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书照着对魏无羡说了,而后兴味盎然的等着这孩子作妖。别问她怎么知道,他们班上的娃比这个魏婴还闹腾,眼睛一转便是一个鬼主意。
【他道:“我有疑。”
苏书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苏书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魏无羡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
蓝忘机转过头去看他,然而眉宇微蹙,神色甚是冷淡。蓝启仁已经在苏书脑海里面大发雷霆喝着:“不知天高地厚!”
苏书面无表情,却是在心里道:“胡子大叔你小点声儿,听得见你声音的只有我,我脑袋里在打雷了!”
蓝启仁道:“你告诉他,【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
苏书却未照此言去说,而是对魏无羡道:“大道三千,此法未尝不可。但过于惊骇,若真横空出世,便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唯夭折一途。有想法是好,却需看当不当说。”
原本准备迎接蓝老先生大发雷霆的魏无羡呆住,一众兰室中人也是呆呆的看着苏书。
苏书却是不动如山,冲魏无羡道:“坐下,好生思考言语不当处,下学后随忘机来清室。”
说着便向蓝忘机道:“忘机,记住。”
蓝忘机颔首:“是,叔父。”
而魏无羡讷讷的摸摸鼻子坐下了。
随后苏书便正常讲学,让蓝启仁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一会再说。兰室里面经此一遭一阵寂静。魏无羡安生下来,所有人便都规规矩矩翻书看书记笔记。
终于苏书讲完了蓝启仁此次讲学需将的便自回了清室准备与蓝启仁好好掰扯,至于学子们还有别的先生要讲学,下学的时辰尚早。
第3章 异魂3
抱着家规雅正严肃的往清室走,但有遇到恭敬示礼的弟子皆颔首回礼,标准的蓝家人作派。然苏书心里却是在和真正的老古板说着话。
蓝启仁:“这个魏婴,顽劣!”
苏书:“明明是你针对人家,哪儿顽劣了?”
蓝启仁:“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你还同意他的话?”
苏书:“他那是说来气你的,但其实也未尝不可。”
蓝启仁:“什么叫未尝不可?掘人坟墓祸及子孙,这是人能干的吗?”
苏书:“所以我才说过于惊骇,让他好生思考言语不当之处啊。”
蓝启仁:“掘人坟墓,激其怨气这种想法都不应该有!我们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是度化,为的是将怨气消除,而不是激发怨气!”
苏书:“我们那有一种说法,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魏婴说用怨气与凶尸相斗,怨气对怨气,我是赞同的,只要能让凶尸不再伤人,那就是好方法。还有一种说法,‘师夷长技以制夷’,意思便是学习别人的长处去对付别人,凶尸是靠怨气行凶,那以怨气对付又有何不可?”
蓝启仁:“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人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苏书:“这便是一个探索与完善的过程,使用灵气之初,难道就是能够轻易控制而不危害他人的吗?”
蓝启仁:“你强词夺理!”
苏书:“哪里有!我说的不对吗?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不是从无到有再兴盛下去的?若无前人研究使用灵气,那哪来的现在你们修炼的平顺?人总不能只照本宣科使用前人的东西止步不前,还是要创新精进的。而且我不同意你那什么保证不戕害他人的,难道你们修习灵气的,真的就全都与人为善,而没有用去欺压弱小为非作歹?”
蓝启仁:“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苏书:“那你说怎么不是一回事了?”
蓝启仁哑然。
苏书又道:“而且,天地分阴阳,阴阳还分五行,皆是此消彼长,阴阳调和,五行平衡方能正常运转生生不息。这灵气和怨气既然相对,想必也是同理,一样的此消彼长。你们光是注重灵气而不怎么管怨气,早晚得是灵气越用越少,怨气越来越多,到时候才是世间大祸呢!”
世界安静了,许久都没听到蓝启仁的声音,苏书很不习惯。
“胡子大叔,胡子大叔!”
“胡子大叔你还在吗?”
“胡子大叔你说句话!”
“蓝老先生!”
“蓝先生!”
“先生!”
“蓝启仁!”
“蓝徵!”
“蓝老头!”
苏书拽着胡子委屈:“不理我,难过,想剪胡子。”
蓝启仁:“……住手!你让我安静想想。”
苏书开心放下胡子:“哦,没问题,你慢慢想。”
于是苏书开始参观起了清室……的书架。她是个宅女,一个喜欢看书的宅女,当然小说那是看得最多的,别的正经搞文学的她也看,只是那是看偶尔看看。如今穿到一个古板迂腐的人身上,那想来也不会有话本这种不雅正的东西,这些书应该都是正经的书,聊胜于无吧……吧?
苏书瞪大了眼,不是,她是不是眼花了?她竟然看到一个书架下面整整两层,全是话本?蹲下身子她抽出了一本翻开,一顺溜看下去翻了好几页,在心里叹道:“原来胡子大叔你也没那么古板迂腐啊,竟然偷偷摸摸……哦不,直接放在书架上,虽然位置放得有点低,但也是光明正大的放话本!”
蓝启仁:“那些是收缴听学学子的,我并未看过。”
苏书:“收缴后需要放到卧室里摆书架上放整齐?”
蓝启仁噎住:“反正我没看!”
苏书挑了挑蓝启仁的眉梢:“行吧,你没看,我帮你看。”
蓝启仁:“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苏书:“话本上可以学很多东西的,你个老古板不懂。”
蓝启仁:“……”
过了好一阵子,蓝启仁问:“你让忘机带魏无羡过来,是想做什么?”
苏书:“开小灶。”
蓝启仁:“?”
苏书:“你不是我想什么都听得到吗?我想干什么你能不知道?”
蓝启仁:“关键你想了和魏婴说什么了吗?”
苏书默了默想了想,点头道:“哦,原来我没想。”
蓝启仁:“你不想那你叫他来干什么?”
苏书:“魏婴性子有些跳脱,我觉得事先想好的话可能不太适用,临场发挥便好。”
蓝启仁:“你也知道他顽劣啊!”
苏书:“错!性情跳脱是跳脱,顽劣是顽劣,二者不可同一而语。人有多面性情各不相同,哪能因为和你这样条条框框规束的不一样就成了顽劣?人啊,还是像魏婴那样开开心心才好。你的这个侄儿,倒是礼仪什么都好了,冷冰冰的连丝活气儿都找不到,惜字如金,多半也不怎么会与人交流,没几个朋友吧?再这么下去,以后怕不得跟你一样,寻不着老婆!”
蓝启仁气极:“你!忘机如此优秀,若是道侣要因花言巧语才能寻到,这样的道侣有不如无!”
苏书:“得了吧,你侄儿不是不会花言巧语,他根本是不善言辞不会说话!什么都藏在心里,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没有谁应该理所当然的去了解一个人的,了解一个人最直观的便是言行,他都不言了,你指望谁热脸贴冷屁股跑去了解他?就是你们这几千条家规条条框框的把人给管傻了,矫枉过正不是好事。”
蓝启仁又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被她气的。苏书默默捋了捋胡子,瞅了瞅天色将话本放回书架,拿了本讲文明礼仪的书出来摊开。
苏书:“诶,胡子大叔,先前你说魏婴是故人之子,你和我讲讲呗。”
蓝启仁便将藏色从下山后一直到除祟遇难,又到五年后其子婴被江宗主找到带回云梦江氏,以及听到的各种顽劣名声。
苏书笑道:“你很讨厌藏色散人吗?”
没有回话,大约是在纠结到底讨不讨厌吧。
苏书又道:“我猜你是不讨厌她的,甚至被她吸引目光。对于魏婴的针对,应该也是恨铁不成钢,觉得他拥有那么好的天资,却不肯努力,辜负这天资,也辜负了故人吧。你希望故人的孩子好。”
蓝启仁道:“是,听说魏婴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第一,可见这天资是多么好。他本该更优秀,不该如此蹉跎。江家主母因此常罚他,也没见好,反倒越来越顽劣。”
苏书沉吟:“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确定所传消息为真?”
蓝启仁:“魏婴确实跳脱爱玩,这不是正好印证?”
苏书摇头:“这位江氏主母,为人如何?”
蓝启仁闷闷道:“蓝氏家规,背后不可语人非。”
苏书笑道:“说得好像你说魏婴的话是当面说的一样。”
蓝启仁:“你!”
苏书:“说正经的,既然你都说了背后不语人非,想来对这江氏主母的评价不会好,她这个为人恐怕有些不妥。再看她嫁入江家前,没多久作为江家功臣的魏长泽就带着藏色散人脱离了江氏,想来多少都有这个主母的事儿。那这么一个有问题的主母,常常逮着一个孩子罚,还传出越罚越顽劣的名。魏婴在云梦江氏真的是顽劣成性,还是不得不顽劣?”
没有等到回话,苏书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我不认为如果真为这个孩子好,会让这不服管教的名声传得到处都是,便连你这常年宅在姑苏不听流言的人都知道,想来外面定是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这真的不是在毁这个孩子吗?”
“不提别的,”苏书手落在书上,“你便因此还未见魏婴便对他印象不好了。所以,魏婴在云梦江氏的处境,真的很好吗?”
许是此言冲击太大,蓝启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敲门声响。
“叔父,忘机带魏婴至。”
第4章 异魂4
目光下意识快速扫了扫清室,见与先前所见的无二致,将摊开的书半合道:“进来。”
话音落门自外推开,清冷却芝兰玉树的少年带着看着有些忐忑拘束的少年进来,像极了她皮皮同学进办公室的模样。
清冷的少年低眉一礼:“叔父。”
忐忑拘束的少年亦是规规矩矩一礼:“先生。”
苏书现在很高兴,眼前这两个风姿各异的少年可真好看!如此心声自然是换来蓝启仁在脑海中重重一咳,但苏书稳得很,几乎宅男宅女都有一个技能,心里天马行空,面上不动如钟,所以苏书给了他一句“放心不会损你形象”后就继续欣赏两俊小伙,而后心里嘀咕了起来。
“奇怪了,我也就比这两孩子大三岁,怎么就觉得自己是长辈但一点也不违和?难道上了大叔的身,心态也大叔了?”
被上身的大叔蓝启仁:“老夫不老。”
苏书:“我知道啊,可你不都自称老夫了吗?”
蓝启仁:“……”
苏书对两人颔首:“坐。”
蓝忘机撩袍便坐,宛若用尺牍测量一般,标准得令人发指,看着倒是赏心悦目极了,蓝启仁自是满意得不行。
“忘机和曦臣,乃老……咳,从出生起便由我教导,倾注了我所有心血,他们都非常优秀。”
蓝曦臣和蓝忘机是同胞兄弟,都是蓝启仁的侄子,现在他像是自家娃一样向我显摆……有些幼稚,我只比蓝曦臣大一岁,所以你跟我炫耀侄子优秀干嘛来着,欺负我没娃吗?
苏书的思维一下子飘到火星上去,在坐席上坐得如同金钟,稳稳不动,也未说话。
而魏无羡在蓝忘机坐下之后也跟着坐下,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时不时偷看这个据说古板迂腐的老先生,苏书这不说话的姿态让他越来越不自在,竟是不知不觉的庄重起来,标标准准的跪坐。
蓝启仁:“……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书瞬间拉回不知跑哪的思绪,一眼就看到两座钟,看来刚刚她神游的表情把这孩子吓得不轻。若是这两个学生放在她那边的世界,蓝忘机就是规规矩矩什么错都不会犯,老师非常放心那种,也会经常夸奖;而魏无羡就是学习成绩好但调皮捣蛋办公室常客那种。两者之间老师更喜欢的却是后一种。调皮捣蛋的学生和老师能处成无话不谈的朋友与兄弟姐妹,规规矩矩那种就只能是师生。
“不用太拘束。”苏书看着魏无羡,声音没啥起伏,听不出来情绪,“就课时那题,说说你的想法。”
蓝启仁:“你要做什么?”
苏书:“你安静听着……对了,有魏长泽和藏色散人的画像吗?”
蓝启仁:“有,你是想给魏婴?”
苏书:“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