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三位当事人确认无误后,苏书让作证的学子们离开,茶室便只三个当事人以及两位三位宗主外加苏书本人。见人走完苏书当场开麦,骂金子轩言行不当败坏女子名声,魏无羡和江晚吟行事冲动不看场合视蓝氏家规于无物,紧跟着就骂到两个宗主头上。三人会犯错那也是这当家长的不合格,自己立身不正言传身教才使得小辈有样学样云云,将两位宗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魏无羡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一直对他虽严厉但不失和善的先生大发神威,一时心有戚戚,怪道仙门人人怕先生,没看两个大宗主都乖乖挨骂不敢还嘴的?而金子轩和江澄那更是噤若寒蝉,原本跪得摇摇晃晃坚持不住,如今都立即挺直了腰板跪得笔直。
骂完之后,苏书这才让三人起来站好,毕竟事关两家小辈联姻,以后的关系什么的这些还得他们两家宗主自己处理。
而后在蓝氏宗主青蘅君与其弟蓝先生以及三个打架当事小辈的见证下,金江两家婚约散伙。魏无羡与江澄没想到这一架竟然让两家婚约解除了,魏无羡经过在蓝氏这三个月的教导,倒也没觉得这婚约散了有什么不对,虽然师姐喜欢,但金子轩既然看不上,那她嫁进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江澄便不是这么想了,看着魏无羡的眼里明显是怨怪,只是碍于场合不对没有发作。
两家事情既然解决完了,青蘅君便打算说话了,原本是想要用虞家宗主的过失造成魏婴年幼失怙失恃,虞紫鸢对魏无羡的虐待以及对其父母身后名败坏而为已逝故人以及故人之子寻一个公道,让江枫眠不得不让魏无羡脱离江家的,但没想到江枫眠先说话了,并且还是骚操作,于是青蘅君便继续当背景板。
事情解决完江枫眠便以为没什么事了,对于青蘅君也在的事纯粹以为只是对两位宗主尊重的待客礼仪,是以决定客套两句告辞。他看了看儿子与魏无羡,想到魏无羡都没来这里前活泼,这蓝家家规众多,虽说现在已经减了,但据说《雅正集》依然得遵守,只不过没那么严格了。而江澄给的家书也言魏无羡在这里不怎么听学天天被罚丢尽了江家的脸,左右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也快结束了,是以决定还是将人带回去自在些,便对苏书这么说了。
魏无羡僵住,江枫眠想要带他回去,他根本没权力拒绝,他要就此离开姑苏,离开先生的教导还有蓝湛这个有意思的朋友吗?
苏书脸一冷:“江宗主此言何意?可是对我蓝启仁不满?”
“枫眠并无此意。”江枫眠拱手道:“阿婴性情不羁,听闻阿婴常惹蓝先生训诫,此次枫眠让阿婴回云梦,也正好两方自在。”
苏书脸更冷了:“我蓝启仁办学多年,即便有因故中途退出的,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三人犯错,你江宗主飞来一趟姑苏就让魏婴半途退学,外人会如何看魏婴?这无论是魏婴自己不愿上进是以辍学还是他魏婴性情顽劣老夫不愿再教故勒令其辍学,哪个名声好听?再者,还有你金江两家婚约解除之事在当前,魏婴跟着就被你带回云梦,难不成这婚约是被魏婴打散的?江宗主倒是好算计,这解除婚约无论是何原因,对女子名声都有所影响,这是想让魏婴背了这个罪名减轻影响,牺牲大弟子的名声保全女儿的名声?”
金光善见有戏看顿时稳稳坐在位置上,不急着告辞,闻言也是思索了一番,江枫眠这番操作,会对魏无羡名声造成的影响还真就如蓝启仁所言,是以这传言的待若亲子,怕是名不副实啊!还好他们婚约已经解除了,看不出来这江枫眠还是个伪君子,他金光善自认不是好人,但也真做不到像江枫眠这样一边待若亲子一边将人往泥里踩的。
江枫眠哑然,立即想要说什么补救,然而江澄却是忍不住了,用力将没有防备的魏无羡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指着他大声道:“难道不是吗?要不是魏无羡闯祸打了金子轩,阿姐的婚约能散?既然毁了阿姐的婚约与名声,拿自己的来填难道不是应当?”
江枫眠脸一沉:“阿澄!”
江澄不服气,根本不看他,就这么瞪着魏无羡。魏无羡静静看他,倒也没多不敢置信,不是早已经看明白了吗,虞夫人喜迁怒,江澄子肖母,只是因为他的退让看着没那么明显罢了。这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他冷静的问道:“江澄,你真是这么想的?若我没有拦你,那先动手打人的不是你?后来金子轩嘴欠我打了,难道你就没动手?”
江澄道:“当时我气急了要打人没错,但你拦那一下我冷静了,若不是你再多事打了金子轩,我又怎么会再动手?不是你的错谁的错?”
魏无羡没有与他争辩,反是看向了江枫眠问道:“江叔叔,这些年有一个问题,魏婴一直不敢问,今天却是想问出来。”
江枫眠道:“什么问题,阿婴你问吧。”
魏无羡平静的看他:“江叔叔,请问我父亲未退出江家前,在江家是何职务?”
江枫眠没想到是问这个,回道:“长泽是我兄弟。”
如今魏无羡却没有那么好打发:“江叔叔,我问的是职务,有名有姓有俸禄的职务。”
江澄怒道:“魏无羡,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没有管他,依旧直直的看着江枫眠,今日他就要个答案。先生说过阿爹是江叔叔的师兄,却并不知职务,他查的消息也是从夜猎身亡那查的,跟着查了那上古凶兽的来历,再早的也没有查了。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江枫眠沉默了一会道:“长泽是我师兄,在江家并无职务。”
苏书眼观鼻鼻观心,喝一口茶压压惊。蓝启仁已经在脑子里骂江家实不要脸了,闹得她脑袋嗡嗡的响。
魏无羡再问:“我父在江家是否有身契?”
江枫眠道:“并无。”
魏无羡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对着在场的人鞠躬道:“魏婴魏无羡想请几位为魏婴作个见证。”
什么见证,别说青蘅君和苏书,就是金光善金子轩也明白了。江家都这样对他了,还不退出留着过年吗?
青蘅君一脸正色:“可。”
其余人包括金子轩也都郑重的点了头答应。他确实高兴解除了婚约,但他自己在说出那浑话的时候就觉得这顿打他挨得不冤,自然也没有什么含恨于心,最多就是自尊心抹不开脸。如今见了江家父子如此,自然是深深庆幸婚约解除了。魏无羡这虽然讨厌但勉强入的他眼的人要脱离那个泥潭,作个见证而已,有何不可的?
魏无羡抬手便散了修为,而后道:“我魏婴魏无羡,原云梦江氏宗主大弟子,今日退出云梦江氏,江氏与我有收留与授业之恩,然多年承受江氏主母虞夫人无故迁怒,魏婴亦常除祟为江氏创收与扬名,此时魏婴于江氏所修功法修为已散,不会再练。如此抵消两恩。归还江氏予我佩剑随便,稍后亦会将家袍归还。此后一切行为与荣辱皆与江氏无关。但虞夫人辱及魏婴父母身后之名,此乃大仇,若是江氏止住流言,则既往不咎,若是流言依旧,待魏婴有力之日,必将为亡父亡母寻回公道!”
第20章 异魂20
这屋里所有人都知晓魏无羡想干什么,唯有江氏父子搞不清楚状况,这三个月改变了魏无羡太多,以至于他们都不认识了。而魏无羡散功的动作太过利落,别说江枫眠,便连一直留意的青蘅君与苏书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要知他天赋有多高,这三个月被苏书明里暗里教导着不再压制,那修为突飞猛进,几乎都快触摸到突破的壁垒了,可他毫不犹豫的就散功废去。
“阿婴——”江枫眠震惊是真震惊,心疼也是真心疼,“即便你不愿再待在江氏,又何必散去修为?”
原本怒魏无羡闯祸的江澄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他日日被母亲在耳边说天资修为什么都不如魏无羡,每每他生气发脾气魏无羡都插科打诨暗地退让,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何至于这一次就要退出云梦江氏,散功也要退出?
“魏无羡!”江澄眼睛发红,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怎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叛离江家?是谁说的姑苏有双璧云梦就有双杰?是谁说的将来我做家主你就做我下属,像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一辈子不背叛的?”
魏无羡双目平静的看他:“江澄,我父亲和江叔叔到底何关系方才你也听到了,他们是何结局,你不知么?一辈子的承诺太重,没有谁会轻易许诺,而我从未承诺过一辈子。”
江澄愣愣看他说不出话,忽然哽咽了声音:“魏无羡,我收回先前的话,金子轩你没有打错,阿姐的婚约会散也不关你事,你回来吧……”
他以为魏无羡可以一直包容他的,无论他怎么发脾气,无论如何都会笑着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会插科打诨逗他笑。可现在……他要失去这个师兄了,忽觉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竟是如此害怕这个人的离开。
“魏无羡,修为没了就没了,你回来,我还给你赶狗,一辈子给你赶狗。”
魏无羡忆起当年他刚来莲花坞时的一幕幕,江澄虽然生气因为他所以送走了菲菲小爱茉莉,因此还赶他出来房门,但还是出来找他跌落了捕兽的坑里,还有师姐来寻他,师姐用瘦弱的身子背着他抱着江澄,一点点挪了回去,然后小小的江澄也是这么和他承诺,一辈子为他赶狗,只是那时候眼睛明亮的笑着,如今却是像害怕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忽而恍惚……固然他在江家没有那么重要,但终究还是留下过痕迹。
魏无羡柔和下了目光,对上那双无措的眼:“江澄,已经不需要了。”
江澄怔住:“什么叫,不需要了?”
魏无羡道:“没有谁能够一辈子待在谁的身边,有人告诉我,不要逃避勇敢面对,所以我面对了狗,现在已经不怕了。”
静静听着两个孩子谈话的江枫眠错愕的看向魏无羡,不要逃避勇敢面对吗?这孩子那么怕狗,竟然,也是能够克服的?因为阿婴怕狗,莲花坞甚至是云梦六年不见一只狗影,而魏无羡越来越怕,如今出了云梦来了姑苏,三个月,阿婴克服了对狗的恐惧,是他错了吗?
江澄就这么看着他曾经的大师兄,脑子里只有那一句,他已经不怕了,所以再也不需要谁为他赶狗了,六年前还带着童真的誓言就此消散无踪。一直以来他在照顾着师兄,因为师兄怕狗,但其实从来是师兄在照顾他,不需要赶狗了,那他便连唯一能够称之为照顾的都没有了。这股重要的人要远离再也抓不住的心情让他茫然无措。
魏无羡道:“江澄,这些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唯有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世界才是你的。我希望你也能够明白,不要再和别人比了,与自己比,这一刻的自己比上一刻优秀,明天的自己比今日进步,才是最好的。”
说完魏无羡转过目光对着江枫眠深深一礼,又捧着随便予他:“当年结丹后江叔叔将它交到我手里,如今既已不再修江家术法,当将之完璧归还。江宗主所言魏婴懂,但魏婴有何颜面,用着江氏术法到江氏主母面前为亡父亡母寻回公道?”
江枫眠明白了,同理,所以魏无羡也一定要归还随便,只有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让人再联想到云梦江氏,他才能堂堂正正,毫无顾忌的与辱他父母身后名的江家主母对峙。
江枫眠默默将随便接过,心思已然飘到了该如何治理那些流言蜚语去,自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该如何做?
既已见证完毕,两位宗主告辞欲离,至于金子轩和江澄,依旧会在此听学直到结束。在江枫眠浑浑噩噩要踏出茶室时,苏书忽然叫住了他。
“江宗主。”
虽然唤的是江枫眠,但所有人都停下回过了头,不知这位古板的蓝先生要做什么。
苏书问道:“江宗主果真倾慕长泽兄之妻藏色?”
所有人皆是面上一阵恍惚,心里皆是幻灭,谁能想到,向来古板迂腐的蓝启仁,竟然还会八卦?随即醒悟,不,并不是八卦,他如此问出,江枫眠便是真个倾慕也绝不敢说实话,觊觎臣妻与觊觎□□,哪个都不好听。所以江枫眠只能斩钉截铁的回答“从未”,蓝启仁这是要从根本上杜绝流言,为故人正名。像金光善这样的真小人,虽然他自己做不了君子甚至会利用君子办事,甚至可能不以为然,但他心内对这种诚意真君子是由衷的敬服。
江枫眠面上一阵青红,怒道:“蓝先生,枫眠敬你办学育人,但你也不能侮辱我江枫眠的人品!我江枫眠是觊觎他人妻子的人吗?”
苏书不为所动:“江宗主又未曾和人言过,启仁从何处得知?”
江枫眠气道:“藏色散人为女子,且已嫁做人妇,江枫眠还能挂口昭告天下,江枫眠从未对她动过心?这毁人名节的事,如何做得?”
“不需昭告天下,只需与应该知道那人说明便可。”苏书双目直视于他,胡子飘飘,那是又正气又严肃,“江宗主与尊夫人结成连理十余年近二十载,尊夫人为你生儿育女,都不能寻一个让尊夫人听你说话的机会,与她分说明白吗?”
江枫眠顿住,讷讷道:“阿澄都这么大了,我以为她明白的。我江枫眠,若非有心,又岂会求娶?”
众默,看着江枫眠一言难尽。
苏书亦在心里呵呵,她原本以为江枫眠是不爱虞紫鸢的,结果这郎有情妾有意,却生生过成了怨侣,魏无羡遭受的无端迁怒,先前就已是无妄之灾,如今更是冤枉。
苏书生生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平了平心道:“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存亡死生,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谓之侠。义者,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谓仁必及人,义必由中断制也。
江氏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
言传身教,江宗主认为,您的儿女与门生弟子在你身上学到了什么?”
江枫眠再次顿住,对着苏书庄重拱手鞠躬:“枫眠受教,谢过蓝先生。”
而后他转身对着江澄道:“阿澄,好好听学,阿爹与你娘,待你归来。”
再次示礼后匆匆离去。
金光善回味了一番,亦是对苏书示礼后拍着对蓝先生忽而满脸满眼崇拜敬服的儿子的肩头,关心交代几句后,缓缓踏出云深不知处,踏上佩剑飞回金陵。
蓝启仁道:“我以为你很讨厌江枫眠。”
苏书道:“我讨厌他与提点他有什么冲突吗?”
蓝启仁:“人未必肯听,未必肯记你好。”
苏书:“话已说出,人愿意听并着手改变获得益处,或者当作耳旁风听之任之,所得之果在于做的人。我只说我该说的,做我该做的,旁人愿不远记好,愿不愿听,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