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和言灵离开房间，祝时风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你们刚刚到打了什么样的赌？”
第64章
房间里,向怀亭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往空着的杯子里倒了杯水，推到秦笙面前。
见秦笙迟迟没有动作,反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向怀亭轻笑出声,“放心，这水里没毒。”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到底你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秦笙摇摇头,“向怀亭，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过朋友？”
“当然。”向怀亭毫不犹豫道，“你记得吗？小时候,每次我被人欺负,都是你挡在前面保护我。”
“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他们欺负我是因为我还小，只要长大了就好了,等长大了一些才发现,这世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向怀亭自嘲地笑笑，“作为向家下一任继承人，没有修道的天赋就是原罪，旁支虎视眈眈想抢占主家的地位,被人冷嘲热讽是废物，这些我都可以不去在意。但父亲越来越失望的眼神,却像是厚重的枷锁,压得我就快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承受的压力……”秦笙话没说完,又被向怀亭接了过去,“我知道你知道,就像小时候一样，这些年你一直尽你所能帮助我，我们研制的高科技驱邪有了很大的进展，大大降低了修习道术所需要的门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秦笙越听越不明白了，“你也知道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向怀亭摇摇头，“太慢了，快要来不及了。”
秦笙刚想问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他们都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还差这点时间？疑问到了嘴边，他忽然明白过来。
或许，不是向怀亭等不及了，而是他父亲病情愈发严重，一直以来，向怀亭这么努力都是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如果父亲不能亲眼见证他的登顶时刻，那这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你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向怀亭笑笑，“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他，如果他在那之前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条条大路通罗马，谁说一定要走正道？只要我站得够高，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谁还敢说我一句不对？”
秦笙：“所以你到底要怎样站到最高，和那样嗜杀残忍的邪祟勾结，你以为凭你们，就能控制这个世界？”
“就凭我们当然不能。”向怀亭顿了顿，“或许，你有没有听过地狱之城？”
与此同时，院子里，言灵和祝时风也在讨论同一件事。
“地狱之城？你是说关押十万恶鬼的地狱之城。”祝时风蹙起眉头，“我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言灵点点头：“在今天之前，我也这么认为，古籍中记载，很多年以前，鬼王带着十万恶鬼兴风作浪，企图占领人间，后来，诛天神佛联手将诸鬼镇压封禁于地下城，并将开启地狱之城的四把钥匙分别交给四神兽保管。”
“四神兽，四时风景图……如果说地狱之城真的存在，或许被盗的这四幅图，就是开启地狱之城的关键所在。”祝时风说到这忽然灵光一闪，“你刚刚说的被联合镇压的鬼王，会不会就是现在困在净邪阵中的那位？”
祝时风的猜想倒是给了言灵新的思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如果他真是鬼王，恐怕净邪阵法困不住他。”
言灵话音刚落，忽然听见房里传来动静，两人赶紧朝声源处跑去。
祝时风挡在言灵面前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的血迹，秦笙颓然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地上滚落的一只断手。
言灵后脚踏进门，看着地上那只断手，周围散落着几只蛊虫，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向怀亭对自己下手真够狠的。”祝时风摇摇头，“没想到，他竟然对蛊虫的控制比我预想的更加纯熟。”
“我原以为拷在一起他就没办法逃走，但我没想到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逃离。”秦笙怔怔道。
“看来他铁了心要放出十万恶鬼。”言灵凝重道。
铃声突兀响起，秦笙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言灵预料到什么，开口，“被困的那位也逃了吧？”虽然是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秦笙握着电话点头，“就在刚才，有一批傀儡闯进了派出所，他们用血毁掉了净邪阵法，救出了被困在阵中的邪祟。我不明白，向怀亭要打开地狱之城，为什么非要和这邪祟联手？这邪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是鬼王，地狱之城中的十万恶鬼只受鬼王驱策，向怀亭想要控制十万恶鬼，鬼王是最重要的媒介。”言灵说出了她和祝时风的猜想，秦笙闻言渐渐睁大眼睛。
“现在他们手握开启地狱之城的钥匙，只要等待午夜到来打开禁锢，到时候十万恶鬼入世，人界也将变成无间地狱。”祝时风蹙着眉说完，“当务之急，我们要先确定地狱之城结界封印的位置，抢在打开禁锢前阻止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封印位置就在平江。”
平江镇说大不大，要找个一人一鬼还是不太容易的，更何况距离午夜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秦笙闻言一脸肃然，叫来下属准备展开搜索。
“不用了。”言灵道，“我大概知道封印位置在哪。”
所有民众撤离小镇，也撤去了往日的千家灯火，小镇的路灯年代久远，并没有城市中那般光亮。
昏暗的环境中，向怀亭抱着断掉一截的手腕，在用尽所有力气逃到江边后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棵柳树慢慢滑坐到地上。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上滑落，断腕产生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创口，换做一般人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他却能一路逃到这里，还没留下任何血迹。
仔细一看，本该流血不止的创口被一团黑色覆盖，密密麻麻的蛊虫在他伤口处涌动着，就像覆上了一层保护膜。
向怀亭靠着树干喘了一会儿，蛊虫带来的麻痹效果终于止住了疼，江风徐徐，渐渐吹干了他额上的汗珠。
一团黑影慢慢在他身边聚集起来，看到他断掉的手腕后啧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还不许我对他下手，如今却被好朋友弄成这幅模样，还真是难看。”
“堂堂鬼王大人，千年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如今却被一些凡人道士困在阵中，如果不是我支使傀儡过去救你，你早就被净邪阵净化了所有煞气。”向怀亭说到这，唇边扬起讽刺的笑容，“我们俩，到底谁更难看？”
他话里的嘲讽太过明显，鬼王闻言唇角狠狠抽了两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要不是留他有用，自己怎么会允许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鬼王咬紧的牙关再次松开，装作无所谓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被封禁在地狱之城太久，逃出来时又消耗太多，才会暂时受制于人。等着吧，等我们打开禁锢，就可以吸取十万恶鬼的煞气为我所用，到时候别说区区一个言灵，就算诸天神佛再次现世，也动不了本王一根毫毛。”
“只可惜我不能亲手报那封禁之仇，当年诸天神佛联合将我封禁，却因为天道覆灭逐一陨落，哈哈哈，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鬼王说到这仰天长笑起来。
“地狱之城还没打开，你高兴得未免也太早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鬼王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来人，“你们，你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很难找吗？”相比起他的惊愕，言灵显得淡然许多，昏暗的月光下，言灵和祝时风朝一人一鬼走过来，祝时风始终走在言灵左后方，一迈步就能挡在她面前的位置。
“我下午过来的时候就先在镇上转了一圈，如果以四幅画作画的角度看，这里刚好是四条线相交的一点，以风水格局来看，这里也是最佳的封印位置。”
说实话，要不是当初那场地震，鬼王也不能顺利逃出地狱之城。
刚开始那几个月，他靠着杀人积攒了一波煞气，因为杀的人太多，引起了特殊管理局的注意。
在人世间飘荡了好几个月，鬼王除了要适应现代社会，还要小心翼翼避开特殊管理局追查。
一代鬼王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他决定打开地狱之城，召唤出昔日的十万下属，继续未完成的，称霸人界的心愿。
他原本还在想，这个时代诸天神佛皆已陨灭，这一次，他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半路杀出言灵这么个绊脚石。
前几次交锋他都落了下乘，心里早就积攒了诸多怨愤，此时言灵竟然这么轻易就找到这里，更是让他十分震惊。
鬼王再一次感受到源自于言灵的威胁，面上还要装做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呢，你以为凭你就能阻止我们？”
显然，鬼王并不把看似毫无灵力的祝时风放在眼里，全部的关注点都落在了言灵身上。
“你要真不觉得我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也不会千方百计想办法对付我。”言灵淡淡戳破了他的伪装，“我也不想大动干戈，如果你能主动回到地狱之城，我们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真要动起手来，那必定会引起一番巨大的动荡，如果能兵不血刃，那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在和我开玩笑了，几千年，我已经被困在里面几千年，日日受业火焚烧，如今你要我在回到那个鬼地方。”鬼王的声音变得扭曲起来，“你觉得可能吗？”
言灵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任何事情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都会试试，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她换另外一条便是。
于是她拔下了挽发的玉簪，也不和鬼王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开打。
数道符篆齐齐朝黑影飞去，都被他分裂出的鬼魂挡了下来，紧接着，他分裂出的鬼魂越来越多，周围被重重鬼影包裹着，连月光也照不进来。
无数鬼影朝言灵蜂拥而上，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她身上散发的淡淡荧光给挡了回来。
言灵接二连三画出诛鬼阵法，将数只鬼魂困在阵中齐齐绞杀。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言灵有一瞬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孤军奋战的那一夜。
就这么瞬间的恍神，一只漏网之鬼直直朝言灵背后袭来。
“小心。”关键时刻，祝时风抬手抓住了那只鬼，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鬼魂被他捏碎了魂。
言灵回头看到祝时风，心头忽然一暖，这辈子有人终于有人站在她身后，她不再孤军奋战。
祝时风将她从上辈子的梦魇中拉了回来。
言灵没时间去想祝时风明明不懂道术，却能对付厉鬼，两人默契地将后背交给彼此。
鬼王在净邪阵中遭到创伤，此时强撑着放出上百只厉鬼，都被两人诛杀干净，又受到言灵一记重击，支撑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向怀亭从始至终坐在树下，闲闲看着双方对战，鬼王瞥见她看戏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道：“你还在那坐着干嘛，还不让你的蛊虫过来帮忙！？”
“我以为鬼王大人神通广大，法力高强，应该不至于要我帮忙才对。”向怀亭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想错了。”
鬼王不光被言灵怼，还被向怀亭冷嘲热讽，一时间差点气得倒仰，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跟自己一伙的。
就见向怀亭慢悠悠站起来，“既然鬼王大人需要帮忙，那我就稍尽一点绵薄之力好了。”
他说着垂下眼，下一秒，密密麻麻的蛊虫从他身后爬出来，迅速朝着言灵和祝时风的方向爬去。
“这是食人蛊，最喜爱生啖血肉，等你们俩被啃成两具枯骨，还拿什么阻我……”鬼王仰着头一脸得意，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应该攻击对方的蛊虫，竟然调转枪头朝他聚拢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愤愤转过头，想找向怀亭兴师问罪，只见那人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鬼王大人，你再仔细看看，这真的是食人蛊么？”
鬼王神魂一震，再度低头，随着蛊虫逐渐爬上他的魂体，小腿处传来一阵被啃噬的痛。
“这不是食人蛊，这是……噬魂蛊！”鬼王怒了，“向怀亭，你竟然敢背叛我，临阵倒戈！”
“不不不，你错了，我从未臣服于你，又何谈背叛。”向怀亭耸肩道，“还有，我这也不是临阵倒戈，不把你这个鬼王吞掉，我就算打开了封印，又怎么能让十万恶鬼听我号令？”
“原来你所谓的合作，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鬼王想躲开蛊虫的攻击，却被噬魂蛊缠住无法脱身，他先是被净邪阵法所伤，又和言灵大战一场，消耗了许多煞气。
眼下算是被向怀亭钻了空子。
换做鬼王之前的脾气，早就把向怀亭撕成几块了，可眼下的情形是，蛊虫已经爬上了他的腹部，再这么继续下去，他非但动不了向怀亭一根指头，还会先一步被他吞噬干净。
鬼王开始慌了，“你不过是想借我号令众鬼，也不是一定要把我吞掉，这样，我答应你，解开封印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唯你是从。”
向怀亭不置可否，鬼王便急了，“向怀亭，当务之急是要先除掉这两个绊脚石，你一定要跟我斗下去，一定会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我倒是给了你机会对付言灵他们，你却一次两次都被打得节节败退，可见留下你并没有什么用。”向怀亭说，“鬼王大人不是常说，没用的人，是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你看，我这不过是在贯彻你的理念。”
“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夙愿，打开地狱之城封印，放出十万恶鬼，创造出属于我的全新世界。”随着向怀亭一字一句说完，噬魂蛊也渐渐淹没了鬼王头顶，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随着噬魂蛊不断吞噬鬼王魂体，他所有的煞气也都被吸收进向怀亭体内。
和落霞村的老村长一样，此时的向怀亭不能称之为人，也不算完全的鬼，活生生将自己造成了半人半鬼。
鬼王的煞气可不是落霞村那只摄青鬼可比的，一时间天地变色，黑雾重重直击云霄。
平江上空不同寻常的变化，很快引起了周边城镇民众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