个人都可以提前准备一个小礼物,做了游戏后大家随机抽取。”
“……”柯简揉了揉额角,反问他们,“那你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章橘耸了耸肩,“我就送吃的呀,老师说了不用特意准备的,一个小礼物就好了,我打算送一盒手指饼干。”
柯简点了点头,又听陈科吐槽章橘道,“一点儿创意都没有,乏味的女人。”
“你有趣!你送什么!”
“爷送的当然与众不同,不过无可奉告,怕你抄袭。”
“呵,傻逼。”
“……”柯简已经习惯于他们的斗嘴,心想着自己好像没什么能送的,只好在晚饭时回了一趟宿舍,将书架上养着的一小盆虎尾兰端去了教室。
·
晚上九点二十,治学楼灯火通明。
教语文的杨老师,也即他们的副班主任,逮了两个壮丁从她车上提出来两个大蛋糕。
座位已经重新摆过,在中心空出一片地。
“欢迎各位同学来到溪楠中学2013级12班的第一次生日会现场。”主持人捏着卡牌,声音喜庆,“今天我们的嘉宾有,12班的全体同学,以及,我们最可爱最温柔最美丽的杨老师,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起,有些男生还很搞怪地吼了两嗓子,被杨老师嗔怪地瞪了两眼,所有人都在笑。
“好了,下面进行第一个环节,由我们秋季的寿星们一起唱生日歌。”
“他们分别是王渝、林紫涵、阮星月、陈予棋、邓秋雨……宁寒柯。”主持人道,“请各位寿星一起上前台来,齐唱生日歌。”
杨老师从袋子里拿出纸质的生日帽,挨个给寿星们带上。
宁寒柯坐在最右边迟迟不挪步,头颅轻垂,狭长的眼睛敛合,试图装作不存在似的蒙混过关。
仿佛他上去不是寿星,而是受刑。
毕竟宁大少爷从五岁起被大人起哄着表演节目时,就会撂挑子跑路了。
杨老师手里还剩着一个生日帽,眼睛巡视一圈儿,“哎哟,我们班某个大帅哥还不好意思了,”她打趣道,“大家快给点鼓励。”
“宁哥,别怂啊。”
“宁哥勇敢飞,唱歌自己背。”
“利索点啊,兄弟们等着给你伴奏呢!”
“……”
全是一堆男生在起哄,宁寒柯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桌位上挪步,过程中还伸手指虚点了几个人。
“给我等着。”
宁寒柯很高,他弯腰了好一截杨老师才能亲自把生日帽给他带上。
站在讲台上,宁寒柯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样子,被安排站在林紫涵背后,只勉强地动了动嘴皮子,其实根本没出声。
滥竽充数地得心应手。
没关严实的窗户被夜风潜入,室内灯光全灭,微弱的烛火被打的轻颤。
宁寒柯眼神飘忽,了无生趣。好不容易熬到了歌唱完,忙不迭地回到了位置上,连蛋糕都没领一份,却不想又被一群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给拖上了空地中央,去做那个巨他妈傻的你做我猜游戏。
“……”
“过了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宁寒柯放狠话。
“别啊哥,我们这是积极参加班级活动,提高集体凝聚力。”陈科贱笑。
同他们一组的还有林紫涵和王渝。2v2,先答对五个词的组获胜,奖品是一支镂空的团扇书签,输的人还要被罚表演节目。
当主持人给班上同学及做动作的人展示了“杨贵妃”三个字后,大家都在想他们会怎么做动作,毕竟这个词不好做更不好猜。
左边的女生组着急的红了脸,高高扬起之前发的一颗荔枝给对面人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跳起了舞。
右边的男生组也不遑多让。陈科先点了点杨老师,然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朝宁寒柯跪下,又秒的站起来双手扑腾,装作鸡飞蛋打的样子。
宁寒柯:“……”
柯简忍不住地和班上人一起笑了,这什么脑回路啊。
杨、跪、飞???
陈科看人不上道,又急忙伸出3根指节,在宁寒柯问“3个字么?”的时候重重地点了个头,继续重复“指杨老师-跪下-起飞”的一整套动作。
宁寒柯略一沉思,然后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朝主持人道,“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陈科眼睛亮晶晶的。
“考、语、文。”宁寒柯自信地答,“是不是?”
陈科:“……”
杨老师:“………”
班上同学:“…………”
杨老师笑骂:“好啊宁寒柯,拖班级平均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反倒污蔑语文考试。语文让你双膝跪地又让你原地飞升了?”
宁寒柯甚至还小幅度地点了个头。
几乎所有人都在捧腹狂笑,尤其是在之后猜词时陈科与宁寒柯双奇葩的脑回路碰撞下,喜剧效果堪称一绝。
理所当然的,女生组获得了胜利。
宁寒柯脸上没什么意外,也没什么输了的尴尬。
“宁哥,您故意的吧?”陈科问道,和宁寒柯一起站在教室门外,“我都做的那么明显了,你还乱猜,戏太假了啊。”
“输不起?”宁寒柯摩挲了下刚从书包里掏出的布鲁斯口琴,“我还没计较被你拉上台呢。准备节目了,少废话。”
陈科愤愤,但却又偏知宁寒柯的性格。
宁寒柯虽然常常表现得吊儿郎当,眉眼生的都带着点薄凉的锋利,但却总有着一点仿佛与生俱来的绅士感。
这词说起来略矫情,却实实在在地有迹可循。
比如初中时他就会不动声色又很维护人面子的拒绝表白,给班上同学捐款时不当人面而是私下转给老师,抑或是被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结结巴巴缠着问路时的耐心。
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