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暮夸得很痛快,若不是离得近,她恐怕还看不出李云睿微微抖动了一下的眉梢。
“呵呵。”李云睿用手轻轻遮掩了一下嘴唇低笑了两声,重新看向许朝暮的时候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许姑娘生意做得这样好这样大,也不知这南庆的内库能不能比得上,实在是……”
“怎么会呢?”许朝暮继续装傻:“内库是何等样的功绩,常人断不可能相比,这其中的奇思妙想,这其中的运转魄力,朝暮自愧不如,也认为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够比得上,后来者甚至难以望其项背,哪怕用尽一生追逐,也不能达到那位创建下内库的前辈分毫。”
这一番话夸完,李云睿的嘴角已经垂了下来。
倒是许朝暮,仍旧一副“无辜”的谦虚模样。
方才的夸奖,她可真是特别真心特别真诚地,想必眼前的这位长公主殿下,必定能感觉到许朝暮对于那位前辈的敬意。
李云睿沉默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
许朝暮觉得,即便自己之前就坏了李云睿不少好事,但是此时此刻,李云睿对她的杀心才算是真真正正到达了最高峰。
当然,许朝暮觉得还有继续上升空间的,毕竟……她不会放弃给李云睿添堵使绊子,让她“一切所求皆不得”。
“……许姑娘对内库倒是看得颇高。”
“自然。”
“那许姑娘应该晓得……老二当初与我合作,图的便是我手中的这份产业。”
对于李云睿突然的“开门见山”,许朝暮也没有意外之色,仍旧十分平静地点头:“的确,不过可惜,现在这份产业不在长公主殿下手里了。”
李云睿又笑了起来,看着许朝暮的目光越发深邃:“的确,是不在了。也不知……是因为有了你所以老二那边不在意这产业我丢不丢,或是因为有了你反倒还盼着我丢。”
许朝暮只静静地微笑,并不答话。
“我能因为内库产业跟老二联手又散掉,那同样以经商入了老二眼的你……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长公主殿下在为我担心么?”
李云睿又笑了一声,特地凑近了一些马车的窗子,声音低了一些:“其实我大约也是多余替许姑娘担心,毕竟说不准,反倒是许姑娘已经将老二牢牢捏在手心里,未必是反过来……你说呢?”
“捏在手心?”许朝暮重复了一边,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再说了……”
“……嗯?”
“这手心啊可不好捏的,毕竟人不是棋子,轻飘飘地任由掌控。若是一个不好,反噬了自以为执棋的人……这沉甸甸的,再把手腕儿给折断了,可就不好了。”
李云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许朝暮却是又上前了半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云睿掀着纱帘的手:“长公主殿下的手倒是有些纤细,可一定要……当心啊。”
李云睿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如此,多谢许姑娘提醒了。”
“客气,应该的。”
“只是许姑娘怕是心中到底少了分寸,不知道……老二是注定娶不了你的。你想要与他在一起……终究只会是个笑话。”
许朝暮丝毫没有被李云睿的话影响到,甚至在垂在身侧的袖中左手拇指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指环之后,脸上的笑反而又真诚了不少:“多谢长公主殿下提醒,那我也祝愿长公主殿下能够得偿所愿,与……您最想与他在一起的那个人,长相厮守?”
李云睿手上一抖,顺势放下了纱帘。
“……回去吧。”
平静地吩咐了一句之后,许朝暮目送李云睿的马车前行,从眼前消失。
比起今日被她添了不知道多少堵的李云睿来,许朝暮的心情十分舒畅。
等又闲逛了一会儿才会许宅,见李承泽已经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心情就更是不错了。
不过……
这几日来李承泽都少见地并不常常跟她呆在一起,在许宅之内也时常会避开她独自做些什么。许朝暮虽然好奇,但一直没问过,不只没有问李承泽,也没有问许宅之内的花烛柴藤她们。
等了好几天,李承泽既不与她说也不见停歇,许朝暮越来越好奇,就在她今日琢磨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
李承泽给她端了一碟子点心来。
金黄色的圆形酥皮面饼,一面上还撒了一些炒过的黑芝麻。
许朝暮眨了眨眼,想起先前李承泽曾经买过的红豆饼。
不过……
这瞧着……
心中微微一动,许朝暮已经有了些猜测。
捏了一块在手里,在李承泽的目光注视之下,咬了一口。
饼皮微微有些硬,虽然的确又酥脆的口感但仍有些太实,火候掌握还好焦糊感只有一点儿,不细细品尝不容易察觉到。酥饼之中是有内陷的,不是甜的反而是咸的,细细分辨了一下,其中加了松肉、蒜蓉、椒盐和蛋黄。比起略有瑕疵的饼皮,这馅儿的滋味调和得倒是不错,咸香适口,十分特别也十分美味。
许朝暮吃了第三口,才反应过来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普通的椒盐味点心。
而是她印象之中自己也只心血来潮口述给柴藤,然后吃过一回的点心。
是那日参加过范闲大婚回来的路上,李承泽与她问起来的,跟她送给范闲当做贺礼的一样的老婆饼相对的。
老公饼。
尽管饼是咸的,许朝暮的心头却是一阵阵泛着甜蜜。
脸上笑得极为开怀地吃完了一块,许朝暮转头去看杵着下巴静静看着她吃的李承泽:“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李承泽仍旧保持着用手撑着脑袋歪头看她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温和:
“几日前朝暮让我吃了自己作的老婆饼,我觉着……得让朝暮吃回来,凑好了这一对。”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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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绿豆百合汤
许宅之外,纷纷扰扰,乱了两天,在这个京都城内并不算繁华反而有些偏僻的角落里,动静不算小。
这两天里许朝暮安安静静地宅在许宅之内,并不出门,对就在许宅外面的动静吵闹并不如何关注,每日里仍旧心情不错地,做自己的事情。
李承泽是在午饭之后回来的,脸上带着还未彻底散去的怒意。
许朝暮迎了上去,在沉默着看着她的李承泽面前站定,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又顺势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不是都处理好了?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啊……来,笑一个嘛!”
李承泽长出了一口气,并未能如许朝暮所说的那样扯出笑来,却是伸出手,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低下头,将脑袋深埋在她的颈窝之中,在鼻间都充斥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之后,整个人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许朝暮回抱着他,手掌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像是正在安抚一只低沉的大猫,小心却又温柔地顺着毛。
一抬眼,院子门口还有谢必安悄无声息却迅速远离的背影。
嗯……
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
李承泽缓下来后,许朝暮从他怀里退出来,伸手拉着他的手掌把人往桌边带:“正好我煮了些绿豆百合甜汤,来喝点儿吧,也降降火气。”
等被顺过毛之后的李承泽“乖巧”地被拉着坐到桌前,许朝暮把盛了甜汤的碗推到他面前,他却没有动手,就静静地看着她。
许朝暮叹了口气,将碗和勺子又自己拿了回来,舀了一勺子递到某人嘴边:“乖~来,啊——”
李承泽挑了一下眉头,垂着眼看了一眼递到自己嘴边的甜汤,又多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许朝暮,抿了抿嘴顿了一下之后,才微微上前一些,张开嘴吞了下去。
汤汁不算清澈因而不算爽口,但在清甜之余又有别样的粮食滋味的醇香。
许朝暮不紧不慢地一口接一口喂着,李承泽坐在那里一边看着许朝暮一边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
等一碗见了底,许朝暮将白瓷的小碗随手放在一边,扯了手帕出来给某人擦拭了一下嘴角:“味道怎么样?绿豆百合本身就有清热安神的功效,我又多加了些糖……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最有用了。”
李承泽深深地看着许朝暮,在对方帮自己擦过嘴角之后,顺手拉住了她捏着手帕正要收回去的手腕,微一用力,将人扯进自己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轻抚着她半披散着的长发,下巴搁在她并未佩上什么发饰的头顶,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挲着。
许朝暮也没有反抗,顺势窝在他胸口,双手环绕着他的腰身回抱住他。
静默片刻,许朝暮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对不起。”
许朝暮微微怔愣了一下,心中却很快对他这个道歉的因由有了猜想。
果然,接下来李承泽继续开口叹道:“是我太小看她了……合作过这么久,尽管后来已经有意识疏远控制,之前还清理过一部分人手,但……没想到直到现在,二皇子府的近卫里面还有能跟她扯上关系的人。若不是这次……我还没能发现。”
许朝暮勾起嘴角:“那是好事啊,早些发现早些察觉早些处理,免得日后再被用来做更大的事儿。你该高兴才是。”
李承泽闻言,搂着许朝暮的手又紧了紧。
“……若再早些,这回便不会……”
许朝暮知道李承泽说的是什么事。
尽管这两天许朝暮根本不出门,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许宅门外昨日来了人,上演了一出负心汉抛家弃子只为攀上富贵,而被抛弃的人千里迢迢找上门来的苦情戏码,只是这戏码里面抛家弃子的不是陈世美,被抛弃的也不是无助的弱女子。故事里抛家弃子的那个正是如今“攀上”了当朝炙手可热的二皇子殿下的许朝暮,而被抛弃的反倒是个成年男子,只是看着有些贫弱,到也有点儿无助可怜令人怜悯的模样。
说实在的,知道许宅之外上演了这么一出的时候,许朝暮本人是一口茶喷了出来的。
这么狗血的戏码……
也亏得李云睿能想得出来,还做得出来。
自然,在李承泽早就调用二皇子府的亲兵近卫守在许宅附近的时候那个瘦弱男子还能跑过来声泪俱下控诉的声音大大地传开,显然是……
近卫之中有人帮忙了。
李云睿不愧是李云睿,手腕还是不错的,在跟李承泽曾密切合作的时候也安插了不少人手,即便在后来李承泽因为许朝暮而有意识地疏远,近来又撕破了脸开始对抗之后,仍旧是有人低调地蛰伏下来了的。
自然,这其中也有这种小侍卫的角色并不起眼,很容易被目光都在朝堂的人忽略掉的缘故。
这次因为这么个闹剧把这藏下来的人手搭了进去,显然李云睿是真的……
嗯,被许朝暮那天的话刺激狠了。
不愧是疯子,果然不是能常理判断的。
又之,女人的嫉妒心也是真的可怕呀……
许朝暮并不想李承泽多想自己未能提前发现钉子的失策,在他怀里蹭了蹭转而说起:“话说李云睿的手段还真是一以贯之坚定不移啊……范闲刚到京都的时候李云睿还曾想安排宫女衣衫不整上去拦路,好能坏了范闲名声呢。如今再对比这特地找了个什么男人来坏我名声的事儿……哎,不过这么算的话,她给范闲安排了一群,才给我安排了一个,这是看不起我么?”
李承泽轻笑了一声,抚摸着她的长发叹了口气:“你啊……”
不管怎么说,李承泽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许朝暮看起来是真的不在乎。
也好。
“李云睿的动作那位陛下恐怕是知道并且默许的。”许朝暮仍旧靠在李承泽怀里搂着他的腰,并不起身,语气也十分平静:“以我商家女的身份做不了二皇子正妃,这很寻常,但若是侧妃甚至只是侍妾……”
说到“侧妃”“侍妾”,许朝暮明显感觉到李承泽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点儿,似乎不是太高兴。
于是默默加快了一些语速继续道:“可是呢?堂堂南庆二皇子,就算真要纳妾也得至少是家世名声都清白的,因为那位陛下连侍妾,甚至外室都不想让我做得成,总之不想让我能在你身边,所以才……任由李云睿又玩儿了这么一出,荒唐可笑的事情出来。左右成了于他有利,不成也都是李云睿的事儿。”
李承泽叹了口气:“陛下对你的忌惮,比想象中还要重些。”
那是自然。
她越是显出和曾经的叶轻眉相似的特质,庆帝就越会忌惮她的存在她的思想。虽然庆帝应该查不出她与神庙有什么瓜葛,也试探过了她身边的武力并没有如五竹那样的存在,但……
曾经算是被叶轻眉扶上了帝位的庆帝,绝对不可能愿意看到她许朝暮,跟任何一个皇子有太深的瓜葛。
不过……
庆帝和李云睿显然都想岔了一点。
许朝暮不是叶轻眉。
叶轻眉也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当年叶轻眉并未正式嫁给庆帝,而庆帝当时不只是有正室皇后,还有数个妃子。但即使这样叶轻眉仍旧与庆帝有了夫妻之实,还为他怀了范闲这个儿子。
大概庆帝和李云睿都以为,她们是不介意与人共侍一夫的。